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五四:有所求
外頭的屋子裏傳來各種器皿碰撞的響動,還有一留衣中氣十足在指揮着寄天風,将買來的菜肉或切或洗,收拾起來準備大顯身手的聲音,帶着小小的喧嚣與開心。
绮羅生合掌抵着額頭,也輕輕的笑起來。從山下回來的一留衣顯見心情極好,不可不說,這張“上吉”的簽條定是原因之一。意琦行被迫回轉雲宗,自己與他兩廂惦念。但一留衣這個大哥操起來的,卻是雙份的心。绮羅生想到這裏,揉了揉臉,自己也覺得不大好意思。情之一字,今古折腰,叫自己患得患失的與平素判若兩人,更叫一留衣也提心吊膽的,生怕戳了自己的軟處,真是宛如小兒女态了。
他自嘲一番,卻又忍不住将那張簽紙翻來覆去的擺弄,看一眼,笑一笑。這世間情事,又哪能當真由得了人心做主。苦苦甜甜,身不由己,才化作這百代纏綿。
“叮”的一聲金響,外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被碰到了地上,随之而來的又是一留衣的一陣大吼。绮羅生終于肯把被自己捂得發熱的簽紙折起來,塞回卍字袋裏。他長睡之後,還未曾洗漱收拾,畢竟有寄天風這個小輩同在,也不好太過懶散,便将簽袋小心塞到了枕頭下面,又拿起适才随手擱置的手巾,淨面梳洗。
這一個多月來的養複傷體,日常起居漸可自理,恢複的速度便是用“奇跡”來形容也無不可。绮羅生只需再小心顧忌着些動作,莫要拉扯到了肋下和胸口的兩處重傷,其他均是無礙。他慢吞吞的洗了臉,絞幹淨手巾晾到一旁。病中不宜觸寒,連洗臉的水,都是寄天風早起燒滾一回又晾在那裏的,想要出去幫手一留衣收拾菜蔬,也是不能。绮羅生在房中轉來轉去,打理整潔自己,正百無聊賴,忽然耳朵一動,似乎聽到了什麽極細微的動靜。
他愣了愣,站住腳,那聲音便無了,再一舉步,又是“沙沙”細聲。如此反複兩次,終于捉到了正是從自己腳下傳來。绮羅生一磨身坐回床上,低頭去翻自己的靴子。
前幾日剛下了一場秋雨,到現在樹木地面還都隐帶潮氣。一留衣便不許他散步時走得遠了,只在房前屋後的石子甬路上舒展舒展腿腳便罷。不過……绮羅生皺着眉,輕輕從靴底拈下一片葉子來。半個巴掌大的葉面已經依稀變黃發脆,剛剛走動時的“沙沙”聲想來原因便是在此。這秋海棠的葉片,只在夢花境的曲池之旁植有一叢,幾日前聽寄天風念叨過花開得漂亮,自己卻還未曾眼見,如何卻帶了這片葉子在靴子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是隐約覺得哪裏似有自己未曾觸及的地方,一時失神。已經敗朽的花葉被他掐在手中,無意識的撚來撚去,直到寄天風端了湯藥進來。
濃重的藥湯氣味沖鼻,绮羅生被拽回心思,有些心不在焉的接過來一口氣灌了下去。日日兩大碗藥汁,早苦得舌頭都木了,倒也稱得上漸漸習慣。绮羅生扯過一塊絹子擦了擦嘴角,心中一瞬間有些想念起意琦行還在身邊時,每每親手拈了塞到自己嘴裏的糖果之類,忽聽寄天風“哎”了一聲:“绮羅生前輩,您拿着這麽片葉子看什麽呢?”
绮羅生擡頭看看少年:“你認得?”
