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五三:迷神堕

午後靜谧,戰雲神宮內,一片沉靜安然之風。

驀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議事殿門外飛一般卷入,帶着似乎壓抑不住的怒氣,直往當中大廳。

“嘭”的一聲,厚重華麗的大門被一把推開,禦宇看清了屋中正在翻閱卷宗的藍發老者,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低吼起來:“裁令主,你下令三天之後,開雲泉舉行龍神祭?”

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同樣吓了一跳的寰無疆不滿的擡頭:“禦宇天驕,你失禮了。”

禦宇此刻沒有半分再與他拉扯禮儀的心思,幾步沖過去,怒道:“你答應舉行龍神祭?你竟然同意了絕代天驕的想法?”

寰無疆帶了些譏诮的看了看他:“禦宇天驕,哪怕只是暫時,絕代天驕手掌龍尊印,也已是雲宗的族王。他之王令,不可違背……”

“別跟我說這些!”禦宇捏得拳頭“咔咔”作響:“‘龍元解’與自尋死路又什麽區別,絕代天驕對雲宗的重要性你明明清楚!你答應了龍神祭,就是同意眼睜睜看着絕代天驕去送死?”

他口不擇言,寰無疆卻猛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禦宇天驕,‘龍元解’乃是先祖傳下的功法,你身為晚輩,縱是貴為天驕,也不可随口亵渎。先祖豈會遺禍兒孫後輩?你又豈能斷言施展‘龍元解’之人便是必死。”

“你……”禦宇一噎,忿忿一甩袖子,“你強詞奪理!”

寰無疆冷哼一聲:“禦宇天驕,是你在自欺欺人才是。”藍發老者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仿佛要刺透他一般:“絕代天驕不行‘龍元解’,鳳座傷勢拖到最後,便無生機。絕代天驕動用‘龍元解’,他卻未必會失了性命……你不肯承認,還是,不想面對?”

這幾句話似乎直戳到了禦宇的心窩裏去,叫他心頭一抽,瞬間漫天怒火,倒似頃刻斂成一塊堵心巨石,梗得他難以喘息。寰無疆仍是冷眼看着他:“不用‘龍元解’,不開龍神祭,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鳳座……”

“住口!”不等寰無疆說出最後兩個字,禦宇怒喝一聲,猛的打斷了他的話。青年的臉上因為血氣湧動漲紅一片,咬牙道,“鳳座和絕代天驕,我誰都不會放棄!”

說完這句話,禦宇再沒一刻停留,抖手轉身,大步離開。雪白條石鋪成的地面,在他腳下隐約咯吱作響。

那道燃燒着騰騰怒氣的身影在走廊盡頭消失不久,門扇一動,造烽煙慢吞吞的走了進來。只掃了周遭一眼,就咋舌道:“禦宇天驕來過了?”

寰無疆又坐回了老位子,繼續翻着看了一半的卷宗:“你躲出去,不就是知道他要來了?”

造烽煙依然笑得慢吞吞的,只是笑意沒有滲到眼睛裏,仍是帶了些憂愁:“好久沒聽到你們兩個對吵的場面,有點懷念。”他轉過身,面朝着大門的方向,“但願我們的選擇真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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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無疆又“哼”了一聲,連胡子都似乎翹了翹:“最有資格治理雲宗的,只有鳳座;老夫輔佐三代族王,唯她一脈效忠!”

造烽煙苦笑一聲:“裁令主,你适才才剛剛說過,莫忘了現在持龍尊寶印的人,才是雲宗當下之主。”

禦宇怒氣沖沖離開議事殿,随意轉上一條長廊,待走了近一半時,才發覺竟是走在了前往紫凰殿的路上。他瞬間一個遲疑之後,便又繼續走了下去。

越接近鳳座寝宮,腳步便漸漸輕緩起來,之前的喧天怒氣,都似乎收斂。一路無人阻他,由着他似乎魂不守舍般,直入寝殿。

墨蝶仍是盡職盡責守在一旁,見他這個時間過來,倒是意外,試探着喚了聲:“禦宇天驕大人……”

禦宇一呆,似是深思初醒,擺了擺手:“我來看看阿姐,你下去吧。”

“是。”侍女長低頭告退,禦宇又恍惚了一下,才慢慢挪步到床邊去。錦繡堆中,鳳座依然沉睡不醒。他想了想,垂頭索性在床沿坐下,一手撐了頭,低聲道:“阿姐……”

他叫了這一聲,卻又不知接下來說什麽才好。沉默半晌,才又道:“罷了。”

