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留下他的性命,直接斬草除根不是更好?
「就這樣。」
他知道了,她要讓他為此感到愧疚,未來萊因希德有危機時他就會因此主動協助她的國家,像這次幫助霍爾特一樣。前面講了一長串是在告訴他別擔心,她已經先作好一些措施,他的負擔并不大,讓他比較能心甘情願接受交易。
如果她直接提出這項要求,他肯定會嗤之以鼻,而現在他不答應就顯得自己沒有氣度了。
這小妮子......他不得不承認她挺聰明的。不過......
「妳哪來的自信啊?」他也不是不能厚臉皮一回。
熟稔的問句使她頓了頓,只是這次問話的立場對調了。
她笑而不語。
「好,算我敗給妳。我接受這筆交易。」老人也笑了出來,他突然有點欣賞這女孩了,她敢愛敢恨、義無反顧的傻勁令他十足佩服。
「謝謝。艾伯特你來了啊。」後半句是說給站在門口的紅發男子聽的。
「嗯。」
「那就這樣了,謝謝您的指教。」她對老人微微颔首,艾伯特走向了倚着牆垣的她。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腹部的血還汩汩流着,可她反而覺得異常平靜。
「艾伯特,帶我去泊亞吧。」
她阖上眼,回憶起湖畔優美的風景以及一旁小山丘上開滿的花兒。小草和樹木會随風起舞,搖擺着他們長了嫩葉的手臂歡迎她的到來。
而黑色的她也會在那裏笑着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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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能再一次一起從山丘上眺望整座湖,靜靜地,就這麽看着。
靜靜地。
「幫我和她葬在一起。」
無須多言。
「告訴她,換她實現諾言了。」
只要她們能彼此依偎。
----公元786年 中央學城----
現在是早上十點半,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她坐在女皇噴水池池邊,百般無聊地晃着雙腿,心想等等要怎麽臭罵約了她還遲到的朋友。
來到共和國最頂尖的中央學城也快一年了,但她只拜訪過一次這個被譽為"世界七大著名旅游景點"的噴水池。用黑曜石打造的池身中心矗立着一尊純白的女王像,據說她是古王國歷史上最負盛名的女王,她當年設下的結界至今仍有效抵禦了外界魔獸的侵犯,保護人類不至滅亡。
她被視為和平及希望的象征,憧憬她的人們認為只要對着女王像閉上眼誠心祈禱便能保佑自己平安順利,因此每年都有大批的觀光客湧入中央學城僅為見女王一面。
而共和國西南方的泊亞大城也有一座因她聞名的情緣湖,那裏成了所有情侶必參訪的勝地。謠傳女王和她的愛人葬在湖附近的山丘上,守望着每一對來到那裏的佳偶們,只要在湖畔擁吻便能受到她們的祝福,與伴侶厮守終生。
她從沒去過情緣湖,也毫無興趣,連這座許願池都不是很想來的她才不會千裏迢迢從北方跑到泊亞。記得當年她第一次來到池邊是因為同學說她長得跟女王很像,為了确認才來的,那時她也被兩人極高的相似度吓到,于是再也不随意靠近池旁。
唉,沒想到為了分組作業她得在這裏和女王相看兩無言......他該不會爽約了吧?那樣的話不把他凍成冰柱實在難消她心頭之恨。
「嗯?」一張白紙飄落到她的面前,她随手撿了起來。上頭畫滿了淩亂的線條,似乎是某種機械的設計圖,右下角以很潦草的字跡簽了設計者的姓名。
......望?她不太确定有沒有辨識錯誤。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一道沒有溫度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她急忙擡起頭,卻對上了一雙攫人心神的銀灰色眼眸。
清澈的眼倒映出她的容貌,目光交會的那刻腦裏有什麽東西"喀"的一聲裂了開來,她感到一陣暈眩。笑鬧、尖叫、哭喊......各種聲音在腦海裏響起,一抹黑色身影倏地閃過,随後強烈的、錐心般的痛楚勒緊了她的胸口。
她沒辦法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女孩好看的眉微微擰了起來,這時她才注意到一股力道正拉扯着手上的紙,趕緊尴尬地放開手。
「抱、抱歉。」
女孩什麽也沒說只是轉身準備離去,她卻不自主地呼喊:「等、等等!」
為什麽會叫住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她自己也不明白。
「妳......」女孩回過頭,眼裏漾着明顯的困惑與不耐煩,「妳頭發的顏色......」
她第一次說話如此結巴,就算面對一整個體育館的觀衆她也沒有這麽手足無措過,可對上這個人,就是沒來由地惶恐不安。
「很美......像夜晚。」
而她的雙眼,就是高挂夜空的滿月。
淚珠無端滑落,黑色女孩訝異地望着她落淚,慌亂地從背包裏掏出面紙遞給她。
「妳沒事吧?」她焦慮的聲音讓她笑了。
彷彿雨水打在盛開的花朵上,她噙着淚傾城一笑。
「沒事的。」
她的愛經歷了輪回,再次尋找到她。
倘若這世界真有命運,相遇的彼此會是唯一還是其中之一,沒有人知曉,也沒有人可以定奪。
但冥冥之中,一條自尾指連結出去的紅線,會将對的人牢牢牽系。
她不會再輕易放開相握的手。
無論是哪種姿态,她都是她最初與最終的唯一。
這一世,她們的故事才正要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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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其實在這篇文章中每個角色的姓名都有它的意義與角色本身呼應,就以蕾拉(Layla)來說,原意為夜晚,而小說名稱"朔"便是暗指失去赤月那照耀她夜空的月亮後她的故事。
再次感謝你們的閱讀,希望這篇文章有讓你們小小感動到,非常歡迎留下心得與任何有關寫作上的指教,謝謝!
