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逸亭安逸了整整三年,早将前世在京的勾心鬥角抛諸腦後。
此刻面對憑空捏造的誣蔑,她心底翻湧怒濤,喉嚨卻似遭火焰燒灼,幹澀難言。
宋顯維目視着咄咄逼人的楊巧雲,薄唇輕勾一抹冷笑。
“我家小娘子端雅高潔,豈能容你污蔑?
“敢問令兄是英俊潇灑、才高八鬥?或是日進鬥金、聲望極隆?小娘子憑什麽和他幽會?
“她曾為玉佩丢失發愁,顧家上下無一不知。你們用何種手段謀得此物,我還想問個清楚明白!”
他衣着簡樸,容貌俊美清逸,世所罕見;身如玉山軒昂,自有睥睨天下的王者威嚴。
楊巧雲對上他的寒星眸,被其無形威壓的眼神一掃,頓時面露驚懼:“你……你是誰?”
宋顯維微笑:“我是顧小娘子的人。”
雲淡風輕中透着篤定,無端紅了顧逸亭的臉頰。
有人極力維護,她斂定心神,淡然而笑。
“二位背地裏整些龌龊手段也就罷了,當着世子爺之面,還敢造謠生事、髒水噴人,真令人大開眼界。
“既然楊家千金言之鑿鑿,宣稱我與令兄有私情,請問此佩何年何月何日相贈?我跟他之間有何交集?因何生情?
“但凡你們尋得出一絲半縷的人證物證,請帶到現場,和我當面對質;否則,請你們主動承認盜我私物、血口噴人的罪過,并承擔相應責罰!”
楊巧雲一向把顧逸亭的溫吞如水、屢次規避視為膽小怯懦,誤認為她柔善可欺,遇事定會如別的小家碧玉般哭哭啼啼,全無反擊之力。
沒想到,她鋒芒藏而不露,且顧家卧虎藏龍,竟有數名武功身手一流、外表俊朗的仆役緊密相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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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楊巧雲所打的如意算盤,無非是讓顧逸亭在酒樓內更衣,并和楊秉誠孤男寡女共處,若運氣好,直接逼迫她委身于兄長;運氣不好,也可在宋昱來時,制造出她與兄有染的誤會。
宋昱身為一方之主的繼承人,斷然不樂意與背負污名的女子結親。
楊巧雲算是一舉兩得,既為兄長奪取美人,也為圓自己的世子夫人夢掃除最大障礙。
再不濟,順了顧四爺的意,逼走顧逸亭,大可攢個人情。
然而此時此刻,兄長遍體鱗傷,顧逸亭義正辭嚴,宋昱似未信他們布下的局。
“楊千金可有別的憑證?”宋昱容色不辯喜怒,“據我所知,盛宴後,顧小娘子除了在雲山別院呆了幾日,其餘時間足不出戶,似乎沒機會與令兄會面。”
此言一出,顧逸亭忽而記起,和阿維在山上遇到的兩名男子,形跡可疑卻無惡意。
她心下了然——那是宋昱的人。
“這……我也是聽來的……”
見勢色不對,楊巧雲迅速軟了下來。
若顧逸亭身邊只有那嬌嬌弱弱的小丫鬟還好辦,突然多了三名正氣凜然、氣宇軒昂的男子,外加宋昱生疑,她虛妄的抗争毫無意義,連命人扶兄長至榻上療傷的膽量也無。
“好一句‘聽來的’!”宋昱玉容如舊溫和,嗓音則冷冽了三分。
“世子爺切莫誤會!”楊巧雲眼眶赤紅。
顧逸亭不予她狡辯的餘地,冷冷一哂:“楊家千金是因我長輩遠在京城,鞭長莫及,覺得我無依無靠好欺負?還是在侮辱榮王世子的智力與判斷力?”
宋顯維蹙眉思索,插言:“顧小娘子,你的貼身丫鬟青梧,怕也脫不了幹系,不妨帶來問話。”
經他一提,顧逸亭恍然大悟。
湯羹乃青梧所遞,緣何青梧沒手滑?
下樓拿衣裳,也能輕易弄濕?
外加前段時日,她和阿維在後院吃梅花湯餅時,青梧從後門偷偷摸摸溜進。
如非見不得人,為何不光明正大走正門?
