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夢魇情動

她們三人在小溪邊飽餐一頓,每個人臉上都寫着滿足。就連那只叫“阿狼”的大狼狗,也一臉餍足地眯縫着眼,趴在樹蔭下打瞌睡。

三人決定休息一會兒就上山。朱銅鑼把小車推進了附近一個秘密山洞裏,用樹枝重新封好洞口,随後拿着挑子回到小溪旁。清點了一下兜子裏屈指可數的箭,發現這次撿回來的又少了兩支,有點愁眉苦臉。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點不愉快給忘了,一邊清洗着刀、斧等工具,一邊跟李靖梣吹噓自己曾經打過的獵物。說她八歲的時候曾設下陷阱打過一只狐貍,九歲的時候打過一頭狼,十歲的時候打過一只豹子,十一歲的時候打過一頭鹿,将來她還要打老虎,打獅子,打大象。李靖梣全都洗耳聽着,微微露出贊許之意。

岑杙頗不以為然,說:“小姑娘,既然你自稱打獵好手,那你知道自己打得獵物原本是屬于誰的嗎?”

小姑娘奇怪了,不服氣地跟她犟,“獵物滿山跑,還能是誰的?我打到就是屬于我的。”

“非也,非也!”岑杙笑着搖搖頭:“難道你沒聽說過?人類的牲畜只有馬牛羊等家畜,而野獸卻不是人類的牲畜,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主人。”

小姑娘表示懷疑:“那你說,它們的主人是誰?”

“不是我說,是有位大師說,所有野生動物都歸屬于天、魔、龍、妖、獨角羅剎、人與非人。比如你獵殺的豹子和鹿,以及将來預備要獵殺的老虎,它們的主人是星曜。而狐貍、猴子和獐子,它們的主人是獨角羅剎。此外,狼、馬熊和豺屬于魔。獅子、大象和龍,則屬于天人。還有山兔、穴熊和羚羊是鬼王的牲畜。魚、蛇則要聽命于龍。”

小姑娘聽得入了神,思維不知不覺就被帶走了,好奇地問:“你說的星曜、獨角羅剎和天人都是什麽?”

“這些是佛教裏的概念,星曜呢就是星星。天人就是指的天上的人,也就是一些神仙之類的,羅剎就是指吃人的惡鬼,聽說這種惡鬼女的長相極美,能勾魂攝魄,男的呢長相極醜,兇神惡煞,他們全都會吃人。這些都屬于非人,非人通俗來講就是不是人類,包括天、龍、夜叉、阿修羅等。将來你看佛經,會看到這些。”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追問:“那照你所說的,這些野獸都有主人,獵人豈不是不能随意捕殺它們了?要是捕殺它們,它們的主人豈不是會生氣?”

岑杙暗笑:“孺子可教也,他們不僅會生氣,如果你獵得野獸多了,他們還會跟到你家去,給你家降下災禍,哎喲,咝——”

岑杙正說得興起呢,不提防腰被人狠狠擰了下,疼得她險些背過氣去。回頭不解地看着李靖梣,覺得她此刻的表情就跟羅剎女一樣,美則美矣,但眼含煞氣。

她不明白自己哪裏得罪了她,順着她的目光顧向朱銅鑼小姑娘,才醒悟自己的罪過。她此刻眼眶紅紅,泫然欲泣,想必是自己那句降災的話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她本意是想勸她少捕些獵物,沒有令她傷心難過的意思。此刻有點過意不去,只好硬着頭皮說些謊話來彌補,“那個,其實吧,這些妖魔鬼怪平時都忙得很,家裏牲畜也多如牛毛,根本看顧不過來,你捕它幾只根本算不得什麽,反而還幫他們減輕了負擔。”

不過,小姑娘的心情并沒有好起來,一直到上山前都神情恹恹的。岑杙出于內疚主動幫她挑擔子,走到一半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以前也不是沒在羊角寺挑過水,但從沒這麽累過。回頭看看李靖梣和小丫頭遠遠地抛在後面,用一根木頭擡着兩塊肉悠閑地往上走,還在笑盈盈地聊着天。也不知道李靖梣跟小丫頭說了什麽,看她的神情,比方才明顯好了許多。她把擔子一撂,抱着胳膊坐在扁擔中間等她們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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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無視她而過。

“真的嗎?姐姐竟然也打過這麽多獵物。天神沒有降災禍給姐姐,那就是說,那位哥哥說的話也不準,對麽?”

