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翻雲覆雨
三天後,秦濁被雲種從牢裏撈出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臉上也多了幾塊淤青,看起來是相當的慘。
“你被人打了?”
見她不說話,雲種開玩笑道:“沒想到聰明一世的秦大官人,也會着了人家的道兒。”
秦濁懶得理會,見包四娘也在府衙外面等着,就有氣無力地朝包家的馬車走去。
忍着全身骨骼快要散架的酸痛,不讓人扶,像狗熊似的爬進車廂,兩耳一閉趴着就不動了。
這是生氣了?
雲種喊了她好幾聲,都不答應,無奈只好把金瘡藥從車上搬下來,交包四娘帶過去,駕着空車返回行宮交差。
一路上,也不怎麽理會包四娘。
包四娘十分卑微,想看看她哪裏受了傷,又不是很好意思。
再三猶豫,才啓口道:“秦大哥,殿下已經幫你洗刷冤情了,是那婦人和花魁私下收了錢財來誣告你的。那婦人的女兒跟人私通,懷了身子,事發後害怕被追究,才冒認了你的名。”
秦濁不說話,她委屈着呢,本來當場就能說清楚的事兒,偏要讓她背黑鍋。要不是當時看了雲種的手勢,要她忍耐三天,她能活活受這罪?
氣了半天,猶不解恨,“那對狗男女和那瘋婦死了沒有?沒死的話我去弄死他們!”
“呃……已經抓起來了,殿下說,現在案子太多忙不過來,等新縣太爺上任,再統一結案。”
秦濁痛得“咝”了聲,嘴皮都腫了。
包四娘緊張道:“秦大哥,你的傷不要緊吧?”
“死不了,就是這眼圈變真的了。咝,我要是知道哪個王|八蛋趁我落難讓人給我下黑手。非得拆碎他的骨頭,抽他的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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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說話就又扯動傷口,痛得她眼花直冒。包四娘忙拿金瘡藥給她抹上。
藥的确是好藥,剛抹上便清清涼涼的不痛了。秦濁好受了一點,翻個身坐起來,一面噓溜着嘴唇,一面問:“你剛才說什麽新縣太爺上任?這是啥意思?原先的馬縣令去哪兒了?”
“在你剛呆過的地方。”
包四娘說得很含蓄,怕她聽不懂,又解釋道:“昨天晚上馬縣令的家被抄了。凡是和蕭王府有牽連的,一個都沒跑。”
秦濁登時不可思議,反複向包四娘确認,終于從她臉上得出了這樣一條信息:
她不在的這三日,康陽城,變天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似的,車外忽然傳來一陣嗚呼哀嚎聲,秦濁掀開簾子去看,只見她們行經的這條南北大街上,一群官兵正押着一列戴着重刑具的犯人趕赴法場。男女老少大約有百二十人,俱都披發跣足,悲哭于道。其狀甚慘。
“那不是章平伯麽?”秦濁看着那踉踉跄跄的首犯,四十多歲的人,一夜之間鬓角全都白了,險些沒有認出來,“他也和蕭王有牽扯?”
包四娘搖搖頭,“不全是。昨晚被抄得十三家勳貴中,不少都明裏暗裏地阻礙過朝廷籌糧。他的罪名更重一些,是偷盜皇糧。”秦濁随即了然,這章平伯是被自己作死的。
路柴生案發後,這章平伯曾命人把已經裝船押運的糧食偷偷搬回了自家倉庫。表面看像是沒什麽,畢竟許多糧商都這樣幹。但問題就在于,別家的糧食都是還沒出倉的,或是運到半路還未登船的,而他家的都是已經登船造冊的,那就是屬于朝廷的糧食。性質完全不一樣了。國法規定,偷盜皇糧,輕則棄市,重則夷族。這章平伯是事先不知道有這條國法嗎?肯定不是。他是看見別家都搬走了,自己心中不平,不肯吃下這個“暗虧”,就公然觸犯國法。最後不僅僅賠上了前程,還搭上了全家老小無辜的性命。
秦濁聽着那叮叮咣咣的鎖鏈拖地聲漸漸遠去,忽得感覺脊梁骨有點涼飕飕的。不知該為誰悲哀。
“那蕭王府呢?”