☆、※番外——霰花落
萊因希德全國除了新年與王族誕辰有大型的慶典外,各地村莊在不同季節也擁有屬于自己的節慶,約在春末時泊亞迎來了一年中最受旅客歡迎的霰花季,村莊四周的霰花樹開滿了花朵,猶如水晶般通透的白色花瓣襯出中央血紅花蕊的妖豔。蕾拉撚起落在肩頭的軟嫩,果真像賣花大叔所宣傳的,這花美得醉人,潔白的花瓣好似羞澀純真的少女,嬌柔又脆弱,而嫣紅的花蕊卻似性感火辣的熟女,妩媚但危險。
霰花帶有輕微毒性,須經曝曬或高溫熱炒後才可以食用,很多村民趁着霰花季在村內最熱鬧的市場街上販賣自家烹煮的花朵料理,蕾拉本來沒有打算多買蔬果以外的商品,雙腳卻自然而然地在賣花茶包的攤位停了下來。
「是霏亞啊!這幾周在泊亞待得習慣嗎?有沒有家夥對妳不好?真的不打算進村住?要的話我這還有空房……」茶包攤的大嬸熱絡地向她攀談,她笑着回應大嬸一連串出于關心的詢問。或許在村民眼裏和赤月住在村莊外圍的她是被野獸囚禁的公主,不僅得注意叢林裏動物的威脅,身旁的赤月更是會招來不祥的詛咒之女。
「對了,除了我的花茶,其他家的料理也挺美味的,姐姐我蠻推薦街底賣藥草那家……」蕾拉大方地買下兩盒花茶後,大嬸說話更熱情激動了幾分,不斷向她分享自己吃遍整街料理後的心得,蕾拉也不嫌煩,和村民閑話家常是她喜歡的休閑活動之一,不僅能更加了解每位村民的性格、增進感情,還可以從外地來的商隊的談話中收集情報,得知目前王國的狀态。
當蕾拉正委婉地推拒大嬸到家作客的邀請時,一道帶着稚氣的男聲強硬地介入了她們的對話,傑洛瓦的小王子一手藏在身後一手大幅度揮舞着,「霏亞!可以請妳過來一下嗎?」
她偏頭想了會,身旁的大嬸卻早她一步先做了決定,「去吧去吧,那小夥子不是在叫妳嗎?」
過去倒也沒什麽,可大嬸臉上彷彿看穿一切的暧昧笑容反倒令她躊躇起來,有預感明天自己又會成為坊間八卦的主角,被調侃好一陣子。
「怎麽啦?」
蕾拉走到狄克與艾伯特兩人面前,狄克支支吾吾了好陣子也沒吐出一個字,憋得臉都脹紅了,她伸手打算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他卻閃躲開來,直把握在手中的霰花樹枝塞到她懷裏後便掉頭跑走,一旁的艾伯特早有預料地笑了笑沒說什麽就跟着離開了,留下一頭霧水的她呆站在原地。
望了眼手中的霰花,她馬上猜想到這大概是泊亞某種傳統的求愛手段。
「看來那小夥子真的很喜歡妳呢。妳手上的紅霰花可是非常少見的突變種……啊,妳應該不知道我們這兒的風俗吧?看到那座山林了嗎?那裏深處長滿了霰花樹,男孩會進去尋找像妳手中這種變異霰花,攀折回來送給心儀的女孩表明心意。」大嬸頓了頓,「不過因此有商人看到商機,進入森林大量采集後拿出來高價販售啦。」她尴尬地笑了幾聲,臉上流露出對那些商人的不齒及羞愧。
當願意為愛人闖入致命森林的勇氣可以被金錢量化,原本璀璨的真摯情意便黯淡了些,不過蕾拉絲毫不介意,無論狄克是以何種手段取得的。
她盯着手上妖冶的霰花,外紅內白恰巧和一般種颠倒,若混在白花群裏肯定顯得極其突兀吧,如此與衆不同……她将樹枝放進提袋中,對想繼續聊天的大嬸欠身道別,踏着有些匆忙的步伐迅速走離了熱鬧的大街。
「那孩子是想起什麽急事了嗎這麽着急……啊!霏亞!花包記得別儲存在太潮濕的地方!也不能放太久的!」大嬸扯着嗓子大喊,不确定隐沒進山林的金色身影是否聽見了。
沒來由地,她忽然很想念赤月,想念那個在她采買時會守在森林入口等待她歸來的黑色女孩。
明明分開還不出一個時辰……當身旁少了熟稔的溫度及香味,少了想與她分享一切喜樂的人,再光鮮亮麗的都失去了色彩。
