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二〇:八花譜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美好的洗頭梗了,兩情相悅真的不能更美!看到好多同好都開始忙碌連署的事情,自己一向是到了時候就默默跑去丢一票的做法,于是就默默借文的地方給據說情況不太樂觀的大劍宿加個油吧!

同時回頭,見說話人正自院中走過來,一身素衣手搖羽扇,從頭到腳透着儒雅之風。身後荒蕪院落,眼前詭異妖繪,倒被他走得如同閑庭信步,份外怡然。

待進了屋,舉手向兩人一揖:“在下三餘無夢生,開口得突兀,打擾二位了。”

來人名號面貌,都是陌生,意琦行微微動了動腳步,似是答禮,倒恰好上前了绮羅生半步距離。這位無夢生雖是看來青年面貌,但身負修為深厚,也避不過他的眼睛,索性客客氣氣互通了姓名,然後才道:“先生所言血肉花,從何談起?”

無夢生輕搖羽扇,眉眼含笑:“難道二位不是為了血肉花,或者說,情花而來麽?”

绮羅生這時聽他名號,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記起那枚白竹簡書來,脫口道:“莫非……你是那位以白竹為妖繪天華留書之人?”

無夢生撫掌一笑:“在下正是妖繪故人,二位難道不也同是麽?”他言詞柔軟,語氣卻是篤定,初見面這三兩句閑話後,話鋒一轉,立刻切回了正題,“我數日前曾登門一次,彼時妖繪尚未生,想不到區區月餘,已是生長至此。絕跡已久的情蠻花,看來終是要在妖繪天華手中現世了。”

意琦行聞言一皺眉:“你說這是……花?”

“正是。”無夢生揮扇道,“有适才之事,難道二位還以為此乃畫作,而非活物麽?”

他言談之中,顯而易見對情花知之甚多。绮羅生心念動處,倒是顧不得意琦行不喜,略向前道:“在下忝列奇花八部中獸花一脈,與妖繪天華乃是舊交。此番前來尋他不遇,又見此奇花,總覺其中有所牽連。先生可否詳細告知內中淵源,解我疑思?”

無夢生笑道:“言重了,我也不過是對情花略知一二而已,不然也就不會兩次撲空了。不過……”他的眼神在二人身上一轉,“有一事閣下倒可以放心,情蠻花雖然吞噬血肉,卻無毒素,即便被其所傷,也無大礙。”

绮羅生大方一揖:“謝先生開釋。依先生之意,情花本性,竟是吞噬血肉為補,豈非過于邪性?花部之中,神靈夢情,并稱為天四品,乃是至聖至珍之物,如何會這般詭異?”

“至聖至珍,至邪至詭,非在花而在人啊。”無夢生踱上兩步,凝視牆上情蠻花,“此花由鮮活血肉滋養,花成後更是妙用無窮,可稱難得之珍。它既能以詭形名列天之四品,玄妙之處可想而知。”

語帶保留叫人難探,不過幾人萍水相逢,不足為奇。绮羅生聽他這番話,心思同樣投注到情蠻花之上,似有所思。意琦行一直在旁默聽兩人論花,此刻卻忽然開口道:“花品如何我雖不懂,但此花既然如此珍貴難得,又是妖繪天華傾盡心血培植,如何花在人卻不在?”

一語直白說出疑問,绮羅生也道:“我也正為此事存疑。以妖繪天華性情,眼下多事之秋,又有情花現世,他無論如何,不可能在這時再次離開雲游。可留妖山城中毫無蛛絲馬跡可尋,在下空有疑惑難解,不知先生可有什麽高見?”

無夢生道:“高見不敢當,我也同為尋他而來。初次登門乃是一個半月前左右,彼時妖繪天華人已不在,而妖繪未生。我曾留下竹簡訊息,但看來這段時間,他應是一直未再返留妖山城。此地雖然破落,可是一無亂跡二無他人腳步,想來無論他是自行還是被迫離開,都應該還算從容,一時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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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琦行忽然一揚眉:“恕我直言,血肉花在妖繪天華失蹤前還未出現,失蹤之後,卻忽然生長成形。此花如此嗜血詭異,會不會……”

無夢生連連搖頭:“非也。情蠻花雖好血肉,但非是噬主之性。它既是由妖繪天華手中重現,唯一可以完全掌控它的,也定是妖繪天華。我這位老友雖然一心望情花現世幾近癡迷,但也非是輕賤自己性命之人,這倒無需擔心。”他想了想,繼續道,“如今人不在山城,我等這般空論也不是辦法,還是各自分頭尋他下落才是。在下居所乃是非馬夢衢,妖繪天華若有什麽消息,還要煩請二位告之。”

绮羅生點頭道:“先生既是妖繪天華之友,告之該然。那……”他又深深看了無夢生一眼,總覺得還有與妖繪天華相關的要緊之事,他不曾透露,“我們先告辭了,請。”

意绮兩人作禮便要離開,與無夢生擦身而過時,忽然聽到他放輕了聲音道:“既是獸花,閣下可知‘八品神通’?”

