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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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宏市東街派出所門口急剎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巨響。

車停的一瞬間,主駕駛座車門幾乎是被彈開,車上下來一人直沖進派出所大門。

“您好我之前接到電話我是保平安的家人他現在——”

男子一身嚴謹的正裝與他滿頭大汗的焦急模樣形成鮮明反差,太過急切的話語讓人聽得一頭霧水,值班民警攔下他,試圖緩和他的情緒,冷靜道:“你慢慢說,怎麽了?”

邱鳴旸站原地緩了兩口氣,語氣依舊焦急,跟民警說他是接到電話來的,問保平安現在人在哪。

民警聽清楚後把他從接待大廳帶到了等候室。

邱鳴旸情緒一直很浮躁,自從接到派出所電話,他整個腦子就亂了套。

等候室大門打開,保平安蹲在屋內的一處牆角邊,雙臂環膝,下唇、嘴角、下巴至心口衣襟位置全是血,暗紅的血液襯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紮眼,聽到開門的動靜後,他偏頭過來看向邱鳴旸。

那一刻,在那張臉上,仿佛天使與惡魔的融合就在一瞬間。讓邱鳴旸心頭為之一震。

保平安身前還站着一個身材魁梧的民警,民警右手握拳,指關節處滿是血跡。

此情此景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民警揍了保平安,這讓邱鳴旸的情緒直飙頂點,他二話不說沖上去一拳就把民警撂倒了。

職業和性格原因,邱鳴旸一直是個處變不驚的人。在隔壁房間做筆錄的司機聽聞動靜,迅速跑來,他被自家老板失常的狀态吓壞了,趕緊将邱鳴旸和纏鬥的民警拉開,忍不住低聲提醒:“邱大,這是派出所。”

邱鳴旸這才收起拳頭,粗喘着氣試圖平息情緒。

民警抹了一把鼻血從地上翻身起來,擺擺手驅散其餘聽到動靜後沖進等待室的民警們,他看了眼保平安,又看了看氣盛的邱鳴旸,拉開桌邊的椅子坐下,問保平安:“認識?”

保平安又往牆角裏縮了縮身體,無措地點點頭。

邱鳴旸氣息逐漸平穩,他推開司機,走向牆角抱起保平安,民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之前沒見過你,也沒聽老太太提起過保平安有你這麽個哥哥。人販子嗎?”

邱鳴旸聞言身形一頓,聽這個人的口氣,應該之前就認識保平安。邱鳴旸将保平安抱上椅子,自己在保平安旁邊拉開椅子就坐,正對民警,說:“不是。他犯什麽事兒了?用得着警官私自動粗?”

民警低頭哼笑一聲,“殺人未遂。”

邱鳴旸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什、什麽?”

“外加——和你一樣,襲警。”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天空中電閃雷鳴,汽車破開風雨一路前行。

保平安坐在後座,一直抱着邱鳴旸,将臉埋進邱鳴旸胸口,他害怕打雷。

尤其是夜晚的雷雨,讓他心慌。

因為他總能想起剛搬來邱鳴旸家那晚做的噩夢。

一個與他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開車撞死了奶奶,還試圖開車撞向他。

他本以為那只是一場噩夢,卻沒想到今天一回家就見到了夢中人。

他毫不猶豫抄起門邊的掃把,追着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的男人一頓亂揮,掃把須子掃到了男人眼睛上,男人眯眼的功夫他趁機猛的一下撲到男人身上,幾拳下去打暈男人。

他想起哥哥曾教過他,咬人脖子能致死。他埋頭一口咬向男人脖子,費勁撕扯幾下,男人脖子見了血,可男人一直都有呼吸,他就變着法子在男人脖子上啃咬,咬得滿臉鮮血。

最後在一陣警鳴聲中,他被帶回了派出所。

在保平安的印象中,這棟嚴肅的大樓讓他害怕又安心,以往他亂咬人就會被送到這,走丢了也會被送到這。

裏面有位熟悉保平安的警官,王警官。

王警官算是看着保平安長大,對保平安來說,是個若有若無的大哥角色。

今天本來不是王警官當值,他卻在接到所裏電話得知保平安出事時,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在邱鳴旸沒到之前,王警官像以往一般試圖對保平安‘嚴刑逼問’。

這個傻子,不能跟他拐着彎說話,必須兇上一兇,他才肯如實交代。可今天任憑王警官再怎麽聲色喝戾,保平安就是一言不發,還突然十具攻擊性撲向王警官,咬了王警官的右手。

撬不開保平安的嘴,王警官只好通過別的手段,終于得知保平安最近跟一個名叫邱鳴旸的律師走得很近,并且一直住在邱鳴旸家。

深層了解之後,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漂亮的傻子被人拐走了,目前看來生活尚可。

王警官曾想過要麽收了保平安,不過他的工作不允許他有太多時間照顧一個傻子,再來他人也怕麻煩,所以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看到奶奶死後,保平安有人接手,他心裏一塊硌人的小石子也算落了地。

叫來接手人也不過是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對方知道保平安身後并非無人,還有他這個警察大哥看着呢。也算他對死去的老太履行他民警的一份責任。

莫名其妙進入保平安家的人是保鋒,老太太的兒子,保平安從未露過面的親爹。

他一口咬定老太太死前告訴他這所房子是留給他的,所以他才會出現在房子裏,并且他從未見過保平安,鑰匙也是老太太給的,前陣子他之前的房子租期到了,他就搬到了這所房子裏。

保平安半路出現在他家,還把他打進醫院,他要求賠償。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白癡,保平安的房子是廉租房,名頭挂的就是保平安的名字,與老太太都沒多大關系,他理直氣壯的就跟那房子是他自己家一樣,跟民警哭訴,巴不得讓民警把保平安關起來。

