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念之出生之後,錦年再也沒有見過秦烈。

她沒有去想那天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的,因為念之的到來讓她無暇顧忌其他。自從有了念之,她才覺得她的存在是如此有意義。

現在,除了偶爾會在腦海中出現的那個名字之外,念之是她的一切。

其實錦年知道秦烈早已獲知她的下落了,一國之君,要找一個女子,簡直易如反掌。只是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那天,她在溪邊洗衣服,一不小心讓水流把衣服給沖走了。她連忙下水去追衣服,結果踩到了溪邊的青苔,腳下一滑,失去重心向後倒去。

本以為迎接她的會是溪邊堅硬的石頭,卻發覺預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現,而是摔入了一個柔軟、寬厚的懷抱裏,聞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

她并未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而是任由他攔着,從他懷中擡起頭來看着他。

近三百天來,她第一次對他開口道:“是不是如果我不是要摔倒了,你就會一直不出來?”

扶着她的人很老實地答:“是。”

錦年默默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她轉身去端起裝衣服的木盆起身時,腳下一吃痛,她輕哼了一聲,再次向一邊倒去。

秦烈立刻上前再次扶住她,眼裏滿是擔憂。

錦年的手腕被秦烈的大手握住,讓她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識地擡頭看着他,剛好他也在看着她,四目相交,竟是相對無言。

二人就這樣一語不發地對視了一會,然後秦烈先挪開目光,很自然地背對着她蹲在她前面。

錦年紅着臉抿了抿嘴,沒有逞強,默契地貼到了他的背上。

秦烈背着錦年一步一步地走着,步伐穩健。他的背很寬闊厚實,讓人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錦年則安靜地趴在他背上,感到心中一陣莫名的安定。

背人與被背的,明明都是第一次,卻好像是很熟悉的動作一樣,默契十足,沒有絲毫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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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卻是說不出的和諧,二人都暗暗地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一點。

回到家中,秦柔見秦烈背着錦年回來,有些驚訝,連忙問發生了什麽事。

知道錦年只是在河邊扭傷了腳,她先是暧昧地看着二人笑了笑,然後對秦烈說了句“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之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秦烈将錦年放在椅子上,蹲在她面前,幫她脫去鞋襪。

扭傷的腳踝出已經腫起來了,秦烈又找了塊毛巾蘸着涼水幫她冷敷。明明是第一次做的動作,卻感覺如此熟悉。

她看着秦烈,他正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腳,她看着他側臉的剛毅線條,精致的五官,那經常出現在夢裏的人現在就在眼前,讓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厲害,臉上也熱熱的。

“疼嗎?”秦烈忽然問。

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掩飾住剛剛的失神,有些慌亂地說:“不,不疼。”

秦烈擡起頭,心疼地看了看她,又道:“明天在床上休息一天,不要走動,應該就沒事了。”

“嗯。”錦年點點頭,一絲甜甜的感覺從心裏冒了出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秦烈,然後再一次對上他的視線。

又一次視線相交,二人都陷入了對方的眼眸之中,就這樣對視着,誰也沒說話。若不是被念之的哭聲打斷,他們還不知要對視多久。

錦年剛要起身去看念之,就被秦烈制止了,他站起身說了句:“我來吧。”便走進了裏屋,抱起了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念之。

不知道念之是不是感覺到了抱着他的是他的父親,秦烈一抱他,他便立刻止住了哭聲,睜着大眼睛看着秦烈,小手在空中揮舞着,還發出“各各”的笑聲。

錦年看到秦烈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天真笑顏,他正做着幼稚的表情,樂呵呵地逗弄小念之,然後跟着念之一起傻笑。這曾在她腦海中勾勒過無數次的一幕,讓她莫名感慨。

只可惜,她尉遲錦年還沒有感性到可以因此時的心動而忘記曾經的那些疼痛。

為了不再讓自己陷入感情的漩渦,她正了正神色,平靜地對秦烈道:“小柔跟你說了吧?”