床邊漆架之上,立有鳳座戰铠。禦宇走過去,從腰帶位置,摸索着扯下了什麽,攥在掌心。

淩雲殿外,争執也罷,喧鬧也罷,都難入這一方宮室。

淩雲殿內,意琦行獨在靜室穩坐,每日裏除了飲食睡眠之外,全心全意,盡在養複功傷體之上。三日之後,便是雲宗祖祭。拜過先祖龍尊,就可進入雲泉,行‘龍元解’。他坐榻一旁幾上,端放一卷陳舊古卷,其上所記,正是這部被雲宗王脈視為“禁術”的功法。內中扉頁之上,清晰明白歷數功行之險,先人鑿鑿,告誡子孫,非不得已,萬不可為。

意琦行的心裏頭,沉如山岳,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試這“不可為”之術。但他心中更是清楚,縱行千險,為者唯一。若是失了性命,再多決絕,也不過一場無果罷了。因此這最後的幾日,更是至關重要。

緩緩閉目,他調息一刻,又叫體內真氣漸漸流轉起來。重新彙聚了龍元的內息修為,再複巅峰之時,經脈之中,彙如江海洶湧,運轉不息。意琦行雙掌平扣,心念一動,體內那股渾雄之力,一轉再轉,游走全身之後,竟是未歸丹田,而向四肢百骸散去。

內修如海,他此刻所為,卻是以逆行之法,将本該納于丹田鍛煉的真氣修為,散流全身,壓至最低。此法每日一行,距他回到雲宗安置下來,已過了十餘天,一身內功修為,也這般被他硬生生壓下了七成。龍元天賦,自幼時骨中生,随着年齡漸長,修行錘煉,早已同于骨血靈肉,不可分割。意琦行身負龍元修煉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心中卻尚存了另外一絲揣摩:當日自己年幼,龍元初生未穩,竟曾在睡夢中度與绮羅生三成。雖現已不同舊時,但若能将真氣修為強行壓制,渙散武基宛如初幼之時,剝解龍元,未必便是不可行之事。

他心中依稀覺此法可行,但前人祖輩,從未有踐,更無法與其他族人參詳。因此反複揣摩,也不過自己一人一心而已。他心中決絕,更非猶豫難斷之人。既已念頭堅定,這幾日來,索性直接開始着手于此,唯求功成,不留遺憾。而神宮之中,重重守衛,往來巡弋,更無須顧慮暫時散去功力後的安危,倒也讓他短短時日之內,愈發全心擱在這一事之上,漸有所得。

逆行功轉,輪複一輪,周天倒運,雖只是暫時的姑且之策,各種痛苦,也與強行散功無異。意琦行五心朝天而坐,面容至靜,周身卻早已大汗淋漓,生受經脈之痛。他在雲宗速來茍言少笑,未經傳喚,侍衛使女無人敢來相擾,這一坐,就是足足三個時辰。

待到夕陽沉暮,功法也歇。又是一日将過。意琦行終于肯離了靜室,外頭使女張羅布下的飯菜,早已熱了又熱,折騰了三番幾次,難以落筷。他一心撲在“龍元解”上,自是不挑剔這個,殿中随侍人等卻不敢有絲絲毫毫的怠慢,忙哀告着攔下了,一邊請他稍歇,一邊叫人火速再開一桌新菜過來。

意琦行略一怔神,倒也明白。雲宗崇祖尚神,天驕龍尊之貴,便是千萬族民心向,自是不敢有絲毫輕慢。他在雲宗十年,雖心中不似土生土長的族民一般,卻也入鄉随俗,不再多說什麽,随意坐下,緩慢吐息,繼續調理周身經脈中的不适。

但一日消耗,體力虧去良多。這一坐下,不消多久,漸漸倦意萌生,似睡非睡,恍惚入夢。

夢中身處之所,乃是一宅高門大戶之中。天色昏黑早已入夜,周遭一切俱看不分明,意琦行卻依稀覺得似曾相識。忽然聽到一邊牆角“咚”的一聲,一個半大孩子從牆頭上扒了下來,左右一番張望,立刻拔腿向一處屋子跑去。

意琦行下意識的,邁步跟了上去。那大宅院中,不知為何,四處人聲吵鬧,更有似唱似念的古怪腔調,伴着銅鈴皮鼓的聲音傳來,吵鬧不堪。但那小少年越向內去,便也越趨安靜。直到一溜煙的,消失在一間寝房之外。

寝房門窗俱掩,不透聲息。意琦行舉步相随,卻不曾受阻,輕飄飄的同進了房。房中燃了三只大燭,光線依然不大明亮。只瞧見牆邊一張大床,一個奶媽打扮的婦人,正站在地當中擦着眼睛,剛剛進來的半大少年,已經一路小跑到床邊去。

“啊”的一聲,意琦行陡然記起,這宅院房間,是何去處。

那少年已經趴到了床邊,手腳麻利拉住被子,輕聲叫道:“阿羅!阿羅!”

