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停職調查
夜晚吹了燈,李靖樨爬到李靖梣的被子裏來,把自己涼涼的手伸到她的腋窩裏,腳也貼到她的腳面上取暖。李靖梣被冰了一下,低聲吩咐:“躺好。”
“哦。”二公主嘴上答應着,胳膊肘仍架着她的腰“嘻嘻”得笑。李靖梣無奈得捏捏她的鼻子,給她拎上身後的被子蓋好。
“姐姐,我覺得你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都不對我問東問西了,你會不會有一天不疼我了?”
“怎麽會?”李靖梣揉着她的頭發:“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真的嗎?”
“嗯,姐姐什麽時候騙過你?”
“我就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李靖樨高興得偎到她懷裏,緊緊抱着不撒手,有點委屈道:“你都不知道這半年,我有多想你。我憋了一肚子話想跟你說,可是……姐姐,你以後不要出去巡河了好不好?見不到你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我好擔心你會掉到河裏。有段時間我老是做噩夢,夢到你出事,就去求父皇派兵去救你。你都不知道父皇有多小氣,我求了他那麽久,他才答應讓姑姑在追查什麽屠夫的時候順便去接應你,真是讓我想起來就生氣!”
李靖梣揉着她的頭發,心底被感動填滿,道:“傻瓜,有你這麽牽挂我,我怎麽會出事呢?以後不要再去父皇面前胡攪蠻纏了。雖然你這次胡攪蠻纏确實幫了我一個大忙,但是下不為例。”
“真的嗎?姐姐?我真的有幫到你?”
“嗯,真的。”李靖梣親了親她的額頭,見她因幫到自己而興奮至極的樣子,就和她略略講了一下顧人屠的事,只略過岑杙不提。李靖樨聽得又驚又怕,“真是好險,好在姑姑他們及時趕到,不然讓顧人屠認出你那就糟了。姐姐,你好勇敢,竟然敢一個人易了容冒險回京。”
李靖梣勉強擠了一個笑容,想起李靖樨看不見,又“嗯”了一聲。她現在心裏矛盾極了,不想讓黛鯨傷心,更不想讓她難過,在沒想到萬全之策之前,這種默認的謊言似乎成了她唯一的解脫。
頭對頭躺了一會兒,李靖樨突然悶悶說:“姐姐,怎麽辦哪,父皇說要給我選驸馬了,可我不想嫁人。”
“不想嫁就不嫁,姐姐會一直照顧你,保護你。”
“可是,可是,”她鼻子一抽,哽咽道:“我其實心裏想嫁。但父皇說不行,那個人已經娶親了,我以前以為父皇是騙我的,可是,哼……”
李靖梣鼻子一酸,抱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原來她都知道了,難怪信中沒有再提那個人的名字。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好難過啊姐姐,我要是、要是早生幾年該多好,就跟姐姐這般年紀,就不會被別人捷足先登了,為什麽我不早點出生呢。都怪父皇,為什麽不把我早生幾年啊?哼,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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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不哭不哭,你還有姐姐呢!”
顧青是被半夜送回來的。雲種喬裝改扮以後,連岑杙差點都沒認出來。他把人放下就走了,臉色十分難看。岑杙知道他這是替李靖梣甩臉色呢,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過,能再看到顧青,她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把顧青迎入府邸,她本想将回京以後的事情告訴岑杙,岑杙看她有點累了,按住她的手:“好了,先休息,瞧你眼皮重的,天大的事,明天再講也不遲。”她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梨旋的酒窩,點點頭。岑杙送她回了房間:“咱們剛搬進來,一切東西都還沒弄齊,明天讓老陳陪你逛一下西街,看看有什麽需要置備的,就趕緊置備了。今晚你先在這兒将就住一晚,明天我給你安排更好的住處。我的屋子就在斜對面,如果有事就過來敲我的門。嗯?”
手勢:“嗯。晚安。”
次日天還沒亮岑杙便去戶部衙門報道了,辦好各種手續,領了入職腰牌,便按照外地官員進京的規矩,由高級官員引領着進宮面聖。領他進宮的是戶部右侍郎崔末賢,他正好有事赴內閣禀報,便和他一道走。
他們從東華門進入,沿着宮道一直往北,經過三座低矮的殿宇就到了內閣所在公明閣。掌事的宮人說閣老們都被召入禦書房議事去了,一時半刻回不來,便安排他們在殿內等候。崔末賢衙門裏邊還有事情,便把奏文呈遞到王尚書案上,和岑杙道了別便出宮了。岑杙獨自站在公明閣內等候。不時有宮人進來将各部送來的奏章排放到每位閣老案上,出門時免不了看這位腰杆筆直的“閑人”一眼。見她頭戴方頂烏紗直角幞頭,身穿五品盤領青色公服,腰束烏角帶,腳蹬皂羅靴,貌若潘宋,氣度不凡,皆微微納罕。
那掌事宮人為公明閣總領太監總管,官階四品,平素對一些青袍官頗看不上眼的,此時也笑容和煦得讓人給她搬了把圓凳,岑杙瞧他身上的四品蟒服,知道他的官階在自己之上,不便推辭,便躬身致謝:“多謝總管。”那總管深谙公明閣的規矩,不可随意與官員交談,便只颔了颔首讓其自便。
岑杙只稍坐了一會兒,就聽見閣外傳來腳步聲。總管親自去殿外迎接,岑杙便也緊随其後。只見八位紫袍玉帶的內閣閣老兩兩得走進門來,為首的兩位須發皆白,年紀均在六十以上,岑杙認出右邊那位蓄着山羊胡的矮個子是太傅譚懸鏡,左邊那位精神矍铄、威風凜凜的是她科舉考試的主考官禮部尚書潘遂庸,後面幾位年紀都在五十歲上下,應該是其他六部的尚書,她的頂頭上司戶部尚書王中緒也在其中。拖在最後面的一位年紀稍輕一些,在四十歲左右,大概是那位傳說中能謀善斷的大學士紀文奎。他是清河元年的進士,中狀元時只有十六歲,為玉瑞史上最年輕的狀元,同樣,他以三十六歲年齡入職內閣,也是玉瑞史上最年輕的內閣輔臣之一。
八位玉瑞最頂級的文官迎面走來,俱都注意到了殿前躬身作揖的岑杙。禮部尚書潘遂庸走到她跟前不知為何“哼”了一聲,甩袖而去,讓她十分惶恐。倒是譚懸鏡一副和藹的神色,笑看了她一眼,便跨步邁進了閣裏。其他尚書都依次經過,面上有的玩味,有的毫無表情,只戶部尚書王中緒留了下來,把一臉無辜的岑杙叫到一旁。臉色陰晴不定道:“這幾日你先別想着去面聖了,回去等候停職調查吧。”
岑杙一臉不解,“這……?”想起恩師的臉色,忙躬身道:“請大人指點。”
王中緒對岑杙有愛才之心,便問:“顏湖東岸的那處民宅是你買下的?”
