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微晃竹影剪碎了霞光,淡化青年眸底笑意。
靜立片晌,他眉頭漸蹙:“好好的為何中毒了?”
顧逸亭依稀覺察,此人認識阿維。
但受女殺手所騙,又差一點被流氓欺辱,她不由得警覺了幾分。
“您是……?”
“我……”青年挪步而近,笑得微略尴尬,“算是他的老朋友。”
顧逸亭見他态度含糊,警惕觑向腳邊那猶帶血絲的匕首。
青年駐足不前,微微一笑:“小娘子,我若要傷你,你拿着十把匕首,也奈何不了我。”
顧逸亭回想他來時悄無聲息,而阿維發現此人時只有驚訝,暗含松一口氣的意味,想必這人是可信賴的高手吧?
“你方才喊他‘阿維’,你們……?”他笑得意味深長,補了句:“這小子!嘿嘿!”
顧逸亭掐捏阿維,心亂如麻,淚光泫然:“勞煩你……幫幫我,送他回去,可好?”
青年大步行近,試探阿維的脈搏和鼻息:“別慌,他中了讓人間歇性深睡的毒,不致命。”
“當真?”顧逸亭一日間經歷悲喜跌宕,此際如從黑暗中窺見一線亮光。
“他與清姬交手?手下跑哪兒去了?”
“清姬?”顧逸亭一頭霧水,是那蒙面女子?
“你們住哪兒?”青年扛起阿維,語氣暗含寵溺,“這小子還挺沉啊!想當年,他還沒我肩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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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健步如飛,顧逸亭撒腿奔跑才勉強跟上。
想問他們認識多久,偏生氣喘籲籲,根本無說話餘地。
出了竹林,迎面撞上一魁梧男子,卻是阿金。
“殿……他……秦大……哥?”阿金驚得語不成句。
“小錢錢!好久不見!”青年大喜,“你也長高了!”
阿金尬笑作揖:“您、您別來無恙?這是……什麽情況?
“我偶然路過,遠看山頂殘留黑煙,好奇尋來,正好看到他倆。”
顧逸亭确認阿金與青年相熟,總算放下心,遂隐去擁抱、偷親、壓來壓去、牽手等親熱細節,将遇到海外殺手、阿維昏迷前的囑咐、以及遇到流氓的事簡略說了。
阿金越聽越怒,将他們送回農家院落後,讓阿木守着,不顧衆人異樣眼光,飄然出門。
得悉二人消失大半日,落得狼狽萬分,又帶回來一名俊朗青年,顧家上下皆十分詫異。
宋昱甚至親自從驿館趕來慰問。
顧逸亭累得無力解釋,證實阿維僅僅是深睡,便回隔壁院落,草草用膳、梳洗,把嫂子、表姐和弟弟的詢問統統攔在門外。
她腦子亂哄哄的,必須睡一覺,才可重新思考方向。
*****
幽暗中,烈酒氣息萦繞顧逸亭潮熱的心。
層層衣裳褪下,晶瑩如雪的肌膚寸寸綻放,山巒起伏,美妙曲線展露無遺。
一只大手顫顫巍巍,游走于雪峰,偷撚粉梅。
顧逸亭想要收攏雙臂遮掩春光。
但不知從何而起的欲望,驅使她撫上了對方臉頰,乃至縱容他俯首探尋、低喘含吮。
刺激感随血液沖上腦門,羞恥心因興奮的侵噬而轉為欲迎還休……
她在他的唇齒下意亂情迷。
當顧逸亭大汗淋漓從舊夢蘇醒時,她再一次蜷縮在被窩中,瑟瑟發抖,偷偷飲泣。
仿佛腰間還被一雙手握住,強有力的持續挺入尚未結束,靈與肉的淪陷猶在……
重生以來苦心築建的自尊,被揉碎了,焚毀了,灰飛煙滅。
熱潮初退,她呆望簡陋農家卧房,于淚目中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那……不是我,不是我的本意。”
她被藥物控制。
她相信那是她即将成親的未婚夫婿。
可今生,她該如何自處?
每每與阿維稍加親近,她便在夜裏重臨噩夢起源,醒後陷落在無盡的自責與怨恨中。
難道她不能與男子有任何接觸了?
要拿那處處護她的傻小子怎麽辦?
夜靜無眠。
唯有貓咪的呼嚕聲。
她不曉得心意該安放至何處。
念及那人說想吃豆腐,她低低嘆息,披衣起身,輕手輕腳步出房間。
*****
次日上午,顧逸亭固守廚房,細細切着火腿絲、鳆魚片、蘑菇、香蕈、筍絲、雞肉等材料,忽而身後傳來一低沉嗓音:“好刀工!”
她辨認出是昨日所遇秦姓青年,轉頭淺笑:“謬贊了!請問,阿維好些了沒?”
