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唇相觸,那份溫熱細膩,燃點起顧逸亭檀唇上的微涼。

燙焯她的心,引發神魂俱震之感。

似曾相識的感覺,在瞬息間竄湧至她的四肢百骸。

暈眩神迷,癱軟無力。

玄妙難言的迷醉淹沒了她,卻勾起她對上輩子親密經歷的惶恐。

在沉淪剎那間,她雙手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猛地抵住宋顯維前傾的胸膛,并下意識扭頭回避。

他那一吻溫柔擦過她的唇角,猶似和暖春風愛撫含苞待放的蓓蕾,滑向她酡紅如醉的臉頰。

宋顯維擡起大拇指,試着固住她的下巴,轉念一想,意興闌珊,重新将她摟進懷內,以手掌輕撫她的秀發,唯求捋順她的心慌意亂。

“寧王”的名號已吓得她渾身發抖,倘若“阿維”再欺負她,他這姻緣路怕是要走到頭了!

顧逸亭緊偎在他胸前,耳畔除去他有力的心跳,依稀還聽見他心底的嘆息。

她做不到。

做不到放縱自己,和他親熱糾纏。

哪怕她也想與他交換柔情蜜意,可他所帶來的炙熱,讓她迅速墜入前世的迷亂中,教她疑心,這又是一場被藥物操控的纏綿。

“我……我一時情動,冒犯你了。”

宋顯維以下颌貼着她的鬓邊,沉嗓輕緩勸慰,隐帶絲絲縷縷揮之不去的委屈。

顧逸亭透紅的兩頰再起火燒雲。

Advertisement

羞臊與悸動糾合在一處,模糊了她原本想要表達的含義,最終化為眼角的淚意。

她不抗拒他的親熱,抗拒的僅僅是親熱所招致的難堪記憶。

但這一切,她永遠無法訴諸于口。

随着夜色愈發深濃,環在她腰身的手臂倏地加重了力度,箍得她喘不過氣。

“先放開我。”

暗帶紊亂氣息的嬌軟嗓音,撓得宋顯維心肝一顫。

他已許久未曾擁她入懷,縱有千萬個舍不得,終歸不願違逆她,遂緩緩松手。

微弱燈影下,四目相對,視線落在對方的唇上,憶及方才輕輕觸碰時的質感,各自羞赧地燒了耳根。

為緩和相望的尴尬,宋顯維取出白日随便買的蜜餞和堅果。

一晚上,他只喝了她端來的湯,的确有些餓,當下與她一同分吃半包桃幹和山核桃。

“要不……我再去給你弄點面?”顧逸亭柔聲道。

宋顯維本想開玩笑說句“最想吃的不是面,而是你”,又恐唐突了她。

當初心意未曾互通時,他時不時瞎說八道來逗弄她;而今明明已有共度餘生的意願,反倒沒了賊膽。

歸根結底,她是他決意放在手心裏、心尖上細細呵護的人兒。

他絕不希望惹她不快。

他正欲作答,忽聽樓道裏傳來陸望春的唧唧咕咕:“亭亭又不見人了!該不會被那野豬拐跑了吧!看我不打斷他的豬蹄!”

陸望春天生嗓門大,即便未刻意吵嚷,房中二人隔着門板,照樣聽得一清二楚。

無須多問,整層樓的人也能聽個真切。

顧逸亭驀地心虛了。

若此刻開門出去,以嫂子那冒失個性,只怕……她與阿維夜間獨處在一房間之事,會鬧到人盡皆知。

屆時,天知道會傳成什麽鬼樣。

環顧四周,并無可供人躲藏的衣櫥等物,顧逸亭第一反應是躲進淨房。

腳步剛挪動,宋顯維已知她心意,“沒用的……她若要搜,不差推門多看兩眼。”

“怎麽辦?”顧逸亭慌了神。

宋顯維邊脫下外袍邊悄聲道:“事到如今,咱們冒個險。”

顧逸亭乍然見他褪去外衫,僅穿了貼身中衣中褲,羞得難以自處:“你……你要做什麽!”

“你先躲被窩裏,我把帳子一放……外頭瞧不真……”

“我、我……”顧逸亭全身血液因“被窩”二字而燒沸。

“你放心,我裝作剛下床的樣子,就坐床邊上。”

顧逸亭進退無路,一咬牙,鞋襪也不脫,一掀被子鑽了進去。

宋顯維快速扯下一邊的紗帳,以半透明的薄紗将床上的諸物掩蓋大部分;藏起那湯碗時,又順帶把油燈挪至遠處。

“阿維,”陸望春的聲音已在門口響起,“你可曾見亭亭?”

“欸?”宋顯維先是以剛睡醒的慵懶聲回應,繼而話音越發緊張,“什麽?亭亭不見了?”

陸望春将信将疑:“真不在你這兒?”