“我原本以為殿下會先去抄蕭王府的,畢竟證據已經有了,但是殿下沒有動手。我個人猜測,應該是有所顧忌吧,畢竟是親叔叔。但也說不準,或許是在等什麽。我也是亂猜的。但是,和他結交的那些功勳都垮了,他一個人杵在那裏,其實也很難受。”
秦濁聽她雲淡風輕地說着,仍是不敢相信,非要去蕭王府瞧瞧。
包四娘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就讓車夫繞了遠路,專門去到了蕭王府。好巧不巧,正看見一隊兇悍的官兵沖進王府,乒乒乓乓地打砸鬧騰,引得王府裏頭男女老少鬼哭狼嚎,特別聳人聽聞。然而半個時辰後,那上百號的官兵竟然只是抓了一個不起眼的喽啰,便揚長而去。既沒抄家,也沒貼封條。
“這……”就為了抓一個仆從,何必搞出這麽大動靜?
包四娘嘴角勾了絲耐人尋味的笑,“我猜,他們午後還會再來一次。”
秦濁一噎,頓時明白了,他們是被人授意的,就是要把王府攪的雞犬不寧,故意整那位蕭王!
“這招也太損了!我喜歡!”她忍不住嘴角上揚。突然又關心起她那位競争對手杜老三的下場,
“剛整饬完上面的,還沒輪到他。不過也快了。今天天不亮他就跑到行宮去了,說要把半數家産無償捐給朝廷,但殿下沒讓他進門。”
秦濁瞬間笑得直拍大腿,連自己身上的傷都忘了,“哈哈哈哈,這個杜老三,他也有今天!想臨時換牆頭,做夢去吧!啊呀,實在太過瘾了!”
包四娘看着她笑,也不由跟着笑起來,“所以,你這三天的忍耐,換來的是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收網行動。也算替你出了口惡氣,對不對?”
秦濁聞言又耷拉了臉,不高興了。想起來就夠郁悶的,原以為需要保護的小綿羊,其實是只披了羊皮的大灰狼,這明着吃人的架勢簡直比那些只會暗地裏使壞的老匹夫們高明多了。你說她之前操得哪門子心?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的,還把好不容易隐藏的身份給搭上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話分兩頭,皇太女一早就在書房擺好了架子,等着秦濁這厮悔不當初地跟自己解釋這些天來混跡行宮騙吃騙喝的無賴行為,順便再根據其認罪的态度決定是赦免還是懲罰。
結果呢,雲種就拉了一車空氣回來。
“人呢?”
雲種也比較老實,知道自己沒完成任務,一問什麽都招了。講到她出了門就上了包四娘馬車,怎麽叫都不回來。皇太女眉骨上的兩根青筋就開始突突直跳。這個落差不亞于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皇太女笑容逐漸扭曲,仍是稀松平常的語氣,“這樣也好。畢竟行宮裏老是收留這麽一個閑人也不太合适。”
雲種不知該說如何回答。
“對了!”皇太女忽然想起來,雲種以為她終于要爆發了,忙洗耳恭聽。
誰知,仍舊是淡淡的,“把那張聾婆和孫啞叔也給她送回去。還有那些裏裏外外的鋪蓋、大箱子什麽的,也給她包一馬車拖回去。另外,再捎上些禮品,就說,這些天煩勞秦大官人為籌糧大計出謀劃策,本宮着實感激,這些禮品算是孤的一點心意,替遠在千裏之外的北方災民感謝她的慷慨解囊。禮品就挑那些最貴的,越能表示誠意越好。最好是雙份,給包掌櫃也來一份。”
雲種冷汗涔涔地退下,忙不疊地去張羅置辦。
包四娘得了賞賜,自然是喜出望外。秦濁卻着實是愣住了,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麽。少了點什麽呢?她問雲種:“需不需要到行宮謝賞?”雲種一口咬定:“不必了,殿下說了,這陣子挺忙,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好好開個慶功宴,犒勞各位。有什麽需要的托包掌櫃捎個信兒就成,不必來回跑了,畢竟來回一趟怪麻煩的。”
“……”這就需要捎信了?
