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臨門一腳
見殿下和花卿平安出來,包四娘總算松了口氣。因着還要準備籌糧之事,她就在王府門前和李靖梣告辭。李靖梣瞥了眼她那件并不合身的白色襕衫,道:“為防那蕭王卷土重來,這段時間花卿姑娘就暫時住在行宮裏,以本宮的勢力,暫可保她無虞。”
花卿心裏求之不得,面上便十分歡喜。倒是包四娘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擔憂。
花卿看見了,便道:“殿下,我能送送包掌櫃嗎?”
李靖梣瞧她喜笑顏看的樣子,心中就有不悅,不過也沒有拒絕,示意自便。
花卿毫無所覺,樂颠颠地送包四娘去乘車,“今個真是要謝謝你,這身衣裳改天我再還給你,你就先委屈些穿着我的吧!”
包四娘見她是真的開心,便沒有再說什麽。花卿就滿面春風道:“怎麽樣,我說得沒錯吧,殿下真的是一個很可靠的人,你如果投到了她的門下,日後包家就有了最強大的依靠,再也不需要擔心旁人會對你不利了。”
包四娘也笑了,點了點頭,“殿下确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但是,秦大哥為什麽自己不去投靠呢?其實,以秦大哥的實力,如果投靠殿下的話,一定會比我更受器重。”
“噓——小聲點!”花卿警覺地掃了眼周圍,發現沒人注意,才松了口氣,彈了她腦殼一下,“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麽,你以後有了殿下這個靠山,就不必事事依靠着我了。和殿下比起來,我只是一根明天還不知道會飄到哪兒的浮木,而她卻是一棵可以讓你真正在江南立下根基的大樹,你可得好好抓緊了,別辜負了哥哥我的一番心意。”
包四娘苦笑了下,“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秦大哥的志向并不在商場。”
“你又知道了?”
“嗯,”包四娘眼睛裏放出奇異的光,但觸到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又黯了下去,“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你覺得我這樣很分裂?”
“不!”包四娘果斷搖頭:“我覺得很欽佩!在我心裏秦大哥一直是除父親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是我的良師益友,更是我的……兄長,一直在幫着我成為現在的自己。現在我知道原來秦大哥和我是一樣的。但是在我還懦弱不堪的時候,你卻已經在想方設法的幫助我、指引我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激你才好?”
“小丫頭,怎麽還哭起鼻子了?”花卿笑她,“其實,我并沒有怎麽幫助過你啊。是你幫助了我才對。不瞞你說,我之所以要分出一個秦大官人出來,其實是不太敢相信女兒家能在如今這世道上殺出一片天的,所以不得不改頭換面。直到看見了你。你雖外表柔弱,但骨子裏堅強、果敢,連我都自愧不如。瞧,你現在都殺上咱們江南糧商界的第四把交椅了,再過幾年還會坐上頭把交椅,說不定會成為咱們玉瑞第二個岑中玉呢。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你才是我的良師益友呢!說不定,以後我還得指望着你升官發財呢!”
包四娘被她逗笑了,自己用袖子點了淚珠,随後,鄭重其事地握住了她的手,“以後,不管是秦濁還是花卿,你都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我知道你的志向比任何人都要遠大,前途也更兇險,不會僅僅只局促在江南。無論将來你到了哪裏,無論你是發達還是落魄,我都會一直在背後支持你。倘若真如你所說,我能在江南立下根基的話,你若落魄了,記得一定要回來找我。”
“你這是茍貧賤,莫相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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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貧賤還是富貴,都一樣莫相忘。”
看着包四娘堅定的眼神,花卿說不感動是假的。目送她上車,隔着窗子朝自己揮手作別,她趕緊也揮舞了幾下胳膊。看着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她悵然地立在原地一會兒,随後轉身在沒人的地方偷偷抹了把淚,默默吐槽自己,“怎麽也被帶得越來越感情用事了,真沒出息!”
回到李靖梣的車裏,花卿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多虧了殿下出手相救,我才能從郡王府安然無恙地脫身,如果将來有機會,我會十倍百倍地報答!”
“只怕這并不是你的真心話吧!花卿姑娘,你既然已經逃脫了,何必再回來趟這趟渾水呢?”皇太女似笑非笑得盯着她。
“我……哪有。”
“你先是打傷了王府婢女,換上她們的衣裳逃出王府,而後在秦大官人的幫助下全身而退。本來王府裏的事情已經和你不相幹了,你卻又在馬車上和包四娘換了衣裳,重新混進了王府,讓孤恰好有機會把你救出來。我說得對嗎?花卿姑娘?”
