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朝暮公子

又是一年春日,這天不用上學,唐墨州照例睡到了自然醒。

輕雙敲門道:“先生起來沒有呀?昨天不還說要去給小王爺掃墓麽?”

“好了好了馬上就起。”

四年前的今日,他也是一覺睡醒就聽聞了齊慕照全家因火災無人幸免的消息,說不清當時心裏是什麽感受,想到在他生命最後的那幾個小時裏有自己陪着他一起,還痛快喝了場酒,這輩子倒也不算虧。

用過早膳後他一個人去了陵墓,知道齊慕照死後,他單獨在這裏為他立了個衣冠冢,每年這一天,他都會來這裏祭拜。

自齊慕照死後,他們四年前在調查的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因為此前本就算是在幫着齊慕照複仇,後來他死了,也就沒什麽必要再進行下去了,剛好齊時錦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再來找過他,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唐墨州心裏清楚,殺死齊慕照全家這事是皇帝做的,這人也當真狠心,怕是他故意挑着他姐姐回家那天下的手,就連那尚未出生的嬰兒也不放過。

可知道又能怎麽樣,他總不能提着刀就去找皇帝替齊慕照報仇,憑他一己之力這就是天方夜譚。所以後來他只是替齊慕照感到可惜,日子該怎麽過,也就只能這樣繼續過下去。

四年裏,學院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唐墨州擴大了學生的年紀範圍,像現代的學校一樣按年齡分別設了不同的年級,教學內容也設置了不同等級的難度,他選擇退居幕後幹起了類似校長的工作,偶爾出來“誤人子弟”一下。

“阿照啊,今兒個我起晚了,來晚了些,你別怪我。”唐墨州自言自語道,“說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你臨走前同我說的那句祝福,學院的生意确實越來越好了,朋友一場,有時候還是挺想你的,覺得要是你還在就好了……”

感傷了一小會兒後,唐墨州起身打道回府,一進學院,江韞修就神色匆匆地跑來拉着他往裏走,一邊走一邊道:“有事,有大事!”

“什麽大事?”這幾年裏難得看他這般,唐墨州心裏也有點好奇了。

拉着他進屋後,江韞修道:“今天太子殿下給了我消息,說他外甥想入學,問問你行不行,你剛剛不在,好半天才等到你回來。”

唐墨州無語:“這叫什麽大事?你又不是沒見過錢。”

“這确實是意味着要來錢了不錯,但我總感覺……你看啊,太子殿下這幾年跟咱們的聯系也少了很多,他這番突然整這一出,你說……”

“等等,太子哪來的外甥?”唐墨州發現了不對。

“哦,是太子妃的外甥。”

“多大?要是太小了咱這兒可不收啊。”

江韞修想了想:“他沒說,不過肯定不會太小啦,太子妃的長姐不是年紀也不小了嗎,她孩子怎麽着也得十二三歲了吧。”

“哦,那沒問題啊,人什麽時候來?明天嗎?”

“對,明天來。”

翌日,唐墨州起了個大早,吃過飯約莫八點多鐘的時候,輕雙跑來喚道:“先生,太子殿下的外甥來了。”

唐墨州出去一看,只見院內站了個一玄色衣衫男子,他下半張臉上罩着面巾,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身形高挑,頭發高高束着,他身旁站了個約十二三歲的小孩兒,唐墨州沒見過這個男人,見不是太子本人來,怔了一下:“這位是……”

男人開口,聲線清朗:“在下太子殿下的影衛,朝暮,今日受殿下所托,将宋小公子送來唐先生的學堂,希望先生多多關照。”

唐墨州一聽這名字登時一驚,朝暮……倒過來的話,怎麽這麽像一個人……

不對,不可能的,那人已經死了,而且眼前人是什個麽影衛,連說話聲音都不一樣,又怎麽可能會是一個人。

當下他拂去心裏的胡思亂想,笑道:“昨日殿下已經知會我了,還煩請公子轉告殿下,讓他放心便是。”

男人拱手以表謝意,沒有說話,唐墨州着人把那小孩帶下去,忙完後路過院中不經意一看,那男人還在院裏待着,他背靠着樹,雙手交叉抱臂望天,姿态好不潇灑。

唐墨州眉頭一皺,這人還挺會享受的是怎麽回事?

當下他走了過去,男人看到他來了,連忙恢複站姿,唐墨州覺得有點好笑:“朝暮公子,你是在等宋小公子下學嗎?”