“昨夜亥時醒過,喝粥時與我聊了一會兒,又睡了,到現在還沒起……”青年探頭探腦,“好豐盛……松仁、瓜子仁?是要做八寶豆腐?不對不對,為何又有河蝦、筍和紫菜?這還有一罐陳年蝦油!”
顧逸亭聽他說的在行,笑着解釋:“阿維昨兒昏迷前說要吃豆腐,卻沒明說吃哪一味,我便多做幾道任他挑。”
“啧啧啧,不得了!”青年摸了摸下巴,“這小子不光豔福不淺,口福也不淺!”
“不是您想的那樣!”顧逸亭臉頰如燒,“我答應過他,自當要完成。”
“唉呀!反正他福氣好,到哪兒都有人寵着!羨煞旁人!”
顧逸亭臉色驀然一冷。
阿維他……到哪兒都有人寵着?
所以她只不過是他萍水相逢、随手招惹的其中一人?
仔細一想,自相識至今,将近兩月,阿維從未親口表達對她的情誼!
他也沒提及,渴望與她厮守終身!
他對她一再撩撥,是覺得她好玩?
可他拼死相護時流露的深情厚意與依依不舍,都像是真的。
至少,她認為那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空氣有短暫凝固。
她切雞絲的刀緩了緩。
青年似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自說自話。
“在京城有姐姐姐夫慣着,出門在外有我師叔跟着,而今又有媳婦哄着……”
聽到前兩句時,顧逸亭懸于半空的心有了落實之處。
可最後的“媳婦”二字入耳,讓她的心如加糖的糯米粉團猝然掉進滾燙的油鍋,迅速膨脹。
“我……我才不是他媳婦!”她俏臉紅得不像話。
青年眸光噙笑端量她:“不是他媳婦,你抱他那麽緊!”
“你!你別亂嚷嚷!”
顧逸亭驚羞難耐,若非初識不久,她恨不得抓起一磚豆腐向他臉上砸去。
青年捋起袖子,笑吟吟地道:“這現做的豆腐真香!你可有留豆花?讓我嘗一碗。”
他嘴上這般問,手卻已自覺端起碗,吸着鼻子找到豆花,自行倒騰了蝦皮、榨菜、生抽等鹹味佐料,異常熟練。
待顧逸亭分別為豬骨高湯、鹵水湯和海魚蝦頭蝦籽熬制的高湯加入相應配料,三種不同的香味混雜在一處,不顧旁人感受地霸道彌散,毫不留情地攻擊兩座院落中所有人的味蕾。
青年還在吧唧吧唧地吃豆花,感嘆道:“我自問吃遍大江南北,亦頗擅廚藝,還是被你饞到了!”
顧逸亭笑而不語。
青年又道:“無妨,我往後能常去你們府上蹭吃蹭喝。”
顧逸亭疑心他那句“你們”指的是“成婚後的她和阿維”,可對方既未點破,她便裝作沒聽懂,“你和他認識好久了?”
青年笑道:“好些年了,我初見他時,他跟你弟弟小峰峰現在差不多大吧?”
“……”顧逸亭震驚的是,這人才來了一晚上,居然能混到給顧逸峰起昵稱的熟悉程度?
“對了,沾親帶故,你該随他喊我‘哥’。”
他放下碗勺,理了理衣袍,正襟危坐,似在等待她叫喚。
顧逸亭暗覺這人自來熟,屬于逢人都能扯上話的類型。
她不确定哪句真,哪句玩笑,幹脆閉口不言。
他哼笑誘哄:“欸!叫我一聲‘哥哥’,好不好呀?”
下一刻,門口人影閃晃。
顧逸亭扭頭望去,只見逆着春日暖陽,阿維那冷峻容顏像被鍋底蹭過似的,黑得快要冒煙了。
*****
昨日在竹林,宋顯維受毒性影響,随時能進入昏睡狀。
當顧逸亭跑回來掐他時,他模模糊糊醒了,卻明白以此狀态,未必能鬥得過三個壯漢。
他一直在彙聚力量,直至那些人以石子擊打他。
事後,他見到久別的秦澍。
秦澍身世坎坷,是宋顯維叔父的私生子,又師從傅青時的兄長。
因而,秦澍在血緣上是宋顯維的堂兄,在師門中是他的師兄,也曾以侍衛指揮使的身份保護過他,關系尤為密切。
此人受生父謀逆案件牽連,渡海東行隐居,已有三年多未在中原露面。
宋顯維遇險之際與故人重逢,心裏的震驚和安穩,消磨了最後的清醒。
然而此際,他循香跑來,卻見秦澍不光吃掉顧逸亭所做的豆花,還調戲她,讓她喊“哥哥”?
豈有此理!
這人是眼瞎還是沒義氣?
沒看到顧逸亭緊緊抱住他不放嗎?
沒看到他牢牢牽住顧逸亭的手嗎?