有時候,花卿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銳判斷力。
“其實,以你的身手,想要逃脫王府,應該是輕而易舉。如果不是本宮橫插一腳的話,相信會進行得更加順利。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人前演戲呢?”
花卿一愣,她這是在諷刺自己不以誠待人嗎?
她自己的确可以輕松地逃出郡王府,但是花卿這個人物并不可以,她身世低賤,無依無靠,只有傍着秦大官人這樣有錢有勢的人才能生存。所以,她習慣了演戲,習慣了一出事必有人相助。無論這個人是秦濁也好,是包四娘也好,總之要有一個人成為被求助者,來向外界展示她的柔弱。這是她的設定,也是她的生存法則。只是沒想到,這個被求助者有一天會變成皇太女。
其實,她最終的安排就是讓秦濁出錢救了她,然後“兩人”順理成章地和好如初,她則繼續在兩個角色之間自由切換,随時開啓無縫銜接的完美表演。
誰知包四娘一向不肯攀附權貴的人,竟然會把李靖梣這尊大佛請來,更沒料到李靖梣真的會來。誠然她的确有演戲的成分,但是面對誰都無法預料的劇情走向,她所做最多的無非是順水推舟和萬事由心而已。
當然,這些糾葛和意外是萬不能跟李靖梣講的。聽到她略帶質問的語氣,花卿低頭無奈地撥了撥額前的頭發,“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啊,一切不過是巧合罷了。”也不知道李靖梣信了沒有。她似乎笑了一下,“是嗎?”
“花卿姑娘的這番巧辭本宮不能不說十分欽佩,”話是這樣說,但表情完全不是這回事,“直到今天本宮才發現,對花卿姑娘的事知之甚少。”
花卿心裏翻了個碩大的白眼,“你這不是廢話麽,你整天都是冷冰冰的,從來不肯跟人多說一句話,就這樣還想對別人知之甚多?”
“孤覺得,與花卿姑娘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間相處最重要的就是以誠相待。”
這家夥的思維是天生比別人慢半拍嗎?難道她們早先不就是朋友了嗎,不然,她大晚上的做什麽要彈琴給她聽?嫌自己不夠忙?唉,與思維不在同一個頻道的人交流,實在是心累!
“能被殿下稱一聲朋友,小女子不勝榮幸。”然後咧……
“孤今日有點乏了,不想再糾結這件事。明日再說吧!”花卿糾結地看了她一眼,都臨門一腳了竟然還有不踹上去的理兒,世上真有這樣的奇葩麽?
“雲種,孤讓你打探的包四娘的底細,打聽得如何了?”書房裏,皇太女邊翻書邊問。
雲種道:“殿下所料不錯,這包四娘和秦大官人的關系确實不一般。”
“嗯?怎麽說?”
雲種臉色有點不大自然,假咳了一聲,道:“這秦大官人名聲在外,不僅和花魁娘子緋聞纏身,還和衆多女子都傳出過那種……那種事情。其中一位就是阜豐米糧的掌櫃包四娘。”
“……說下去。”
“是。據說,包四娘剛繼承家業的時候,有幾個遠房的堂兄弟,見她是個女流,就跑過來跟她争家産,是秦大官人幫她護住了家業。女方到現在還沒成親,據說就是在等這位秦大官人。但可惜對方是個風流種,三十多歲了仍不想成家立室,還整天混跡煙花巷。但是包家四娘子仍然對其癡心一片。”
“你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消息?”
“咳,茶肆、酒樓、戲園子,什麽地方都有,”雲種有點尴尬,“那些人說得繪聲繪色的,至于真假臣就不知道了。不過臣确定,花卿姑娘落難後,包四娘第一時間來找殿下求助,一定和秦大官人有關。”
“何以見得?”
“殿下你想,如果傳聞是真,花卿姑娘和包四娘就是情敵的關系。按道理講,情敵落難,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還會心甘情願組織營救?”雲種煞有介事道。
李靖梣當時對感情的理解不深,覺得雲種分析得很有道理,後來她多次出手幫助“情敵”後,再想起暮小将軍的這番誤導分析,心裏很不是了一番滋味。
情敵?既是情敵,合該分外眼紅才對。
怎地會是那樣一副依依惜別的場景?
皇太女想起在簾後窺見的那不忍直視的一幕,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被一種非常不愉快的情緒掃到了興致,而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