她當時滿腦子全是“被抓包”的慌亂,壓根兒沒往深處想。
不多時,青梧被帶到樓上。
她見楊秉誠在自家地盤被揍成豬頭,已是惶恐不安。
跪倒時,她偷觑楊巧雲反應,殊不知微小動作已被衆人緊盯。
顧逸亭懶得啰嗦:“青梧,玉佩是你拿的?你在顧家多年,我何曾待薄過你?你要以此污蔑陷害我?”
青梧全身輕顫:“小娘子……我、我一時貪財!對不住你!”
宋顯維悶“哼”一聲:“沒這般簡單!順道解釋,海蝦、鳆魚、海參失竊之事吧!”
顧逸亭震驚,怎扯上那樁事了?
“不,不是我!”青梧抖得如篩糠。
宋顯維沉聲問:“小五一個人幹的?”
提到“小五”,青梧改口:“不不不,是我幹的!”
前後矛盾,必有貓膩。
“到底誰幹的!如實招來!”宋昱厲聲喝道。
“我……”青梧垂淚,半晌無言。
宋顯維朝錢俞使了個眼色。
錢俞上前執禮:“世子,小的于上元節午後到顧府應征,偶遇仆役和青裙丫鬟依依惜別……事後方知是小五和青梧。小五落跑,應是怕小娘子得勝後,追根究底,查到他頭上。”
顧逸亭記起,當日給阿維炖的湯,被顧逸峰偷喝了,可見青梧中途曾離開。
宋顯維提醒道:“咱們不如從小五、顧四爺和黑市着手一查。”
宋昱奇道:“顧四爺?”
對照來因去果,顧逸亭已然明晰:“楊家人極可能通過我四叔收買了我府上仆役。”
四叔熟悉顧家內情,又與楊家有生意來往,不希望她長留嶺南,更不願她攀附榮王世子,某種程度上,與楊巧雲目标一致。
宋昱臉色愈發冷峻:“我已重點盤查以海鮮宴參賽的周家,他們主動承認,臨時從黑市購買了海鮮。如此看來,楊家與周家同為飲食行業的競争對手,借機打壓也是常态……”
“怪不得,楊家兄妹多番誘導,實在居心叵測。”
顧逸亭記起,盛宴結束後,楊巧雲到訪時曾将嫌疑引向周家。
事後,滿城熱議,導致周家生意一落千丈。
宋昱自知遭人誤導,怒道:“來人,将相關人員帶至縣衙,嚴查!”
楊巧雲面如死灰,啞聲道:“世子爺……您真要如此狠絕?”
宋昱淡淡掃了她一眼:“狠絕之人,是我?”
青梧垂淚求饒,顧逸亭橫了心,置之不理。
楊秉誠好不容易醒了,已面臨被人押送離開的局面。
離去時,兄妹狠狠瞪視顧逸亭和宋顯維,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鬧騰了半日的一場鬧劇,在食客們的争論與嘲諷聲中落幕。
由宋顯維等人護送下樓,顧逸亭擡袖遮掩弄髒的衣裳。
宋昱交待諸事,讓邵管事捧來一件披風。
剛抖開,宋顯維搶上前一手奪了,迅速将顧逸亭裹住,還不忘笑嘻嘻補了句:“小的代勞即可。”
宋昱斜睨他一眼,微露不悅,又對顧逸亭溫聲道:“目下順藤摸瓜,真相很快大白。只是……你補給的漁船之所以沉沒,與政事有關,不便對外公布。”
顧逸亭一頭霧水,卻聽他低聲解釋,“船上混入海外殺手的聯絡人,寧王及其部下為執行公務,強行把船撞沉了,此事與楊家無關。”
……寧王?沒聽錯吧?
顧逸亭杏眸圓睜:“寧、寧王?什麽寧王?”
“當今聖上的六弟,寧親王。據稱,他在嶺南。”
顧逸亭霎時忘了呼吸,腿腳一軟,直往身後倒去。
這下來得突然,幸好後側有人伸臂一撈,輕輕圈住她纖細的背。
她心跳猛地亂了,分辨不清是源自寧王南下的消息,抑或是身後臂膀的溫度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