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藺知宋起的時候荀白露還沒有起, 一個周颠倒作息叫她的生物鐘都失效了。
他輕手輕腳下了床,出去的時候微阖房門。
藺淵跟許舒文的作息規律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晚上十點半睡覺, 早上七點鐘起床。
許舒文在準備早餐, 藺淵多年養成的習慣, 每天早上飯前都會看報紙,在這個網絡極其發達的時代, 他對于紙質刊物的需求從沒有消失過。
藺淵瞥見他出來, 問了句:“白露還在休息?”
藺知宋應聲:“嗯。”
藺淵道:“這孩子的工作确實太忙了,在部門裏壓力又大, 周末也該休息好的,一會把飯給她留着就好。”
聽見這話, 藺知宋就不免想起自己小時候, 一放寒暑假睡到大中午才起來, 藺淵那樣柔的性格,也能絮絮叨叨說上他半天,諸如年輕人睡那麽多覺有什麽用, 你這個年紀是怎麽睡得着的這種話, 他都不知道聽過多少。
到荀白露這兒就變了。
藺知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他希望有很多很多人都對荀白露好。
“最近工作怎麽樣?”
“挺好的,沒有很忙。”
藺淵翻了頁報紙,含着笑看了他眼:“我可聽嘉央說, 你現在天天遲到早退啊。”
哪怕已經成年很久了, 一些事情被家長抓包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藺知宋噎了下, 道:“接白露上下班。”
她單位跟自己公司離的有些遠, 那時候又正是高峰期, 北城的交通狀況, 他不遲到早退好像也不太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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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淵放下報紙,笑意愈發深:“這是好事,早些年把時間都耗在了工作上,現在什麽都挺穩定的,重心轉移一下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挺好的。”
他是個開明的人,從不覺得非要是什麽男主外,女主內,夫妻之道在于雙方的協調跟配合。
荀白露的工作注定她無法在家庭上花費太多時間,這種時候,藺知宋稍微的遷就在藺淵看來,更有助于夫妻感情的穩定。
這當然很好。
父子二人又随便談了些什麽,有往他們婚禮上去說。
“有什麽要求盡管跟我和你媽提,這是你們的婚禮,只是你們騰不出手來,我們幫襯着也是應該,當然,最終拿主意的還是你們,爸也希望,你們一直好好的,有什麽不高興的地方就說,我跟你媽都很開明的。”藺淵一直很溫柔的講話。
子女終究會長大,有自己的主張,他們有自己的想法,長輩多加幹涉,只怕都不會太樂意。
藺知宋聞言點了點頭:“知道了,謝謝爸。”
荀白露醒的時候,隐隐約約聽到外面的談話聲,她一看手機上的時間立馬坐了起來。
她會覺得不好意思。
匆忙洗漱完畢,荀白露才走了出去,剛好趕上許舒文把飯做好。
“白露起來了,快過來吃飯。”許舒文很熱情的招呼她。
越相處她就越喜歡荀白露,她自己的那個女兒太不聽話太不成器,把她氣的不行,以至于她看見聽話懂事的女孩子就很喜歡。
當時他們要結婚,許舒文心裏還有些不樂意,現在只覺得是自己心胸狹隘了。
父母的錯,從來都不該怪到她身上。
許舒文長眼睛的,她看的出來自婚後藺知宋都變得開朗了很多,笑的多了些,做事也更穩妥,有這樣的改變,她知道荀白露在其中發揮的作用。
主觀印象的改變,導致許舒文對荀白露愈發親切。
一頓飯吃的很是溫馨,最後收拾桌子的時候,荀白露還問了藺知宋句:“怎麽你也沒叫我起來?”
藺知宋看着她說:“白露,這也是你的家,孩子在父母面前睡到幾點都沒有關系的。”
所以他上學放假時天天睡懶覺,藺淵天天說,還照樣把飯給他留着。
他知道荀白露在不好意思些什麽,她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很顯然,藺淵很喜歡她,許舒文也是,沒有人會計較她什麽時候起。
藺知宋頓了會,道:“我們都是一家人。”
荀白露很久都沒有說話,她眼眶微微發酸,不為別的,就是那句一家人。
她曾經,很想很想,和荀家的人做一家人。
十五歲的時候,母親驟然去世,她被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唯一想依靠的只有父親荀何。
那個時候他在忙着處理公司的爛攤子,以及跟岳丈家賠罪,看到她都覺得厭煩,更不會照顧她那脆弱的心理,覺得她只要有飯吃,有地方住,能夠活下去就好了。
所以在當時,荀白露整日裏相處最多的就是莫宛如和荀時程。
她是抱着一種代替母親贖罪的心态去和莫宛如相處的,她對她恭敬,柔聲細語,就算莫宛如永遠都用刀子一般的眼神的看着她,她還是想盡可能的為她做些什麽。
荀白露在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懂得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懂得了她的母親給莫宛如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她就是想,彌補一下。
對于荀時程,她曾經也想親厚的,在南京讀書時,她有幾個好朋友,每次聽他麽提起兄弟姐妹,荀白露都想着自己也有就好了。
她的哥哥,和她幻想中完全不一樣,暴躁易怒,乖戾偏執。
他罵她是野種,砸了她的琵琶,甚至還打過她。
荀時程說:“你是個私生女,你都不配進我們家的門,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是一家人!”
