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折騰一通,還剩的一點兒睡意是徹底沒有了。

等季晟終于肯放開他,洛聞心慢吞吞的起身,擡眼看他,這才發季晟臉上不知何時又戴着一副面具。

怪不得他剛才湊過來嗅他,有什麽東西硌得慌。

這是一副銀制的面具,薄而精巧,遮住了男人半張臉,只露出他薄削的唇和淩厲的下颌線條。

但季晟面相本就兇戾,這樣一遮,倒也并沒有顯得更加不近人情,只是瞧不出原本英俊的樣貌了,只剩下令人生畏的兇和冷。

洛聞心頭一次見他戴上這個的時候,還有些好奇,問他為什麽,季晟想了想,只道:“煩。”

洛聞心眨眨眼睛,不太明白,但也不太在意。

更何況,季晟在他面前,是甚少用上它的。

只是今天再一看,方才還壓在他身上一通胡天胡地的男人,此刻薄唇微張,喘息微急,臉卻因為那副面具而顯得愈發冷淡薄情。

兩廂對比,倒是令人覺出些莫名的羞意,才淡下去一些的熱意,又燎原似的燒起來。

洛聞心不太想讓季晟發覺,于是垂下眼睛,紅着耳朵,把季晟推開一點,攏了攏自己的衣服。

方才鬧的急,輕薄的衣衫帶子都散開了一點,露出白色的裏衣。

那裏衣是蘇繡做的,領口繡着活潑的嫩色小花朵,此刻也松松的,沒将人緊緊的裹住。

隐約能看到一點纖瘦但不嶙峋的胸口,一小片皮膚白的膩人眼。

洛聞心攏好衣服,想起身了,卻被一雙胳膊又壓回了榻上。

剛系好的衣帶一下子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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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聞心氣壞了,伸手便捶了他胸口一下。

季晟沒理會他軟綿綿、故意撩人似的力氣,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臉擡起來。

沉沉目光掠過少年好似含了水的眼,再到泛粉的臉頰,又到白細的脖頸,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道:“給你也打張面具。”

這話不像是詢問,更像只是個單純的陳述。

“才不要呢。”洛聞心搖搖頭,瞅了瞅他臉上那張面具,伸手摸了一下那冰涼的銀邊,小聲道:“太重啦,戴着很累的。”

季晟沒聽到似的,目光繼續往下,又道:“手,腳,還有腰,都打上。”

“……”

說着,盯着他很慢的看了一圈,仿佛是在用目光丈量尺寸。

這下洛聞心是真的吓到了,呆呆的看着他,表情有些傻掉。

洛聞心覺得季晟是個好人。

雖然很好,可是好像還是有一點變态。

不過他看了看男人的神色,又覺得季晟不像在開玩笑,沒敢說話,默默在他臂彎裏拱了拱,爬起來坐好。

被這麽一吓,倒是沒再覺得熱了。

到了客棧,洛聞心才發現孟橋沒有跟他們一起。

孟橋打從進城起就不大對勁,好似這姑蘇城內藏着什麽令他心心念念的洪水猛獸似的。

此刻,洛聞心沒有見到孟橋,又想起他前幾日的反常,不免有些擔憂,拉着季晟的衣袖問:“孟橋哥哥去哪裏啦?”

季晟正在懷裏摸錢袋,聽見他這稱呼,手上動作不由一頓。

他垂眸看了洛聞心一眼,沒說話,掏出一錠銀子扔給掌櫃,道:“一間上房。”

從兩人進來起,那掌櫃的眼神就不斷的在二人間瞟,更多的都是落在洛聞心臉上。

可沒看上幾眼,對上那黑衣男子的眼神,又一個激靈,連忙将頭垂下去,不敢再亂看。

此刻,掌櫃手忙腳亂的接了銀子,掂了掂,覺出分量十足,便又半低着眉眼,小心翼翼問:“要不要給二位送點熱水飯菜?”

那黑衣男人一個眼神都沒再給他,将懷裏的人一抱,大步上了樓。

客棧門關上,季晟才将人放下來,握着他肩膀轉了一個圈兒,讓他跟自己面對面站着,問:“你叫孟橋什麽?”

“啊?”洛聞心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下意識重複了一遍方才的稱呼:“孟橋哥哥呀。”

他倒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雖說他平日裏很少開口叫孟橋的名字,可孟橋比他大一歲多,又對他關照頗多,他便比照對綠漪的稱呼,“孟橋哥哥”四字叫的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季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叫我什麽?”

洛聞心一呆,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兒自己平日裏是怎麽叫季晟的。

最初見面時,他也叫過季晟“哥哥”。

可因為很快就被他吓哭,又覺得他太兇,長了一張一看就不會喜歡被人叫哥哥的臉,所以叫過一回,就不敢再亂叫。

後來更是沒機會叫。

只有偶爾被他欺負的很了,才提高聲音直呼他的名字,叫他“季晟”。

“叫、叫你季晟呀。”洛聞心平白有幾分心虛,不敢看他,“怎麽了嘛?”

季晟沒有說話。

洛聞心等了他一會兒,沒等到他開口,于是瞅了他一眼。

洛聞心覺得自己真的愈發厲害了,和季晟呆在一起久了,竟然真的能從他這張少有表情的臉上看出情緒來。

如果他沒有判斷錯的話,男人此刻嘴唇的弧度,就說明有點不高興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季晟為什麽不高興。

難道是因為自己只叫他的名字?

忽然,季晟擡了擡手,道:“過來。”

“嗯?”

洛聞心有點茫然,不過還是乖乖蹭了過去,被他一把攬住。

“不準這麽叫孟橋。”季晟伸手,捏住他綿軟的臉頰肉,輕輕扯了扯,“不是你叫的。”

“……哦。”

洛聞心被他不輕不重的力道捏的有些癢,拍掉他的手之後,又覺得這話說的好奇怪。

不準叫就不準叫嘛,可是什麽叫不是他叫的?

