第13章 求情【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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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愣了一下,好像沒聽清秦鈎說了什麽。
秦鈎就知道他不會答應,那句話,原本也不過是哄他,讓他閉嘴的。
他見扶游愣住了,便笑了笑,抱住他往床上一倒:“睡吧,小黃雀。”
第二天一早,秦鈎派人把缺了的珠寶補上,特意給他送了一盒小姑娘戴的釵環,還有幾件裙裝。
扶游把東西全部丢到門外,秦鈎又讓人撿回來,原模原樣地放在他房裏。
最後扶游把東西全部鎖進箱子裏才算完。
秦鈎倒是滿不在乎,還朝他笑,問他真的不要試一試嗎?
這天清晨,秦鈎在正殿案前批奏折,扶游坐在旁邊看書。
一言不發。
忽然,門外傳來通傳聲。
“陛下,晏家大公子同幾個世家家主,在殿外求見。”
扶游下意識擡起頭,然後看向秦鈎。
他們當然都知道,晏知是為什麽來的。
秦鈎沒有擡頭。只是冷聲道:“不見,把其他人趕走,再把晏公子請去偏殿,留他喝茶吃點心,送他幾箱金銀,再派人護送他回去,以彰恩寵。”
他說完這話,忽然想到什麽,擡起頭,握住扶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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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秦鈎拍拍他的手:“你放心,做戲罷了。”
扶游呆呆地點點頭,還在盤算給秦鈎求情的事情:“……嗯。”
為什麽要跟他說?之前不是都沒有說過嗎?秦鈎做任何事情。
門外,晏知那邊是打定了主意來的,當然不會輕易就被趕走。
一行人在養居殿殿門前跪下,懇求陛下收回成命。
世家自以為是清流,違抗皇命是迫不得已,以死勸谏是使命。
可是落在秦鈎眼裏,就不是這樣了。
秦鈎只會覺得世家在要挾他。
門外“請陛下收回成命”的呼聲震天,秦鈎巋然不動,繼續翻奏折。
“找兩個人,把晏公子扛起來,扛到偏殿去。其他人不願意走,就在門口點一炷香,燒完了再點,讓他們好好跪着,跪滿三炷香。三炷香之後,再不走的,就跪九炷香。他們愛跪,就讓他們一直跪。”
命令下達之後,門外的人開始亂了。他們不敢在皇帝面前跟皇帝的人動手,只能高聲疾呼:“請陛下收回成命!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聲聲泣血。
扶游有些坐不住了,轉頭看向秦鈎,剛要開口,秦鈎便冷聲道:“你不許替他們求情。”
扶游只能把話咽回去。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沒有轉小,反倒更激烈了。
扶游聽着就膽戰心驚:“秦鈎,他們……”
他忽然想到什麽,站起身跑出去。
他推開殿門,殿門外哭天搶地喊成一片,他低着頭,貼着牆根走,做賊一樣穿過走廊,跑回偏殿。
扶游回到房間,把上鎖的箱子拖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打開了箱子。
秦鈎會說話算話的。
沒多久,一個披着鬥篷的身影又貼着牆根,跑回正殿。
殿外依舊争執不休,世家的呼聲一聲高過一聲,扶游不小心一個踉跄,從鬥篷裏掉出一支金釵,叮當一聲脆響。
扶游腳步一頓,連忙回頭去撿,擡頭時,卻與跪得板正的晏知對上目光。
他一驚,匆忙把兜帽往下扯了扯,然後轉身跑回正殿。
關上門,扶游站在殿裏。
秦鈎知道他要做什麽,面色陰沉,刻意沒看他。
扶游抿了抿唇角,說話也小小聲的:“秦鈎,晏知确實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小的時候就認識,我家世不好,在學宮裏總被排擠,他幫過我很多,我一直視他為兄長。”
“我沒有要跟你作對的意思,換掉他之後,你可以立其他世家公子做皇後,也可以立其他人,我不會再說什麽。”
秦鈎攥緊了手裏的筆,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你不會再說什麽?你要我立別人做皇後,然後你不會再說什麽?”
“嗯。”扶游點點頭,垂下眼眸,輕聲道,“我不會再像上次對晏拂雲的事情那樣……犯蠢的,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幹涉你的決定的。”
秦鈎并不回答,只聽見撲通一聲,扶游膝蓋一彎,直接給秦鈎跪下了。
他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秦鈎:“秦鈎,就當是我的私心,我求你,這三年來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換一個人選,好不好?”
扶游雙手按在地上,不自覺握成拳。
他俯下身,給秦鈎磕頭。
他說的對,這三年來,他确實沒有求過秦鈎什麽,也沒有給他下跪過,更沒有磕過頭。
因為他一直認為,相互喜歡的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
那時他笑着對秦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鈎反問他:“即使有一個是皇帝?”
