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煙熏美味

小丫頭哼了一聲,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推着豬往山下滾,這邊的坡勢較陡,她把豬滾到山腳下,并沒有費多少力氣。李靖梣本想幫忙,小姑娘感激一笑,說現在還用不着。她把手往身上擦了擦,勾起食指放在嘴邊,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過了不久,就聽到一陣“哈~哈~哈~哈”的聲音從遠處奔來,還附帶着叮了咣啷的車轱辘聲。

李靖梣以為有人來了,近到跟前,才發現是一只黑色的大狼狗,身後還拉着一架兩個輪子的小排車,顯然是用來托運獵物的。大狼狗很有經驗,一直把車拉到獵物旁邊,停下來,又繞了半圈調轉了一下車頭,好讓主人方便裝載獵物。

李靖梣有些吃驚地看着這幅奇景,小姑娘奔上前去摸了摸大狼狗的頭:“阿狼真乖,待會給你最好吃的豬肉。”大狼狗“汪汪”了兩聲似表達喜悅,随後就蹲在地上“哈~哈~”得待命,異常乖順。

“姐姐能幫我把豬擡上車嗎?剩下的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小姑娘腼腆地說。

李靖梣心裏很排斥野豬身上的血腥氣,不過仍是強迫自己點了點頭,并且喊岑杙下來幫忙。

後者并不是很情願地從山坡上走下來,看到那只黢黑的大狼狗,“嚯”了一聲,暗忖跟小姑娘一個色系的。大狼狗好像看出她對主人不敬的心思,沖她大聲吠起來,張了滿口獠牙,要多憤怒有多憤怒!

岑杙有點嫌棄道:“你家沒騾子嗎,要淪落到靠只狗拉車?這什麽車啊?這麽小,能拉得動豬嗎?”

“我家的騾子和大排車都被哥哥趕去集市了,至今沒回來。這是我僅有的了。”小姑娘不知為何眼睛紅紅的。

岑杙無語,“那你能讓它別再叫了嗎?叫得這麽難聽,一會兒把狼招來了怎麽辦?”

小姑娘随即冷笑說:“是你太讨人厭了,連阿狼都不喜歡你。它看到姐姐的時候就不叫,看到你就叫個不停,還不證明你是壞蛋麽!狗是最通人性的!”

“我說你,你這個小姑娘,我哪裏得罪你了?怎麽你話裏處處針對我呢?”

“鬼才稀罕針對你!”小姑娘不屑地嘀咕。

“得,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岑杙繞了小車觀察了一圈,走到李靖梣身前,“你聞不得血腥味兒,就站在一邊,別摻和了。”李靖梣心裏微微一動,但執意不肯旁觀,堅持道:“你們兩個恐怕擡不動,放心,我可以的。”

岑杙便也随她,三人合力将兩百多斤的野豬搬上車,“咣當”一聲,小排車快給豬壓散架了。小姑娘趕緊跑到前頭去,用細瘦的胳膊把兩根翹起來的車把壓下來,兩手撐着把位,把繩子背在身上,回頭沖李靖梣燦然一笑:“謝謝姐姐。”

岑杙扶着腰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喂,你怎麽不謝謝我啊!我也出了力的好不好!知恩不報,不是君子所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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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撇了撇嘴,很不情願地沖前面的大狼狗道:“阿狼,還不謝謝人家!”

大狼狗很配合,大叫了兩聲:“汪!汪!”

“……”

岑杙噎了一下,胸口氣鼓鼓的,瞪着小黑妞的後腦勺“你你你”“我我我”個不停。倒是李靖梣一下沒繃住,溢了個好久不見的笑出來,随即被她掩飾住了,嘴巴抿成一條毫無波瀾的直線,格外嚴肅正經的樣子。

小姑娘要把車子拉到山那邊去,然後用挑子把豬挑上山。李靖梣答應了要幫她,便決定要信守承諾,護送着小姑娘回山上。

別看她個子小小的,胳膊細細的,力氣倒是大得很,那麽重的車子竟然被她拉得虎虎生風。李靖梣和岑杙只幫她上了一個緩坡,就累得氣喘籲籲,反倒小姑娘一臉輕松地說:“多謝姐姐,接下來都是下坡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你們不用推着了。”

李靖梣有點不放心,一邊往脖子裏扇風,一邊氣喘籲籲地問:“真的嗎?你自己可以?”