秦濁懷着異樣的情緒,卷着一鋪蓋物品像條喪家犬似的回了舊宅。吃着聾婆婆做的飯菜,看着孫管家像往常一樣用手語彙報生意經,頭一次覺得食不甘味,連錢賺多了也提不起興趣。好像有些事情變了又根本沒變。
其實,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欺瞞皇太女都能得過且過,擱誰身上不該欣然領受這份狗屎運?然而,她沒有,她還在思考別的。
李靖梣是真的打算放過她了嗎?她會不會是在耍什麽心計,故意讓自己放松警惕,然後趁她不備再狠狠地敲她一筆?不過,這也未免太幼稚了一點,不符合皇太女的作風。
或者她事兒太忙暫時抽不出空料理她,等事情告一段落,又會給自己來個秋後算賬?
怎麽都揣摩不透。
唉,煎熬。
好死不死地挨到第三天,她手中的花盆因為聽到皇太女即将回京的消息,像抹了豬油似的不聽使喚地滑出手掌,落地前又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撈了回來。
包四娘被她這一驚一乍吓得肝兒顫,捂着胸口告訴她:“殿下後日一早就要啓程,明天晚上糧商們在乘風樓舉辦一場宴席,為殿下踐行,你要來嗎?”
包四娘自然希望她到場,只是看她拿着請帖,猶豫不決的樣子,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好了。
“秦大哥要是有事的話……”
熟料,秦濁順手把請帖丢在了陽臺上,“帖子收下了,去不去,到時候看心情吧,你給我留個位子就行。”
結果第二天她早早來了乘風樓。意外收到一波衆星捧月的待遇。在同行的眼中她這次投資算是賺大發了,簡直就是呂不韋在世。秦濁跟他們胡侃了一陣,耳朵卻不由地被臨桌那幾個八卦的糧商吸引了。
這些人閑着沒事兒幹,把近日發生在康陽縣裏頭的巨變,跟說書似的都串聯了起來,簡直把東宮描述成了一位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無所不能的女神通。
“一夜之間啊,康陽府十三位勳貴的家都被抄了。事先竟然一點風聲都沒露,三千名兵勇就埋伏在城外,等天一擦黑,立即進城,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一個猴樣的瘦子蹲在板凳上,活靈活現地描述現場:“那馬縣令被踹開府門的時候,正在和小老婆睡覺,聽到聲響啊,還以為流匪進城了,褲子都來不及穿,慌忙去抄家夥喊人。結果就被那帶頭的将軍當胸一腳踹到八仙桌上,吓得那小老婆當場尖叫,啪啪兩巴掌又給扇暈了。血吐了滿地啊,胸口都凹陷了一塊,估計是骨頭斷了,還是被人用門板子擡出去的。”
衆人紛紛膽寒,胸骨也跟着隐隐發痛,“這是什麽兵啊,怎麽跟土匪似的?”
“什麽兵?當然是北邊的兵!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殺人如折柳,飲血如喝茶。一條胳膊比你大腿都粗,一手能斷人脖子那種,不是咱們這邊收租子的能比的。我那天晚上偷偷爬牆往外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差點吓得尿了褲子了。”
“北邊的兵怎麽會到南邊來?沒聽說朝廷有凋令啊!”
“別聽他瞎胡扯,”一個頗有見識的糧商打斷他道:“那些都是拱陽郡的兵勇,臨時借調過來的,哪是從北邊的兵。北邊的兵可比這兒強悍多了。不過,那拱陽郡郡守是定國侯的小舅子,出手幫忙也在情理之中。”
那瘦猴子被打了岔,頗為沒趣,自找臺階道:“我也不曉得到底是哪兒的兵,只曉得北邊的兵最兇悍,還以為就是北邊來的。”
“唉,甭管是哪邊的,你快些講,快些講,你還看見什麽了?”