話音剛落,房門應手而開。

宋顯維以內力封住周身經脈,生生逼得自己臉色蒼白,又擺出從床上下地穿鞋的姿态,一見陸望春,當即拉過長袍罩身上。

“我、我陪你去找!”

陸望春因他衣衫不整,沒好意思往裏走,只往淨房屏風後看了一眼,悶聲道:“瞧你這弱不禁風的模樣,罷了!你繼續睡吧!我讓阿金阿木去尋!”

宋顯維面露關切,皺眉道:“不,我睡過一覺,好多了!請稍等,我随你們去!”

他站起身來,一步未邁出,腳下如虛晃無力,高大身軀搖搖欲墜。

陸望春一臉嫌棄:“也不曉得亭亭相中你哪一點?說你能吃能打吧,卻一天到晚嬌嬌弱弱的……看你站都站不穩,別瞎折騰!省得把你累壞了,到頭來,亭亭還怨我!”

宋顯維賠笑道:“怎麽會呢?亭亭一向對您敬愛有加……”

“哼!”陸望春心下不是滋味。

今日在好幾家店鋪證實,熙明帝下旨召貴女入京,不單單杭州的,乃至各大州府都有類似的旨意。

姑且不談她家亭亭心有所屬,即便沒阿維從中作梗,恐怕争不過全國各地的數百位千金貴女。

想到二人情投意合,她卻年紀輕輕守了寡,溢滿心頭離別相思苦,逐漸換作成全之意。

靜立半晌,背後腳步聲将她從思憶拽回。

“顧家嫂嫂?”來者為秦澍夫婦。

他們見陸望春手持擀面杖站在宋顯維房門口,內裏燈影暗沉,不由得好奇發問。

“正好!蔻析妹子!阿維他病得很嚴重,你趕緊給他治一治!”陸望春丢下一句,轉身便走。

秦澍夫婦莫名其妙,相攜跨入房中。

“阿維,沒事吧?”

蔻析一直擔心給宋顯維開的方子藥力太猛,導致他清除毒素後體質虛弱,聽聞他“病得很嚴重”,連忙上前數步,細查他面色。

“嫂子,我沒事兒……興許是連日奔波勞累了些,歇一晚上便好。”

宋顯維生怕蔻析為他診視時,把被窩裏的顧逸亭抖出,慌忙宣稱自己無礙。

秦澍細嗅空氣中殘留的湯羹香味,若有若無混合了淡淡脂粉氣,再觀宋顯維床鋪半遮半掩,被子堆疊的樣子顯然“內有乾坤”,遂故作關懷道:“既然身體不适,趕緊躺下吧!”

“……”宋顯維左右為難。

“哥扶你?”秦澍踏前一步,作勢要攙扶他。

“不必不必!”宋顯維硬着頭皮坐回床上,“我真不礙事。”

“你睡你的,否則我倆內心難安。”

秦澍竭力按捺唇畔揚起的弧度。

宋顯維躊躇片刻,咬牙放下另一半紗帳,坐入床中。

“哥幫你蓋被子……”

“用不着!”宋顯維懷疑他已看出端倪,只得小心翼翼掀開被衾,與顧逸亭擠在一塊兒。

顧逸亭本就因焦慮與氣悶,難受得快要斷氣了,再加上他這一躺,無盡羞恥心燃起通天大火,将她的最後一絲鎮靜燒成了灰。

偏生秦澍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起初在房中轉來轉去,邊打開窗戶邊喃喃自語:“門窗不能緊閉啊!通通氣!”

随後百無聊賴地坐下,給蔻析剝山核桃,“這香酥山核桃着實好吃!阿維,不介意的話,給你侄女侄子留一點。”

宋顯維感受到佳人在側的溫軟和灼熱,腦海思緒已熔為岩漿,催道:“拿走拿走!”

秦澍慢吞吞包好剩餘的零嘴,故意東問西問:“方才顧家嫂嫂緣何跑到你這兒?”

“……”宋顯維嗫嗫嚅嚅,“估計是亭亭出門沒和她打招呼,問我可曾知她去了何處。”

“喔!”秦澍笑容意味深長。

宋顯維覺察身側之人微微顫抖,忍不住催促:“帶上吃的,趕緊滾!別吵着我睡覺!”

“兄弟一場,多和你聊幾句,竟這般不耐煩!”秦澍起身,笑嘻嘻挽了妻子的手,語氣無比親昵,“咱們不管他,讓他自個兒抱着‘被子’睡大覺!”

