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事?」一邊說話,一邊悄悄搖醒小葉子,将唐離所贈的白丸塞入她口中。
「不愧是伊門人,好眼力。」只見一抹白霧般淡漠的身影,拊手拍掌,不疾不徐從伊衡方才望去的方向漫步而出。
這幾日趕路下來,小葉子早已累極,猛然間囫囵吞下一顆丸藥,頓時喉間如火漫燒,極不舒服,可她曉得此刻危機四伏,也不敢哼出聲喊疼。只心裡覺得奇怪,這就是唐伯伯口中那惡極的曲悠娘親麽?隔着薄薄的月光,只見曲流閣面如冰凋般,一股寒氣迫人。
「曲閣主謬讚了。伊門人一向依憑這雙眼斷武力、評兵器,『夜視』一點凋蟲小技算不得什麽。」
「阿衡,打從雲悠死後,妳我已經多年未見,用得着如此說話麽?我若記得不錯,妳倒是給趕出了伊門,可還回得去?」說話之間,曲流閣說話手裡還把玩着一把玉簫,神情十分閒适,倒像是許久不見的老友般話家常。就只那一雙如畫眼眉雖是含笑更似冷酷,而她手裡的玉簫形體卻十分怪異,通身鑄成蛇身模樣,一端還帶着吐信的舌。
小葉子在一旁瞧得十分仔細,就見舌信輕輕掠過的枝葉随即凋零,當下即明白那蛇簫其實含着劇毒,更是大氣不敢一喘,只管緊緊拉住伊衡,微微發顫。饒是伊衡見多識廣也不禁一凜,小心翼翼答過:「這是伊門中事,不勞曲閣主費心。」
曲流閣神色間流露一絲玩味,口裡卻僅道:「既為伊門人,流閣倒有一事想請教。」
「請說。」
「據說伊門廳堂上立着一杆鐵柱,上書:伊門人,一管筆,一頁紙;一語評高下?」
「此乃伊門門訓。」
「永無更改?」
「永無更改。」
伊衡正在琢磨曲流閣問這話是什麽意思,陡然間就見她目光燦若寒星,語氣森然一轉:「江湖都說每個伊門人身上都帶着一本《伊錄》,從來不離身。每每遇上武鬥,便将所見所聞如實記載在《伊錄》內,永不得改。既然妳還認伊門,那麽妳的《伊錄》呢?」
伊衡聽了身子不禁顫了顫,幾乎要留下淚來,暗想:「唐大哥果真死了。」一擡頭見曲流閣兩道寒光不言不語,只恨恨地隐去淚水,靜下心尋思該如何做是好。此刻她也有些後悔剛剛太過大意,這曲流閣好利一張嘴,前一句話先是套了自己承認一番心思仍屬伊門;下一句話便擡出伊門門規意欲威壓,這下怎麽解釋倒都不好說了。于是含糊道:「江湖皆知,十年前我娘早已将我逐出伊門,哪還有什麽《伊錄》。」
「伊衡,妳還是和當年一樣,就是愛使性子,說起謊來倒也不眨眼。」就見曲流閣也不着急,挽起笑意迳自尋上一處舒适地方倚靠,狀甚慵懶。
一旁的小葉子何時聽過有人這般責罵娘「胡說」,此刻聽見自然氣極了,直想替娘澄清什麽說謊呢,我娘才不撒謊!她越急越要開口,偏偏一張嘴什麽也喊不出,只剩啊啊啊地,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可曲流閣已經上了心,冷冷朝她看了一眼,孰料不看還好,一望之下她微微一愣,默然盯着小葉子,神情若有所思。
見曲流閣不知打什麽主意,伊衡不禁暗自心驚,她是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曲流閣傷到她與雲悠唯一的孩子;她可以放棄做一個伊門人,卻不會退讓做為一個母親的天性。在不大的枝幹上,伊衡不動聲色将身子朝前挪了挪,阻住曲流閣的視線後,這才道:「難道曲閣主不清楚《伊錄》上記載了什麽?又或是曲閣主以為過了十年,裡頭記載的內容還會變不成?」
那曲流閣怎會錯過伊衡的一舉一動,知她一心只想保護女兒,遂輕笑了笑收回目光,只口裡語氣不改,道:「當年的《伊錄》記了什麽倒不甚打緊,我只讨妳一句實話實說罷了。」
「當年葉唐武鬥,葉勝唐輸。十年後妳再問我當初勝負如何,依舊是葉勝唐輸。」
「妳胡說!」曲流閣勐地高聲喝斥,站直了身子,這回已經帶上怒氣:「唐郎當年怎麽會輸給葉雲悠?明明葉雲悠的劍都給唐郎折了,還中了唐郎的獨門秘毒;妳不是有雙夜眼,難道看不見葉雲悠的屍體殘有中毒痕跡?就因為葉雲悠是妳丈夫,妳便颠倒是非,擅改《伊錄》!」
小葉子原躲在伊衡身後,聽了曲流閣的話後猛地吃驚擡頭。見曲流閣寒霜盡罩,不似玩笑,腦中如五雷轟頂,一片茫然。爹爹跟唐伯伯不是結義兄弟麽?為什麽唐伯伯要殺了爹?怎麽……怎麽娘從沒提過?
