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羲和八年

羲和八年,立春。

陸衍一大早就進宮去看女兒。聖上下了旨八歲前陸心都由皇後撫養。借由,陸衍也不得不官複原職。

他将醫館承給了另一個醫友,阮後命人将太醫院後方的水雲居整修一番。那裏成了陸家在皇宮的居所。不少王公大臣對此不滿,再下去這陳家的天下就成了陸家的。比當年何太後還嚣張。但是偏偏朝中最有實權的宗府對此毫無異議。

此次随聖上親征的天機衛大軍,有不少将領都是陸衍年輕時少年營的師弟。

區區太醫,人脈如此,才真叫人害怕。不過陸衍已經無心理會這些猜忌,祿元的戰報,每次一式兩份。一份交由朝堂由丞相公宣,一份由秘史送到後宮。

“麓山地勢複雜,民族衆多。我們處于劣勢。”墨嫣夫人将戰況轉述給陸衍,不過他似乎并不關心,專注地逗弄着女兒。

“哥……”墨嫣夫人遣散了下人抱起陸心,“你就一點兒不擔心”

陸心看着姑姑,咯咯的笑着。陸衍無謂的聳聳肩,起身将最後一口奶送進女兒嘴裏。

恰好阮後也來了,墨嫣無奈地對她搖搖頭。阮後看看陸衍,命人将公主抱走了。

“先讓心兒和小嫣出去透透氣。我有話和你說。”阮後未曾想到,一個已知的結果對陸衍有那麽大的影響。不過而立之年,他就顯現出安度晚年的樣子。,“坐吧。”

陸衍沒有理會,看了阮後半天,提筆寫了張方子:“皇後今日憂思太重,有氣血郁結之兆。”

“你……”阮後皺起了眉頭。

“擔心,不能給他任何幫助。”陸衍不是不理會,只是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提心吊膽。

“可是如果失敗了呢?如果……”

“聖上不是那樣的人。”陸衍笑道。

“哪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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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種會做沒把握的事的人。如果真的怎麽樣了,也出不了大事。他不是安排了太子學習政務?把上雲調回京城駐紮?玉妃的二個皇子送到了西南軍和麒麟營?”陸衍頓了頓,“就算祿元候勝了,他們也只能呆在自己的封地。朝內那些王爺不會讓外戚進京的。”

羲和六年,清明。

宗赫一早上朝便聽到熱議,說祿元之戰雙方已經僵持起來,聖上似乎有意聯合大周國外的北部塔卡族。塔卡和北安是同源族系,在那種荒蕪的地上生活了幾百年,英勇善戰。而且為人也比別人光明磊落的多。

“不過,塔卡人圖什麽呢?”宗赫坐在馬車上不太看好這個法子。

“中原王朝最鼎盛北安的時期,塔卡是和沐舒,還有洗面的維烈都是屬國。塔卡人盤踞的那地方太荒了,他們一直想往中原東北面遷徙,這樣有利于部族人丁壯大。”

“哼,那當年北安人掌權的時候怎麽不帶他們一起來”

陸衍笑而不答,同源的兩族可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一個家的異性兄弟大多都是有着微妙的關系吧。想到這個,陸衍有了一個惡毒的念頭:“對了,我聽說孟習被封了将軍?”

宗赫瞪了陸衍一眼。

“這次親征成了的話,估計就快和我平起平坐了吧。”

“你不高興?”

宗赫搖搖頭沒有回答。

到了西南王墓前,陸衍安排随從把東西卸下。宗赫繞着不大不小的墳包看了看感慨道:“無論後來聖上給西南王造了多華麗的陵墓,每年會祭奠的還是這個荒山孤墳嗎?”

“陵墓那只是個形式。”陸衍獻上花,雖然聖上未說但他知道每年清明他都會來此,因為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天死的。

“你不帶陸心來看看?”