說罷,摟住蔻析出了房門,又順手為他帶上門。

宋顯維長舒了一口氣,側過身,揭起蒙住顧逸亭腦袋的被角。

被中人緊挨着牆壁,半厚不薄的被子和他的體溫,逼得她出了一身薄薄香汗,也使她身子發顫。

弱光之下,潮濕發絲妥帖粘在她嫣紅嬌顏上,那雙動人杏眸不複平日清澈,水霧缭繞之際,更是微微泛紅。

欲哭未哭的羞憤懊惱神态,恰似海棠凝露,美得足以讓宋顯維狂亂,心如懸在空中的浮雲,軟綿綿不受控制。

他不由自主探手,撩起她的亂發,順着她肩膀的線條,輾轉滑過她的手臂。

所過之處,激起她嬌弱且沙啞的隐忍嗚咽,令他莫名滋生出想要狠狠欺負她的沖動。

然而,秦澍未走遠,猶自與蔻析門外徘徊,偶有幾句交談低笑。

床上二人聞聲,均僵直不動,緊閉呼吸,意欲靜待他們離開,再從這遮蓋帳幕的床榻撤離。

顧逸亭耳邊是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聲,潛入鼻息是阿維獨有的男子硬朗氣息,觸目所及的是他于搖曳燈火下的模糊輪廓。

她全然沒法思考,不就給“病人”送點湯麽?為何送上了他的床?

宋顯維喉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咬着下唇,強捺流竄體內那奔騰不息的野望。

手卻不聽使喚地圈上她的腰……

顧逸亭無端記起,上一世教她欲罷不能而又羞愧萬分的癫狂之夜。

她曾甘願被困那人軀體下,依舊任那雙陌生的微糙大手,層層扯開她的束縛。

不知是意識不清的幻覺,抑或是确切存在過……黑暗中仿佛有雙深邃眼眸,像極了此際所目視的,飽含濃情,又隐隐散發着狂邪。

就連喉中滾出的粗犷低吟,亦如是。

顧逸亭霎時間驚慌失措,宛若堕進噩夢深淵。

那時,她從額角到腳尖,身體發膚都被徹底且清晰的吻熨貼過。

深情、生猛、綿軟且挑逗。

輕喘與吟哦間,她幻化成初開的花兒,氤氲濃稠馨蜜,只等那一人俯首采撷。

沉醉時有多滿足,醒來後便有多揪心。

顧逸亭恨極了那種淪陷感。

因而目下,驚懼與悔恨攪成洶湧淚水,滑過臉龐,潤濕枕頭。

宋顯維見狀,心痛如利刃穿刺,又茫然不知所措。

——才稍稍展臂抱住她,注視她片晌,竟把她吓哭了?

“亭亭,我、我……”他急忙撒手,語無倫次地辯解,“我沒打算亂來,你別害怕!不哭不哭……”

以袖子輕拭她的淚,他小聲哄了兩句,悄悄将身子往外挪移數寸。

顧逸亭忍住沒哭出聲,眼淚肆意宣洩忐忑與悲傷。

她看不清與她同床共枕的男子的五官,但能從他焦灼難耐的語氣中品味到深深的愧疚。

就目前而言,他什麽也沒做,卻承擔他不該承受的怨恨。

扪心自問,與他相處時,她也有恍惚瞬間,如中蠱毒般,情不自禁,溫馴配合。

他是愛護她、珍惜她、寵溺她的好兒郎,理當完完整整擁有她今生的全部慕戀。

而非眼下這般,偷偷摸摸與她來往,連觸碰她都不斷自責。

也許,她該勇敢走出前生迷霧封鎖,接受今世的燦爛陽光。

她這輩子,幹幹淨淨的,大可無所畏懼,放手去愛一個人。

深深吸了口氣,顧逸亭咬了咬唇,怔怔凝視他難掩惶然的面容。

他眉峰隐含萬水千山的風霜,眸底飽含人世茫茫的情義,鼻梁透出洗滌時間的正直,薄唇殘存年少氣盛的倔強。

她再一次告訴自己,此時此刻,她沒有被任何藥物蒙蔽。

他是她歷經磨難後的選擇。

于是,她擡起輕顫的手,撫上那張由惶惑轉為驚詫的俊顏,而後略一昂首,以戰戰兢兢的唇,覆貼向他的。

短暫而笨拙的一觸,使得宋顯維腦子發懵。

他瞪大雙眼,完全不知那哭得瑟瑟發抖的小丫頭到底哪根筋出了差錯。

又或是……他魔怔了?

她居然如夢中那般,主動索吻!?

溫潤的唇瓣試探地在他的唇上碾揉,随後以粉舌順着他的唇線描摩。

柔軟,缱绻,濡濕,勾惹他極力壓制的躁動……

辛辛苦苦築起的堤壩,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

他忍無可忍,一手兜住着她的頭頸,一手朝圈住她的柳腰,猛然一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這一次,他毫不猶豫,以舌頭撬開她的唇齒,纏繞她馥郁小舌,忘情攫取她的芳甜,在夾帶驚羞的細碎之音中,予她半生不熟、略帶粗野而又深切綿長的“回贈”。

作者有話要說:寧寧:我的主動權???生氣氣!

·

特別鳴謝:

木昜、阿紋家的頭頭鴨和荼靡花對本章節的贊助

感謝“月下弦歌”,為阿維補充營養液+1

謝謝大家的厚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