荀白露後來聽說過,荀時程以前也是很乖的。
據說,荀何出軌被發現的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他期待許久的,有父母陪伴的生日。
在那一天裏,他發現父母恩愛是假的,他的母親自殺,差點就死了。
他永遠不可能原諒荀白露。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除了荀何以外的每一個人,都是受害者。
自從那以後,荀白露再也沒想過能夠和他們成為一家人了,她只是一個外來侵略者,在沒有充分的生存能力前,成為那裏的暫居者。
她沒想到,還能有人把她當一家人。
真好。
……
下午的時候,陳嘉央給藺知宋打電話,叫他去公司,有個項目出了問題。
藺知宋挂了電話,問荀白露:“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或者留下來陪着許舒文跟藺淵。
荀白露跟長輩相處還是會覺得不自在的,所以她果斷選擇了前者。
這還是頭一次荀白露到藺知宋工作的地方去,在織春路那邊,周圍有很多公司。
因為是周末,所以公司的人并不多,都是些加班的,看見藺知宋都趕緊打招呼,看荀白露的時候,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這看着,也不像是工作關系。
藺知宋非常樂于向人介紹荀白露,“這是我太太。”
他每次都像宣示主權一樣到處跟人說荀白露是他太太,陳嘉央在樓上看見了,暗罵他這不值錢的樣。
周圍一片人說着老板娘好,荀白露在外面倒是不會顯得局促,面帶微笑輕輕颔首,道:“你們好。”
她聲音好聽,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溫柔的氣息,衆人都對她好感倍生。
藺知宋帶着荀白露上樓,留下一群員工各種思想交織。
“老板娘,長的好好看啊。”有人突然說了這麽句。
身邊人不約而同的點頭。
總有一個人,能把一群人的審美統一。
上去之後,他們跟陳嘉央打了個照面,陳嘉央真是服了藺知宋,以前還收斂一點,最近跟荀白露是愈發膩歪了。
他懶得說,由着藺知宋叫助理照顧好荀白露。
荀白露和陳嘉央點點頭打了招呼就算作罷。
她在休息室裏練翻譯。
一天不練都會生疏,工作上的相關事宜,荀白露從來不會懈怠。
這一待就是三個小時。
荀白露到眼睛酸澀到實在難忍時才停下,因為是夏天,接近七點時天還是大亮的。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那邊去看,天邊挂着一輪夕陽,橘黃色的光輝灑滿整個天空,在這裏可以看到川流不息,行人如織,一切都變得渺小了起來。
景色很好,荀白露看的入神,連藺知宋過來也沒注意到。
“累了嗎?”藺知宋忽然出聲問道。
荀白露偏頭:“有一點。”
“去吃飯吧。”
“好。”
其實藺知宋是準備叫上陳嘉央的,他覺得自己真的沒有當電燈泡的興趣,果斷叫了外賣。
藺知宋真的覺得都有點對不住他了,自他婚後,陳嘉央這個孤家寡人承擔了大部分的壓力,時常吃睡都在公司,薪水是漲了不少,藺知宋抱歉到覺得都該跟他換一換職位了。
藺知宋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等我跟白露有孩子了,公司就徹底交給你。”也算是名副其實。
陳嘉央都懶得理他,想的還挺遠的,荀白露看上去就是個不想要孩子的人。
所以他又嘴賤了回:“那得等到十好幾年以後吧。”
藺知宋給他砸了一下,他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所以還是只有藺知宋跟荀白露兩個人。
他們兩個是在離家很近的一家火鍋店吃的,看到荀白露點麻辣鍋的時候,藺知宋還有些不解,南京人的話,也這麽能吃辣嗎?
雖然但是,荀白露還是說了句:“我媽媽,我外婆,都很能吃辣的。”
就算是遺傳吧,荀白露天生就能吃辣的,只是表現出來的不多。
食不言,兩人在這條标準下結束了晚餐。
真的吃的很撐,所以荀白露跟藺知宋走的很慢,有散步的意思在,就當作消食了。
荀白露看到了一家一點點。
藺知宋順着她視線看過去:“想喝奶茶?”