“嗯,這下坡我已經走了無數次了。不信,你們兩個都坐上來,我一樣能拉動你們。”

“別,讓我們和豬坐一起,你還是省省吧!”岑杙沒好氣道。

不過,她說的沒錯,接下來的路就都是下坡了。小姑娘幾乎沒用什麽力氣,只掌控着車把,小排車就自動推着她往前走,一派輕松自在。

只是岑杙累慘了,雖然是下坡,但是走路也要費腿的,繞着山腳走了大半圈,好不容易來到山的另一面,她幾乎快要虛脫了。

聽到前頭一陣流水嘩啦聲,她一下子來了精神,往前飛跑幾步,竟然看到前方綠蔭處出現一條湍湍急流的小溪,溪水是從山澗上流下來的,岩石堆疊處水流成瀑,白浪翻滾。地勢平緩處,水平如鏡,柔滑見底。這樣酷暑難當的天氣,這樣口幹舌燥、疲憊不堪的正午,碰上一抹如此清澈的水源,簡直像到了人間仙境。

岑杙高興得連累都忘了,迫不及待地奔到小溪旁,恨不得把臉埋進水裏頭。撸起袖子猛飲了好幾大口,溪水清冽如甘泉。她渾身蘇爽,高興壞了,回頭招呼李靖梣:“你說對了,這山上果然有水!能喝的!快過來啊!”

李靖梣看了她一眼,先幫小姑娘把車子推到小溪下游,據說她要在這裏給豬清理肚子,另外再把肉熏一下,因為上山還要好長時間,這個天氣不趕緊處理,一會兒就變質了。

皇太女一聽她說要給豬開膛破肚,連忙退避三舍。岑杙也看到了這一幕,沖小姑娘大叫:“你太煞風景了!這麽漂亮的小溪,你竟然用來剖野豬!”

小姑娘起先不想理她,後來實在看不過她那副嫌棄的嘴臉,憤慨道:“要不是因為你于心不忍,我也不用那麽早殺它,死豬肉很容易臭的,現在不剖了熏幹,到山上就爛了!”對于如何處理獵物,小姑娘顯然比她更有經驗。

不過,岑杙仍理直氣壯道:“我那是為你好,殺生就已經很造孽了,讓生者半死不活地待死,更添業障,會遭報應的。”

“那我待會烤得豬肉你別吃,我就不信你從來沒有殺生過!”

小姑娘最後一句反問讓岑杙僵住了,沒有同她再說下去,蹚水過了小溪,坐在對面的大石塊上,拿一根長長的小樹枝無趣地抽水,獨自生悶氣。

“矛和劍只相差了兩秒擲出,如果孔蠍子不回頭,那劍紮得就是右側,你已經給他留了一線生機,他仍舊死了,這就是天意。”

李靖梣的話從對岸幽幽地飄了過來,岑杙手上的動作停住,詫異、迷茫地擡起頭來。對面的人剛掬了一捧水,灑在面上潤濕臉頰,似乎剛才的話并非出自她之口。但她的影子倒映在水底的岩石上,被波紋攪得一晃一晃的,分明在認真地凝視着她。

“況且,孔蠍子想傷害我,你殺他是為了救我,佛家不是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麽?為了救人而殺人,本就是天經地義,沒什麽好內疚的!”