沒看到他們郎才女貌珠聯璧合情有獨鐘天作之合天造地設天生一對?
宋顯維殺氣騰騰地盯着秦澍,內心詛咒他最好立即被豆花噎死。
“阿維,你感覺如何?”顧逸亭被他陰沉的面容吓到,“我……我在給你做鳆魚豆腐、八寶豆腐、芙蓉豆腐、釀豆腐、蝦膏豆腐……你看還想吃哪種?”
宋顯維直視她關切的眼眸,再看滿廚房擺放各式各樣的菜肉料,面色登時緩和。
他上前數步,故作親熱撥開她耳旁的發絲,以前所未有的親昵語氣笑道:“只要你做的,我都愛吃!”
顧逸亭渾身一哆嗦。
一旁的秦澍目瞪口呆,差點沒把剛吃的豆花吐出來。
*****
半個時辰後,陸望春、蘇莞绫、顧逸峰等人圍攏在長案,無不啧啧稱奇。
“今兒怎麽那麽多豆腐?咱們帶來的豆子有得剩麽?”
“是啊!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二豆腐宴?”
“管它什麽名堂!好吃就成!姐,我不客氣了!”
“人還沒齊呢!”顧逸亭啐道,“快去請二叔公和七叔。”
同行的老老少少齊聚一堂,邊吃邊誇贊顧逸亭的手藝,能以海陸空的各式鮮味,将不同種類的豆腐菜式發揮得淋漓盡致。
二叔公對芙蓉豆腐尤為鐘愛;顧仲連頭一次沒喝酒,專注品嘗菜肴;陸望春和蘇莞绫都沒忍住,多吃了一碗米飯;顧逸峰吃第一顆油炸豆腐球時,未留意內層有骨頭湯,一口下去,濺了一臉,遂憤然連吃十個……
他們大快朵頤,殊不知顧逸亭早已各留一份,讓隔壁院落的宋顯維、秦澍等人享用。
午後,顧逸亭借巡視之機,到隔壁院落探望“病人”。
下人大多在午睡或忙碌,她徑直走向阿維所在的屋子,依稀聽見一句“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心中咯噔一響,誰?
宋顯維正盤膝坐在榻上,聽錢俞禀報連夜帶人清理瀑布戰場、并教訓那三個流氓的細節,忽聽有人靠近,從腳步聲辨別出來者是顧逸亭,他連使眼色。
錢俞會意,當即住口。
“你們在說……那女殺手?”顧逸亭行至門邊,小聲問道。
宋顯維不願瞞她:“不錯,但她就算能活,必定元氣大傷,功力只剩三成,不足為患。”
顧逸亭想起那人模仿他聲音足可以假亂真,驚悚之色現于眉眼。
宋顯維柔聲安撫:“別怕,有我。”
海外殺手的主力已滅,又有武藝出衆、功力深厚的秦澍在,他已無須繞道去尋傅青時,可随顧家一同北上。
錢俞柯竺互望一眼,識趣退下。
顧逸亭仍伫立于門口,娉娉袅袅,青裙如春山渺渺煙岚,恬靜怡人。
雪肌瑩潤,垂眸處,忸怩中點染一抹嬌态。
宋顯維心頭發緊,唇幹舌燥,嗓音喑啞:“我難受,你過來陪陪我……好不?”
顧逸亭撞進他那雙幽深眼眸,隐隐然的火焰,燒灼她的心。
無端憶及昨夜的夢,焦躁難耐。
情急之下,她沖口道:“我、我是來問問你豆腐好不好吃,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如做了虧心事,轉身就走。
“你問都沒問!”宋顯維氣哼哼的。
“那、那你覺得,好吃嗎?”她硬着頭皮發問。
宋顯維喉結一滾:“不如你。”
“你……”顧逸亭霎時間臉紅如山柿,生生被他微帶溫度的目光逼得落荒而逃。
數丈外,錢俞和柯竺背靠院牆,努力抿住似笑非笑的嘴唇,見顧逸亭主仆匆匆行出,立馬擺出一本正經聊天狀。
顧逸亭忽地記起,昨日疑問遲遲未有機會道出,再回去問那家夥顯然太刻意,便對二人道:“對了……有件事,想問問二位。”
錢俞和柯竺收斂裝模作樣之态,莊容正色:“敢問小娘子有何賜教?”
話到嘴邊,她略微遲疑:“我就是好奇,阿維他……是寧王的下屬嗎?”
作者有話要說:寧寧:作者快給老秦配個CP!省得他成天欺負男主(們)!
秦小澍:╮( ̄▽ ̄”)╭你自己笨,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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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鳴謝各位萌萌的小可愛:
木昜、阿紋家的頭頭鴨、多巴胺和胺多酚、頭頭家的阿紋鴨各投了1個地雷,
小褲衩扔了1個手榴彈、1個火箭炮
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