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信 常夏也不敢打擾,只好閉嘴……
常夏也不敢打擾, 只好閉嘴等着。
不想太子默默想了一會兒,竟然又接着畫畫,既沒答應也沒否認。
常夏暗暗捏了捏袖子裏沉甸甸的銀子, 便上前端了茶盤出去, 換了新鮮的茶水,再端進去,見太子筆下已經畫了一小半, 圖中一位美人, 五官還是空白,但頭上卻戴着一頂九翠四鳳雙博鬓的太子妃鳳冠。
他心裏忍不住好笑, 殿下這是在思念太子妃了麽?看來這大婚的日子不會定得太遠。
可就算太子殿下心裏眼裏都只有喬家那位姑娘, 別的姑娘也不會一點體面都不給吧。尤其是林家那位姑娘,有跟殿下從小的情分, 又有林家的臉面,他便硬着頭皮笑道:“殿下,今兒說不得那金乳酥還剩得有,不如叫奴才……”
話未說完, 就感到兩道電光朝他射來,他心底不由得打了個輕顫。
“金乳酥不成。過兩日,連同馮陸兩家一起, 賞一盤蜜瓜葡萄吧。”
如今冬寒,蜜瓜葡萄都是西域貢品, 也算稀罕之物。可這些個高門大戶自家都有冰窖,怕也都存得有。這份體面哪裏能比得上金乳酥?
難道殿下就是要世人知曉,未來的太子妃與其他幾位在殿下心中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也是要随手敲打林采之,她與馮陸二人,雖然名分有差, 但在殿下這裏,也不過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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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采之在馬車上等了一陣子,她父親林雍才出來。
父女倆一路回了府,吃了中飯,才進了內室,遣退左右,盤座爐邊,由林采之親自煮水奉茶,才開始談起今日到喬府一事。
“如何?”
“沖動魯莽好争口舌之勝。我不過小小撩撥,無論她還是她身邊人,就都沉不住氣了。”林采之嘴角一撇,頗不以為然。想了想,一笑,又道:“還有個糊塗透頂的親娘。”
林雍皺眉搖頭:“她若真如此不堪,殿下又怎會為她殚精竭慮費盡心思至此?你真沒瞧錯?”
林采之垂了眸子,捏着金紅釉瓷茶碗的骨節泛了白:“殿下必有深意。”頓了頓,又道:“昔日漢武帝雄才大略,也要重用衛子夫家的衛青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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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兒你再去見見那柯氏,多打聽一下喬氏舊事。你要記住,世上無無用之廢人,只有不善用人之廢物。”林雍撚須沉吟道。
“父親教誨,采之謹記。”
父女二人又閑話了一陣朝堂內外雜事,見時辰不早,林采之便問林雍要不要歇晌。
林雍伸了個懶腰,笑道:“你是個聰明孩子。父親一向是放心的。只是剛才秋雲說你讓常夏帶信,求殿下也賞你那個什麽酥?”說着,他伸手取過林采之手中的金紅釉瓷茶碗,在掌心慢慢摩挲,嘆道,“真是漂亮。”
“我只是想試探一下……”
林采之辯解之語未畢,林雍手一擡,好端一只精美絕倫的茶碗摔入碳火之中,磕在鐵爐邊上,哐當一聲,碎成幾半。
“這些小女兒心思,可示人,不可入心。若你還想做未來的皇後,最好記住,你将來嫁的是殿下,不是男人。”林雍臉色嚴厲,可語氣卻十分溫和,看上去無比怪異。
林采之臉色發白,也不知道羞愧還是害怕,她當即身姿坐得更加挺直,伏身行禮道:“父親教誨,采之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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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這頭,葉菡本說趁這工夫回瀚海居看看孩子們,刨上兩口飯。沙夫人便要跟了去。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金乳酥早叫兩個小娃娃吃得幹幹淨淨,嬷嬷丫頭們正端着盆子給他們洗手呢。
桌上兩只油汪汪的空白盤子,屋裏飄着濃郁的奶油香氣。
沙夫人咽了咽滿嘴的口水,拿拐仗杵地,紅着眼跟葉菡抱怨:“我這個女兒真是白生白養了。我是打她了還是罵她了?難不成就為了我朝她扔了一只碗,她氣性就大到這個地步,真要跟我斷絕母女關系?”
葉菡也是頭疼這個糊塗婆婆,三兩口咽了些點心,便婉轉道:“她自然是您親生的,太太原該對她好些,事事護着她些才是。如今她做了太子妃,您可再別再人前人後說她半句不是了。叫外人聽了去,可怎麽好呢?”
“我就不明白了,這家裏還要我來護着她?她老子當年為着我罵了她一句,當場就跟我變臉,打了我一大耳刮子。她兩個哥哥,也別說了,有什麽好東西,老娘不顧,老婆不顧,什麽不是先盡着她來。絲兒可憐見兒的,就我這一個姨母,你說說看,我若不凡事多護着她點,你讓她一個孤女怎麽過?!”
