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戲中之戲

孫啞叔一瘸一拐地被帶進了書房,本來惶恐不安的神色,看到花卿的瞬間,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這是李靖梣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男人。在她看來一個四十多歲,瘦長臉,三角眼,發髻稀薄,喉結尖突,相貌上沒有任何驚人之處的人,竟是江南第一大糧商手下最信任的大管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呢?

他全程都佝偻着背,一直不敢正眼瞧人,只是偶爾會張皇地看一眼花卿,似乎任何危險經她的眼神過濾就會變安全。

在花卿的默許下,孫啞叔便将這些年收集來的蕭王府罪證寫在了紙上,雖不至于将那老匹夫連根拔起,但能讓皇太女敲山震虎出出氣也好。

花卿看見皇太女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自己也跟着開心起來。不過她到底做了一夜的翻譯,實在困得不行,不知不覺,就伏在案上睡着了。朦朦胧胧感覺有人戳她,花卿疲憊地睜開眼睛。

皇太女好心提醒:“裏間有卧榻。”

花卿頓了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哦”了聲,倒也不客氣,可能還以為是在自己家裏,迷迷糊糊爬上榻,蹬掉鞋子拉上被子蒙頭就睡。李靖梣瞥見那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被留在外的雪白玉腳,愣怔了片刻,欲言又止。瞧她不可能起來塞進去了,內心紮掙了一會兒,終于艱難地伸出一只手去,悄悄把被子給她蓋到腳趾,而後匆匆地離開。

為了不打攪到她休息,特意把議事什麽的都挪到前廳。可當月色上來,她回到書房,聽說花卿還在屋裏沉睡,皇太女不可思議地放下手頭公務,去到內室。果然,這厮裹得像個蠶蛹似的睡得正香。

這還得了,對于終日勤勉,不敢有一日懈怠的皇太女來說,把一整天時間都浪費在睡覺上,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情。但眼前這根朽木顯然想打破她的認知。

試着去抽她的枕頭,竟然無法抽動,匪夷所思。

“喂,你睡夠了沒有?這都幾個時辰了?”

“別吵~讓我再睡會兒~明天早上叫我。”可氣的是,她明明醒了,還能回聲,說明還是能起來的,偏要賴在榻上,一動不動。只用鼻子哼哼。

“明天早上就是明天了,你今天一天從早到晚什麽都沒幹!”

“沒幹就沒幹麽,天又不會塌下來。”

她翻了個身,像一株恃美逞嬌的醉芙蓉,将自己的柔軟身段盡情地投向床褥,懶理外頭的風吹雨打。

“……”皇太女無言以對,久久憋出來一句似乎是譴責她的話,還要折騰她。花卿沒有聽清,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來,摸到了皇太女的裙邊,皇太女騰得臉紅了,下意識地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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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幹什麽?”

花卿一臉的生無可戀,“殿下,你老實說,你現在這樣是不是小時候被那些太子太傅拿戒尺逼的?!他們都恐吓你什麽了?你告訴我,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你胡說八道什麽?嗜睡還有理了?”

次日一早,花卿神采奕奕地來給李靖梣請安。

“殿下起得好早,您連着一天一夜沒休息,真的不累麽?”

“哼,誰像你似的,嗜睡成性,浪費光陰,還毫無悔疚之意。”

自從昨晚把人提起來後,她又回到自己屋子裏呼呼大睡,皇太女便給此人下了個“無可救藥”的定義。懶得理會。

花卿忍着笑,故作委屈道:“殿下是棟梁,自然沒法理解我們朽木的苦了。我們要及時止損的。花一日睡個飽覺,第二天正常早起,才能不耽誤事兒。不然日推一日,得搭上很多日為這一宿作賠。如果你是朽木,你怎麽選?”

“不思進取,自甘堕落!”

花卿聽着她的批判,兩眼笑眯眯的,已經完全沒了初時的畏懼。她知道,眼前這位皇太女雖然面上兇巴巴的,不茍言笑,實際上是個溫吞如水的人,只是,愛憎分明,吃軟不吃硬。

“包掌櫃昨日來行宮跟孤遞了辭呈。”李靖梣正翻着書呢,忽然道。

花卿一愣,“什麽辭呈?”

“她不願再做糧商大會的主持。秦大官人的一番好意怕是要落空了。”

花卿有點意外,“那殿下答應她了?”

