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乳酥 就見林采之嘴角的柔和……

就見林采之嘴角的柔和慢慢收起, 顯出些鋒利,道:“一善染心,萬劫不朽。百燈廣照, 千裏通明。你我今後若是作姐妹, 則雙贏。若是作仇寇,則雙輸,你又何必定要扭曲我的一番好意呢?”

說完, 她又微微點頭, 算是見過禮,就要轉身離開。

“咦, 那這樣罷, 你若肯叫我聲姐姐,我便信你對我沒有敵意。你也不怕回頭見了殿下, 他怪你不懂禮數。”

盈兒笑嘻嘻道,又給筐兒抛了個眼色,筐兒幾步跳走到門前,攔住了出口。

她這白草院豈是林采之想來就來, 想走就走的地方?

林采之看了一眼筐兒,頓住腳步,轉身回頭, 眉毛輕揚,依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看着她道:“殿下最是知道我的為人,豈會是非不分?”

盈兒手托香腮,明亮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十分可愛:“我也聽說你跟殿下自幼就認識,他肯定知道你的為人。”

林采之嘴角上翹, 再度點頭致意,轉身欲走。

盈兒卻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我就想不明白,他怎麽不選你做太子妃?”

這場勝負實在過于明顯,小丫頭如筐兒筥兒也聽明白了,一臉激動興奮。

葉菡用帕子按住嘴角,暗暗發笑,她算是看明白了,之前自己擔心盈兒不适應東宮都是多餘的,自家這個小姑子根本一直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沙夫人則面色尴尬,表情錯愕。她這傻女兒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呀,這位林姑娘能說會道,滿京聞名,盈兒跟她鬥嘴,竟然占了上風?這些年,她是不是錯把珍珠當魚目了?!

林采之臉上又紅又白,腳下一滑,身形踉跄,旁邊的丫頭手快扶住她,氣得滿臉通紅罵道:“再沒見過這樣無禮的人家!我家姑娘好好地來拜望,沒茶沒水沒座兒!說話句句夾槍帶棒,家中大人也只當不知。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笑話呢。”

盈兒抿着嘴樂,林采之這丫頭她也認識,叫秋雲,也是前世的老熟人。

前世也是丫頭中的翹楚,怎麽這一世這麽快就破了功?

論吵架,筐兒自來就是一把好手,哪用她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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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見筐兒站在門口,大聲回罵:“再沒見過這樣無禮的客人。我家姑娘好好地在自己院子裏歇着呢,她一個外人偏往人家內院闖。說話處處提着太子殿下,唯恐別人不知道她跟殿下從小就相熟一般。家中大人也放她出來這般現眼。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還不定怎麽笑話呢。”

秋雲放開林采之,上前跟筐兒鼻子對鼻子,眼對眼,眼看兩個丫頭就要動手,沙夫人忙叫:“哎喲,這可成什麽體統!別吵了別吵了,送客!送客!”

沙夫人是站不起來,不然早跳腳了。金璃忙上前,伸手虛扶林采之。

筐兒拿眼看盈兒,盈兒正想點頭放人,卻聽外頭有人叫道:“東宮又來人了。”

盈兒一愣,這兩天大約是過年,事忙,東宮倒沒見人來。怎麽今日這樣巧?

想了想,吩咐道,“請他們進來吧。”

東宮來了人,林采之自然也回身重新坐下。

*****

一時,常夏帶着兩名小太監滿臉笑進了門。

常夏一進門,見滿滿一屋子人,臉上竟是不見半點吃驚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早知此事,還是東宮訓練有素。

他上前沖盈兒行禮之後,才跟各人見禮。

見完禮,他才招呼着小太監上前,笑道:“今兒東宮置了戲酒,席間有兩道菜,殿下吃了入口,便叫廚房重新做了,命奴才送過來。”

就見兩個太監手上都各提着一個籠屜,下面一個銅隔層,裏面隐隐放着燒紅的銀霜炭。

盈兒便招手叫他們近前。

兩個小太監躬身上前,打開籠蓋,熱氣袅袅。

盈兒打眼看去,就見一籠裏有幾塊雪白的方餅,周邊烤得焦黃,中間放了一只黃色花狀琉璃碗,盛着半碗細碎的沾粉,像是芝麻核桃打碎拌了黑糖。

“咦,殿下怎麽賞了姑娘幾塊糍粑呀?”筥兒在旁邊好奇地探頭探腦,問。

這東西,盈兒自然認得,不過,她卻不好說。只是奇怪,怎麽這東西現在就有了。上一世還是楊陌登基後才有一個南邊的廚子獻上來的。她吃了甚是喜歡,還重賞了那廚子。

就聽有人小聲嘀咕道:“東宮的宴上怎麽會有糍粑這種平民的吃食?”語氣十分不屑,好似在說筥兒太沒見識。正是之前跟筐兒吵架的林采之的貼身丫頭。

常夏上前道:“筥兒姑娘,這叫金乳酥,又叫奶豆腐,是用酸果點了新鮮的山羊奶制成。吃時,用小火煎得軟軟的,入口即化,是宮裏一個新來的雲滇廚子的手藝,今兒還是頭一回做。”

又指着另一道菜道:“這道松鼠魚球,不是尋常用的鯉魚鳜魚,而是用的黃魚。風味倒甚是不同。”

“嘻嘻,殿下還記得我們姑娘最愛吃這道菜呀!”筥兒笑道,“姑娘,我先收起來罷,一會兒中飯便吃這個?”

