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因為臣子不能進入後宮,所以程玄書進入宮門之後只能悄悄潛入。
天已經黑了,偌大的裕寧宮卻只有兩三處有光亮,幸虧他來之前确定過位置。他施展輕功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裕寧宮的院牆之內。
程玄書這才發現裕寧宮裏沒有一個侍衛,就連宮娥太監都見不到一個,像是冷宮一般。
主屋只有一個背對門坐着的女子。雖然她瘦骨嶙峋,早已不似從前那樣朝氣蓬勃,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單薄削瘦的女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只是一個背影,卻讓他愣了好久。
他不知為何,不到一年的時間,能讓曾經充滿朝氣的尉遲錦年,變成現在這副一陣風就能吹跑的模樣。心裏的疼痛讓他無法移動腳步,身側的拳頭緊攥着,關節微微泛白。
他閉上眼,深吸幾口氣,才推門進去,門發出“吱呀”一聲,錦年卻像沒有聽到一樣,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程玄書站在她身後,輕輕開口:“錦兒。”聲音竟有些發抖。
錦年的身體突然震了一下,然後就沒了反應。
程玄書怕她沒聽見,又輕輕叫了一聲:“錦兒,是我。”
錦年這才慢慢轉過身,屋裏只有一盞小小的燭火,昏暗的光線讓人看不清楚,但錦年感覺到了程玄書身上那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個聲音。
程玄書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看着她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錦兒,我帶你走。”
錦年輕輕搖搖頭,程玄書沒理會她的拒絕,拉起她的手就走。
忽然聽到一陣“嘩啦”的響動,聞聲望去,看到她腳上的鐵鏈,他愣住了,滿臉不可置信,過了好久,他才咬牙道:“他怎麽能這麽對你!”
錦年聽到程玄書拳頭捏出的響聲,看着他那怒火馬上要爆發的樣子,連忙把手覆在他緊握的拳頭上。
冰涼的骨節分明的手讓程玄書身體一顫,他壓住怒氣,松開拳頭再次拉住錦年的手,“錦兒,我現在就帶你走!”語氣比之前更加堅定。
錦年輕輕掙開程玄書的手,再次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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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玄書詫異地看着錦年,怒道:“他這樣對你,你留下作甚?”
錦年只是無聲地搖頭,縱使程玄書再遲鈍,也察覺到不對了,他瞪大眼睛望着錦年,聲音都有些發顫:“錦兒,你,你……你不能說話了?……”
錦年閉着眼睛點了點頭,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裕寧宮華麗鮮豔的地毯上,然後消失不見。
大約七天前她就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了,當時秦烈已經用鐵鏈鎖住她大半個月了。
那天,她拿茶杯時手滑了一下,杯子摔在地上碎了,她想叫小寒進來清理,卻發現無法發出聲音了。她沒有叫禦醫,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自從她從那次地牢出來之後,一直都不太開口說話。
其實她也想過,這樣整日整日的不說話,也許有一天自己會失去說話的能力。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
小寒當然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她當時就哭着說要去找皇上找禦醫,錦年按住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不要告訴他。”
她希望秦烈自己發現,可他每天與她在一起,卻一直沒有察覺。
這讓小寒十分心寒,錦年卻說,這是她意料中的。
因為她這段時間一直很少和秦烈說話,就算說話也不會超過三個字,秦烈跟她說話她也常用沉默回應。失去聲音之後,她更是連眼神都很少給他了,所以他一直沒發現也不奇怪。
她甚至有些自虐地想,啞了也好,就看秦烈什麽時候能發現,等他發現了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程玄書心疼得掉下淚來,緊緊握着拳頭,他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只覺得渾身好像針紮似的疼。
錦年見很少流淚的玄哥哥竟然哭了,連忙幫他拭去眼淚,在桌上寫道:“我沒事。”
程玄書看着錦年那纖瘦的手指在桌上寫字,心中又是一陣疼痛。她平時就是用這種方式跟人交流的?他咬咬牙,将眼淚逼回去,堅定拉着錦年的手道:“錦兒,我一定要帶你走。”
錦年搖了搖頭,在桌上寫道:“回去,他快來了。”後宮向來不許臣子擅入,更何況他是擅闖皇宮,這可是死罪啊!錦年緊張得連字都寫得有些潦草了。
見程玄書站着沒動,錦年再次寫道:“求你,走,為了小柔。”
這幾個字仍舊沒有打動他,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表情十分堅定。
錦年咬咬牙,然後寫下一句:“想我死在你面前?”