绮羅生腳下一凝,但未停步,仍是離開。

破敗的大門打開又關起,只剩下了無夢生一人站在堂屋之中,面對情蠻妖繪。他沉默半晌,舉步上前,忽然伸出一只手,向前撫去。

手掌與畫面接觸,竟然未見血腥四濺的模樣,無夢生的手,一口氣透入那繁雜詭異的線條狀花葉中去,直沒入腕。他屈指在花中摸索一番,複又抽出,感慨道:“這以你心血為引,終于培育而出的情蠻花還未長成,風波卻先起了。妖繪天華啊妖繪天華,望你當真無恙。”

他攤開手,掌心竟然躺着小小一片葉芽。斷口猶新,顯見是剛剛在花中折下。無夢生端詳片刻又将手握起,嘆道:“情蠻花情蠻花,你受了妖繪天華的心血,便指引我該往何處去尋他吧!”

離開留妖山城範圍,眼前一片晴光灑落,竟才不過申時左右。只是山城中平白一股森冷壓抑,叫人總覺晦暗難伸。

如今見陽光晴照,心中陰郁也掃去大半,意琦行忽然持起绮羅生一只手道:“你心中又想太多了。”

绮羅生自從聽得無夢生臨別那句話後,就一直有些走神,這時被拉住了手,才回了神笑道:“妖繪天華似是身陷困境,朋友一場,自然擔心。”

意琦行安撫樣的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三餘無夢生此人之言,你覺得可信幾分?”

绮羅生笑了笑:“我一見他,便覺此人通身的氣度,叫人不自覺要信他言行。情花之說他似乎知之甚詳,與我零散的聽聞也多契合。他這番言詞,看來也是為妖繪天華而來,而非與你我厲害相幹,想來不至于如何哄騙咱們。”

意琦行點了點頭,他雖對绮羅生如此相信初見之人有些不以為然,但這一遭例外在自個心中所覺,竟也相差無幾,索性就不在此事上糾結,只道:“咱們離開之時,他所說的‘八品神通’是何?我見你之後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樣,莫非有什麽不妥之處?”

绮羅生搖了搖頭:“不是不妥,只是沒想到還有人知道‘八品神通’之說,并且若有其事的當真。”

“看來又是奇花八部中的秘辛了。”意琦行微撇開眼神,口氣不由生硬了幾分。

绮羅生“噗嗤”一聲樂了出來,站住腳步用玉扇去點他的胸口:“大劍宿,氣大傷脾,在下會心疼的!”然後不待他說話,馬上又接下去正色道,“奇花八部,由來已久,傳聞之中,雖然以花品分為八部,各有不同,但若集合八脈的花譜,其中蘊含一部可通天徹地的玄妙武學,便是喚作‘八品神通’。據說八品神通通陰洞陽,辟易生死,已非凡功,而是仙家之屬……話說到此,你也該知為何多年以來,花部自身,也只将其作為一個虛幻的傳說罷了。”

“果然無稽之談!”意琦行“哼”了一聲,算是聽進去了绮羅生後半截的話,卻對前半截頗不爽快,“你的七修刀法,已越刀道巅峰,八品神通之事莫多上心。我知道妖繪天華是你舊交,他下落如何,關心自然,但……”話說了一半,他忽然皺眉,打住了接下來的言詞。

绮羅生不知他為何忽然停了,輕在他胸口拍了拍,擡眼去看。意琦行也恰好低下頭來,滿眼都是绮羅生春華顏色,秋水眼波,心頭驀然微蕩,哪裏還顧及兩人身處何地,猛一伸手,一把将他拉進了懷裏,用力扣住。

“意琦行?”绮羅生揣了一肚子的疑問,卻仍是老老實實靠在他懷中不曾抗拒,柔聲道,“你怎麽了?”

意琦行沉默一下,将下巴磕到他的肩頭,還是開了口,先扔出斬釘截鐵一句話來:“無論是何風波,七修還是八部,我與你同行。”

“嗯?”绮羅生心思如電,飛快捋了一番前因後果,倒好似明白了什麽,嚼着笑雙臂一伸,也摟定了意琦行的腰身,喃喃道:“我知道,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同行一輩子的嘛。這次八部之劫,遇害之人花譜也全數被奪,應就是沖着八品神通的傳說而來。我位在獸花,看來早晚要與其對上。但是有你在我身邊,我便安心,無所畏懼。”

他笑吟吟擡頭,滿眼的溫柔笑意扣住意琦行的眸光,兩廂纏綿糾葛在一塊,一時忘我。好在路邊林中,忽然傳出一串鳥雀啼鳴之聲,驚破靜谧情境。绮羅生“啊”了一聲回過神,耳根一熱,将意琦行一把推開:“時候不早,快回畫舫吧!”