“孤從不強人所難。”

花卿沉默,她了解包四娘的為人,定是不願給李靖梣造成困擾,才來主動請辭。

“可是這樣的話,誰來幫殿下籌糧呢?那個杜老三是個典型的騎牆派,一向是風往哪兒吹就往哪兒跑,現階段,殿下要想收服他,怕是沒那麽容易。”

“已經晚了,孤剛得到消息,他已經投奔蕭王府了。”

花卿一愣,“那豈不是很糟糕?”

李靖梣擡頭瞟了她一眼,“用不着你再強調一遍。”

花卿卻是認真的:“殿下打算如何應對?杜老三投奔蕭王,肯定是奔着阻礙殿下籌糧去的。這江南糧商界怕是沒人能壓得住他。”

李靖梣平靜道:“沒什麽打算,正在想辦法。”

“诶,殿下,我倒有個主意。”

“花卿姑娘,連我都不得不承認,你穿男裝和那秦大官人真有三分神似,這一招棋險是險了些,但說不定能夠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暮将軍,我就當你是誇我了!”

當花卿和雲種一起跨進門時,李靖梣出人意料地眼前一亮。

眼前人高戴幞頭,緩系襕袍,五官沒什麽大的變化,只因換了身男裝,氣質上就脫胎換骨,成了另外一人。

身上毫無拖泥帶水的胭脂氣,也無過分矯飾的須眉裝。好像只是把臉洗了洗,青絲往上一紮,便風流俊俏,爽朗飄逸。

李靖梣瞧着她那身行頭,都是雲種照着那天在秦宅門口看到的秦大官人裝束到街上新買來的,這通身打扮下來,不僅是三分神似,仿佛能以假亂真!

“殿下,草民這廂有禮了!”花卿像模像樣地在她身前作了個揖。之後笑嘻嘻直起身來,轉了一周,端的是玉樹臨風,光彩照人。得意道:“殿下覺得如何,我這個主意可行得通?”

李靖梣掩住心中那絲驚豔,道:“你怎麽保證會上那麽多人,沒有一個認得出你?”

“有這個啊!”花卿忽然舉起一張銀色鐵皮面具,套在了頭上,遮了上半邊臉。唇角銜了絲若有若無的笑,原本小巧玲珑的鼻子,也因為周圍五官神貌上的變化,突出了筆挺高拔的氣勢,變得和往日不同。

李靖梣皺眉:“臉是擋住了,可是聲音呢?”

花卿笑了笑,忽然換成了秦濁的聲音,比她平時的音調低沉了很多,如果不細聽,真以為是個男兒發出來的。

雲種抱着劍道:“花卿姑娘,你真的可以去戲臺上演戲了,別說是旁人,就連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了!”

花卿又把面具掀起來,固在額頭上方,俏皮的眨眨眼,“那現在呢?”

雲種顯然很入戲,“現在又是花卿姑娘了!不過,也不完全是,有點……”

他在琢磨用一個準确的詞來形容這種毫厘間的差異。

花卿突然捧着腮頰笑起來,聲音也恢複了女兒家的嬌嗔,“有點什麽?暮将軍是不是不認識我了?”

雲種一拍掌,馬上接道:“是了,這才是花卿姑娘,剛才那個不是,呃,也不是不是,就是……”他實在難以描述出那種微妙感覺。

花卿不再逗他了,“只是聲音變了而已,你自己換換聲音,也是這個感覺。”

雲種有點懷疑:“是嗎?”

“是啊,不信你捏着嗓子扮作女聲試試,像這樣咿~咿~呀~呀~!”

雲種面露驚恐,本能拒絕,甘拜下風道:“這我可做不來,你饒了我罷。”

花卿咯咯地笑個不停。

他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秦濁手上還有一塊蓮花刺身,這可不大好辦。”

說完看了看李靖梣,後者似乎不以為然,“這點難度,肯定難不倒花卿姑娘,是不是?”

花卿道:“的确不難,畫一個就可以。”

“畫一個?怎麽畫?”

“當然是用筆畫啊,他的刺身我已看了千百遍了,畫一幅一模一樣的出來,有什麽難的。”

雲種忽然反應過來,笑道:“這我倒給忘了。”

“事已至此,死馬就當活馬醫吧!”

李靖梣無意再聽下去,停在花卿面前,似是不經意地問:“孤一直有個疑問,秦濁身邊最緊要的幾個人,都露面了,為何他本人遲遲不現身呢?”