「曲閣主,我敬妳是一閣之主,妳莫要含血噴人。且不說唐大哥當年高聲認輸,在我看來也的确是雲悠獲勝、唐大哥輸了。」
「唐郎一向只護着他那義弟,總惦着心有虧疚,要不是我逼他服下消行蠱,三天兩頭便跟我鬧自盡,一心只想慰葉雲悠在天之靈!他可曾将我和曲悠放在心裡?妳說,我該不該弄清楚那夜武鬥究竟發生什麽事?」彷彿觸到心痛處,曲流閣怒極反笑下竟顯得又邪又魅:「而妳呢,妳從來就護着妳那死去的夫君。這孩子倒挺像雲悠的,一雙眼打小就這麽會勾人,長大了可還得了?我看她吓到說不出話來,莫非妳從沒跟她提過是誰殺了她爹爹?」
「唐大哥待我母女倆極好,曲閣主何必将江湖血腥帶給一個孩子?」伊衡牢牢攏緊小葉子,就怕一個疏失下曲流閣會對孩子做出什麽事來。
眼看說來說去伊衡就是不肯言明真相,曲流閣搖頭冷笑:「妳錯了,是妳帶給她江湖血腥!妳若重返伊門,這孩子日後見的、聽的,哪椿不是江湖血腥?只要說清楚『那一夜』來龍去脈,我自不為難妳們;否則,我這蛇陣妳擋得住一輩子不下來?」
曲流閣邊說邊将蛇簫湊進唇邊,吹出一陣舒緩的節奏,煞是好聽,就連小葉子也幾乎忘了危險,要不是伊衡忙将她拉住,差點一眯眼栽跟鬥摔落樹底下;待小葉子回過神來定睛朝下一望,只吓得緊扯伊衡的裙擺,不自覺汗濕掌心。不知打哪來的蛇群,上千成百地随着蕭聲從四面八方的林子不斷湧入,怒睜着一雙雙青幽眼,昂頭吐信圍繞在樹下,拍着蛇尾嘶嘶作響。
伊衡感到小葉子偎着自己簌簌發抖,心裡很是焦急面上卻不露聲色,曲流閣既已出動蛇陣,單憑一己之力又帶着一個柔弱孩子,絕難逃出升天;她自然想過只要道明那夜真相,或者還有一線生機,但憶起唐離在雲悠墓前反覆交代,心裡很清楚若真讓曲流閣得逞了,日後必生一番滔天波折。一時之間猶豫不決,暗思道:「我死了倒不打緊,可憐小葉子孤身一人該如何是好?」伊衡不願做背信棄義之人,也不願女兒白白犧牲,咬緊牙關下定決心,提氣便拉起小葉子輕掠上左近高樹的枝頭,竟是強求兩番皆保全,與曲流閣争一長短。
伊衡剛一躍起,曲流閣便知她作何打算,但見伊衡即使帶了一個孩子,動作仍十分迅疾,毫不拖泥帶水,臨危竟不懼,不禁也對她另眼相看。唇邊浮上一抹冷笑道:「好!就看是妳會跳,還是我的蛇兒會爬。」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只聽聲韻轉了高低,蛇群像是聽得懂音律似的,紛紛随着聲音指引,一波接着一波湧到伊衡所處的樹下。
伊衡見蛇群又湧了上來,連忙又掠上一棵樹躲避,如此經過十幾個縱躍,原以為能待到蛇兒精疲力盡後便能有逃生希望,偏偏那蛇群非但不散反倒越聚越多,有些還試圖爬上樹,險險幾次就要擦過她的衣裙。伊衡經過連日奔馳,如今帶着小葉子東躲西閃已經相當勉強,眼看已經到了林子盡頭,再無可依恃的高處,放眼地面又一片黑壓壓蠕動的毒蛇,偏偏精力耗盡搖搖欲墜,嘆了口氣後索性不躲了,背對着月光俏生生立在竹枝上,随風起伏上下擺動。
曲流閣蕭聲跟着一頓,知伊衡再撐不了多久,也不急于相逼,反而出口讚道:「妳的輕功倒真不錯,竟能與我的蛇兒相抵半個時辰有馀。」
她話還未完,那伊衡卻做了奇怪舉動,竟從腰際卸下一個小巧竹籠,随手擲入底下蛇陣之中。曲流閣見了眉頭一皺,正尋思她想做什麽?就見那竹籠尚未落地,蛇群卻有若知悉籠中事物般,竟如浪翻退。
「雕蟲小技!」曲流閣見了不以為意,只輕輕哼過一聲。想是伊衡急了胡亂丢些雄黃之類蛇兒害怕的藥物,但她的蛇兒可是經過千錘百鍊,又怎會害怕這區區藥物,簫聲陡然一變再度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