秦烈此時正跟念之玩得開心,并未在意錦年的話,只是“嗯?”了一聲。

錦年停了一下,鼓足勇氣沉聲道:“念之滿周歲的時候,我會把他送回宮。”

這話讓秦烈一頓,逗弄念之的手僵在空中,他倏地擡起頭,圓睜雙目凝眸望着錦年。

秦烈的眼神讓錦年心中一緊,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立刻轉開視線,冷聲道:“如果你能照顧好他,現在帶走也行。”

秦烈仍舊愣着,錦年那冷冰冰的語氣和淡然的眼神,刺得他的心一陣陣的疼。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他此時是應該挽回,還是忏悔。他曾經那樣傷了錦年的心,他知道,不管錦年現在心中還有沒有他,她都不會,也不敢再輕易相信他了。

懷中的念之正抓着他的一縷頭發“咿咿唔唔”地叫着,念之的娘親就在幾尺開外站着,他最愛的人都在這裏,為何不能完完全全擁有他們?

秦烈滿心不甘,握緊拳頭,幾乎想要用強将錦年和念之綁回宮去。但看着錦年那比常人略微蒼白的臉,他立即将這個念頭壓下,在心中對自己說:不能操之過急,慢慢來,絕對不能再一時沖動傷到錦年!

最終,他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心地将念之放回搖籃中,走過去對錦年說了句:“好好照顧自己,我明日再來。”就轉身走了出去。

錦年看着秦烈的背影,心頭一動,忽然有種想伸手拉住他的沖動,但最終只是稍稍動了一下手指。

第二天,錦年起來之後,沒有看到秦烈。

她忐忑地四下張望,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本該覺得松了口氣,但心中卻不知為何湧上來些許失落。

确定秦烈沒有在這裏之後,錦年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腕。昨天扭傷的地方已經沒有那麽腫了,不過還有點疼,腳踝的皮膚上似乎還留着秦烈手心的餘溫。

昨天秦烈背着她的時候,她才發覺,原來他的背是那麽溫暖厚實,靠在上面很有安全感,那種感覺讓她有些眷戀。閉上眼,她依稀還能聞到秦烈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我在胡思亂想什麽?

發覺自己在胡亂幻想,錦年倏地睜開眼,無奈地搖搖頭,擡手輕輕拍了拍額頭。為了不讓自己再這樣亂想,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進裏屋照顧念之去了。

只是接下來的一整天,她似乎都難以集中精神,心裏亂糟糟的,腦中萦繞的是秦烈昨日說的話。昨天他明明說了明日再來,他從不食言,為何還未出現?

錦年忍不住想問問程玄書他的消息,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當她猶豫着如何啓齒的時候,程玄書倒是看出了她的異樣,走過來問:“錦兒,你怎麽了?”

錦年抿了抿唇,其實她剛剛已經在心中拟好了要問的話。但此刻,她的內心掙紮了一會,最終仍是自尊心戰勝了一切,只是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

程玄書看着錦年瞬息萬變的表情,有些納悶。他太了解錦年了,知道她此時一定是心中有事。忽然他像想通了什麽似的,眼神發亮地看着在裏屋帶孩子的她,嘴角極為得意地向上揚了揚。

到了下午,錦年仍舊未看到昨日信誓旦旦說會來的人,不禁有些忿忿地怪他食言了。

正在心中數落着秦烈如何如何不守承諾的時候,秦柔拿着一瓶藥酒過來了。

聽到秦柔說她是來幫她揉腳的,錦年有些詫異地“咦”了一聲,随即又想到,肯定是秦烈吩咐她來的。看着秦柔那有些生疏的手法,錦年哭笑不得,忽然有些眷戀秦烈大手上的溫度了……

“小柔,其實不必這樣的,怎麽能讓你做這種事。”錦年盡量不着痕跡地暗指秦烈。

秦柔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我幫我的嫂嫂揉揉腳,有何不可?”

錦年一時語塞,見秦柔如此豁達,她也不好再糾結此事,也沖她輕輕笑了笑。

閑來無聊,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錦年感覺到秦柔每句話都刻意避開了秦烈。好像從許久以前開始小柔就是這樣了吧,總是避免在她面前提到秦烈這兩個字,只是此時感覺特別明顯而已。

“對了,慕容瑤,她還好嗎?”錦年忽然想起這個她很想深交的燕國姑娘。

秦柔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還行吧,她沒心沒肺的,我哥要送她回去她也不肯,說回去太丢臉了,就仍舊住在宮裏,日子也過得不溫不火的。”

錦年點點頭,從秦柔的話中思量着慕容瑤的現狀。

秦柔忽然意味深長地道:“錦兒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心全給了一個人,一星半點兒都分不得給別人。那你說,愛上他的女人,過得好還是不好?”