“她還太小,不适合一路颠簸來這裏,會生病的。”

宗赫上了柱香:“臣下代武王向您謝罪了。”

陸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居然有膽子說這個?

羲和六年,立夏。

陸衍收到孟習的密函,說是祿元戰況穩定了,聖上要班師回朝了。

“怎麽會突然寫密函給你?”阮後不解。

“孟習說他會駐守在祿元一段時間。”陸衍按例燒掉了信件。

“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阮後見陸衍愁眉不展的樣子,有些擔心。

“不知道。等他回來了再看吧。”陸衍聳聳肩,“對了,我要離宮幾日,心兒煩您照看。”

阮後盯了他一會兒,無奈地道:“自然。”

陸衍去內殿和公主玩了一會兒便急沖沖往宮外走了。

“陸大人!”還未出去就聽後頭有人叫住他,是阮後身邊的侍女,“趕上了,娘娘讓我把這個給您,這幾日一路小心。”

侍女離開後,陸衍打開了看見了裏頭的通行牌。

“聖上龍體有樣,恐難歸至京城。望速從午蒼幹道前往沭河接應。”陸衍沒有把信給阮後看,阮後也猜到了吧。

看來聖上真的娶了個好夫人。陸衍輕笑,速速回府整理些東西。趕往沭河。

羲和八年,小滿。

聖上回朝的官報在陸衍剛到沭河時才傳到丞相手中。陸衍到達時,已經有一些便衣的侍衛等在城門口。

“陸大人!”陸衍一進城就被人請走了。沭河是個官道小鎮,本就繁華。陸衍和那些人七繞八拐地進了一個不錯的宅子,“這是當地商人魯商的宅子。”

帶路的人看出了陸衍的心思。看來是相識之人。

陸衍跟着那人到了有蒙面人把手的屋前。正欲進去,那人攔住了陸衍:“陸大人,有什麽事請盡管敲門吩咐,我等在外頭會幫你辦妥的。”他叫來人給陸衍也蒙上布。

陸衍預感不好,微微開啓門側身進去。

一進房就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有些像是熏香的味道夾雜着些許血腥味。

“陸大人!”裏室裏出來兩個人,是随軍的軍醫。

“什麽情況?”陸衍看那兩人眼眶微微發黑,整個人虛無力氣。

“中毒了。”

“怎麽會?”

軍醫将知曉的情況告訴陸衍。陸衍聞言,心想祿元候實在是陰險,知道自己就算打贏了仗也得不了好處,幹脆下毒殺人。

“沒去找過解藥什麽的?”

“找過,但是制毒之人似乎并未就其做解藥。”陸衍心裏一沉,這是專門用來殺人的了……“而且這毒會慢慢傳染。一開始我們都沒發現直到聖上身邊的幾個是從莫名的身亡了。”

“你們都試過什麽藥了?”陸衍穿上侍衛給的外套走進房間,看見聖上臉色慘白雙唇卻鮮紅如血。軍醫拿來了記錄,陸衍翻看了大致。三個軍醫,已經倒了一個,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那位大人在哪裏?”

“留在沭河背面的縣城裏,昨夜死了。”

這麽快……

“等等。”陸衍想起了什麽,“那為什麽聖上還有脈搏?”

“據北邊的大夫說這種毒是被傳染的人先病發生亡,中毒之人通常是中毒後兩個月才死亡的。”軍醫弱弱地說,“從我們的推測,聖上已經中毒半個多月了,而您自進這間屋子起恐怕也只能撐個十來天的時間。”

陸衍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太狠了。”

陸衍遣走了一名虛弱的軍醫,留下那年輕的和他一起探究。

一日兩日,陸衍漸漸感受到自己身體的異樣。聖上身體一直冰涼,偶爾醒來也是昏沉不清的狀态。

“陳大人,你們可知聖上是如何中毒的?”