可惜他打錯了算盤。邱鳴旸了解清楚後,直接讓助理去跟保鋒談——保平安屬于正當防衛,一分錢醫療費都不會掏,而他屬于私闖民宅、盜竊、非法占用他人房屋等,保平安保留一切追究權利。

要保平安不計較也行,三小時內,将自己放在保平安家的所有東西搬空,并道歉。

在邱鳴旸強硬的語氣和舉措下,保鋒又打起了親情牌,說自己是保平安的爸爸,希望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邱鳴旸沒有給保鋒任何商量餘地,三小時就是三小時。保鋒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只好打電話讓他後老婆将房子裏的東西都搬走,并歸還鑰匙。

而那把鑰匙也不是什麽老太太給他的,是保平安與城管發生沖突的那晚弄丢的那把。

城管……保鋒……

車子在別墅門前停下,邱鳴旸将保平安抱下車,抱進屋內,他轉身看向保平安,“自己去洗幹淨,哥哥還有事要處理。”

“嗯。”保平安聽話地上樓了。

邱鳴旸沖進書房給助理打了電話,“喂,上次讓你查保鋒的資料,現在發我。”

“是,邱大。”

保平安進浴室沖洗幹淨,換上睡衣坐在床上等了半夜,邱鳴旸還是沒從書房出來。

保平安第一反應是這回真把哥哥惹生氣了。

左右想了想,他溜下床,在卧室裏尋覓半天,從邱鳴旸的試衣間找了根衣架握手裏打量半天,而後拿上衣架去書房找邱鳴旸了。

扣扣扣——

輕敲兩下書房的門,邱鳴旸的聲音從厚重的木門裏面傳出來,

“安安嗎?”

保平安吞了下口水,“哥哥……”

“進來吧。”

保平安将門緩慢推開。邱鳴旸坐在書桌後,視線凝聚電腦屏幕上,神情嚴肅,頭也沒擡地說:“哥哥還有事,安安洗好了就自己先睡吧。”

還好,聲音還是溫柔的。

保平安松了一大口氣,他關上門,徑直走到書房中間,把手背在身後,慢吞吞跪下問:“哥哥……生氣了?”

邱鳴旸這會兒才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保平安,“你背後拿的什麽?”

保平安把衣架放到面前的地上,“哥哥,安安咬人……你是不是不喜歡……”

喲,小家夥負荊請罪來了。

可惜,罪責搞錯了。

邱鳴旸關上電腦頁面,沖保平安點了點下巴,柔聲道:“過來吧。”

保平安慢吞吞從地上起來,彎腰準備拿上衣架,只聽邱鳴旸說:“不拿那個,安安自己過來。”

“哦……”保平安一步一步試探着往前走。

邱鳴旸踢着桌角,把椅子往後推了點,拍拍自己的大腿說:“過來,哥哥抱會兒。”

保平安坐到邱鳴旸腿上,不明所以。

邱鳴旸擡手理了理保平安的頭發,柔聲道:“都長這麽長了,該剪頭發了。今天吓着了嗎?”

保平安輕微搖了搖頭,說:“哥哥生氣才會吓到我。”

邱鳴旸輕笑出聲,“嗯……看來我對安安的影響還挺大的嘛。”他輕輕撫摸着保平安的背。

“哥哥打我罵我都行,別不理我。”保平安望着邱鳴旸的眼睛懇求道。

“哥哥沒有不理你,是還有事沒處理完。”邱鳴旸看了眼地上的衣架,捏起保平安的下巴左右搖了搖,哄道:“哥哥沒有生氣,安安今天也沒有做錯,遇到壞人,安安保護自己的是正确的。”

“真的嗎?”保平安臉上愁雲頓時消散,驚喜地看向邱鳴旸,“我沒做錯嗎?”

“嗯。”

“可是,他們都說我不對,要被關起來。王大哥也這麽說。”

邱鳴旸耐心哄道:“沒有,他們吓唬安安的,安安沒錯,哥哥證明,你不信哥哥嗎?”

保平安連忙道:“信,安安最信哥哥。”

“那就好。”邱鳴旸捏了捏他的臉,“今天的事,安安沒有做錯,以後再碰到這樣的事,安安照樣可以像今天這樣。還有,就算安安做錯了,哥哥也不會因為打你而消氣,不是所有人的 消氣方法都和奶奶一樣。哥哥沒有權利打你,除從小撫養安安長大的奶奶之外,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打安安,明白嗎?”

保平安似懂非懂,“明白了…”整段話他只專注于聽關于邱鳴旸的部分,自己沒琢磨明白,便小心翼翼問邱鳴旸:“那要是安安惹哥哥生氣了,怎麽辦?”

“沒辦法,所以你從一開始就不要惹我生氣。哥哥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任何時候都不要自作主張,把你的想法告訴哥哥,哥哥幫你判斷對錯。”

保平安乖巧道:“好。”

“真乖。”邱鳴旸捏起保平安下巴往那軟乎乎的唇上親了一口,“那哥哥問你,今天為什麽一定要殺那個叔叔?”

保平安一下警覺起來,顧左右而言他,“剛才哥哥不是說他還活着嗎……”

“是,他還活着。但你是想殺死他的,對不對?”邱鳴旸直視保平安,眼光銳利。

保平安偏頭躲過邱鳴旸的視線,慌忙否認,“安安不想。”

諾大寂靜的房間裏,保平安心如擂鼓,眼珠不停亂轉。半晌,邱鳴旸終于放過他似的,笑道:“哥哥相信安安。困了嗎?哥哥抱你去睡覺。”

保平安背後一片汗濕,聞言頓時卸了一身的力,癱在邱鳴旸身上,紅着眼睛小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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