盈兒忍不住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她身邊這兩個丫頭可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也好。這金乳酥,你分一半出來,叫人送到瀚海居去給肅哥兒蓁姐兒他們吃。”又拉着葉菡道,“你忙了一整日了,一會兒不如就在我這裏用飯?”

一旁沙夫人的臉色又紅又黃,跟松鼠魚上挂的漿一般。

林采之從頭到尾都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完全沒受到半點影響。可她身邊的丫頭卻是臉都綠了。

筐兒得意地瞥了她幾眼,擡起下巴,開開心心地取了賞錢,交給常夏,要送他們出去。

林采之這才站起來,笑道:“常夏,你這皮猴子,我這麽大個人在這裏坐着,你怎麽只當沒瞧見?”

常夏忙點頭哈腰給她拜年。

林采之便道:“我也來了一陣子了,正好告辭,跟你一同走罷。”

常夏扭身又沖盈兒行過禮,才随着林采之一起退出。

外頭隐隐約約傳來兩人說笑的聲音。

也等不及外頭笑聲消失,沙夫人怒道:“宮裏賞了吃的,你人人都惦記着,怎麽就瞧不見你親娘也坐在這兒呢!”

“夫人莫是忘記了。上回我便說過,你我母女情分已經斷絕。”

葉菡吓得忙站起來拉她:“哎喲,你也累了,不如進去歇一歇。”又沖沙夫人道,“太太,外頭還不知道有幾家等着呢,我也沒工夫坐下慢慢吃飯,您就當心疼我,跟我一起出去,萬一郡王府來了人……”

沙夫人本來面紅耳赤,聽到郡王府三字,便把拐杖咚咚地敲打着地面:“我是管不了她了。等她爹回來管!”

等葉菡拖着沙夫人走了,滿滿的室內頓時顯得空蕩蕩。

盈兒伸了個懶腰,這一仗她贏了,心裏頗舒暢。

就聽筐兒在一旁氣呼呼地道:“我還當那林姑娘是個好人,沒想到竟是這般可惡。好在姑娘這今兒沒發呆。不然倒叫她欺負了去。”

正好筥兒剛将兩道菜收好回來,接口道:“我原本瞧她這般好看,以為是個好的,哪裏想到,她一直說她跟殿下要好,哼,那也沒見殿下賞她一盤金乳酥。”

“她哪裏好看了?又瘦又高,幹幹癟癟的,難怪成天能穿上男裝在外頭走。哪像咱們姑娘,要胸有胸,要腰有腰,便是換上男裝,也裝不了男人!”筐兒怼筥兒。

一個念頭滑過腦中,盈兒揉了揉腰,愣愣地問:“你剛才說什麽?”

“啊?我說姑娘要胸有胸,要腰有腰……”

“不是,前面一句。”

“她哪裏好看了?又瘦又高,幹幹癟癟……”

“不是,後面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姑娘問的是那句吧?難怪成天能穿上男裝在外頭走……”筥兒插嘴道。

盈兒慢慢點點頭,又發起了呆。

若當初那個推她下山的人并非男子呢?

再更進一步,當初引着柯碧絲去那裏的小丫頭也并非丫頭呢?

可時間卻對不上。

她投崖的時候,林采之可是新後上位,活得正風光。怎麽也不可能未蔔先知她這一世會選為太子妃,重生回來推她下山呀?

她大約是累了,都能胡思亂想到這種程度。

*****

這頭常夏跟林采之說了一路閑話,出了喬家的門,他便躬身作別。

林采之卻觑了觑左右,見再無喬家人在旁,輕聲道:“那小丫頭剛才說殿下還記得我們姑娘最愛吃這道菜呀,這話卻有些奇怪,是什麽意思?”

常夏臉上堆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見林采之臉色略僵,他忙又打躬作揖道,”林姑娘,宮裏事忙,我實在不好多耽擱。”

林采之便笑道:“我豈不知道你是殿下跟前的紅人。也不敢耽擱你。只是想請你替我捎句話兒。”說着從身旁丫頭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常夏手中。

不用打開,光憑手上的分量,常夏就知這可比剛才筐兒給的多了十倍不止。

他笑哈哈揣入懷中。

“你跟殿下說那金乳酥我也想嘗嘗鮮兒,想必他不會笑話我嘴饞。”林采之俏皮道。

常夏笑哈哈道:“哪能吶。”

回到東宮,酒戲未散。

常夏站在太子身邊,見他瞧過來,便遞了眼色點頭躬身。

太子臉上一抹緊繃消散,移開目光,繼續與宗親耆老們談笑。

及至下午酉時,太陽将落山,宴飲才歇。

伺候着太子更完衣,喝完醒酒湯,常夏見左右無人,才道:“奴才去時,兩人果然已經碰了面。在白草院堂屋裏坐着呢。”

“喔,那……她瞧上去心情如何?”

“瞧着不錯,賞了奴才笑臉兒。送去的金乳酥,還叫分了給喬檄的兩個孩子吃。”

額頭上突地被敲了一擊暴栗,“笑臉是給你的?”

就見太子臉上帶笑,走到案後,随手輔了張宣紙,提了筆,在上頭描繪。

見太子心情不錯,常夏揉揉額頭,涎皮搭臉湊過去道:“可林姑娘瞧着那金乳酥眼饞,非托奴才跟殿下說句話,想求殿下也賞她一盤呢。”

太子眉尾輕輕一揚,提起手中的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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