“我們查過。”陳大人已經開始咳嗽,“但是北邊的人說這毒各家做法不同,可能是水,可能是一種物體……”

“沒有別人中毒,肯定不會是煙。這毒又這麽厲害,如果是水夜恐怕不方便潛入的人攜帶。”陸衍思索了一番,“可要怎麽傳給別人……”

“應該是說話時傳到空氣裏。範圍不大,一開始都是近身的人感染的。”

“那孟習呢?”

“說來奇怪,孟将軍和幾個副将都沒什麽事。”

“死了的都是近身随從?”

陳大人點頭。

“不是因為說話。”陸衍輕敲簿子,他看了看聖上……,“恐怕是鼻子。”

“我們也這麽想過,可是……”

陸衍起身上前在聖上身下摸摸按按,有把手按到腦門上。

“陸大人……”陳大人看到陸衍越來越緊皺的眉頭,不安地輕喚。

“恐怕是入腦子了。”陸衍有些洩氣。

陳大人一聽也跌坐在一邊:“真的是入腦了……”

“你們已經想到了?”陸衍有些惱……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何不說?

“如果說了,誰還願意醫治?中毒入腦根本就沒希望了呀,一開始的朱太醫已經懷疑了,但是被傳染的人都是五髒中毒的跡象,所以我們仍然是……”

“我知道了。”

陸衍再次翻看了一遍記錄,提筆寫了張字條。敲了敲房門。

“有何吩咐?”

“讓陳大人先離開吧。”陸衍示意陳大人,趁還有機會快離開這裏。

“那您?”

“那紙上所示去找這個人!要快。”

陳大人不解,陸衍不多解釋直說有些事少知道些的好。

人走後,陸衍撫着愈發消瘦的臉,心裏覺得愧疚。說到底,都是因為陸家才惹上這場戰争。祿元候貪得無厭,脾氣乖戾,卻能讓這麽多人跟着他……

控制不了心,就要控制他的腦子。沒想到在北邊也會有與東番蠱術如此相似的東西。

羲和八年,夏至。

聖上回朝了!

這消息估計是今年最振奮人心的事情了。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親征獲勝。

“祿元戰報。祿元候及将領已退至城外舊居。”聖上一回朝就接連幾天處理政務。陸衍看不下去打斷了小餘子不停歇的嘴。

“陸大人!”小餘子看到陸衍一臉鄙視,讪讪地站到一邊閉嘴。

聖上看陸衍手上端着的盤子,眉頭一皺:“又喝藥?”

陸衍折騰一上午可不是為了被人嫌棄,一挑眉:“需要臣下喂您嗎?”

聖上聽言臉一紅,沒好氣的說:“放着吧,我看完這個就喝。”

那日在沭河,聖上已經清醒了。嚷嚷着要出去不要吃藥,陸衍惱了自己喝了一口硬生生灌倒聖上嘴裏。

也奇了怪了,聖上這次咽下湯藥紅着耳朵把陸衍大罵一頓。按以前陸衍做這種以下犯上的不倫之事他都是一臉震驚地坐在那裏什麽都不說的……

沒人知道陸衍是怎麽治好聖上的病,何況大部分根本知道有這茬。一些之情的人回了太醫院私下一傳更是把陸衍說的神乎其神了。

“聖上看上去精神不錯。”阮後不再多問,看兩人回京後關系似乎又變好了,“不知道今年還要不要選秀呢?”

阮後的語氣有些揶揄,陸衍抱着女兒笑道:“為何不選?”回過頭問女兒,“心兒,要不要看漂亮姐姐啊?”

阮後一個白眼翻過去,這病治得都有些轉性了。

隔離幾日,孟習回京複命。祿元已經退到關外了。說是內部有人造反……

“不戰而勝啊,陸子陌!”宗赫和孟習在水雲居蹭酒,“你該問聖上要賞!”