“對,只要你打獵的時候心存敬畏,不做斬盡殺絕的事,天上的神仙們就不會怪罪于你。”小丫頭信心滿滿,“以前哥哥在的時候就告訴我,打獵不能太頻繁,只要維持生計就好。我都好幾天才出門打一次獵,有時候打到大獵物了,一個月都不曾再打獵。那麽,那些妖魔鬼怪就應該不會生我和哥哥的氣了,對麽?”

“對。”

它們不生氣,岑杙快要氣死了。她面紅耳赤地坐在扁擔上,仰着脖子大聲喚住她們:“喂,你倆餓了沒有?”兩人回頭表示不解,這才剛吃過不久,走了幾步路,哪裏會餓?

她又說:“咱們不如在這兒搭個火,再把肉吃掉一些吧,省得它在筐子裏占位置。”

李靖梣知道她是嫌扁擔沉,但又不好意思明說,不動聲色地從筐子裏挑出幾個大塊,穿在她和小丫頭擡着的木頭上。擔子一下子減輕了許多,岑杙默默松了口氣。

小丫頭鄙視她:“誰叫你自己充能跑那麽快,那麽多的肉,往常我要分三趟才能送上山,你竟然想一次全挑上。”

岑杙不忿,“你還說風涼話,還不都是因為你。你這塊銅皮鐵骨,偏長了一顆陶瓷心,戳一下就碎,我惹不起你。”

“你,你才是銅皮鐵骨!不對,你是羅剎!兇神惡煞的大羅剎!”朱銅鑼最忌諱人家說她黑。始終記得男羅剎相貌極醜這個點,拿來諷刺回擊岑杙。熟料對方哼哼一笑:“謝了,我知道你是在誇我好看。”

小丫頭十分不解,猜她耳朵可能聾了,或者腦筋出問題了。唯二知道內情的李靖梣,看着她晃悠着扁擔悠然飄遠身影,嘴角繃着,十分無語。

走了約莫一個半時辰,才到達半山腰處的小木屋,也就是朱銅鑼的家。木屋整體坐落在一米高的石頭基座上,呈“凹”字形分布,中間有一座正屋,旁邊是兩間較矮的側室,和山下尋常百姓家的土房子布局差不多。只不過屋身皆由棕紅色的木頭搭建,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屋子周圍架設了一道兩人高的欄杆,據說,這樣還擋不住一些彈跳力驚人的猛獸,所以,又在欄杆外面布置了很多機關陷阱。

小姑娘讓二人進屋休息,自己去竈房裏繼續熏肉。阿狼則放養在院子裏看家。

李靖梣被胃痛折磨了一整夜,一上午又是趕路又是推車又是爬山,連痛都忘記了,只想就着枕頭好好地睡一覺。岑杙比她更慘,她背着人走了一夜的路,又挑了那麽重的擔子上山,此刻早已累得虛脫。看到裏間有張床,骨架子一軟,立即歪了上去。

“喂,這是人家小姑娘的床,你……”

“讓我躺一會兒,就快嗚呼哀哉了我。”

李靖梣只好随她,站在小姑娘的床邊上,觀察了一下這間屋子,說:“你若是嫌累,咱們就跟小姑娘商量一下,在這裏借宿一晚,明日再趕路。如何?”沒有聽見回音,她回頭就看到那人已經很不見外地仰在人家床上睡着了。

她喚了兩聲,沒有回應,看着那張睡着時倦極的臉,不忍心再叫醒。靜靜地看着出了會兒神。走過去,幫她把掉落在床尾的鞋子擺好,又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墊上枕頭。自己繼續站在床邊等小姑娘回來,跟她解釋這“雀占鸠巢”之事,順便商量要借宿一晚。

朱銅鑼自然樂意她們住下來,并且非常大方地把自己的屋子讓了出來,自己去哥哥屋子裏睡。出去時還幫她們帶上了門。

李靖梣松了口氣,隐約覺得這個安排似乎哪裏不大對勁兒,此刻她與岑杙并非真的夫婦,似乎并不适合住在一起,不過透支的體力令她無暇細想。第一次沒有計較滿身的汗臭味,在岑杙身旁找了個還算松快的位置,合衣躺下來睡着了。

從下午一直睡到半夜,中間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感覺有只手正在剝解她的衣衫。她掙紮起來,呼吸微微錯亂。

豈……豈有此理,這姓岑的,竟膽大包天到如斯程度,敢對她做這般非分之舉!