“呃……”花卿撓撓臉,原本想再編個理由,熟料對方瞬間沒了興致,笑了笑轉身就走了。

在通往糧商大會的馬背上,秦濁還在琢磨皇太女那個神鬼莫測的笑,心中忐忑不安。

雲種和她并騎行了一會兒,瞧她心不在焉的,就隔着馬背重重拍了她肩膀一下,“花卿姑娘,放心,有我們罩着你,你就盡情演吧。”

他這一拍,秦濁壓力更大了。這次演戲不同于以往,比任何一次都要考驗演技。首先她要把自己演的像自己,以糊弄住那些打過交道的糧商。還要把自己演的不像自己,以糊弄住精明的皇太女。偏兩邊都是不好糊弄的。絞盡腦汁都無法理解,怎麽給自己招了這麽個大|麻煩,何苦來哉?

正愁眉不展,前頭會館到了。

只見一群烏壓壓的人影,都站在乘風樓的門口,翹首盼着準備接駕。那杜老三赫然和馬縣令一道站在最前列。這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的老男人站在一塊,讓秦濁只想到狼狽為奸這個詞。光看他們那笑裏藏刀的眼神,秦濁就覺得此番來是對的。也顧不得暴露什麽身份了,一心想着要幫皇太女穩住這盤,壓一壓他們嚣張的氣焰。

李靖梣只帶了二十騎随行,會館門口下車來,衆人就在門外行了大禮,便緊随儀駕入了內廳,依序入座。

馬縣令居東首,西首的位置空着,原本是留給包四娘的,因為人所共知的原因,她沒有來。秦濁和杜老三一個坐在西二位一個坐在東二位,一老一少隔着過道臉對了臉。當然是互相看不順眼。其餘糧商或前或後分坐兩側,打眼望去人臉十分密集,幾乎分不出來誰是誰。

皇太女頭戴烏紗翼善冠,穿紅色四團龍盤領窄袖袍,居正北禦座。就像一只單純無害的小綿羊披着華麗的衣裳,坐在了虎視眈眈的狼群的對面。一開口就是“尊重大會、觀習為主”的謙遜之詞,很容易被那唯利是圖的老匹夫們蹬鼻子上臉。

果然,沒兩句話,馬、杜二人就開始明裏暗裏地操縱輿論了。

說起這個糧商大會,本是世祖年間興起的民間組織,主要是同行業者牽頭确立行規,商定糧價,确立度量衡,維護公平競争的結構。有時也用來調解糾紛,救助同行。三百年來名目形式雖屢有變更,不過萬變不離其宗。中宗末年會內一些有識之士因資助二皇子,即後來的清宗皇帝平叛,得以将商會發揚光大。不過自秦濁入會以來,看到的多半是官商勾結,同行壓榨,逐漸淪為有權勢的商人為了攫取個人利益,巧設名目大魚吃小魚的工具。

皇太女之前籌不上來糧,關鍵還是糧食定價的問題。

如今北方災荒,各地糧價也跟着水漲船高,江南的許多糧商乘機囤積了大批糧食,擡高糧價,準備大撈一筆。而這時候朝廷來收糧,給出的價格還是二月份的,遠遠低于現在的市價。糧商們當然不願意把糧食賤賣給官方。但如果朝廷按照市價收買的話,就要比平常多花兩三倍的銀子。

朝廷想要低價收購,糧商想要高價出售,當地官府與糧商勾結,中間想賺取最大差價。而很多糧商其實就是當地勳貴不方便抛頭露面而推出來的代理人。這一下子就擰上了。

路柴生之前為了讨好皇太女,故意把糧價壓得極低,這就相當于拿所有糧商的利益給他一個人上位鋪路,所以他倒臺是必然。還真不一定是杜老三一人背後使壞,應該是所有糧商共同助推的結果。不然杜老三也沒本事一夜之間搞掉他,否則他早就是杜老二了。

所以,如何給糧食定價,是此次籌糧的關鍵。

那馬縣令口若懸河地講了很多,什麽田畝數,屯糧數,無非就是幫糧商們擡價,賺更多朝廷銀子,他自己從中撈好處。至于烏紗帽,他如今有蕭王和太後給撐着,背後又有無數利益集團,自然不懼怕一個在康陽尚無根基的皇太女。

不過,秦濁也不是吃素的,定價麽,無非就是利益。她如果打定了主意要讓利,随便用個手段把那些小戶的糧食高價買進,低價抛出,以她秦濁的財力和號召力,讓這市價持續走低不是難事。甚至讓市價走到比朝廷的給價還低,也不是問題,到時大家一起吃癟,造福千萬百姓。即便傾家蕩産她這波也是不虧的,因為她投資的是皇太女,未來的皇帝,這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憑她怎麽霍霍,只要東宮不倒,再掙回兩個秦濁的身家也不是問題。但是那些不肯跟她共進退的糧商就慘了,非但會賠錢,還一點好處撈不着。

