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原來的世界裏,洛聞心住在海城大別墅,家裏有浴缸,每次洗澡時,傭人都會将浴室裏的水溫調到适合的溫度,偶爾還會泡牛奶浴、花瓣浴。

而來到這個世界後,雖說綠漪也極力讓自己過得舒适,但條件到底比不得上一世,加之天氣漸涼,能兩三天在浴桶裏洗洗澡就不錯了。

得知能去溫泉浴池泡澡,洛聞心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晚飯後,綠漪果然收拾了衣服跟一應用具,前來接他。

後山不算遠,從後院院門出去,只走了不到一刻鐘就到了。

穿過亭子,就是一間極為寬大的浴房,綠漪應當是提前來打點過,此時中央的浴池中已經放滿了熱水,蒸騰的水汽将整間屋子熏的溫暖氤氲。

“我給池子裏頭加了活絡氣血的藥包,”綠漪試了試水溫,“泡了這藥浴,你晚上也能睡得舒坦些,但千萬記得別泡太久了,我去廚房看看藥,你自己也記着點兒時間,要是覺得哪裏不舒服了,就到上頭來坐着。”

說完,綠漪還是有些不放心,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自然是想留下來近身伺候的。

大戶人家的婢女伺候小少爺洗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況且洛聞心年紀小身體又不好,更是沒什麽需要避嫌的。

來這兒的頭一兩個月裏,綠漪試圖這樣做過,可洛聞心大概是以前沒過過這樣的日子,害羞得太過頭,她要是呆在屋裏,更是羞的連衣服都不敢脫,戰戰兢兢的,那小模樣看得怪可憐的,後來綠漪也就沒再強求。

洛聞心早脫了鞋襪,正坐在一邊,腿一晃一晃的拿腳尖試水溫。

被燙的腳指頭縮起來,才仰起被熱氣熏的紅彤彤的臉蛋,乖乖應好。

綠漪走後,洛聞心才慢慢的脫掉衣服,自石頭砌成的臺階下水。

待整個身體都浸入溫熱的水中,他不由舒服的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全身都被池水溫柔的包裹着,暖洋洋的。

四周安安靜靜的,洛聞心好久沒泡過這麽舒服的澡,有些昏昏欲睡,可還記着綠漪囑咐的不可以泡太久,于是又勉力打起精神,伸出纖細的手臂撥動水面,弄出些聲響來,以免自己真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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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直劃水也很累。

洛聞心玩了一會兒,胳膊就酸了,只好又停下來,靠在浴池壁上閉目養神,沒一會兒,就真的快要睡着了。

他向來是沒什麽警覺性的,也一點兒也不知道這浴池前後有兩扇門,于是就連什麽時候進來一個人站在自己身後,也沒發現。

季晟左肩上那道箭傷極深,拔出的一瞬間甚至可以看見森白的骨頭。

他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麽,不覺得疼,自雪山上掬了捧雪草草抹在傷口上,就算止血了。

若是普通外傷,這樣平常的處理也就可以了,頂多再服一粒九轉丹,可偏偏那箭上是帶了毒的。

也虧得他內力強勁,身體底子又好,一天一夜過去,毒素排了個七七八八,只是催動內力時仍稍顯滞澀。

內力流轉不暢到底令人煩躁,想起後山有這麽一方池子,季晟便來了。

一進來,腳步便頓住了。

只是沒想到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少年泡在池水裏,只堪堪露出肩膀和手臂,正随着淺淺流轉的水流浮沉着,墨色的發絲被攏到一邊,順着鎖骨前方垂下去,更襯得他的肩背玉似的潔白。

他似乎是睡着了,腦袋微微歪着,露出小半張被熏的暈紅的側臉來,呼吸悠長而恬靜。

季晟站定在他身後一尺開外,能看到他眼睫毛很長,被水汽沾染濕了,彎翹的睫毛尖凝着一粒一粒細小的水珠。

季晟看了他一會兒,忽的別過頭去。

肩頭那道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又隐約傳來一陣刺痛。

季晟蹙眉,稍微屏息,将躁動的氣血壓制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竟又下意識的催動了內勁。