那猴子只好繼續道:“那天晚上,我還看到章平伯的家奴神色慌張地去到張閣老家,大概是想去找閣老幫忙求情,結果到了閣老家門口,一拍門啊,嘩得沖出來兩個提刀的大漢,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當場就吓暈了過去。原來,那張閣老家也被抄了。”
“你又胡說八道了,章平伯家和張閣老家一個在東區,一個在南區,和你這西區隔着好幾條街,人兩家傳信,咋還傳到你眼皮子底下了呢。”
“欸,這回可能真不是他胡說,”又有一人道:“這張閣老家幾房兒子最近鬧分家,那閣老夫婦為了躲清靜就搬到西區的園子裏了。我那天晚上也聽到點動靜,這張閣老家是天黑不久就被抄了的,應該是被抄得最早的一批。老兩口八十多歲的人了,被一群不肖子孫連累得晚節不保,唉~慘呢!”
那瘦子一聽底氣也足了,一副“你看,我沒扯謊吧”的表情,“反正那天啊,被抄家的勳貴是滿大街亂跑,到處去求爺爺告奶奶啊。但是無論求到哪一家,哪一家就被抄,真正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麽跟你們說吧,凡是那天宴席上提前跟蕭王走的,沒一個幸免的。要不我說皇太女神通廣大呢,她早就布好了一張大網,等着你往裏鑽,等天亮了再把那網子一收,嘿,下酒菜不就有了。”
衆人聞言不勝唏噓,“這些人也是腦子拎不清的,非要去蹚蕭王這趟渾水。這蕭王早在十年前就翻不了身了,還妄想仗着太後娘娘這塊免死金牌,作威作福呢!也不看看皇太女背後是誰。還當人好欺負。這東宮的水可深着呢!”
“诶,你們知道那蕭王府現在怎麽樣了?貼封條了嗎?”
“還沒貼,不過,我估摸着快了……”
聽着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言,秦濁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郡王、伯爵、閣老這些在他們眼中花錢都結交不上的人物,原來也可以像戲本裏說得那樣,被人一夜之間摧枯拉朽地除去。這背後牽扯的東西,豈止是水深二字了得。
明明白白向她展示了什麽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那樣一個站在雲端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女子,和她們這種在底層掙紮求生的平民百姓根本不屬于同一個層級。
她現在似乎理解了為什麽李靖梣由始至終沒有對她進行過激的懲罰,怕不是她胸懷大度,而是根本就不屑一顧吧!
因為距離太遠,她們之間審物的角度也有天與嚷的差別。
她如日月懸天,俯瞰衆生。而自己只是一只弓着腰的小蝦米,在潮來潮往中想直一直身子都難。距離,恰是這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才真教人心灰意冷,望而生畏!
秦濁有意避開人群,往樓上吹風。走到二樓上的時候,遇到幾個壯丁正往樓下搬酒。擦肩而過時,秦濁見有個壯丁迅速低下了頭,秦濁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
這乘風樓一共分了上下兩層,二樓圍了一圈紅漆欄杆,往下能俯瞰整個大廳。因為人全都在天井似的大廳裏等候皇太女大駕,所以上面很清靜。
秦濁沿着東西走道,拐上了南面臨街的長廊。廊上挂了一排花鳥魚蟲燈籠,足以讓人第一眼感受到欣悅。但是那個獨自倚欄目光發怔的女子,神情就沒那麽歡喜了。
“喲,這麽不巧,在這兒都能遇到老板娘。”
那女子聞聲扭過頭來,看清來人,臉色微微一變。預備抽身離開:“秦大官人既然來了,妾身就不打擾官人的清淨了,這就告辭!”
“欸,幹嘛急着要走?!”秦濁拿胳膊攔着,低頭欣賞她的臉,“老板娘似乎很不高興啊,是在為杜三爺發愁嗎?也對,連蕭王爺都倒了,這跗骨之蛆杜老三能不倒?失去了這樣一座金主靠山,啧啧,連我都為老板娘和這乘風樓的前景擔憂呢!”
秦濁雙眼微眯,似笑非笑地挑起她的下巴,半彎的嘴角挑釁十足。
“不如你跟了我罷,好歹我也是年紀輕輕一表人才,比那又老又醜還妻妾成群的杜老三不強多了?我一直想不明白,這杜老三今年起碼五十有二了吧,你這麽年輕,又花容月貌,和他一起睡你不覺得膈應得慌嗎?”
