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誤中埋伏
屋裏沉默了半響,還是那個低沉的聲音:“我正是引路人。你把牡丹印拿進來我瞧瞧?”
岑杙聞言遲疑了一瞬,從脖子裏拽出那枚牡丹玉墜,低頭脫了下來,拎在手中,邁開步子緩緩得進門。
李靖梣看着她進去,把馬兒栓在旁邊的樹上,站在樹下懸心等待,手心緊張得冒汗。
只是沒料到岑杙進門不久,那單扇的木門突然“砰”的一聲合緊,接着裏面竟傳來稀裏嘩啦、咋咋呼呼的打鬥的聲音,她的心一下子吊起來,懵了一瞬,意識到情況有變,正要上前一探究竟。這時,身後的馬兒突然長嘶起來,她回頭一看,不知從哪裏冒出兩個毛孩子解開了缰繩,正在奮力拉馬。
“你們做什麽?!”
她厲聲喝問,把兩個孩子吓了一跳。其中一個孩子手裏攥着彈弓,朝李靖梣射了一彈,欲掩護同伴先走。但兩個半大的孩子都太驚慌了,怎麽都拉不動那頭懶怠的畜生。
直到又一個稍年長的孩子從木屋的窗子裏翻出來,對着窗子拍拍手,從裏面接過一串類似項鏈的東西,飛跑過來加入了他們。
“老大!”
那兩個孩子得救似地望着他,卻遭到了他的劈面訓斥,“怎麽這麽沒用,連匹馬都解決不了,将來怎麽幹大事!”
“我們……”三個孩子一齊朝李靖梣望過來,李靖梣見那位“老大”扁平的臉,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相貌上沒什麽出衆的地方,但他頭上戴得那條藍巾她見過,猛然記得在辟陽城裏朝馬車吐口水的一群孩子中有這麽一號人物。心裏不由就是一沉。
“你們怕她?一個騷娘們有什麽好怕的?把馬先牽走,我來斷後。”
藍巾男孩信心十足地發布了指令,身後兩個孩子似乎有了底氣,連拽起馬來都勇猛了許多,見馬不肯走就用樹枝抽打,總算打得那畜生邁開了腳。
李靖梣聽那男孩出言不遜,心裏起了要教訓他的念頭。不動聲色地站在原處,等藍巾男孩靠近,在他惡狠狠掌風劈來時,使出一招擒拿手将他胳膊別于身後,藍巾孩童身子扭了半圈,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後仰,痛得“嗷嗷”直叫。
他沒料到李靖梣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會有這一手,一朝被她制住,氣急敗壞地扭身掙紮:“放開我!放開我!”李靖梣面無表情,加重了手上力道,冷聲道:“把玉墜拿來!”
“什麽玉墜?啊——”
男孩慘叫一聲,臉痛苦地扭成一團。
Advertisement
“剛才你揣進懷裏的。拿來!”
“嗷!我拿,我拿!別扭了,別扭了,胳膊斷了!”
李靖梣松開他的一只手,給他拿墜的機會。那孩童轉身面對了他,猛然一呷嗓子,脖子往後一仰,做出一個全力吐痰的動作。
李靖梣眼皮跳了一下,本能地側身閃躲,仍是被他的口水濺了袖子,她眉間擰出一抹嫌惡之色。果斷把袖子一扯,“嗤拉”一聲,半截袖子竟被她當場撕了下來。那藍巾孩童本想趁機逃脫,結果腳還沒邁出去就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原來,李靖梣閃避的時候,一只腳踩住了他的草鞋後跟。
這孩子王一下子撲倒,還沒來得及反應,胳膊就被重新扣住,李靖梣拿膝蓋抵着他的腰,撕下來的布料剛好從後捆住他的雙手,揪着後領提起來,瞥了眼那兩名驚呆了的小夥伴,冷喝道:“把馬栓回去!”
“別聽她的,你們快下山,喊大人來,就說我被這兩個奸商打死了,讓他們替我報仇!”藍巾孩子王高昂着頭顱,正氣凜然地瞪着李靖梣,恨意實實在在的寫在臉上。李靖梣不由聯想到岑杙先前的調侃,那句“恨不得吃了她們”就是這孩子現在的表情,不免一陣陣寒心。
她忍着齒冷從男孩懷裏拿出那枚牡丹玉墜,把他往那兩個孩子面前一推,就不再理會他們。徑自往小木屋走去,屋裏的打鬥已經停止,岑杙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出來。
及至門前,和一個灰頭土臉的人照了面,李靖梣定睛一看,不是岑杙是誰?只見她全身都罩了一層土,像個灰白色的泥塑陶俑,只臉上露出倆眼睛,還能看出原本的肌膚。
李靖梣見她一身狼狽,料她中了埋伏,眸光凜冽如寒冰。岑杙胳膊上托了個八|九歲的孩子,也跟她一樣全身灰蒙蒙的。沒等李靖梣反應過來,便急切地說:
“快,哪裏有水?這孩子眼睛裏進了石灰粉,八成要瞎!”
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十一二歲頭上系了紅巾的小孩子,一看就是跟搶馬的那三個一夥的。聽了她的話一時都張皇無措,“小刺猬,小刺猬”得喚岑杙懷中的同伴。
李靖梣記起馬匹上有水囊,連忙返身去拿,卻哪裏還有馬兒的身影。原來那系藍巾的孩子王被她推開後,立即讓兩個同伴幫他松綁,爬上馬兒一溜煙跑了,臨走前還吩咐同伴在這裏當“人質”,這樣他就有理由下山去找大人來,教訓這兩個“奸商”。
李靖梣沒想到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心計,現在沒有了水,這無辜小孩子的眼睛怕是兇多吉少。
岑杙一看李靖梣表情就知事情不妙,抱了一線希望問在場剩下的小孩子,“你們知道附近哪裏有水嗎?”