而扶游攏着手,靠着他,臉上笑意不改,點點頭:“即使有一個是皇帝。”
現在他給秦鈎下跪,放下年少時對秦鈎或者情愛的幻想。
他不再喜歡秦鈎,完全讓自己适應君臣的牢籠,像門外出身高貴、在秦鈎面前也不得不下跪的各位世家家主。
身後門外傳來的“請陛下收回成命”,也是他的想法:“請陛下收回成命。”
輕輕的一聲咔嚓,秦鈎把手裏的筆捏斷了。
扶游也是在威脅他嗎?
秦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把斷成兩截的筆甩到地上。
扶游聽他許久不曾回答,心裏大概也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是還伏在地上,想再替晏知争一争。
他額頭抵在地面上,肩膀微微顫抖:“請陛下收回成命。”
秦鈎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扶游就像是一只在雪裏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動物,蜷成一團。
秦鈎彎腰,想把他從地上撈起來。
扶游卻躲開他的觸碰,又一次在地上跪好:“求你了,只是換一個人選,沒有一點關系的……”
秦鈎強硬地扶住他的肩膀,讓他看着自己:“只要換掉晏知,換誰都可以?”
扶游點點頭:“都可以。”
“換回晏拂雲也可以?換成他之後,他整天在你面前嘚瑟,天天罰你站、罰你跪,也可以?”
扶游想了想:“……可以。”
反正他以後是要出去采詩的。
秦鈎卻停了一下,扶游以為他是在考慮,便安安靜靜地等着,眨巴着眼睛等他。
沒多久,秦鈎按着他的肩膀,要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扶游問道:“可以嗎?”
他擡起頭,兜帽從頭上滑落,一支沒戴好的釵子又掉在地上,一縷頭發垂下來。
秦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掀開他的鬥篷,看了看。
鬥篷下邊是襦裙。
扶游原本就骨架小,穿這樣的衣裳,也不太奇怪。
只有他自己,眼睛紅紅的,要哭了。
“求你了……”
秦鈎只是抄起他的腿彎,把他抱起來,帶回裏間。
他反腳把裏間的門給踢上,把門外哭喊聲全部隔絕。
秦鈎把他放在榻上:“外面吵得很,來裏面待一會兒。”
扶游知道是沒希望了,垂着眼睛,沒有說話。
秦鈎雙手撐在他身邊,低頭看他,又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扶游的眼角。
是幹的。
得虧他沒哭,他要是為晏知哭了,秦鈎可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麽事情來。
秦鈎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模樣,笑了一下:“有那麽難過嗎?你和他不是都三四年沒見了?三四年沒見,感情早該淡了。”
他擡頭,用臉頰碰了一下扶游的額頭:“再說了,他是進宮來享福的,人在皇室宗族之內,往後晏家倒臺,他還能保住一條命,你為他難過什麽?”
扶游正色道:“他是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傲骨,他不會想進宮的,他情願和家族一起死。”
秦鈎卻反問他:“那你為什麽願意留在這裏?你沒有傲骨?”
扶游呆了一瞬:“我……”
秦鈎低下頭,看着他笑了一下,自顧自道:“因為你喜歡我。”
他抱住扶游,把他和自己調了個位置,自己坐在榻上,讓扶游抵着他坐。
扶游往邊上躲了一下,輕聲抗拒道:“現在是白天。”
“嗯。”秦鈎按住他,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所以你要小聲一點,不要被外面的人聽見。”
門外吵鬧聲不休,好像是哪位家主跪着跪着暈倒了,外面人高聲大喊那人的名號,又大喊着“請太醫”,還大喊着“請陛下開恩”。
亂成一團。
對秦鈎來說,世家的呼喊就像是從地獄裏傳來的、已死之人的呼喊,秦鈎當然不理會,他還掐了一下扶游:“小黃雀,不要走神。”
扶游看向他,像是哭了,眼睛濕潤潤的,像清晨林間的小鹿。
秦鈎的呼吸滞了一下,他碰了碰扶游的眼角:“哭什麽?掐疼你了?”