第二次了。

凡學武之人在錘煉根基的第一天都會懂得,武學一道上最忌諱的就是雜念。

人有雜念,便催生妄念,這些東西往往會在關鍵時刻令讓丹田流轉不暢,故而雜念叢生的人,是沒辦法追求武學的至高境界的。

殷若佻之所以偏愛季晟,也無非是因為覺得他頭腦純粹簡單到近乎獸類,天性如此,大約很難有什麽雜念。

閉眼片刻,季晟眼神恢複清明,轉過頭來,視線落在少年頭頂,面無表情的俯視他。

也許是感受到了頭頂上方一陣陡然變得沉重的呼吸聲,洛聞心從小憩中猛的驚醒。

這池子果真是好,泡了這麽一小會兒,腰上的痛感便緩解了不少。

要不是他閉着眼睛都感覺得到一種類似被野獸盯梢的感覺,洛聞心也許就真的這麽舒服的睡過去了。

他連忙轉過頭來。

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黑色的皮靴,收口收的很緊,再往上,是男人修長緊實的小腿。

洛聞心抖了抖,突然有點不敢往上看了。

綠漪姐姐……綠漪姐姐呢?

誰能來告訴他,明明說好了不會有人過來,為什麽偏偏是他過來了呀?

那雙黑色的靴子突然往前一步,洛聞心吓得直接倒退兩步,後背撞上另一面池壁,痛得他低呼一聲,又連忙止住,擡起頭來跟男人四目相對。

“對、對不起,”洛聞心背貼着池壁,瑟瑟發抖的道,“我、我不知道您會過來……”

怎麽辦,怎麽辦!

先是拿人家當下人使喚,指使人家喂水,現在又是占了人家的浴池……

洛聞心覺得這下自己真的要被趕出去了!

他大半身體隐在池水裏,可這是眼活泉,水質清澈無比,其實一低頭就可以看到水下的情形。

方才他背對着季晟,如今轉過身來,因為害怕,脖頸微微仰着,羞的發紅,卻全然沒意識到這水有多麽透明。

“怎麽進來的。”

平鋪直敘的發問,倒是沒聽出多少不快的意思,洛聞心不由一愣。

他擡起頭,對上男人沒什麽情緒的眼眸,猶豫了一下,磕磕絆絆的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您也要用,是、是我自己過來的……”

當然不能暴露綠漪姐姐。

綠漪姐姐好心幫自己,可不能因為這個讓他被主人怪罪。

洛聞心幹脆将事情全盤攬到自己身上,“是我聽莊子裏的人說,後山的溫泉可以療傷,就自己過來了……”

他實在是一點都不會撒謊。

黑眼珠亂溜,瞟到臺階上那疊明顯是婢女準備好的沐浴用品,又連忙心虛的将眼睛垂下來,沒在水面下的兩只小手緊張的絞了又絞,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撒謊。

空氣沉默了半瞬。

“你受傷了?”

又是直截了當的問句。

洛聞心愣了愣,忙不疊的點頭,“腰上磕到了。”

還生怕他不信似的,把自己轉過去,兩只手按在水池邊沿,稍微踮腳,露出了整個雪白的後背。

少年體格纖瘦,可渾身上下卻并不見骨頭。一身羊脂玉似的皮膚上滾着水珠,自腰背的凹陷向下滑去,在精巧的腰窩處微微停頓。

他還伏在池沿上,也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副什麽光景,只生怕季晟沒看到似的,拿手指貼着腰側,急切的道,“這裏。”

被熱水泡的愈顯粉嫩的手指尖抵着腰窩,軟嫩的皮肉被手指頭按的陷進去一點兒,豆腐似的。

“這裏磕到了。”他還在說。

季晟抿唇,盯着他手指頭按的地方,一眨不眨的看。

果然有片巴掌大小的淤青,少年皮膚太白,看起來着實觸目驚心。

還莫名有些礙眼。

季晟看了一會兒,沒意識到自己又走近一步,接着問:“怎麽傷的?”