玉陽江碧水滔滔,畫舫依舊人也依舊。簡單灑掃之後,已然入夜,将船上燈燭都一一點燃,暖紅柔光照得內外通明,更覺舒适。

意琦行因着手傷,不好去做那些要碰水的活計,只好靠在床頭,一邊看着绮羅生忙裏忙外,一邊與他閑話。說來說去,總歸還是些眼下之事的推敲盤算。

意琦行心中倒也明白,無論自己對奇花八部看法如何,但凡绮羅生置身其中一日,就必然也将心思放在其中一日。與其芥蒂,不如放開了心思陪他徹底了結。這般想着,忽聽绮羅生在外間道:“床頭箱子裏還有一盒香末,船上空了許久,多少有些塵土味道,你翻出來點上,熏到晚上歇息時,該也就差不多了。”

随口應聲,意琦行在床頭打量一番,果然見到一個扁平的長條漆匣,便伸手取了下來。他平素少弄這些風雅之事,偶爾焚香,也是绮羅生一手包辦了,這時順手打開盒蓋,見裏面烏木顏色的數塊香餅,想也未多想,伸手過去指尖一挑,便要拿出一塊來。

不想這香末本是虛堆的形狀,一旁配有同樣大小的精巧銀鏟用于鏟取,他這樣冒失的一伸手,那餅塊形狀“嘩啦”一聲登時散開,一股濃郁過頭的香氣沖鼻而來。意琦行猝不及防,被刺激得猛一個噴嚏打出來,更是叫細末亂飛,霎時一身一頭,首當其沖,狼狽不堪。

绮羅生也是喊完了話,才想到這一遭細節,忙擱下手中事情跑進卧房中來,正見到這一幕,登時一呆,然後便止不住的,扶着屏風笑得前仰後合,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了。

意琦行惱也惱不得,更覺尴尬,忙站起身,兜着一衣襟的香末碎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绮羅生好容易笑夠了,趁着他還未當真生氣,湊過去找了把小手帚,仔細将意琦行衣服上沾染的香末都掃了下來收拾好,再回頭湊近他嗅了一嗅,又忍不住樂出聲:“衣服倒是無妨,只是大劍宿您這頭銀絲,怕是不洗不成了。”

畫舫上,應用之物備得十分齊全,绮羅生下了定論後,立刻便又跑前跑後的折騰起來。意琦行僵坐在床邊,頭發上沾染的濃烈香氣一陣一陣直往鼻子裏鑽,與焚香時爐中飄逸而出的淡雅清香簡直可稱天壤之別。他自己也沒奈何,眼見着眉頭已經打成了死結,還是只能耐心等着绮羅生張羅熱水進來。

前後不過一刻鐘的光景,他倒似等了許久。待到冒着熱氣的水盆與手巾皂角之類都備好後,立刻起身脫了外衣。才要去解頭發,绮羅生忽然繞過來,一把将他的手按住了:“你的手傷沾水不好,我來吧。”

“嗯”了一聲,意琦行背身坐下,绮羅生也寬了外衣,天氣炎熱,只着薄羅中單,細心為他解開發髻。意琦行發絲濃密,此時打散了垂披下來,厚厚一把握在掌心,倒跟握着緞子相似。绮羅生拿五指作梳粗粗幫他理通了,忽然念及平素這樣擺弄他的頭發,十次倒有九次是在床第之間,臉上不由自主一紅。好在意琦行背着身毫無所覺,便忙将心思收拾了,挽起衣袖,替他沐發。

水溫适度,按揉頭皮的力道更是拿捏得舒服,意琦行半眯起眼,由着他的十指仔細的在自己頭發之中穿梭。绮羅生洗得不快,卻十分仔細,動作也放到了最柔和的地步,手掬滿把銀絲,一點點的撩水上去,再搓出皂角的泡沫,慢條斯理将殘餘的香屑都揉洗幹淨了,仍是一把銀緞模樣,忽然就笑起來:“蘭湯新沐發,這下一句嘛……”

聽出他調笑之意,意琦行随口接道:“黛石久畫眉。我記得你那箱子裏還有許多黛青顏色,要不要……”

绮羅生一噎,他雖是一頭雪發,卻生來眉翠如描,倒是正可合畫眉之意。只是戲弄人不成卻被反将一軍,哼聲道:“劍宿原來也會說這般狎戲之語,真是意外。”

意琦行卻失笑出來,他雖然閉目低頭,但兩人站得極近,肢體挨擦,順手一伸便攬住了身邊人的腰肢:“房中語無須向外人道矣!”