他以為朝暮在這裏候着,估計是要等着接小朋友放學,結果朝暮看他一眼,搖頭:“不是。”

唐墨州也懵了:“那你這是……”

朝暮半天沒答,過了半晌才開口:“先生要不想讓我在這裏待,我出去便是。”

唐墨州:“……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先生,我可以在你這裏逛逛嗎?”

唐墨州又一次陷入了懵逼:“啊?你逛什麽?”難不成這人還想來這裏再學學武藝不成,別說,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剛剛自己表現的好像有點無禮,當下他連忙道,“可以啊可以啊,我帶你逛呗,你是不是想再鞏固一下武藝?不過你既然能去太子殿下身邊,你的本事一定不會太差,我們這裏怕是滿不足了你……”

他剛說到齊時錦突然想起來,他此前很少再聯系他們,這遭突然又有求于他,身邊又突然多了這麽個人,他也不是不會武功,為什麽還需要一個影衛來保護他?

朝暮笑了一聲:“我并不是想來學武藝,你說的對,我确實沒有必要再學,因為殿下他……此前已經培養我多年了。”

唐墨州一驚,難道齊時錦算是消失的這幾年,就是在培養這個人的?他這是要做什麽?難道他想謀反?可他幾年前不還說不想殺皇帝嗎?難道他坐不住等不及了??

“他為什麽要培養你?”唐墨州沒忍住把心裏話問出來了,這話更是有點無禮,見朝暮看了他一眼,他連忙挽尊道,“那個我意思是,我之前不是沒見過你嘛,我覺得太子殿下他也不是不會武功,他……他怎麽還會需要人來保護啊?”

朝暮靜默幾秒開口:“不錯,他确實不需要人保護,我的存在也的确有點多餘,不過……殿下心地仁厚,四年前,我流落街頭,他在外面無意間發現了我,便将我帶走了。”

“你求他了嗎?”

朝暮不答,唐墨州道:“我知道,太子殿下仁厚,可你以為東宮是那麽好進的?人人要都說自己有個難處,都來求殿下收留,那他不得累死。”

“朝暮公子,我也不是懷疑你什麽,只是若真是他主動将你帶走,我覺得這挺難得的,是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你一定要珍惜。”

朝暮輕聲道:“我很珍惜這個機會,我……當時沒有求他,因為我根本沒想到他會發現我,所以我打心裏很感激他。”

唐墨州沒想到朝暮還是個可憐人,心裏不免也有點憐惜,但見話題好像有點偏了,便硬生生扯回來:“呀,好像跑題了,我本來不是在問你你為什麽要逛逛這裏來着?”

這時他們走到了後院,朝暮的步伐不自覺慢了下來,他好像輕笑了一聲:“我說出來,怕先生笑話。”

“你說就是了,笑你幹嘛?”

“我啊,從小沒讀過書,不識幾個字兒,後來還是殿下教了我一些,我沒去過什麽學院,沒見過世面,所以來了這裏感到有點新奇,想逛逛。”

“這有什麽奇怪的,我覺得很正常啊跟你說我這學院就是什麽人都能來的,正常人家的百姓也能負擔得起費用,只要想學就都能來。”

“嗯,”朝暮輕輕應道,“那挺好的。”

“我也覺得挺好的,”唐墨州的話頭也不自覺地接了下去,“我以前一直想辦一個這樣不以階級來劃分人的學院,想了好多年了,現在總算成真了。哎對,”他好奇問道,“你以前知道我不?我也算是臭名昭著吧。”

朝暮愣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你以前名聲不好,但我心裏對你并沒偏見。”

最開始名聲還沒洗白過來的時候也就輕雙對他還行,這會兒聽朝暮也說他亦如此,唐墨州驚嘆道:“喲?倒是難得。”

朝暮輕嘆:“我從前也不是什麽多好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嘲笑你。”

想來他在遇見齊時錦之前的過去也不怎麽好,沒準還是個孤兒,看他似有點喪,唐墨州勸解道:“財富和物質這都不是能決定一個人的關鍵,最要緊的還是品行,你從前哪怕再窮,可你心地純良,不随波逐流對我有偏見,這就是很難能可貴的。”

“謝謝你,想不到,你還挺會安慰人的。今日見先生,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樣。”

“你想象我是什麽樣?”

朝暮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喏,”他做了個從上到下一掃的手勢,“就是眼前這樣。”

唐墨州也笑了:“朝暮公子也挺會誇人嘛,今日雖是初見,但我卻覺着,你我二人倒是投緣。咳…其實,有個事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名字倒過來,和已故的小王爺齊慕照的名字很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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