寄天風一邊收拾着藥盅一邊笑:“秋海棠的嘛,水邊開得熱鬧呢,不過葉子也掉了好多。我剛剛跟一留衣前輩回來,看到探花郎正在那裏掃着,真是不少。”
“嗯?”绮羅生心思閃了一閃,也笑眯眯道,“秋天一過,花木就多凋落了,想趁着還開得熱鬧,撿幾片整齊的,壓些花簽收在書裏。”
寄天風不曾聽過這些斯文東西,好奇的又湊過去瞧了瞧:“可這葉子都破成這樣了,還怎麽用啊?”他想了想,又立刻認真道,“前輩要是想要這個,回頭我去清都先生的園子裏,幫您好好挑些整齊的摘回來。只是您現在受不得潮氣寒氣,可千萬別再自己出去撿了,讓一留衣前輩發現,肯定又要罵人。”
绮羅生“噗”的笑了出來:“好,我不自個出去了。”
寄天風這才端着空藥盅跑出去,臨到門口,又再次回頭叮囑:“真的別去水邊那些潮氣地了,對養傷不好。”
少年認真模樣的殷殷叮囑,叫绮羅生又是笑,又是覺得心暖。只覺難怪一留衣自打得了這名戟修後輩,便如同見了金錠子般愛不釋手。他笑一回,但将目光轉到手中殘葉之上,适才小小的開懷立刻又被抹去,平添一分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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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一留衣當真炖了一味神仙鴨子,并着幾樣整齊小菜,請清都無我與探花郎來吃。他在山下一并打了好酒,泥封一開,濃香撲鼻。不止用來待客,連寄天風也被允許開了酒戒。唯獨到了绮羅生時,只剩下兩大碗炖得奶白的鴨湯,半滴酒也不許他碰。
绮羅生好酒,一留衣這個做大哥的心知肚明,這般安排,雖是顧忌他的傷體不宜飲酒,但也不能不說是存了幾分捉弄心态。但绮羅生竟似渾無所覺,莫說半真半假的吵嘴,就連氣呼呼的眼色,也不曾遞一個來。非但如此,這一頓飯,簡直吃得心不在焉之極,屢屢失神。
清都無我也覺得了,不免關切道:“绮兄可是今日身子不太爽快?”
绮羅生一呆,忙搖了搖頭,随後倒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身上疲憊,貪睡久了,直到現在還有些恍惚。”
一留衣也笑道:“他豈止是貪睡,我和小行雨從山下回來,他還沒醒呢。足足四個時辰,也不知道哪來的覺性。合着他現在頭疼,也是自找。”
清都無我登時又是咋舌又是笑:“四個時辰?绮兄你這可真是……真是……”他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言詞,只好道,“久睡積火,現在天氣又易生濕毒。我那裏還收着包上好的蓮子心,回頭拿來煮水,日常喝着倒好。”
绮羅生垂頭道了聲謝,倒也沒太客氣。只是接下來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模樣,吃飽了,就靠在一邊專心對付那兩大碗的鴨湯,一邊聽着一留衣與清都無我說笑閑談。這一餐賓主盡歡,待散了時已是初更過半。清都無我微帶三分醉意,探花郎一臂扶着他,一手拎了個燈籠,搖搖晃晃去了。
一留衣殷勤送客,身後殘席自有寄天風代勞,不消他費心。見那兩人的身影漸漸隐去不可分辨,他便轉回身,一把架起绮羅生拎回寝房,按着肩膀坐在床邊:“說吧。”
绮羅生有些糊塗,眨眼看他:“說什麽?”
一留衣立刻将臉板起來,在他頭上連鑿了好幾個爆栗:“還裝!還裝!你湯都要喝到鼻子裏去了!怎麽做一頓飯的功夫,你忽然就不對勁了,到底怎麽了,難道還要瞞着大哥不成?”