這也是之前路柴生的思路,不過,他實在太摳,一點利不想出,底盤又太低,殺人也幹,搶劫也幹。全指望東宮給他兜底。李靖梣要是能給他兜那才怪了。

大會才開始沒多久,意外就發生了,一個婢女上茶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杯盞,那水不偏不倚剛好就潑在了秦濁的臉上。滿座除了那位杜三爺外,神色都為之一驚。

秦濁連忙離座,用袖子擦臉,幸好這茶是溫的,不然就毀容了。

“對不起秦大官人,奴婢給您擦擦!”那婢女慌亂道。

“不用!”秦濁往邊上挪開兩步,不提防有人從後面揪住了她頭上的銀線,就在電光火石間她察覺到是一雙女人的手,還未作出反應,頭上的面具就被人摘了下來。

由于對方的動作太快,秦濁當時又緊顧着前邊,沒顧着後邊。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只聽滿座一陣唏噓聲。

後邊的人紛紛站了起來,想一睹秦大官人的真面目。

偏這秦濁也是精明得很,事先早有準備,給自己化了個拳頭大小的熊貓眼,看起來像是被人打了一樣。還是沒有露出全臉。

雲種本來已經邁出一小步了,見此情形又退了回來。

秦濁慢慢地回過頭來,一個二十五六歲,色如秋華,眸如水星的女子,正捏着她那面具,假意擦拭。然而看到她的臉,微微楞了下,忽然疑惑地顧向杜老三。秦濁也跟着瞟過去,後者表情怪怪的,心中頓時有了數。

“秦大官人莫怪,樓裏的丫頭不懂事,我給您擦幹!”

“不勞煩!”秦濁一把扯回面具,重新戴回了臉上。冷笑地看着她。

那女子是乘風樓的老板娘,暗裏和杜老三有一腿,曾在某個場合見過秦濁。這杜老三不知哪裏聽來的風聲,讓她當衆拆穿“假”秦濁的真面目,結果,哪有什麽假秦濁,分明就是他本人!

“姜老板,你們乘風樓辦了這麽多次糧商大會了,啥時候這麽不走心了,挑的丫頭毛毛躁躁的,沒個眼力見兒,瞧把秦老弟都給吓着了!”那杜老三面上指責,實則是給他那老相好打圓場。

“三爺教訓得極是,小女子管教不嚴,代婢子給秦大官人陪個不是,我送秦大官人到樓上更衣。”

那老板娘本就生得綽約風流,妩媚動人,加上年紀尚輕,這一示弱,立時便招來無數同情憐憫。偏秦濁不吃她這一套,甩開袖子諷刺道:“別了,免得我再出什麽意外,從樓上摔下來!”

“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地自去更衣,

衆人一陣驚愕後,頗有些酸溜溜。這秦大官人果然是被花魁娘子養叼了的。這老板娘好歹是康陽縣遠近聞名的大美人,竟然看都不稀罕多看一眼。

秦濁更完衣,暗地裏尋思,這夥人是趁自己沒開口,先動起手來了,想把她早早踢出局,門都沒有。

在過道裏碰見了也來更衣的杜老三。

“秦老弟,許久未見,果然是攀了高枝兒了。鄙人着實是羨慕啊!”那杜老三頂着一張形同槁木的皺皮臉,皮笑肉不笑道。

秦濁同樣假笑:“呵,杜三爺不也下牆了麽。聽說連乘風樓都搭進去了,您就不怕這王府的梨花壓壞了海棠啊?”

“秦老弟這嘴兒真是越來越刁毒了。就是不知這風流的本事見沒見長?”

秦濁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欸,這您老可說對了,我秦某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這女人啊,要多少個有多少個,還個個都對我死心塌地的。您知道是何緣故嗎?”

她故意湊近那老匹夫,滿臉鄙視:“因為我不會上趕着将她們送人哪。人家搶了我的,我還能再給她搶回來,哪像您啊,嚴于綠己,寬以綠人,千樹萬樹梨花開啊。哈哈哈哈~”

那杜老三半百的人了,自诩不屑跟她個後生計較,“哼,死心塌地?秦老弟可不要樂觀過頭了。當心跌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

“承您吉言,在下還有事要忙,少陪!”秦濁懶得多看他一眼,嘻嘻哈哈到了拐角處,又碰上了那陰魂不散的老板娘。上前攔住去路,挑釁道:“杜某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來害我?”