她曾恰巧聽見王城裏仆人們私底下對赤月的批評,嫌她模樣可疑卻被準許緊緊尾随公主,肯定是攀了關系才能死皮賴臉地待在公主身邊不走,讓人見了就惡心。
當下她差點沒忍住笑聲,事實和流言蜚語往往大相迳庭。是她,是公主離不開護衛,是公主死皮賴臉地懇求護衛留下。
從前她是個習慣寂寞的孩子,如今她是世上最不耐寂寞的人。
「赤月。」
她知道踏入樹林的瞬間赤月就睜開了雙眼,但依然不禁開口呼喊,彷彿只要沒停下呼喚,赤月便永遠都在。
赤月從樹下站起身,拍落灰塵後主動接過裝滿食材的提包,這是她少有的堅持。
「抱歉耽擱了會,有等很久嗎?」
「不會。」她搖了搖頭。
蕾拉牽起她的手,之後的路程兩個人誰也沒開口,就這麽安靜地走回小屋。
她很享受與她寧靜的散步過程,不靠言語,靠每吋相親的肌膚感受彼此。
剛沏好的茶散發出好聞的馨香,清淡怡人,赤月默不作聲地小口喝着,表情雖冷,但蕾拉知道她其實很開心。
格納、艾登讨厭赤月的原因不僅和外貌有關,面無表情又寡言少語的性格使她有時像尊毫無生氣的雕像,蕾拉卻從沒為此困擾過,「那是因為你們沒用心觀察。」七歲的她口氣裏藏着自己沒察覺的驕傲。
若真心願意與赤月打交道,他們将發現她一點也不冷,還是個溫柔過頭的孩子,溫柔得好幾次差點灼傷她。
蕾拉把狄克贈與的紅霰花放進玻璃瓶中,回過身時恰好撞上赤月好奇的目光,「這是狄克給我的,聽說是很少見的變異種。」
「很喜歡?」
紅霰花的确很美,可要是直說喜愛……她思忖了一會,「嗯,不過屋外的白霰花我也很喜歡。」
平凡,但她愛與她的平凡。
再美豔的花兒都不比相處時光珍貴。
赤月點點頭,提起茶壺第三次添滿茶杯,「去賞花?」
「好啊,等妳喝完。」
「剩下的帶着吧。」語畢,她端起盈滿茶水的瓷杯,擺到盛開的紅霰花旁。
蕾拉淺淺一笑,「那走吧。」
光線掠過身旁在石地上切出兩人比肩的倒影,伫在門前的赤月擡起手接住自屋檐吹落下的花朵,側身遞給準備邁開步伐的蕾拉。
紅如熾焰,白如凝霰。
蕾拉怔怔地望着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雖然不是紅色的,」眼角彎成好看的弧度,她笑着将霰花別到蕾拉耳上,「但也很美。」
蕾拉臉一熱,反射性躲避赤月直率的視線。
赤月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多會挑撥她的心弦。
無心的一句話聽在她耳裏可以被解釋出好幾種意義,但她還沒傻到糾結于上頭。
不論包裹在話語裏的是什麽,此刻,她确實地映在赤月眼底便已足夠。
「謝謝。」舉起手覆于赤月停在臉旁的右手上,掌內粗糙的厚繭輕輕摩擦着臉頰,她阖上眼感受從掌心傳來的溫度。
穩定有力的脈搏跳動着。
一生太短,她只求一件事。
每年的花開花落,都有她伴她渡過。
那即是她一世的祈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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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言:
沒想到這系列還有更新番外的時候......真的是靈光乍現啊......
再讀了一遍本文覺得劇情上真的是各種的漏洞,近期如果壓力大或許會再重新修稿,讓整個故事更加飽滿。
謝謝有讀者提出心得,任何只言片語對我來說都是很大的鼓勵及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