“大哥……”绮羅生扯住他的手,“我沒……”他話到嘴邊,卻打了個轉,“三個月過半,不知道意琦行那邊究竟如何了。他只說要回去處理些最後纏身之事,內中究竟如何,卻一直閉口不談。我……我心裏頭總不安生。”
一留衣的眼睛登時鼓了鼓,适才的架勢打消了大半,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吃飯睡覺,就沒有不想着他的時候。要我說,他在雲宗的日子定然比你舒服多了,處理事情,無非勞心而已。你啊,少想有的沒的,好好歇着。”
绮羅生不大情願的“嗯”了一聲,一留衣又叮囑了他幾句,就出去了。門扇輕輕帶上,聽着腳步聲漸遠,绮羅生這才苦笑一聲,站起身,一手又摸出那片花葉,一手卻從床頭拿起了水晶日計。兩件東西各握一手,翻來覆去瞧着。驀然一個念頭在心中電閃而過,他悚的一驚,倒退兩步靠住了床柱,眼神有些飄忽,喃喃道:“四十二天……四個時辰……我……”
霎時有些心亂如麻,绮羅生痛苦的把頭也抵在手邊,閉上眼睛,從腦海深處去挖掘起白日裏已經模糊了的夢境:
夢花境,曲水旁,自己同着引路的清都無我說笑前行,去會數月未見的老友妖繪天華。
道路曲折,身處之景已是模糊難辨,只依稀記得,廊道近處,依稀幽香袅袅,似是清茶入喉。妖繪天華仍是不喜言談,一場難得的聚會,從頭到尾幾乎盡是枯坐,直到自己與清都無我二人再次起身作別。
“作別?”绮羅生的腦子裏又亂了亂,記不清究竟當真是在夢花境中,還是其他所在。兩人又沿着來時路慢慢離開,耳邊水聲潺潺,漸漸響了起來,似是回到了曲水之旁。奇異的幽香散去,水汽花香,層層湧來。
花香……绮羅生猛一擡頭:“秋海棠?”
時已入夜,戰雲神宮之中卻是一片燈火輝煌。龍神祭典,乃在明早旭日薄升之刻。故而這祭典之前的夜晚,注定忙碌與不眠。
只不過往來籌備忙碌的,乃是神宮中的從伺之人,而不眠的,卻是各有各的原因。
人聲往來,多往雲泉方向而去,神宮之中,尚有許多幽深角落,猶在夜色之中。霜旒玥珂客居之處,地勢略高,熄了燈火在院中望将出去,觸目點點明光,或燈燭,或天星,交雜輝映,別是一番美麗景致。
霜旒玥珂性喜晶爍之物,見景心喜,排開桌椅,索性就在院中消夜散心。随伺人等俱都曉得這位冰樓公主的脾氣,只要不是過分出格,便都随她興致。不止石鼓凳上備了錦墊,點心茶水等物也是齊備,由她消遣開心。
正是良夜,自在消磨,卻忽然一陣腳步聲踩破寂靜。霜旒玥珂才聽到擂得山響的敲門之聲,緊接着便是侍女驚聲叫道:“誰?這裏是冰樓公主的……啊,禦宇天驕大人……大人您稍等,容我們通禀……大人,大人!”
嘈雜忙亂聲中,一道人影直接闖入了庭院,風一般卷到霜旒玥珂面前。“砰”的一聲,一團物事被丢到桌上,禦宇強抑怒氣的聲音同時傳來:“冰樓公主,這是您的?”
石桌方圓只有星月之光,十分黯淡。但被擲到桌上的東西忽然“咕咕”叫了起來,竟是一只毛色雪白的鴿子。那鴿子雙翅被縛,只能登着桌面掙紮撲騰,一側腳爪上,系了個拇指大的細小信筒,卻是金絲編串而成,尚有細碎珠光填補其中,螢螢閃亮。
霜旒玥珂低呼一聲,一把抓過鴿子接開捆繩,萬分心疼抱在懷裏,怒道:“這是我的水晶,你抓它幹什麽!”
禦宇的臉色更難看幾分,又将一個小小的紙團也丢給她,咬牙道:“玥珂公主,我尚未問你,你将雲宗族事,私下傳訊冰王,又是什麽意思?”
霜旒玥珂瞥他一眼,抓起紙團打開,上面寥寥數字:“兄不日至,護持鳳座莫誤。”其下落了一個六角冰花,正是冰王玄冥氏的花押。一眼掃盡了紙上內容,霜旒玥珂同樣拍着桌子跳腳起來:“你私截冰樓訊鴿,偷看本公主與王兄的傳信,我還沒問你是什麽意思呢!”