扶游的眼淚抿不盡,秦鈎看着他,在最後的時候,竟脫口說了一句:“你放心。”
聽見這句話,扶游像是聽見了什麽赦免的旨意,他雙手緊緊地拽着秦鈎的衣襟,擡起頭時,連眼睛都亮了。
其實秦鈎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回過神,就後悔了。
事情已經散布出去了,他不可能因為扶游的求情,再更改人選。
可是扶游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秦鈎想,算了,先讓他高興幾天,等過幾天再哄他。
秦鈎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眼角,理直氣壯道:“只有我讓你哭了,所以你最喜歡我。”
他總是自有一套邏輯。
扶游沒在乎他在說什麽,只是知道,秦鈎雖然人不怎麽正常,指邏輯思維和辦事手段都不太合常理,但他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他說“你放心”,在扶游看來,應該就是妥協了、會換人的意思。
扶游松了口氣。
他還不算太蠢,他也會謀算了。就是付出的代價有點大,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不過總算結果是好的。
他看着秦鈎:“現在下旨嗎?正好晏知……幾個世家都在外面,換一個人。”
秦鈎卻神色淡淡的:“再說吧。”
扶游頓了一下,最後也只能點點頭:“嗯。”他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你不要忘記啊,你答應了會換人的。”
秦鈎随口應了一聲,然後抱住他:“別再說晏知了。”
“是。”
幾個世家在養居殿外鬧了好久,直到傍晚的時候,筋疲力盡,才被秦鈎的人送回去。
扶游自覺愧疚,又裹着鬥篷,偷偷跑出去,同晏知說了一句話:“兄長放心,我求過陛下了。”
說完這句話,不等晏知回答,扶游就匆匆跑回去了。
他把秦鈎的那句“你放心”當做是救命稻草。
秦鈎卻全然不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他比較記得的是那句“再說吧”。
再說吧,再說吧。慢慢地,宮裏的聘禮送到了晏家,到了臨近大典的時候。
扶游有些不安,又不敢貿然再跟秦鈎提。
他猶豫了兩三天,害怕是秦鈎忘記了。
正殿裏,秦鈎一如往常地奏折,享受着扶游小心的偷看。
他早已經忘記自己跟扶游說過什麽了,只是覺得扶游傻乎乎的。
他放下竹簡,扶游連忙掩飾地轉回目光。
秦鈎問道:“你在看什麽?”
扶游想了想,還是誠實地說了:“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情。”确實忘記了。
秦鈎頓了一下:“我自有安排,你放心。”
“嗯。”扶游不情不願地應了,可是他上次也是這樣說的。
直到登基大典暨帝後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扶游還是沒有看到秦鈎有下什麽旨意。
這天晚上,扶游又一次忍不住問他:“秦鈎,你答應過我的。”
“嗯,我知道。”秦鈎在他身邊躺下,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扶游推了推他,還想再說話,就被他拽住胳膊,放平下來。
“睡覺。”
“可是……”
“不要吵。”秦鈎沒什麽耐心了。
次日一早,天色蒙亮的時候,秦鈎就起了床,扶游察覺到他起來了,也連忙迷迷糊糊地跟着坐起來。
“秦鈎,你答應我的。”
秦鈎還是那句話:“嗯,我知道,等我從登基大典上回來,我有安排,你會滿意的。”
扶游還想說話,卻被他按了一下腦袋:“你不用起這麽早,再睡一會兒,晚上有事做。”
“我……”
“睡覺。”
秦鈎強硬地掐住他的下巴,撥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後拿出一顆白色的藥片,遞到他唇邊。
“秦鈎,你是不是騙我的?”
見他不吃,秦鈎就直接把藥片塞進去了,還擡了擡他的下巴,讓他咽下去。
藥力漸漸起效,秦鈎把他放回床上,給他蓋上被子:“不要胡鬧,我晚上再回來找你。”
扶游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只能隐約看見秦鈎披上禮服離開的背影。他終究敵不過藥力,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他又被騙了。
扶游想,秦鈎說的沒錯,他真是太蠢了。
扶游夢見自己得了秦鈎一句“你放心”,就興高采烈地跑去跟晏知說的場景。
太蠢了,實在是太蠢了,他怎麽會相信秦鈎的話?
扶游在夢裏哭得淚流滿面,掙紮着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秦鈎喂給他的藥,藥效還沒過,他身上沒什麽力氣,勉強支撐着站起來,披上衣裳,要到外面去看看。
侍奉的小太監很快就上來扶住他:“公子?”
扶游朝他擺擺手,掙紮着走出去,然後就被崔直攔住了。
“扶公子,陛下讓老奴留在這裏,等公子醒了,給公子送點東西。公子先看看吧。”
扶游掙不開,只能被按着坐在榻上,小太監給他披上衣裳,崔直讓十來個侍衛,把幾個大箱子擡上來。
崔直像獻寶一樣,打開箱子:“公子看看,可還喜歡?”