“是你……”洛聞心轉過頭來,差點脫口而出是你摔的,可看到男人的眼神,又讪讪收了聲,讷讷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季晟看他,“磕在哪裏?”

“……”

這個語氣,仿佛洛聞心真的告訴他磕在哪裏,他就會去把那東西給拆掉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洛聞心才小聲道:“床柱子上面。”

季晟颔首,倒是沒再說什麽,擡腿邁開步子,走到臺階旁,突然開始解衣服。

“……”

這下洛聞心是真的吓得快要貼到池壁上去了。

什、什麽意思?

他要一起進來泡嗎?

眼看着男人的衣服一件一件變少,麥色的胸膛一點一點的裸露,洛聞心急的眼睛都紅了,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到底是穿越過來的,洛聞心自認并不是什麽十分保守的人,可是這也并不代表他能夠面不改色的跟一個才見過一面、完全稱得上陌生的男人在同一方浴池裏泡澡。

再說了,自己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穿——

洛聞心是一直到了此時此刻,才發現這溫泉的池水透明的很,幾乎什麽也遮不住,他的臉蛋一下爆紅,欲蓋彌彰的将身體往下沉了沉,又拿眼睛慌慌張張的往池壁上瞄,尋自己的衣服。

可綠漪方才怕衣服被水濺到,放的很遠。

要穿上衣服,就一定會赤着身體從池子裏出來。

那、那還不如就這麽泡着呢!

洛聞心憋的一張小臉蛋紅紅的,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行。

一直到季晟裸着肌肉緊實的上半身下水、慢慢朝他走過來的時候,洛聞心腦子裏崩着的弦一緊,眼淚水差點就要飚出來了。

洛聞心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會這麽怕這個男人。

說到底,對方也沒有對自己做什麽,就是身材高大了一點,長得兇了一點,壓迫感強了一點罷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沒出息呀,他、他……

洛聞心真的要哭了。

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驚叫聲。

洛聞心擦擦眼淚,連忙向那邊看去,果然見到了綠漪的影子。

綠漪正站在正門前的屏風後,許是從那頭看見裏頭的影子不對勁,于是驚叫了出來。

洛聞心叫道,“綠漪姐姐!”

綠漪再顧不得什麽非禮勿視,步履匆匆的從屏風後拐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少少少……少莊主!?”

綠漪心髒砰砰直跳,緊張的舌頭直打結。

上一刻還在說要盡量不再讓洛聞心跟季晟見面,下一刻卻又恰好撞上。

印象中,季晟從未來過後山溫泉,怎麽偏就有這麽巧的事情。

“綠漪姐姐……”洛聞心又小聲叫了一聲,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求救。

綠漪連忙垂下頭去,低下視線,自木架上拿了衣服和幹布巾,矮着身子匆匆走到洛聞心身旁,抖開布巾,将少年的身體擋起來,隔絕視線。

做完這一切,才深吸了口氣道,“少莊主,我不知您今晚也要用溫泉……是我自作主張帶洛公子過來的,我們這就走。”

季晟懶懶仰靠着,聽她說完,沒什麽反應,只閉上了眼,喉結微微滑動。

這就是逐客的意思了。

綠漪沒再耽擱,連忙帶着洛聞心出去了。

離開之前,鬼使神差的回了一次頭。

恰好撞進男人不知何時重新睜開眼睛裏。

男人正放松的仰靠在浴池邊。

他身量高,坐下來也只有半截身體沒在水裏,肌肉流暢的手臂搭在池邊,墨一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跟着洛聞心走。

明明是他看着洛聞心被抓包,卻一點兒也沒有偷看的自覺,目光直勾勾的。

季晟兀自跟洛聞心對視了片刻,薄唇抿了抿,視線才慢慢下垂,卻又重新落到少年露出來的小腿上,是種明目張膽卻又坦坦蕩蕩的打量。

洛聞心立刻像被火星子濺了一下似的,将頭轉過去了。

男人從頭到尾沒什麽表情,連眉毛也沒擡一下,可洛聞心卻偏偏覺得,像從他臉上看出了幾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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