床上的被褥包中一動,露出一張燒得通紅的小臉,迷迷糊糊握住了少年的兩根手指,抽噎起來:“行哥哥……我好難受……行哥哥……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出去玩了……”

少年連忙擠上床去,一邊輕輕隔着被子拍着小孩子,一邊湊近了他的耳朵逗他說話。童言童語,幼稚天真,意琦行站在原地,看得卻心神一片恍惚。他記起了這幕十六年前的往事,卻不曾想,自己竟連一字一句都在心底記得真切。屋中再無人來,他便站在那裏,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從喃喃的說着話,到漸漸沒了動靜。驀然抱着小孩子打盹的少年身子一抖,面上隐見痛苦之色,卻不曾轉醒。而兩個孩子握在一起的手,漸漸開始顫抖起來。

“龍元……”意琦行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不住便要上前,去看一個究竟。可腳下一邁,竟一步踏空,剎那身閃如墜,心神俱驚。

随同墜落之勢,夢境眨眼化作虛無,意琦行陡的張開眼,眼前仍是燈火通明,淩雲大殿。兩排侍衛使女垂手雁立,再不遠的臺案上,琳琅滿目,已是飯菜整齊。

意琦行的迷惘心思一晃便收,慢慢坐直了身子。他一身功力如今已散七成,對着外界人事動靜的感知,也弱了許多。這般下人往來,竟然不覺。但此刻心中滿駐的,全非在此,而仍是睡夢中的驚鴻一瞥。伸出右手,他緩緩凝力,弱化了許多的真氣漸凝于指,內蘊龍元,如影随形。

依着夢中模樣,他籠指虛握,彷佛小孩子柔嫩綿軟的肌膚觸感,仍在掌中。幾次來回屈指後,漸有靈光,喃喃道:“手少陰心經……龍元骨生而憑心而轉……而出……原來如此。”

“龍元解”中的最後一處含糊關竅,終于覓得了解決門路。他淡淡揚了揚嘴角,一手探入袖口,握住了袖中那枚玲珑結:“這是……天意吧!”

千裏之外,同是夢中身。

一留衣帶着寄天風在山下溜達夠了,又大包小裹拎了許多菜肉點心乃至小玩意回到夢花境時,也已經是擦黑天色。他一路興沖沖的回到住處去,路上卻正與拿了把大掃帚,嘩啦嘩啦掃着院子的探花郎撞了個迎頭。

探花郎依然沒什麽表情,也不多言語,向旁一側身讓開道路。一留衣卻樂呵呵的,回手一摸,從抱着的那一堆裏頭,摸出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紅襖綠褲笑眯眯的大阿福來,一把塞給他:“來來來,這個,你和寄天風一人一個。年紀輕輕,整天板着臉做甚麽,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模樣!”

探花郎手一頓,躲之不及,接到了手中,也只好做了個禮:“多謝一留衣先生。”

一留衣顯見心情極好,笑道:“謝甚麽,小玩意罷了。今天收獲不少,晚上請清都先生過來一起吃飯,記得同來,同來啊。”

探花郎又點了點頭:“好。”

一留衣這才一路跟寄天風說笑着走了,兩人拿了一手的東西,走路的姿勢都變得有些滑稽,卻也沒半點在乎。直到走出多遠,還能聽到隐約的說笑聲,念叨着些晚上的菜色雲雲。

探花郎低頭看了看手中笑得一團和氣的大阿福,又眼神複雜往兩人離開的方向瞧了眼,繼續垂頭掃起了院子。時序入秋,早晚之中,落葉也漸漸多了起來,掃帚中的竹枝劃過殘葉,嘩啦作響。

驀然一雙錦靴踩上眼下落葉,清都無我搖着羽扇似笑非笑:“一留衣他們回來了?”

探花郎擱下掃帚,瞥他一眼,有些不悅:“主人今天施展夢花之術,該在房中休息才是。他們随口一邀,我替你推了,也就是了。”

清都無我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人家好意邀客,怎可不至。小花郎,你也與我同去才對。”他眼神一轉,落在探花郎抓在手裏的那只大阿福上,“一留衣可是以待後輩子侄之禮待你呢。”

探花郎眼色一沉,猛一揚手,團團笑着的大阿福劃過一道弧線,“撲通”一聲落到了一旁曲池之中,立刻沉入殘荷之下。

清都無我笑意更深,連連搖頭:“小花郎你啊!”