禦宇被她吼回來,臉色黑得幾乎滴下水:“雲宗族內要事,豈能這般随意外洩。玥珂公主,縱然冰樓對雲宗有恩,你又是在此護持鳳座,但也容不得這般行事……”
“哼”了一聲,霜旒玥珂把紙團又丢回禦宇身上,“你少來了,雲宗的龍神祭,從來沒聽說過是要封鎖消息不給人知道的。你吼什麽吼,你不就是不想讓我王兄前來麽!”
“你……”
霜旒玥珂索性繼續叉着腰看他:“鳳座有望恢複,我叫王兄來看我王嫂,怎麽了,不成麽?”小姑娘一腳蹬在石凳上,錦繡羅裙,大馬金刀,她的個子本要比禦宇矮上一頭還多,偏偏借着力踮高起來,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沒見過你這樣做弟弟的,我王兄哪裏不好,鳳座嫂子自己都喜歡得緊,你偏要跟那個老石頭跳出來拆人姻緣。你拆啊,你攔啊,反正王兄就要到了,看你還怎麽讨人嫌!”
禦宇氣得半死,額角青筋亂蹦,又不能當真對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如何。咬牙切齒捏着拳頭,說不出話來。霜旒玥珂愈發伶牙俐齒,看着他冷笑:“你跟老石頭吵得那麽大聲,我早聽到啦。絕代天驕要救鳳座嫂子,等我王兄到了,說不定還能幫他一把呢,也比你整天嚷着要救鳳座,又拿不出辦法來的好!”她收回踩着石凳的腳,整整衣裙,用力一把推開杵在面前的禦宇:“讓開,別擋路,本公主要就寝了!”大搖大擺便回了寝殿中去。臨到門口,又回頭笑了一聲:“我至少知道王兄真心喜歡鳳座嫂子,你知道鳳座喜歡什麽麽?白白比本公主多吃了十年幹飯,哼!”
霜旒玥珂一離開,整個院落登時鴉雀無聲也安靜下來。沒人敢在這個時候上來再觸禦宇的黴頭,環伺之人,恨不得都要踮起腳尖來,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動作。禦宇盛怒問罪而來,卻被劈頭潑了好幾盆冷水,整個人都有些發僵。眼神沉沉盯着石桌半晌,忿恨一聲,一拳捶了上去。
“咔嚓”一聲清脆,石桌上登時蔓開幾條裂痕。他一心憋着的怒氣,倒有些分不清楚,幾分是因為霜旒玥珂的言詞,又有幾分是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了。
這一夜小小插曲,終是未曾外傳。天将拂曉,整座戰雲神宮都有條不紊的運作起來,開雲泉,祭龍神,莊嚴肅穆之事,舉族王室元老,齊聚在此,正裝肅容,持恭謹之禮。
朝陽噴薄而出的同時,一聲悠長角吹,與萬道金光一同劃破無邊寂靜。剎那祭樂一舉,天開萬象,肅立的人群兩側分開,現出盡頭處,白石長路,遙遙通往莊重石臺之上,天神龍尊之像來。
玉階千級,捧香垂首而上。意琦行一身金袍,腰懸雲宗寶印,行在首位。身後數步,便是同樣嚴肅模樣的禦宇。一行上下約百人,卻不聞一絲異動。只有腳步踩上階梯,與衣袍拖曳之聲,隐隐交織。
雲宗奉雲為祖,祭龍為神,自古傳襲而下的禮儀,便是子孫後代對天地與先人最虔誠的敬意。盤旋立像于臺頂的龍神,吐雲氣,耀神威,俯視子孫,納其供奉,聽其祈願,佑其所求。
意琦行終是雲宗血脈,到了此時此地,心中再無半分雜念,一步一步走過玉階。每一步,便将心中所祈,無聲默禱。待到天階盡頭,禦宇也已在身後十餘丈外停步。他一人捧香而上,拜在龍神駕前:
“龍神在上,請庇子孫。行龍元解,匡扶鳳座,轉危為安,佑我雲宗。”他頓了頓,接下來,又一字字禱道:“不肖後人,枉承天眷榮耀,願将一身龍元,盡歸宗脈。此後卸兵甲,辭天驕,往我所往,歸我所歸。”
他奉香于臺,只覺自己自歸雲宗,十年中來,唯這一拜,乃是無盡虔誠。
身後雁列衆人,納首齊跪,只是,無人聽得到他最後一番言辭。
雲宗慣例,前神後祖。祭罷龍尊聖神,接下來便是雲泉祭祖之行。
這一遭,因非祀日,又非節慶之時,不需如同祭拜龍尊一般,聲勢浩大。意琦行下了龍尊臺,略做停頓,寰無疆已經捧了一方金漆長盒過來:“祭拜所用,香、裱等物,都在其中。絕代天驕,此祭需淨體淨心,在雲泉祖脈之中默禱一日,時辰已至,請入吧。”
意琦行點了點頭,捧過祭盒。身旁禦宇嘴唇一動,似想說些什麽,又壓了下去,與造烽煙同樣讓開數步。龍尊臺之左,厚重大門,此刻轟然打開,無邊雲氣,宛有神靈,上下盤旋升騰。意琦行仍是垂首,緩步邁入門裏。白雲霧霭,登時掩去他的身形,一似化入其中。
雲泉非是他第一次前來,卻是他第一次孤身進入。聽着身後大門阖起的聲音,意琦行直了直腰,舉目四望。雲泉雖是祖脈聖地,但之中白雲芳草,蛱蝶翩翩,卻非沉重死寂所在,而是別有一股生機蕩漾。往日舉族之祀,屏聲靜氣,只覺壓抑不堪,如今只有自己一人,才覺出其中的靈動美麗來。
捧在手中的祭盒分量沉重,似是在提醒此行要務。意琦行按下心中所欲,中規中矩的,将其中物件一一取出,依着雲宗禮節,登上雲臺,禱告先祖。接下來本該便是在臺上,捧香守心靜坐一日,他卻放下爐臺,慢悠悠站起了身。
雲臺之後,尚有小徑,兩旁野花芳草,款款搖曳。待走到盡頭,卻是雲泉深處,唯一的一座墳碑。族中慣例乃是雲葬,骸骨皮肉,盡做白雲悠悠,但這墳中所埋,卻是數百年來,唯一葬入祖脈的非雲宗之人。故而做碑,以示有別。
意琦行現在已非少年時,對這種昭告出身有別的行為也已淡然而處。甚至心中隐約,倒是覺得多虧有此一舉,才叫自己可真真切切,尋得父母埋骨所在,反是幸事。
他既未帶着雲宗祭祀禮器,更無法依中原慣例上墳雲雲,只是跪到墳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三拜之後,起身再跪,又是三拜,認真道:“這是替一留衣的。”然後才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個雪白的玲珑結來。
挽了玲珑結在手,意琦行的神色立刻溫柔許多,帶了淡淡笑意道:“這次,是替绮羅生的。”他結結實實的三個頭下去,才又慢吞吞補了一句:“你們二老的兒媳婦。”
輕風吹樹,清淨幽涼,枝葉草木俱做“沙沙”之聲,仿佛在天有靈,生受此禮。意琦行将心中最為記念之事做了,心神登時舒展,似是回到雲宗以來,最為快活的時候,非此莫屬。
又頓了頓,他随手從旁邊撿起一塊石頭,在墳前掘了一個小卻頗深的土坑。看了看手中玲珑結,終究還是舍不得,又揣回了懷裏,改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緞的小小香囊來。囊中牡丹香氣,已只餘淡淡一縷,他珍而重之的看了又看後,小心放入土坑之中,慢慢将掘出的土,又填了回去。
“兒媳婦孝敬二老的東西。”他似是又有些想笑,便也當真不再忍着,暢快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