顯然沙夫人仍是不認為自己有半點兒錯處。
葉菡心內嘆氣,也知道一時勸不動她,她這些日子忙癱了,也沒力氣勸,便只好道:“外頭還有的是客人等着呢,我去換件衣裳,就出去了。娘不如早些回鐵衣堂歇一歇?”
沙夫人甚是不甘心,拉着她道:“難不成就任她這樣下去?這眼看就要出閣了,又是嫁的皇家,多少事要準備,我這當娘的不會跟她計較的。你是她嫂子,她跟你向來好。你幫我勸勸她!別跟我治氣了。咱們一起好好準備嫁妝才是正理呢。”
葉菡被她拉着,進退兩難。可也不想應下這話,好在韻梅也是個有眼色的,道:“奶奶,外頭堵了一街的人。您再不出去,怕是要叫人說咱們喬家傲慢。”
葉菡當即抽手,把兩個孩子往沙夫人懷裏一推道:“娘幫我瞧着這兩個吧。我真得走了。”
說着急急出了院子,回頭看沙夫人沒追來,才舒了一口氣,忍不住搖頭沖韻梅道:“虧得你機靈。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自家好好的親閨女不知道心疼,倒疼着一個不成器的。如今後悔也是晚了。”
韻梅笑道:“我瞧着姑娘倒是把奶奶當半個娘。日後呀,怕誰也沒奶奶在姑娘跟前有體面。”
葉菡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韻梅的手:“我原還有些小心眼兒,醋着爺怎麽事事把自家妹妹往前頭擱。如今呀,我也當她是我親妹子疼。上回我失手打了她,她從頭到尾沒半句怨言。便是柯碧絲這般對她,到了,求到她頭上,她還賞了一只手爐。真真是個心胸寬大的。今兒對上林采之,也沒落了半點下風。怨不得太子爺一眼瞧中了,把她擱心上疼着。”
兩人一路閑話,又到前頭路轉堂去接親待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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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沙夫人跟孫兒孫女玩了一會兒,兩個孩子便吵着要去鐵衣堂看刀。
鐵衣堂喬執的書房裏頭,挂的刀倒比放的書多。大小不一,甚多精美漂亮的匕首。
沙夫人便也由着他們。到了鐵衣堂,便叫嬷嬷們帶着去書房玩耍。
自己上炕坐着喝茶吃糕生悶氣。
一時又惦記起柯碧絲來:“我呀,也是命苦,怎麽生了個這般不懂事的女兒?本還有個貼心的外甥女在身邊,可她偏偏婚事又不順。如今在王府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形。這過年過節的,都是初二回娘家,怎麽竟然人都沒冒個頭,就來了一張飛貼打發人。我這心裏急呀。”
金璃瞧瞧左右,找個借口把其餘人等都打發了,這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
“這是剛才那位林姑娘的丫頭趁人不注意交給我的。說是她家姑娘今兒來,其實是替表小姐傳信兒來的。”
沙夫人一驚,慌張奪過,撕信看畢,當即痛哭流涕,叫嚷道:“快,快把二郎給我叫進來!”
倒把金璃吓了一大跳,急慌慌拉住她,道:“林家姑娘交待過,她們好意來送信,可不想卷入王府跟喬家的恩怨中,還望隐瞞了這事。這會子,林姑娘剛走,門上也沒有什麽人來送信,咱們這頭就接着信,是個人也猜得着是林家姑娘送的信。便是要叫二爺來幫手,也得先想好了章程,前後話頭說圓了。”
沙夫人一急早沒了主意,便把信抱在胸口,哭着問金璃有什麽法子。
金璃嘆一口氣,出來到書房裏提名胡亂寫了幾個字。肅哥兒忙着拿小匕首戳着小木頭人玩兒,蓁姐兒卻湊過來問,探頭探腦:“金璃姐姐原來會寫字呀!”
金璃心裏一慌。蓁姐兒雖然只得六歲,可已經進了學,一本詩經都讀完了,可別瞧出什麽來才好。便忙掩了自己的鬼畫符,笑道:“我不過亂畫個花樣兒。你可別跟人說,回頭倒叫人笑話我。”
說着攜了信出來,拿那封信的信封封了,交給一個機靈的小丫頭,讓她從後門出去,到外頭不拘找個什麽閑幫把這信送到門上,就說是送給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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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地折騰了一上午,盈兒也覺得累了,又怕吃完飯睡午覺,積了食,便索性先睡了一覺。醒來後只見筐兒在身邊伺候,便知筥兒那小丫頭閑不住,又跑出去瞧熱鬧去了。
吃過午飯,她才覺得腦子清爽了許多,便叫筐兒到前頭去問問,看看之前林采之出門時,都說了些什麽話,做了些什麽事。她總覺得以林采之的精明,冒着被人議論的風險,非要上門來見她,不會只是想探探她虛實這般簡單。
誰知筐兒先就笑了起來:“還等姑娘吩咐,您不知道咱們屋現成有個包打聽,她跑出去好大一陣子了。”
話音未落,就見簾子一動,探出個圓圓的小腦袋,筥兒笑道:“筐兒姐姐又編排我。我餓得前心貼後背的,打聽到了好些事兒呢!哼,等我吃過飯,慢慢說給姑娘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