老板娘啪得一下打掉她的手,鳳眼紅了一圈,“我知道得罪了秦大官人沒什麽好下場,你要殺要剮便是,何必屢次三番羞辱于我!”
“咝!還挺有氣性!”秦濁脾氣也上來了,抓住了她亂甩的手腕,把她逼到長廊內側威脅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使得那些手段。你就真不擔心這乘風樓落入別人之手?我可告訴你,杜老三平日在商場上樹敵不少,一旦他倒臺,有的是人想要這乘風樓,與其給別人,還不如給我呢,起碼我能讓你繼續在這裏當老板娘。路老二敗落時他身邊的慘狀你也見識過了,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你就會被咬得渣都不剩!是給我還是給別人,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
秦濁的恐吓似乎起到了效果,見她一動不動地倚在牆上,閉目咬唇似在做艱難的抉擇。秦濁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可鄙,但她很快說服自己,即使她不去拿,別人也會去拿,起碼自己還能給她安全保障,也不算虧待了她。只是心底那絲惶惶然是怎麽回事?大概許久未上山看望師傅了罷,明天帶兩包茶葉上山孝順他老人家去。
正想着呢,皇太女儀駕到了。還是和那日一樣,只帶了二十騎随從。衆人都在下面接駕,秦濁想着反正下頭人多,少自己一個不少,等熱鬧完了再混進去不遲。
熟料,當她入席時,首先就遭到了雲栽那小丫頭的怒目而視。那眼刀甩的,好像要把她當場切成肉餡似的。秦濁有點莫名其妙,暗忖即便對她隐瞞了身份,也不至于這樣大動肝火吧!全然不知自己在樓上的舉動已被對面三人看在眼裏,并且自動歸入了輕浮一流。
其中落差最大的要數雲栽了,自那日三人在園中聽曲後,就她一個人沒出息地病倒了。生生錯過了接下來的無數好戲。等她從雲種那裏得知花卿和秦濁乃同一人的時候,差點沒緩過氣來當場嘔血三升!這怎麽可能呢?在她心裏純潔如仙子的花卿姐姐,和爛泥扶不上牆的秦大官人竟然是同一人?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她這次本來也是要找秦濁算賬的,熟料老遠就看到有一男一女在樓上狀甚親密地交談。不一會兒還雙雙拐進裏面去了,這黑天明月,朗朗乾魂的,不知在做什麽勾當。初時也只是鄙夷,暗忖肯定又是哪家浪蕩子在樓上調戲良家大姑娘,然而等那浪蕩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席間,擡起頭來,朝她擠眉弄眼時,簡直是一道霹靂,橫空而下,兩片大镲,照頭一聒!打得她怒極反笑,四肢拔涼!一口老血,噎在肺裏。
這頓飯吃的,真不是滋味。期間收到來自雲栽那小丫頭飛過來的無數個眼刀,還有皇太女全程無視她存在的銷魂感覺,一場酒席下來,秦濁感覺自己半條命都搭在酒桌上了。
包四娘瞧她一臉茫然,還不知錯在何處,就稍加提點:“秦大哥,你明明知道是誰下的黑手,怎麽還和……在樓上……嗯……”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秦濁看她那表情就明白了,“你們看見了?”
包四娘點點頭。秦濁也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要交代包四娘,就向她使了個眼色。包四娘會意,就和她來到僻靜處,“秦大哥有話要說?”
秦濁點點頭:“這乘風樓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這老板娘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一介女流想在康陽立足,沒點手段是不成的,我想,你以後在康陽算是穩下來了,能幫忙照看點就幫忙照看點,總不至于讓這乘風樓落入居心叵測的歹人之手。”
包四娘微微吃驚,“秦大哥為何對她這般照應?”
秦濁似乎有點無奈:“沒辦法,小時候路過這裏,曾得了這家主人三碗救命齋飯,就當是報恩了。”
包四娘似乎明白了,“原來如此。”
似乎預感到秦濁要走了,“秦大哥,你是打算離開康陽嗎?”
“嗯。”秦濁看了看李靖梣所在方向,有些眷戀,有些不舍,還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意味深長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他日必會有重逢之期。”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她即将踏上另一段全新的旅途時,一支尖銳的呼哨劃破夜空,就此打亂了她的所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