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是緩慢流水聲,又是馥郁醇酒香。

顧逸亭迷蒙睜目,思憶中的那結實的胸膛,無端添了幾道血印。

她再一次在對方若斷若續的傾訴中,吻上了那兩瓣唇。

明知應該矜持,她卻不受控制地引着那微糙的大手,一寸寸摸索。

炙熱而迷亂。

随着空落處被填滿,輕微嗚咽混含嬌哼吟哦,誘發連綿不絕的馳騁縱橫。

世間再無他物,唯剩她與他至死方休的纏綿與绮麗。

……

當顧逸亭睜開淚目,驚覺榻上多了一人,吓得她險些尖叫。

還好,天色已大亮,足夠讓她看清,眼前人一身素色裙裳,鵝蛋臉,丹鳳眼,容色娟秀。

不是前世的陌生男子,也不是阿維,而是在她耳邊唠叨了一晚上的陸望春。

從羞恥的夢中回神,顧逸亭總算記起昨夜之事。

當她和阿維争論,陸望春聽聞異動,蹑手蹑腳提着擀面杖來捉賊。

經過一連串的解釋,外加揪出床底下的大白貓,顧逸亭總算讓嫂子相信,阿維只是把貓送還給她,沒幹茍且之事。

陸望春依然怒不可遏。

她咬牙切齒地驅逐阿維,不許他與顧家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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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過我家亭亭,往日開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我能忍!但你沒規沒矩、半夜三更溜進她卧房,就算沒毀她清白,也把她的清白名聲全毀了!”

阿維俊容既有委屈不平,亦有歉然愧疚。

他似乎不願驚動旁人,低聲道了句“抱歉”,只凝望顧逸亭片晌,閃身從窗外飛身離去。

怔怔看他挺拔身姿消失在夜色中,顧逸亭的心随之墜入黑暗。

走了?

她還以為,他會如先前那般,死纏爛打,沒皮沒臉賴着……

她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挽留之詞。

可她能說什麽?

當着嫂子的面,把自己置于浪蕩無恥的境地?

事後,陸望春死活不肯回房,語重心長說了一宿,說得姑嫂二人睡着了。

也許受阿維的男子氣息所感染,顧逸亭昏昏沉沉之際,重溫了令她難堪的舊夢。

夢境一再提醒她,星火由她點燃。

她恨透了不受控制的自己。

恨透了讓她不受控制的人。

*****

阿維走了。

但阿金阿木還在,二人一如既往充當顧家仆役,任顧逸亭差遣。

想必,阿維不會跑遠吧?

面對二叔公的茫然疑惑、表姐的好奇詢問、弟弟的幸災樂禍,顧逸亭無心理會。

只因,有比這些更困擾她的言論,時刻萦繞在她耳邊。

“亭亭,別嫌嫂子啰嗦!你也知道你娘的意思……到了京城,多向你堂姐學習,最好找機會見上寧王一面,再不濟,還有不少王公貴族……”

陸望春翻來覆去背誦家書上誇耀寧王的內容,如“威風凜凜”、“儀表堂堂”、“年少英才”、“深得聖眷”等幹巴巴的評價,一再強調,寧王前兩年曾打聽過顧家,全因堂姐有婚約才作罷……

顧逸亭生無可戀。

對于陸望春所提唯唯諾諾,她不敢否認。

一旦否決了嫂子之意,将引發鋪天蓋地的絮咶。

從此耳根再難清淨。

沉悶氣氛中,大隊人馬又走了兩日。

顧逸亭時常在無人留意時,多番張望,試圖窺探阿維有否追來。

遺憾,那家夥只丢下一句致歉,杳無形跡。

終于發展為她最不樂意看到的局面?

假若陸望春攆人時,她多說一句,他會否厚着臉皮留下?