“對啊。”孟習在一旁符合,“要不是你送來那兩人,我恐怕撐不了多久就給跪了。說不定啊,還倒戈呢。”

宗赫一敲自己弟弟:“還這麽狂,會不會說話。”

孟習喏喏地撇過頭:“對了,怎麽你現在這麽愛喝酒?”

孟習看到地上幾壇子打趣道:“醉生夢死呢?”話一說完又是一幾。

“喝酒驅驅毒。”陸衍抿了一口,“倒是你們少喝點,晚上有酒宴少不了被灌。”

好不容易送走了兩人,腦子裏突然一陣抽痛。陸衍扶額坐在凳子,杯中的剩酒一口下肚,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晚宴時,陸衍來到皇後寝宮照看公主和自己女兒。太子和小皇子閑飯局無趣也偷跑出來。

“舅舅!”小皇子和陸心玩了一會兒,跑到陸衍身邊賊兮兮地說,“心兒長大了能許配給我嗎?”

陸衍:……

“行麽?”

“那得看她長大了自己願不願意。”

“肯定願意!”太子信誓旦旦地說,“心兒可喜歡父皇了,見了就笑。我和父皇這麽像,也一定會喜歡我的。”

這話陸衍還真不好反駁。在他眼裏,太子和他爹真是相差十萬八千裏,至少兒時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好了,宴會也快結束了。殿下與臣一同準備些解救湯,說不定聖上一高興就給你和心兒訂親了。”

“對對!”太子一個立馬跳下床拉着陸衍往外走。

陸衍好笑的搖搖頭,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像。兩人在後膳房備好一切,門外突然沖進幾個人。

“太子殿下!”侍衛看到陸衍和太子都在,呼了口氣,“都在,太好了!”

“什麽事?”

“有刺客。”

“去皇後宮裏了!”陸衍聽到外頭有人喊,心裏一驚。

“保護太子。”把太子安旨到侍衛身邊,急匆匆地沖回皇後寝殿。

進了宮門卻又是似曾相識的場景……三個人按着一個穿着內宮侍衛衣服的人,屋裏傳來小孩的哭聲。陸衍漸漸問道一股血腥味兒。

聖上和皇後不一會兒也趕來,阮後看陸衍呆站在那裏立馬沖進房。

“朝兒!”皇後的尖叫聲劃破了整個皇宮。

那一晚被殺害的出了五皇子陳朝,還有陸衍唯一的孩子,陸心。

聖上親自到天牢審問那名活捉的刺客,可是除了知道他是祿元候的人,什麽也問不出來。最後一紙淩遲刺死。大周多少年未用此酷刑,可見聖上心裏是有多恨。

陸衍和阮後在臨刑前到獄中責問。那人看了看陸衍卻笑了起來。

“救活熙寧帝的就是你?”此刻挑釁地看着陸衍。

“放肆!”阮後憤怒地讓人把他按到。

“那小娃是你孩子?”那人被打得痛的扭起了臉,但嘴上一顆不閑着,“我所他中了我們的蠱怎麽還能活……”

阮後驚異地看向陸衍,陸衍的眼眸一沉。阮後立刻支走了外頭的人。

“我見過你,上次和侯爺一同來的時候。聽說你以前是麒麟營的……”那人爬起身玩味地看着他,“那幾個東番人也是你叫來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陸衍不耐煩了。

“哼,我沒什麽好說的。倒是你們,想來問什麽?”那人笑得極醜,“你們不是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還是你想知道怎樣解體內的餘毒?”

“什麽餘毒?”阮後回身責問道。

“時辰到了。行刑吧。”陸衍不回答,對外頭待命的人喊道。

阮後跟在陸衍身後,不明白他為何匆匆離開。

“你要感謝我!反正你女兒以後也是沒爹媽的孤兒,早死早超生!”刺客嘶啞着喉嚨在身後喊着,“願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陸太醫!”

陸衍聽着刺耳的話語,不自覺握緊拳頭,腦子裏一陣陣抽痛随着那人的尖笑聲,提醒着陸衍命不久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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