沒想到錦年會以死相逼,程玄書愣了一下。
她繼續寫道:“我身子撐不了多久了,玄哥哥,讓我安心過完這些日子。求你。”
那一字一句仿佛刀刻在程玄書心上,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這個平日流血不流淚的男子此刻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他擡起頭,錦年正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讓他更加心疼。
看着她那已經削瘦得不成樣子的小臉,程玄書咬咬牙,轉過身背對着她說了一句:“你等我。”然後就飛身上了屋檐,離開了。
錦年看着程玄書離開,心裏重重地松了一口氣。過于緊張之後的突然放松,讓她有些站不穩。
她剛剛扶着桌子站定,秦烈就來了,讓她更沒想到的是,秦柔也跟着來了。
秦柔沒有跟得上程玄書,便直接奔着秦烈的寝宮而去。
不過秦烈并不在他的寝宮,因為他的起居早已在裕寧宮了。問了幾個太監宮娥,才得知秦烈在禦書房和大臣商議國事,秦柔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既是商議國事,那就應該還未發現程玄書擅闖後宮的事。秦柔心頭大喜,乖乖站在禦書房外,等他們商議完才走進去。一進去就直截了當地說:“我要見錦兒姐姐!”
“不行!”秦烈頭都沒擡,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秦柔雙手啪的一下撐在秦烈面前的桌上,質問道:“為什麽不行?我見自己的皇嫂有何不可?”
秦烈擡起頭看着她,蹙眉道:“錦兒她身體不好,你不要去打擾她。”
秦柔退了一步,說:“我不和她說話,只看看她,行了吧?”
可秦烈卻毫不讓步地拒絕:“不行,她需要休息。”
秦柔不滿地拔高音調,厲聲道:“她又不是你養的寵物,哪有不讓見人的道理!”
秦烈只是抿着唇看着她。
秦柔沒辦法,只得讓步道:“好,那我就站在門外看看她,保證不讓她發現,這總行了吧?!”
秦烈的眉頭深深皺在一起,頗為不滿地看着秦柔。秦柔毫不示弱地回瞪他,一副決不罷休的樣子。
“你說她身子不好需要靜養,不讓她去和太後請安,也不讓其他妃嫔去裕寧宮,撤走所有侍衛宮娥太監,這些都算了,我現在只是想看看她,确定她是不是還在皇宮裏,這樣都不行?”
秦烈的臉色陰沉,他知道這個和他一樣頑固的妹妹今天不見錦年一面是絕不會罷休的,于是勉強妥協道:“好,我讓你見她,但見到你就馬上走,不許逗留。”
秦柔白了秦烈一眼,沒好氣地說:“知道了!”
秦柔看到錦年的時候,表情和程玄書一模一樣。距離上次她生日時見面還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她居然會憔悴成這樣。
秦柔站在門口輕輕的叫她:“錦兒姐姐……”她幾乎哭了出來。
“她不會和你說話的。”秦烈淡淡地說,他已經記不清錦年有多久沒有和他說過話了。
錦年見到秦柔有些驚訝,暗淡無光的眼睛亮了一下,費力地站起身走過來。
秦柔聽到她走路時發出的金屬聲響,聞聲望去,看到她腳上的鐵鏈,驚得目瞪口呆,和程玄書一樣滿臉的不可置信。直到錦年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手,那冰冷的觸感讓她身子一顫,這才回過神來。
錦年對秦柔扯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讓一旁的秦烈愣住了。看到錦年的笑容,他有些高興,又有些氣憤,心道:你這些天連表情都不屑給我一個,卻毫不吝啬地對別人笑,為何你的笑容始終是給我以外的人?
秦柔沒察覺秦烈的情緒,拉着錦年的手道:“哥,我想和錦兒姐姐說說話。”意思就是請他回避。
“不行!”秦烈再次斷然拒絕,誰知道她又要和錦年說什麽奇談怪論。每次她與錦年說完話,他都要擔驚受怕好久。
秦柔知道他的顧慮,信誓旦旦地保證:“就說幾句,我保證絕不會說什麽離開之類的話!我發誓!”
“不行!錦兒需要休息!”秦烈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錦年。
錦年也想和秦柔說話,她要告訴她程玄書剛剛來過,要她回去勸他別做傻事。于是她擡眸看着秦烈。
已經記不清楚眼前的人有多久沒有正視過自己了,秦烈見她竟然破天荒地看着自己,還眨了眨眼睛,頓時被她這一個眼神弄得心跳加速。大概是太久沒有接觸過錦年如此柔和的目光了,他竟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錦兒,你,你想和小柔說話嗎?”秦烈壓抑住心跳,輕聲地問,語氣溫柔得能擠出水來。
錦年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是這些天來她第一次與他進行交流,秦烈雖然有些遲疑,又實在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只好說:“那好吧,不過不要太久,你需要休息。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門外。”說完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又用眼神示意秦柔不要太久,然後才走了出去。
看着秦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錦年和秦柔都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