她沒好意思去問阿金阿木,阿維身在何處。

只得裝作若無其事,将所有複雜的情愫,藏在心裏。

仿佛這僅僅是無關痛癢的一場離別。

唯願他一切安好。

*****

連日下來,每到申時,顧仲連皆會帶上三四名親随先行一步,尋找落腳之地。

一開始,顧逸亭想不通他緣何親自出馬。

入住後細嗅異乎尋常的酒香,她總算明白——七叔親力親為,哪裏是為孝順二叔公?他只想挑一處提供好酒的客舍!

對方是長輩,偶爾放縱,顧逸亭不好幹涉,悄然吩咐仆役們夜間輪值。

第四天黃昏,行至廣南東路地界,顧仲連如常辭別二叔公,領人騎馬疾行。

不到半個時辰,忽聽前方林道上,馬蹄聲、奔跑聲如潮水湧至。

顧逸亭心下大驚,急忙掀開車簾,只見滾滾煙塵中竄出四五十名彪悍男子!

他們揮動刀劍棍棒,兇神惡煞地押着鼻青臉腫的顧仲連及仆役,氣勢洶洶,高聲叫嚣!

強盜?劫匪?顧家衆人頓時慌了神。

阿福壓抑恐懼,大聲發問:“來者何人,為何要傷害我家七爺?”

一眼如銅鈴的魁梧壯漢當先行出,以蔑視眼神打量阿福瘦小的身板,冷笑道:“這幾個孬種是你們的人?正好!他們闖進我乳山禁地,被我拿下了!”

“血口噴人!”顧仲連怒道,“我們沿山道走,哪有……”

話未說完,被人連續扇了兩個耳光。

那壯漢唇角挑着得意之笑:“老子說是禁地,那就是禁地!”

顧逸亭知顧仲連本是個怕事的,平白無故不可能去招惹這群匪人。

她心裏發虛,自知己方僅有數人會點拳腳功夫,抵不過對方手持兵器、人多勢衆。

此處前不挨村,後不着店,硬碰硬絕無好處。

她低聲道:“阿福,你問問他們要怎樣?”

實在不成,破財免災。

阿福尚未開口,那壯漢已轉目觑向馬車,不懷好意地直盯顧逸亭。

“喲!這小娘子生得……細皮嫩肉的,能掐出水來……啧啧啧,那小蠻腰!真叫一個勾魂攝魄!”他一手抓過顧仲連,笑哼哼地道,“這是你的親戚吧?他得罪了老子,原是要拿去炖的!你若好好服侍我們這幫弟兄,老子滿意了,就饒他一命……”

顧逸亭對上他狂邪的眼光,臉色大變,震怒之下,不由自主一哆嗦。

阿金怒斥:“嘴裏放幹淨些!”

那壯漢皺眉睨視他:“來人!先把這小子剁成泥!”

一聲令下,七八人手執刀劍,團團圍住手無寸鐵的阿金。

阿木原本在隊伍後方伺候二叔公和顧逸峰,此時不動聲色,走到顧逸亭車邊,悄聲道:“小娘子,您會騎馬嗎?”

顧逸亭一愣,猜出他的意思是,讓她騎上駿馬逃離。

姑且不談她完全不會騎馬,即便她會,豈可棄長輩、嫂子、表姐和弟弟于不顧?

躊躇未答之際,仆役們的呼叫聲與歹徒的吆喝聲驟然響起!

人影快速閃掠中,阿金已和那群歹徒鬥上了!

阿金身材健碩,動作迅捷,以迅雷烈風之勢奪了一把長劍,于刀光交錯中游刃有餘地回擊。十餘招,已傷了圍攻他的半數人。

這下不光讓歹徒震悚,陸望春、蘇莞绫、顧逸峰等人同樣驚得下巴掉了一地。

顧逸亭見過阿金随阿維暴揍楊秉誠,知其會武藝,卻從未想過他年紀輕輕,竟是武林高手!

為首的壯漢勃然大怒,一揮手,怒吼:“把那幾個小娘們給老子逮了!”

阿金聞聲,手上狠招不斷。

奈何包圍他的人越來越多,一時無法突圍,唯有連下狠手。

眼看一群人朝顧逸亭火速奔來,顧逸峰唯恐姐姐和嫂子吃虧,慌忙攔在前。

“峰兒!”顧逸亭吓得花容失色,“別逞強!”