“我不明白秦大官人在說什麽。”

“別揣着明白裝糊塗。”秦濁湊近她,忽然掃到了她發上的流雲木釵,順手就摘了下來。那一頭惹眼的雲鬓頃刻間滑落,散在腰際,冰冰涼地帶起一陣風。老板娘忽然反應過來,激烈地過來搶奪。秦濁一手高舉着木釵,不讓她拿到,一手将她遠遠推開,端着木釵細細賞玩,“這只釵做工這麽糙,難為老板娘還一直戴在頭上。”

那老板娘似乎很緊張那釵子,特意咬緊了牙關強調:“那是先夫所留唯一信物,請秦大官人賜還。”

但是她說晚了,只聽“啪嚓”一聲脆響,那細長的木釵已從中間斷了開來。秦濁滿意地看到美人當場淚如泉湧,“這只是一個警告,下一次就不一定是什麽懲罰了。”說完便丢了木釵,揚長而去。

這就是秦濁,一個從來不肯吃半點虧的商人,從來只有她欺負人的份兒,斷然沒有被人家欺負上門還不反擊的道理。

回到座位,雲種特地過來慰問了一下她,“秦兄,你沒什麽事吧?殿下說了,你戲演的好,回去定要重重賞你。”秦濁聽着這話有點不大對味兒,朝禦座上看了一眼,沒看出皇太女有什麽喜氣勁兒,反倒是冷面森森,寒氣逼人。當場就感覺脖子有點被凍上了。想喝口茶暖一下,結果喉嚨竟然也罷工,那口茶就呷在嘴裏,不上不下的。

這時,突然有個瘋婦在樓外大聲叫罵,聲音又尖又長,穿透力十足,秦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嗆着了!

原因無他,她竟然高喊秦濁逼|奸她女兒,致使她女兒身懷六甲!這簡直就是胡扯啊這簡直!

“怎麽回事?是誰在外喧嘩驚擾鳳駕?”那馬縣令即刻派人去喝止,但是須臾,卻把人帶回了會場中心。那瘋婦俨然把這會場當做了公堂,撲在縣老爺面前告起狀來。

而那馬縣令也一反常态地為民做主,叫她如實上訴,不可随意攀咬。

只見那瘋婦聲淚俱下,将一出逼良為娼的戲碼編排得有鼻子有眼,演技連秦濁都自嘆不如。

“這位大嬸,你先別激動好嗎?你說我逼迫你家女兒,請你拿出憑證來。我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怎樣逼迫的你女兒,可有人證和物證嗎?你确定是我不是別人嗎?可別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了,另外,你女兒是誰啊?”

“你倒是把她忘得一幹二淨!你個撒千刀的,你想逼我女兒做娼,我女兒不從你就使出卑劣手段,逼她就範,我今天就算豁出這條老命,也要為我女兒讨回公道,我要把你的惡行告訴天下人,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人面獸心的豺狼。”

說着就要上來撕扯,一副要找秦濁拼命的架勢,還好被幾個侍衛拉住了。衆人都被那瘋婦的氣勢震到了,一時沒人敢出聲。

只皇太女稍稍歪過身來,問了雲種一句,“何為撒千刀的?”

“呃,”雲種不知該怎麽說,“臣猜她說得應該不是撒千刀的,而是殺千刀的,就是說這個人的所犯的罪行得受一千刀才能抵償。大概就是說這人很壞的意思。”

皇太女對于民間的俗語俚語從來都是不恥下問的态度,點點頭表示又學到了一個新知識。

滿座衆人看見那瘋婦追着秦濁撒潑,紛紛看好戲似的,交頭接耳起來。

秦濁不知這婦人是真瘋還是裝傻,明明漏洞百出,還演得跟真的是的,随便說一個事實都能把她堵死,乃至不屑與她争辯。

之後,所謂的人證上場。那人證秦濁連面兒都沒見過,但據介紹她就是孫啞叔在外給她安排的那位秦濁新歡,某某樓的花魁娘子,秦濁的表情頓時跟吃了狗屎似的。

“秦濁,你還有什麽話說?”

秦濁心中已經明白了,這些人是故意給自己下套呢!一計不成又來一計!

“清者自清。這瘋婦和這花魁聯手合謀害我,是想讓我參不成這糧商大會。縣太爺如果執意相信這瘋婦誣告,那草民也沒有辦法。草民願意接受調查,但絕不會承認這欲加之罪。”

被帶走前,她狠狠地瞪了杜老三一眼,後者槁木般的眼神中,終于露出一絲陰險的笑。

“秦老弟,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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