光彩奪目,稀世奇珍。
扶游看着這幾箱東西,卻悲從中來。
他想哭,可是看見崔直期待的表情,仿佛他應該高興,于是他又扯着嘴角笑了笑。
可是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就是秦鈎說的“你放心”。
他一開始就沒想換人,答應他也只是情迷時的一時意亂,後來安排的,也只是他以為能哄好小黃雀的事情。
他以為這些東西就足夠了。
扶游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撐着手站起來,大步沖上前,随手抓起一把金銀,就把東西摔在地上。
被困住,三年來,他都被這種東西困住了。
崔直連忙按住他:“扶公子,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扶游哭哭笑笑,最後卻只道:“您老能不能帶着人退出去,我想一個人再睡一會兒。”
“這……”
崔直顯然不太放心,可是他猶豫的時候,扶游看起來又不太好了。
“求你了,我只是想一個人……”
“好好好。”崔直連忙答應了,催促着衆人出去,臨走時,還囑咐道,“扶公子有事情就喊我。”
扶游點了點頭。
在崔直也離開之後,扶游抹了把臉,攏了攏衣裳,推開窗扇,從窗戶爬出去,又從後殿溜走了。
他的手腳還是沒什麽力氣,走起路來也不穩當,跌跌撞撞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
日出東方,扶游被侍衛攔在最外面,遠遠地望着,只能隐約看見玄色禮服的帝王手執鎮圭,一步一步登上高處。
扶游看不清站在下面的臣子們,于是他去問侍衛:“請問您,陛下新立的皇後是……”
侍衛原本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可是他不回答,扶游就要往裏闖。
侍衛抽出長刀:“除了晏家大公子,還能有誰?不知道你是哪宮的宮人,別在這裏犯傻,你再犯傻,格殺勿論!”
早該料到是這樣,但扶游還是愣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回過神,匆匆跟侍衛道了謝:“我知道了,多謝您。”這時候,秦鈎好像察覺到他來了,稍稍偏過頭,朝他這裏投來一瞥。
可是扶游低着頭沒看見,轉身就跑走了。
秦鈎騙他。
或者說,秦鈎一開始就沒有答應他什麽。
那句“你放心”,從一開始就是秦鈎不會答應他的要求,但是會補償他的意思。
至于秦鈎的補償是什麽,用腳後跟想都知道,是金銀,是珠寶。
秦鈎沒有答應過他什麽,是他自己會錯了意,還害了晏知。
他錯了,大錯特錯,從一開始就錯了,從三年前就錯了。
扶游心裏悶得很,不想回養居殿,回去就得看到那幾箱破東西,他就自己一個人,迷路的小松鼠似的,到處亂撞。
不知不覺間,到了一個破落的宮殿前。
一個衣着樸素的老婦人,蹲在屋檐下,挑出米甕裏的石頭。
扶游站在門前,老婦人擡起頭,看見是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蠢貨。”
扶游沒有說話,只是走進去。
這個老婦人就是劉太後,把持朝政許多年的劉太後。
她從前最喜歡說扶游是蠢貨,每次看見他,都要說一次。
扶游在她身邊蹲下,幫她挑石頭:“我沒有地方去了。”
劉太後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反倒不好意思再罵他了:“小笨蛋,怎麽了?”
扶游搖搖頭,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劉太後又問:“扶游,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老愛罵你?”
扶游又搖頭,劉太後道:“你就是宮裏最蠢的一個,旁人留在宮裏,都是為了權勢、為了家族,你呢?你留在宮裏,因為喜歡?為了感情?”
“你不是笨蛋,誰是笨蛋?罵都罵不醒你,我每次見你,都恨不能直接把你趕出去。”
扶游低着頭:“……我已經知道錯了。要是三年前,家裏人也能這樣罵醒我就好了。”
劉太後聽見這話,倒是不說話了。
她知道,扶游家裏人都沒了,只有一個伯父,那個伯父也是靠不住的,否則三年前也不會把年僅十五歲的扶游推出來做采詩官。
知道扶游要留在宮裏的時候,他還歡天喜地的,千叮咛萬囑咐,要扶游一定小心侍奉。
扶游撥弄着米粒,幾乎要把頭埋進米甕裏,悶悶道:“我又不是世家公子,我又沒見過很多人,我又沒有很好的父親和兄長,很多人都對我不好。在這麽多人裏,我一直以為,秦鈎是對我最好的。”
“可這只是我以為而已,秦鈎是天底下最惡劣的人,我被他騙了,我還把朋友給害了。我錯了,我已經知道錯了。”
但凡被好好對待過,都不會以為秦鈎很好。
只有從來沒有被優待過的笨蛋,才會覺得秦鈎是最好的人。秦鈎只是給了他一顆又涼又辣的糖,他就不顧一切地跟着跑了三年。
劉太後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從米甕裏拽出來:“別把眼淚弄進別人過冬的糧食裏。”
“對不起。”扶游擡起頭,滿臉是淚,“我是笨蛋,我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我怎麽會以為秦鈎是個好人?他不是好人,他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