阿木手疾眼快,抽了根棍子,護住姐弟;顧家仆役們或凝神戒備,或安撫受驚的馬匹,冷不防二叔公從後昂然步出。

“兔崽子!讓你們見識叔公的厲害!”

二叔公捋起袖子,站到最前面,擺出一副正氣浩然,随時應戰的姿态。

顧家人吓呆了。

歹徒們面面相觑,步伐稍有遲緩,又急沖而來。

前所未有的惶恐漫過顧逸亭的心頭。

二叔公每日在家耍耍花拳繡腿,哪能上陣對付兇狠暴徒?

絕望如狂潮沖刷着她,她未及細想,繞過阿木,搶到二叔公身旁,意欲拽他回去。

然則就在歹徒即将奔至他們的半丈範圍時,莫名接二連三摔了個五體投地,且前“撲”後繼,轉眼間全趴下了!

腦海中,有個聲音飄然而至。

——我還想瞧一瞧,一群人在你跟前五體投地的壯觀場面!

“阿維……?”

顧逸亭驚喜交集,轉頭環望四周,卻不見人影。

那魁梧壯漢顯然也因突變而震駭,銳目掃視周邊的樹木,最終鎖定道旁一株高大的松樹。

他橫眉怒目,氣焰嚣張,舉刀嘶吼:“哪來的雜碎!躲在樹上算什麽英雄!有種下來跟老子過招!”

話音未落,一淺灰色昂藏身影從密密層層的葉間靈巧鑽出,随即如蒼鷹展翅飛撲直下,于電光火石間連連避過利刃,看似輕描淡寫一抓,揪起壯漢的後背,随手一丢!

那壯漢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玄妙弧線,落入樹間,折損了大片枝葉,竟被擋得嚴嚴實實。

顧逸亭喜形于色,努力眨去眼中的水霧。

那人負手挺立,衣袂翩飛,面龐迎着斜陽,無可挑剔的五官盡現逼人英氣。

明明是孤身一人,卻似背後有千軍萬馬壓陣般的篤定與豪情。

他擡望猶在搖晃的松樹,唇畔輕勾,笑得輕狂:“哪來的雜碎!躲在樹上算什麽英雄!有種下來跟小爺過招!”

四下鴉雀無聲。

宋顯維聳了聳肩,目光逐一掃過餘下僵立的歹徒:“他慫了,你們誰上?”

笑顏氤氲殺伐争勝之氣,凜冽如冷月寒刀。

霎時間,嚴陣以待的歹徒撇下顧仲連和親随,紛紛抱頭鼠竄;被暗器擊中腿部摔翻的二十餘人連滾帶爬,迅速消失在林中。

若非地上殘留了血跡和少量棍棒,顧家人幾乎以為,方才的兇悍全是幻覺。

見柯竺一躍而起,宋顯維拉住他,“別追!咱們把那頭領抓來玩吧!”

錢俞飛躍上樹,将那壯漢提了下來。

發覺此人早在一招之間被點了穴道,顧家上下望向宋顯維的眼光,隐含遇天神下凡的驚嘆。

宋顯維回身凝視顧逸亭,眸底似有醴泉流淌,唇邊弧度缱绻出溫和笑意。

餘晖映襯山色的瑰麗多彩,也映照了二十餘人的欽佩笑容。

而他眼裏只有她。

顧逸亭分明聽見胸腔內的一顆心,驟然狂跳。

比以往任何時候來得更熱烈。

他眼神飽含久別重逢的灼熱,笑嘻嘻走向她,仿如下一刻便笑擁她入懷。

她定定立在原地,安靜等待他步步靠近。

每一步,宛如踏在她心坎上,令她雀躍而忐忑。

然而,他腳下一踉跄。

尴尬地沖她眨了眨眼,他語帶撒嬌與埋怨。

“我腿還沒好呢!你要麽扶我一把,要麽誇我兩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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