绮羅生登覺臉上微燒,一手捋着他的發梢,一手輕輕拍開了腰上的手:“是是是,大劍宿瑰意琦行不流于俗,是我村言村語讓你見笑了!”

意琦行只是悶聲發笑,再不答話。绮羅生斜眼看着他哼了兩聲,也沒奈何,心想左右再親密事也已尋常,這樣兩句調笑,确實無非房中戲語,擱開就是。一時專心撩水,将滿頭的皂角泡沫沖洗幹淨了,粗粗先将頭發用手巾一攥,叫意琦行自個握住:“我去換盆水,馬上就好。”

意琦行“嗯”了一聲,聽他端着水盆出去的響動,不知怎地,忽然就張了眼,向門口一瞥。他下意識的動作不打緊,額角上卻還有些許殘餘的皂角液滴滴答答向下滲着,這一睜眼,正滴落在眼中,一股刺痛立刻從眼窩裏泛起來,激得他“哎呦”一聲連忙低頭。

绮羅生換了新水進來,就瞧見意琦行一副跌腳揉眼的模樣,忙過去一把攔住他的傷手,将一幅打濕了的手巾按到他的眼上:“迷到了?怎麽樣?”

意琦行此時已經緩過勁來,連連搖頭:“無妨無妨,濺了一滴水而已,閉一會眼睛就好了。”绮羅生這才放了心,趕快又将他按低了身子,将頭發漂洗一遍,這才拿了幹淨布巾,一點點擰出頭發中的殘水,笑道:“好了。”

意琦行被他摁着彎了半晌的腰,終于可以站直了舒展一下,坐到床邊。頭皮經绮羅生細細按了一番,整個頭部都輕松舒暢許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怕就是依然有些隐隐刺痛的眼睛了。

正慢慢擦拭着頭發,绮羅生收拾好了水盆等物回來,湊到床邊忽然扶住了他的臉:“別動,讓我看看。”意琦行順勢擡頭,右眼角處,果然還有一點微紅痕跡。绮羅生捧着他的頭仔細端詳,不經意眼神轉到那蒼藍如雪此刻卻滿含溫柔的眸子裏,忽然好似魔障了,輕輕将自個的臉湊得近了再近。意琦行只覺眼角忽然觸上一股濕熱,被舌尖細細舐舔的感覺,頃刻動搖心旌。手已經一把握住了绮羅生的腰,用力往懷中一帶,同時翻身。绮羅生低呼一聲,扶着他頭臉的手向下滑,一把攬緊了頸子,人已經仰面躺在床榻之上。驀然皂角水香撲面壓下,早被含住了嘴唇,反反複複輕咬吮吸。

夜靜良宵暖,正是房中私語時,绮羅生滿面暈紅,由着意琦行慢慢從嘴唇一路向下啃咬,摸索着将自個的手指插入他尚微微濕潤的頭發中去,胡亂握住一把。末了,終于撐不住輕“嗯”了一聲,有些費力的轉了轉頭,看向床外。

畫舫的艙門早就掩上了,隔開內外室的錦繡屏風依然端端正正毫無不妥。忽然輕微一響,是夜晚江風吹動半開的窗扇,連帶着,房中幾上的燭火,也随之搖晃了一下。

咬了咬唇,绮羅生察覺自己的衣襟已在意琦行手下散開,若在平日,哪怕隔空一掌,也定是要熄了燈燭才肯繼續。可眼下意琦行顯見無此心思,而自己心中,竟忽生幾分蠢動。将目光轉回眼前人身上,紅燭高燒照映身上人一片溫柔,一眉一發,一眼一唇,無不讓自己喜愛眷戀得舍不得挪開目光,只覺心裏頭蕩漾起的無限深情,漲滿胸口,難描難繪。

這功夫意琦行撫上绮羅生裸露的肩頭,察覺他微有走神,便擡了擡眼,湊近他耳邊道:“我去熄燈……”

绮羅生忽然一把扯住了他,頭拱進肩窩一口叼住他的鎖骨,輕輕磨牙,含混道:“別……叫我看着你……”

寥寥幾字,渾身已似燒紅了般發熱起來。意琦行略微一怔,霎時明白,長笑一聲把人更摟緊了幾分。這一番鴛鴦帳下紅燭耀情濃,萬般缱绻的滋味,當是又格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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