洛聞心被他繞的腦袋發暈,“為什麽啊?”

季晟卻又不正面回答,只道:“想知道孟橋去哪了嗎?”

洛聞心暈暈乎乎的點了點頭。

“帶你去。”

初夏時節的姑蘇,景色最為美麗。而整個姑蘇城內最繁華的地界,又在這太湖邊上。

太湖旁有臨湖而建的一座三層高的玉樓,名叫醉塗山。

這醉塗山是一座南風館,向來是這姑蘇城內最大的銷金窟。

其名聲之盛,不僅王公貴族或普通的富庶人家喜歡在這裏宴飲作樂,就連先帝下江南的時候,都曾在醉塗山內下過榻,可見時下男風興盛。

後來苗疆奇藥傳入中原,令男子體質也适宜承歡,于是豢養漂亮少年作為小寵,在權貴人家中都算不得一樁奇事了。

二樓某雅間。

等待的時間有些長,桌上紫砂壺內的茶水被孟橋一杯接一杯的喝了個精光,在人來之前,就忍不住跑了三回茅廁。

第三次回來時,他不敢再拼命灌水了,就怕灌多了今晚睡不着。

可還是緊張,于是把刀擺在桌上,拿布巾仔仔細細的從頭擦到尾,再從尾擦到頭,擦得锃亮發光。

門被推開的時候,孟橋正在擦第三遍,他被這推門聲驚得一個激靈,“唰”一下站起身來,桌上的刀鞘就“哐”一下砸到他腳上。

痛得他狠狠皺了一下眉。

可孟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連忙轉過身跟進來的人對視,他這幅慌慌張張的狼狽樣子便落入了對方含笑的眼裏。

來人是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年,生的挑薄身姿,高鼻鳳目,笑起來的時候,自有一派漫不經心的疏朗。

“你……”孟橋怔怔的跟他對視,片刻,舔了舔唇,結結巴巴道:“你……你是不是拔個兒了?”

兩人約有大半年沒見了。

上一回見面,陸戚還沒滿十六,生的瘦瘦巴巴,剛被叔父賣入醉塗山,老鸨正要給他喂藥。

據說是這醉塗山內的一種秘藥,一副值百兩銀子,非甲等的倌兒還用不上。

孟橋也不知道那藥是幹什麽的,只知道喂了那藥,男孩兒的個子就不會再長了。

可雖說藥沒喂成,但這也不過才半年,陸戚怎麽就一下子蹿這麽高?

……看着好像都快比自己還高了。

如今陸戚早已被贖身,賣身契是捏在自己手裏,但為了糊口,還是在這醉塗山內當一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兒。

聽了孟橋這句話,陸戚慢吞吞的收了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回身将門關上,走到桌邊來坐下。

“怎麽了。”陸戚斟了一杯茶,還想再斟另一杯,卻發現壺裏已經沒有了,只好放下,似笑非笑道,“太高了是不是不好看?”

季晟說要帶自己去玩,順便找孟橋,洛聞心着實期待了好一會兒。

可出了客棧,上了馬車,沒過多久,卻在一棟華麗的小樓前停了下來。

這樁小樓實在漂亮無比,連檐上的片都是琉璃般的顏色,遠遠站着,還能聞到裏面有香氣和笑聲傳來。

洛聞心好奇的望着那裏面瞧了好一會兒,只覺得好生熱鬧。

兩人一進去,更熱鬧,立刻便有幾個香噴噴的男人女人迎了上來。

“哎喲,二位爺~~”為首的一個媽媽以手帕掩嘴,笑道,“您們這是想……”

等看清了來的兩人,這媽媽卻怔了一怔。

這媽媽在醉塗山做了三十多年,上至達官貴族,下至江湖草莽,是什麽人都見過,眼光老到毒辣的很。

只消一眼,她就能看出眼前這人想要個什麽樣的,是喜歡大膽奔放一點的,還是喜歡內斂含蓄一點的。

可眼前這黑衣男子,一身最正常不過的江湖人打扮,面具下的輪廓,雖細看之下仍能覺出幾分俊郎,可這渾身的氣勢……

莫名不敢讓人覺得他是來嫖的。

媽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轉而将目光移向另一位。

下一瞬,她的眼睛便瞪大了。

這、這這這……

饒是這少年被抱在那男子懷裏,遮去了小半張側臉,可僅他方才擡起臉來的那一瞥,就足以讓媽媽發現,眼前這少年,是個極品。

多年習慣使然,頓時,這媽媽目光直白、脫衣扒皮般的,将洛聞心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越看,眼睛裏越迸射出奇異的光芒。要不是顧忌着這兇神惡煞的黑衣男子,她那塗着鮮紅丹蔻的尖尖十指,恐怕就忍不住要上來摸洛聞心的臉了。

洛聞心扭過身,把臉埋在季晟懷裏。

他覺得這裏怪怪的。

不太像正經的酒樓。

而且這些媽媽們,怎、怎麽都穿成這樣呀……

季晟手搭在他腰上,安撫的拍了拍,擡眼一掃,嘴角平直,眼神兇戾。

單這一眼,就讓那媽媽吓出一腦門的汗,頓時是如夢初醒,後退兩步,才在左右婢女的攙扶下站位了,讪笑道:“二位爺有何吩咐?是來間房還是先聽小曲兒?我們這兒有……”

男人自懷裏掏出一錠金子扔過去,聲音沉沉的,“一間包房。”

“好好好。”媽媽擦擦額上的汗,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那,可要人伺候……?”

“不用。”男人冷聲道,渾身都是煞氣,“讓你們的人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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