被留下來當“人質”的一個小孩子連忙跑過來說,“我知道,山後邊有一個寒潭,那裏有水。”
“好,快帶我去!”
岑杙顧不得多說什麽,抱着那個叫“小刺猬”的小孩子,飛跑着穿過樹林,來到寒潭邊上。見這潭面上浮着一層水氣,好似蒸騰了一般,一試水溫,才發覺冰冷徹骨。她很詫異,這炎炎夏季山上竟有這樣一處寒潭,想來和大蠻山山頂常年覆蓋冰雪有關。
岑杙把孩子放在寒潭邊上,問他:“還疼嗎?”
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擡手要揉眼睛,被岑杙一把按住。記得顧青曾說過,石灰粉進了眼睛不能用手搓,更不能直接用水清洗,要先把粉末清理出來,再用水沖洗幹淨。否則石灰和水混合在一起會發熱,灼傷眼睛。
“別睜眼!”岑杙先幫小男孩把臉上的石灰粉清洗幹淨。李靖梣配合着把遮臉的紗巾給了她,岑杙将其疊成了尖尖的角狀,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撐開男孩的左眼,拿那紗巾得一角清除男孩眼中的粉狀物,一邊清理一邊說:“你叫小刺猬是吧,我現在要幫你清理一下眼中的石灰,別怕,你現在看不清東西是暫時的,等清理幹淨了過一陣子就好了,不要哭更不要流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
其他孩子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着,尤其是那個“誤傷”了同伴的紅巾少年,一臉愧疚地緊緊攥着拳頭,生怕小刺猬會因此瞎了眼睛。
李靖梣看到他眼中隐忍着水色,不知為何會想到了年幼時的自己,她拍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那紅巾少年眼淚珠子懸不住掉了出來,默默地用袖子抹去。
岑杙幫小刺猬清理完眼珠表面的石灰粉,暗嘆幸好進入的不是很多,否則這只眼球真的要保不住了。
“沖洗的時候,如果感覺眼睛發燙就直說,知道嗎?”
“嗯。”
她發現這孩子挺安靜也挺聽話,別人說什麽就照做,就是反應有點遲鈍,要不然也不會被同伴的石灰粉誤傷。
清洗時間長達一刻鐘,末了,岑杙的手都伸不直了。男孩眼睛還見不得光,她就把紗巾蒙在他的眼睛上。忙完這一切,李靖梣趕緊拉她到太陽底下暖手。
岑杙笑着說沒事,趁這個機會把木屋中的遭遇跟她交代了一下。
和李靖梣所料的差不多,她們是中了這幾個小鬼設下的埋伏。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她們要上山,就抄了條小路提前來此設伏。等岑杙意識到事情有詐時,對方已經從她眼皮子底下搶走了牡丹玉墜,還用上了石灰粉來阻攔她去追讨,要不是她及時用胳膊遮住眼睛,可能傷得比這小刺猬還慘。
“唉,現在可好了,非但沒找到引路人,連牡丹玉墜都丢了。”岑杙禁不住一臉失望。
李靖梣聞言從懷中掏出銀絲玉墜,把它交還給她,岑杙眼睛一亮,“你搶回來了?怎麽搶的?”
她便把自己在屋外與那藍巾男孩交手的經歷略略一講。兩邊的信息一彙總,兩人都覺得這孩子了不得,小小年紀就能進行如此周密的計劃。只是岑杙心裏好奇得很,便問那幾個孩子:“可否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在這裏假扮引路人,搶我們的玉墜和馬兒?”
經過小刺猬這件事,這幾個孩子對她印象有所改觀,不是那麽敵視了,不過也并不見得有多好。
一個“人質”男孩說:“你們把老大的哥哥抓進大牢裏去了,還把他打了個半死,老大說這次帶我們上山,就是要替他哥哥和鄉親們報仇的。”
岑杙一瞬間明白了,覺得好笑,“你們說話可要講良心,不是我們把他打個半死,是他偷了我們的馬車,觸犯了律法。打板子坐大牢都是罪有應得。”
那孩子似乎還要理論,紅巾男孩阻止了他。他似乎在這幾個孩子中間有些威信,咬着唇對她們道:“這次你們救了小刺猬,我們欠了你一個恩情,從今以後,咱們往日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那小刺猬也說:“二哥說得對,我看她們不像壞人,要不然也不會幫我治眼睛了,咱們就不要與他們為難了罷。”
“萬一大哥不答應怎麽辦?”
“放心,我會說服他答應的。”有了那紅巾男孩的保證,其餘小夥伴都松了口氣。岑杙和李靖梣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雙雙無語。
過了一會兒,“走吧,我們回小木屋看看引路人來了沒有?你們幾個是直接下山,還是跟我們一起?”
“我們自己下山。”
“好吧。那咱們就此別過。別忘了,回去讓你們老大把馬兒還回來,不然我還要告你們幾個盜竊之罪。”
幾個少年又羞又氣,但是拿她沒辦法。岑杙無所謂地笑笑,對這幾個搞得她一身狼狽的小家夥,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讨厭。總之,她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工夫和他們虛耗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