天色昏晚,雖然還未黑透,但也到了需要點燈才能視物的時辰。一留衣一眼瞧過去,一明兩暗的三間屋子,卻俱是黑漆漆一片,不透半點光亮。

他愣了愣,一胳膊搗開屋門,将懷抱着的東西一股腦堆在桌面上,立刻就往绮羅生的房中摸了過去:“小绮羅?绮羅生?……哎!你這……”

一眼看清楚了,屋裏床榻上,鼓囊囊的一個被子包,绮羅生那一頭雪白發絲在黑沉沉的光線下,很是打眼,有些亂糟糟的窩成了一團。

乍然提起的心登時複了位,一留衣兩大步跨過去,用拳頭角在他腦門上恨恨的一磕:“起來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然後轉身摸了桌上燭臺火石,“嚓”一聲打亮燈火。

暖黃燭火亮起,睡得香甜中被一留衣不清不重鑿了一拳的绮羅生也醒了,迷糊着睜眼,支起半個頭,還有些渾渾茫茫:“啊?大哥……天還沒亮……什麽時候了?”

一留衣猛的一轉身,又坐回去床邊,一邊招呼寄天風:“打盆水給他洗臉。”一邊便忍不住數落道:“還天沒亮,天都黑了好麽?你到底睡了多久,你睡覺也就睡了,我一回來靜悄悄黑乎乎一片吓了一跳,你睡覺就不知道點燈麽……嗯咳……”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口不擇言,一留衣哼哼兩聲住了嘴,又翻了個白眼送他。

绮羅生這時也漸漸徹底醒了過來,張望一眼窗外天色,自己也是愣了愣:“天黑了?我睡了這麽久?”

寄天風捧着水盆進來,一留衣搶過手巾丢給他:“我怎麽知道你睡了多久,你問誰!”

涼沁沁的濕手巾拍在臉上,驅散最後一點睡意,绮羅生揉了揉眉心,又坐起來些,支着頭開始回憶:“你和天風早起走後不久,清都無我來為我用針,大概也不過巳時而已。然後……”他皺着眉頭想了又想,“好友問我可要到院子裏走走散心,我覺得身上有些乏累,就推謝了他睡下了……”他細數至此也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算了又算,“我睡了……四個時辰?”

一留衣也吓了一跳:“你怎麽睡了這麽久!”他忙不疊就要拉着绮羅生的胳膊下床,“起來動一動,快起來活動活動,睡傻了都!”

绮羅生被他拖着胳膊,踉踉跄跄爬下床,他一身衣服在床上滾了整日,竟不見多少起皺,只是這一起一站,兩邊太陽穴隐約作痛起來,按着腦袋又扒在了桌邊,連聲哀叫:“大哥你輕些,我的骨頭都要散了……”

一留衣手上忙放松了些力氣,也在一邊坐下,翻開杯子倒了杯水遞過去:“喏……你忽然睡了這麽久,該不會是哪裏不舒服?”

绮羅生搖搖頭,一口氣把水喝光了,才道:“沒事,用針吃藥,都與平日沒什麽不同,大概只是偶爾身生倦怠了吧……”他又眯起眼想了想,忽然有些發呆,“大哥,我夢到妖繪天華了。”

“誰?”一留衣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噢,奇花八部的情花是吧,你和三餘都說過,他沒了音訊似乎有一段日子了。”

绮羅生點頭:“好友留話說要尋僻靜處祭煉情花,至今将有兩月,不見絲毫消息傳回。我與清都無我都十分惦念他的安危,大概是日有所思,便有所夢。”

“夢到什麽了?”一留衣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看你憂心忡忡的,難道不是什麽好事?”

“沒,”绮羅生又想了片刻,“似乎,不過是我與兩位好友在夢花境閑坐飲酒而已。妖繪天華個性孤僻,即便夢裏相聚,也還是寡言少語,獨坐一旁罷了。”

“這有什麽意思,”一留衣立刻沒了興趣,揉了揉下巴起身,“一個喝酒聊天的夢,也能睡上四個時辰,可見你當真閑的無聊。”他順手掏出一個小布袋丢到绮羅生懷裏,“算了,我去做飯,你自個清醒清醒,別再睡過去了。”

绮羅生胡亂點頭,想了想便也放開了,拿起一留衣丢過來的布袋,原來是一只廟中慣用的卍字簽袋,挑開系口,裏面斜斜立着一枚雲頭如意簽。

擎出簽來,一面镌着“上吉”二字,一面是一首簽詩:“蘭亭集賢雅,流觞弄管弦。莫問風雲測,樵野樂怡然。”

绮羅生又繼續往袋中掏去,最底下尚壓着一張簽解,其上寥寥兩行字:此簽百事吉祥,當主快活景象。

“百事吉祥。”绮羅生合了簽紙在手,低下頭去,輕輕抵在了額上:“我不求百事,只求一事……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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