荀白露還猶豫了一會,覺得自己是真的想,所以點了下頭。
藺知宋失笑:“剛吃的是麻辣鍋,你确定要喝嗎,要熱的?”他在跟她打商量。
“……冰的。”真的太熱了。
藺知宋挑眉:“不怕肚子疼嗎?”
荀白露立馬搖了搖頭。
她甚少這樣直白的表達自己所想所要,藺知宋想,放縱一下也沒事了,但是為了她身體着想,他選擇了常溫。
奶茶店前有很多人,藺知宋從身高到相貌都太過于出類拔萃,格外吸睛,而且,從他的打扮來看,衆人實在覺得他不像是會喝奶茶的人。
視線再一轉,看到後面的荀白露,他們又覺得正常了。
藺知宋把奶茶遞給荀白露的時候,她可開心了,快樂不一定是因為什麽特別值得高興的事,可能是因為天氣好,可能是因為覺得什麽有趣,快樂就是快樂,不應該被什麽局限。
對荀白露來說,嘗試一下很久沒碰過的東西,就很快樂。
“我上一次喝奶茶,已經是大學時期的事了。”荀白露有些感嘆,那都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那會還可以跟同學室友出去吃吃喝喝,什麽都不顯得奇怪。
畢業後工作太忙,家庭關系太差,荀白露每天的路線都很固定,口腹之欲也沒覺得有多重要了。
現在,她挽着藺知宋的胳膊,咬着吸管,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到家後,荀白露洗了個澡,神清氣爽。
從浴室出來她聽見藺知宋在打電話。
是葉池的。
他總是每個正形,說話更不規矩,“怎麽樣啊,昨晚好不容易跟白露同床共枕,有沒有發生什麽?”
“沒有。”藺知宋很冷漠。
葉池啧了聲,對他這進度深表不滿,“藺知宋,你是忍者神龜嗎?”
葉池真的忍不住了,看得見也摸得着,就是不肯下手。
藺知宋懶得跟他鬼扯,他跟荀白露循序漸進就好。
那人烏七八糟的說着,還要分享什麽經驗,藺知宋打斷他:“你聲音怎麽這麽小?”
葉池明顯被噎住了,不情不願,含含糊糊道:“喻瑛在呢。”
藺知宋愕然,這可都已經快九點了。
“你們倆可真是不知道節制。”
“……”
“挂了。”葉池恨恨道。
荀白露本來聽的好好的,最後那句整個人就懵住,恰好藺知宋轉身看見她的表情,就解釋說:“是葉池,他跟喻瑛在一起。”
荀白露頓時感覺更混亂了。
“葉池不是,不太喜歡喻瑛嗎?”每次都躲着她,兩人還總是吵架。
藺知宋笑了下,說:“喻瑛來硬的。”
硬的,荀白露眨了下眼睛,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關于喻瑛跟葉池,他倆自己沒覺得有什麽,藺知宋看了這麽多年,也是夠清楚了。
葉池要是真的不喜歡某個人,連靠近他的機會都不會給人家,怎麽可能這麽多年由着喻瑛罵,由着喻瑛打,由着喻瑛窮追不舍,把人惹急了自己還要去哄。
他就是太擰巴了。
不想承認自己這個新時代的好青年最終栽在了包辦婚姻上。
以後有的受的。
不過管別人不如管自己。
藺知宋滾了滾喉嚨,看向荀白露,她剛洗完澡,穿着睡衣,露出纖細瑩白的胳膊和小腿,可能是因為水溫太燙了,她渾身泛着粉色。
她将頭發绾起來,修長的脖頸在外,濕發貼在臉頰兩側,臉上還沁着水珠,表情中又帶着點茫然。
這副場景總能勾的人心神蕩漾的,藺知宋想,葉池說的好像也挺對。
“白露。”
“嗯?”
“今晚還要一起睡嗎?”
藺知宋本來想,可以稍微有那麽一點進展,荀白露也答應了一起睡。
可他還是要給她念文言文,就是從《赤壁賦》換成了《滕王閣序》。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瞥見荀白露的睡顏,藺知宋都要郁悶死了,他又不是個讀書的工具。
而且,這個發展狀況,越來越像媽媽哄孩子睡覺了。
氣着氣着藺知宋就笑了。
他關了燈躺下,手指劃過荀白露的臉頰,輕柔的,一點點帶過。
“真是拿你沒辦法。”
甚至都沒有聽他念完整篇就睡着了。
他念文言文,真的那麽催眠嗎?
想不通了。
作者有話說:
小宋內心OS:我又不是工具人……
ps:評論區點名的《滕王閣序》來啦,明天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