她第一時間想讓自己醒過來,給對方一巴掌,制止她的輕薄行為。但身體好像被麻痹住了,一動不能動,只有大腦還在渾渾噩噩的運轉。

累,好累,動不了,好像有千斤重物壓在她的胸口。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了“夢魇”,也就是俗稱的“鬼壓床”。意識雖然清醒但肌肉卻無法動彈。她曾經在身體極度疲乏的時候出現過這種類似靈魂出竅的體驗,深谙此刻所謂清醒的意識,不過是自己腦海中臆造出來的假象。如果對方真的在現實中觸碰了自己的話,她應該立即就能驚醒,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如何掙紮都清醒不了。

這種感覺糟透了,仿佛被惡魔上身,靈魂在軀殼中痛苦掙紮、猙獰絕望,而現實中,你仍是一副安然熟睡的模樣。無人可知,無人可訴。仿佛這茫茫人世只剩下自己一人。

那雙手還在她身上游走,但腦中的場景卻迅速變換,把自己包裹了起來,從遙遠的地底拉回了人間。

“靖梣乖,是不是做噩夢了?”

溫柔的低語仿佛一股熱流,将她從冰淩般的酷刑中喚醒。

她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只知道這是現在她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

“別離開我……”

“好,我不會離開你。但穿着衣服睡覺會做噩夢的,聽話,我幫你脫下來。”

淚水将她的枕巾打濕,她感覺如釋重負,身子忽然變得輕了起來,那股溫暖的力量将她更用力地裹緊。

她貪戀這股力量,感覺心仿佛被塞進了一個剛剛好的缺口,殘缺的一角被填滿,如此契合,令人心安。

但是她只停留了一會兒便走了。她再次被抛入無有依附的虛空。周圍全是鞭笞的海浪和刑具般的沉重。

她感覺到疼,身體被擠壓進一個逼仄的角落,無處伸展,也無法動彈。她開始懷念那雙曾經解救自己出煉獄的手。在黑暗中不停掙紮尋覓,那曾經屬于自己的溫暖。一次又一次,掙紮與落空。

天剛蒙蒙亮時,她終于醒來,感覺像打了一場大仗,渾身酸痛無比。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沒有看見讓她無言以對的畫面,先松了口氣。正要起身的當口,忽然發現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裏衣。外衫不知何時已被褪下,正堆放在床尾。

一霎那間,萬千滋味湧上心頭。無措、慌亂和不甘,連同酸澀一起湧上心來。為了印證昨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她特意檢查了一下內衣的領口和衣帶,睡前什麽樣醒來還是什麽樣,沒有被解開過。只是某個隐秘的部位,透着一點讓人不期待的寒涼。

她頂着幾乎快沸騰的雙頰僵硬回頭。

岑杙仍在一旁沉睡,面容平和安靜,睡姿安分守禮,一看就是心無雜念、六根清淨的模樣。

她不明白為何多年矜貴自持的好修養,會被一場夢魇生生葬送了,心中很是不忿與不甘。

——下面是重複段——

(由于章節被鎖,重修時字數不夠了,望讀者海涵)

一霎那間,萬千滋味湧上心頭。無措、慌亂和不甘,連同酸澀一起湧上心來。為了印證昨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她特意檢查了一下內衣的領口和衣帶,睡前什麽樣醒來還是什麽樣,沒有被解開過。只是某個隐秘的部位,透着一點讓人不期待的寒涼。

她頂着幾乎快沸騰的雙頰僵硬回頭。

岑杙仍在一旁沉睡,面容平和安靜,睡姿安分守禮,一看就是心無雜念、六根清淨的模樣。

她不明白為何多年矜貴自持的好修養,會被一場夢魇生生葬送了,心中很是不忿與不甘。

作者有話要說:

鎖章修改,因為字數删掉了一部分,所以添了一點重複段,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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