說完,她把手伸到水下,突然勾了一捧水潑到正在發愣的人臉上,“所以不要發呆了,跟我一起撿樹枝去,難道你想什麽都不做就等着吃嗎?”岑杙本能地縮了下巴,仍是被飛來的水珠濺到了,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看着她起身往旁邊的小樹林裏走,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輕輕點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清涼的濕痕。擔心她在林子裏走丢了,岑杙連忙丢掉小樹枝,踩着水花跟上去,“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等她們撿了一大堆幹樹枝回來,小姑娘已經把剖好的豬砍成了好幾大塊,并且正用短刀把大塊一塊塊地細分成小塊,那架小推車就當了她臨時的案板。

李靖梣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從獵殺野豬到制成可食用的豬肉,全都要親力親為,這絕對需要超人的勇氣和膽量。她不禁好奇她是怎麽做到的,趁着生火搭支架的功夫,她和小姑娘聊起了天,順便打聽起了她的身世。

小姑娘名字叫朱銅鑼,今年只有十二歲,家中還有一個哥哥叫朱鐵錘,兄妹二人是這座卧虎山上的獵戶,家裏世代打獵為生。

岑杙聽說她姓朱的時候,立即笑道:“那你獵野豬豈不是同室操戈了?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小姑娘很生氣,揚言她再敢嘲笑她的姓氏,就放阿狼過來咬她。岑杙撇撇嘴不說話了。

李靖梣關心地問:“既然你有哥哥,怎麽不見他來幫你?”

提到自己的哥哥,小姑娘不禁紅了眼圈,原來,四年前,十六歲的朱鐵錘拿着新打來的獵物下山去二十裏外的城鎮中換米,誰知竟一去不歸。現在山上只剩下小姑娘一人,根本不知道哥哥去了哪裏,還會不會回來。

李靖梣聽了一陣唏噓,四年前她才八歲,她的哥哥想必是出了意外,不然不可能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山上。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要想在這滿是豺狼虎豹的山上存活下來,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岑杙卻從她的經歷中聯想到了顧青和顧人屠兩兄妹,不禁感慨萬千,也不知道顧青現在怎麽樣了,心裏很擔心她的安全。

李靖梣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沒有說什麽,把火生起來,岑杙那邊三條腿的支架也捆好了兩個。她幫小姑娘把大塊頭的肉用削尖的木頭穿起來,架在離火稍遠、煙又能飄到的位置,任其慢慢熏幹。

煙熏法是一種古老的肉類防腐辦法,目的是用煙把肉中的水分熏幹,達到保質的效果。按照小姑娘的說法,煙熏過後,豬肉起碼能保存一個月。不過,要想把肉徹底熏幹需要花費兩到三天時間,她現在只熏一兩個時辰,是為了到山上不至腐壞,等回到家還要再熏上幾天。

等所有大塊的豬肉都上了熏架,小姑娘又把切成小塊的肉用細樹枝穿了,放在火上烤。岑杙已經餓得兩眼昏花了,一聞到肉香,饞得直流口水。過去幫李靖梣串了一串,自己也串了一串,也不顧篝火旁熱得流汗,煙熏得眼睛疼,興奮地坐在火堆旁,看着肉由生變熟,慢慢浸出黃色的油脂,“噗滋噗滋”地滴落在火架上,引得火舌猛地往上一蹿。

聞到肉熟的香味了,岑杙呼呼地吹着肉上的熱氣,準備下爪試吃,結果手指頭剛一觸到肉,就被燙了一下,連忙收回來,放在耳垂上捏了一下,再去拿的時候小心了許多。将枝頭的肉如願摘下來放在嘴裏,嚼了嚼,感覺竟是說不出的美味。

“靖梣,可以吃了。”李靖梣也餓了,接過岑杙遞過來的熟肉,小心且矜持地吃起來。岑杙見有些肉太大了,她咬起來很不方便,厚臉皮地主動幫她吃掉。等烤第二波的時候,抽出随身的短劍來,把肉又細分了一下。等李靖梣再吃的時候,留意到這個變化,先前的惱意一哄而散,看她的眼神也比方才柔軟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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