“是。”
“花了十萬兩銀子?”
“嗯。”
“哪來的錢?”
“我自己的。”
王中緒一臉玩味得捋了捋胡須,道:“都察院禦史今天在早朝上參奏了你,說你以官謀私,貪贓渎職。”
岑杙猶如被迎面澆了一頭冷水,定了定神方道:“下官知道了。請大人相信,下官是清白的。”
“行了,我相信你也沒用。你回去吧,接受調查期間,不得離開京城。”
岑杙回去的時候覺得挺可笑的,這是出門碰上哪路瘟神了嗎?竟然入職第一天就被停職了,傳出去估計要成笑柄了。
小莊第一個不服氣,他這些天已經從老陳那裏略略了解了岑杙的家底,認為她拿十萬兩銀子買房子就跟自己拿三枚銅錢買包子一樣合情合理。
“那些都察院禦史是吃飽了沒事幹撐的嗎?有那麽多貪官污吏不去揭發,卻來找大人的麻煩。咱們龍門縣原來那麽窮,如果大人是貪官,怎麽會越來越富呢?何況大人家裏有的是錢,有必要貪龍門縣的那幾兩銀子嗎?太不公平了!”
“別這樣說,禦史們可以據風聞言事,不管他們說什麽,咱們只要問心無愧,就不必怕他們,随便他們調查好了。”
“什麽是叫風聞言事啊?”
“風聞言事,是禦史們的一項特權,就是說可以根據坊間的一些傳聞和小道消息向皇帝進谏和彈劾某些官員,而不必驗證這件事的真假,也不必承擔責任。”
“啊?那這樣不是人人都可以誣陷別人貪贓枉法了?”
“所以,這需要皇帝陛下的判斷力和監察部門的調查取證啊。雖然有一些正直的官員會因此受到不公平待遇,但不排除很多貪官就是從小道消息中揭發出來的。”
“哦,原來是這樣,我要是有這項特權就好了,那就可以告訴皇帝陛下,誰誰誰是貪官,讓他砍他們的腦袋了。”
岑杙笑笑,不置可否。
果然,他們剛一回府,就有都察院的官員奉旨前來,傳她到都察院問話。岑杙換了一身常服上了都察院的馬車,臨走前讓小莊等人不必驚慌,自己去去就來。
此時的東宮也聽說了岑杙被停職的消息。
幾個幕僚在前廳讨論得熱火朝天,“你們聽說了嗎?那位岑狀元入職第一天就被停職了,據說是在面聖的途中被請回來的,哎喲,這可是咱們朝第一例呢!”
“欸?不是說這位岑狀元挺受今上器重的嗎?怎麽會被停職?”
“嘁,今上器重又能怎麽樣?都察院彈劾起人來,那可不分你受不受器重?前段時間那曹侯爺更受今上器重,不照樣被禦史揭發,打回原籍了嗎?”
“那他到底為什麽會被停職呀?”
“據說是在顏湖東岸買了座宅子。”
“在顏湖東岸買宅子?他一個五品官,能買得起嗎?聽說那兒的一座普通的宅子都要兩萬兩以上。以咱們的俸祿就算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買不起啊!”
“這位岑狀元出手可了不得,聽說她那宅子足足花了十萬兩。”
“十萬兩?”一個人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你知道十萬兩是什麽概念嗎?咱們國庫現在一年的收入也才幾百萬兩。”
“我還不知道嗎?顏湖那塊地皮就是我們戶部直接掌管的,為了給國庫增收,號召全城的富賈商戶都去那兒買宅,把價錢炒得虛高,其實那塊地按照普通市價頂多值五萬兩銀子。”
“整整翻了一倍啊?”
“所以,岑狀元相當于拱手把五萬兩銀子上交給國庫。”
“她哪來的那麽多錢?”
“這就要問她自己了,聽說她已經被傳到都察院問話去了,看來是兇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