錦年一怔,聽到秦柔如此直白地暗示她秦烈只愛她一個人,臉上有些發熱。她連忙轉開臉,掩飾情緒地說道:“他,他總是如此任性而為,像個孩子一樣。就算為了大梁,他也不能冷落慕容瑤啊。”

這是錦年從住到雲山以來第一次主動提起秦烈,秦柔心頭一喜,決定趁熱打鐵

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又道:“唉,我哥真是命苦,雖然坐擁天下,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留不住,還要為了江山,去擁抱他不愛的人。”

這話讓錦年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心頭泛起些苦澀,不禁十分為秦烈心疼。

她穩了穩心跳,然後盡量淡然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強求不來的。”

秦柔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錦年遲疑了一會,才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問道:“他……他最近很忙?”

聽到錦年關心秦烈,秦柔心中暗自叫好,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是啊,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奏折,辦不完的事情,他還總是甩下一堆事情跑出宮,怎麽會不忙啊!”

錦年聽到這話先是一頓,又問道:“他為何總是跑出宮?宮外有何重要的事情嗎?”

秦柔頗為無奈地擡頭看着錦年,見她的确是一臉的不解,并非故意調侃,于是站起來指着門外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每隔幾天都會站在那裏,一站就是一整天,你說他這是為何?”

錦年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秦柔那一臉并非開玩笑的表情,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不是沒想過秦烈其實就在暗處,只是沒現身而已。但他昨天明明已經出現過了,今天實在沒必要再躲躲藏藏的。再說,這種保守內斂的行事方法,完全不是他的性格,于是她便沒再多想這個可能了。現在親耳聽到秦柔說出來,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欣喜。

一想到秦烈現在正在不遠處看着她,心就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高興了片刻,她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因為她意識到,秦烈并非普通男子,堂堂一國之君,這種意氣用事的行為,其實一點都不值得高興。

他這樣浪費時間浪費體力,長途跋涉到雲山來,不但會耽誤朝中的國事,更會給自己帶來危險。私自微服出宮,居然還不帶貼身侍衛,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錦年斥責的話還沒來得及張嘴,秦柔就擡手制止她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錦兒姐姐,我也是你那樣想的。但是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如果勸說有用的話,他早就不在這兒了。”

錦年一頓,咬了咬唇,道:“可是他這樣,會耽誤很多事情。”那可都是國家大事。

秦柔事不關己地聳了聳肩,無奈地說:“每天都有人這樣勸他,我相信這些他也知道,但是對于他來說,也許這些都比不上你重要吧。”

錦年張了張嘴,秦柔又率先制止她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說她無法回到秦烈身邊之類的推辭,她這半年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秦柔故意不看錦年的臉,低着頭一邊揉腳一邊說:“不管你是如何想的,總之,要他回去就只有那一個辦法,我們都是知道那是什麽。不過錦兒姐姐你放心吧,沒有人會再強迫你了,你自己做決定。”

直到秦柔離開,屋裏只剩下錦年一個人的時候,她仍舊愣愣地坐着,思緒一片混亂。

這天夜裏,她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她考慮了整整一夜,或者說是掙紮了整整一夜,還是決定第二天親自去找秦烈談一談。畢竟秦烈身為一國之君,他這樣意氣用事,影響的可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整個梁國。

她決定試着說服秦烈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而耽誤了朝政,如果他仍舊一意孤行的話,大不了她跟他回去就是了。

錦年想到這裏心頭一緊,有些心虛地想,她這麽做,也是為了梁國的百姓。

這麽說服着自己,等到第二天,卻并未見到秦烈的人影。找到他每天站的地方,也沒有看見任何人。

秦烈站的地方很容易找,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因為那附近的植被都已經被踩平了,那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住的房子,附近的樹幹上也有些握痕。

看着那有些突兀的空地,錦年幾乎看到秦烈呆呆地站在這裏注視她的情景。心裏升起一陣暖流,卻又有些抽痛。

錦年輕撫着自己的胸口,苦笑着自語道:“原來我還是會為他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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