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米酒吻 這是一份綠波的供詞

這是一份綠波的供詞。

雪白的紙, 明亮的墨,應該就是這兩日寫的。

原來綠波七年前就已經被蔣家的人收買。

那個玉器輔子,雖然放在她哥哥名下, 可她們其實只是白拿錢, 并管不了事。

蔣家人一直沒要求綠波做什麽,只說讓她好好呆在喬家。

直到六年前,輔子的人給她哥哥送了信, 讓她某年某月帶着柯碧絲在青雲峰的某處出現, 遇到一個丫頭後,按那丫頭說的事做就行。

于是便有了她被推落山坡的事情。

謀劃得如此周全深遠, 她可真是大大低估了蔣寄蘭。

但綠波一直并不知道玉器輔子是蔣家給的, 更不知道推落她的人是誰。

再接着看,便是綠波如何替柯碧絲跟楊繼穿針引線, 最後成其好事。

最後才是元宵案相關。

柯碧絲在年前被王府秘密送到別院,看管極嚴密。

是綠波往外送了信,蔣寄蘭才得知她們的所在,便命她想想辦法帶柯碧絲逃出別院, 回喬家。

柯碧絲本來就疑神疑鬼,怕在別院被害,所以一經挑唆, 便同意了。

兩人趁着大年夜的混亂,先是逃到了蔣家別院裏, 後來再度按照指示逃離時,才“偶遇”林采之。

林采之得知她們的來歷,當時便動了心思,将她們藏到轎中,帶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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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跟沙夫人約好元宵夜回喬家, 綠波又便按照對方所說的,想辦法将柯碧絲帶到了那間食肆,借口去上廁所,溜出去跟自己哥哥見面,然後接到了一條奇怪的指令,讓她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跑到喬家大門口去鬧,有什麽事都推到林采之頭上。

因為對方的指令向來奇怪,綠波也沒多想。等發現柯碧絲遇害,她後悔莫及驚恐萬分,卻更怕自己被人殺掉,便只得狂奔至喬家報案。

接下來,便被扣到衙門裏,她自然立刻供出了林采之。

據她供認,林采之指使她們一定要想方設法回到喬家,好收集未來太子妃相關情報消息。

作為交換,林采之說,她嫁入東宮後,一定會勸太子幫助柯碧絲風光重回王府,甚至會想辦法幫助楊繼恢複爵位。

後來,她哥哥被發現後,先過了堂,招架不住,立刻招了。

只是蔣家人做事謹慎,他哥哥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只說當初自己叫人設了套,欠了錢,只得去求妹妹。

最後對方說如果以後替他們辦事,便可保他們兄妹富貴平安。

這些年,他們辦了不少事,都極瑣碎,主要是收集喬家的一切情報,比如說沙夫人跟喬盈兒的關系,還有喬家人出門的時間,喬家發生的大小事情等等,并無半點危險。他們便更覺得這是容易錢,越發努力。

哪裏知道會卷入這樣的通天命案。

綠波本來還心存僥幸,以為交待主動,很快就能出去。沒想到,就這樣被關押着,一點消息沒有,心裏自然着急得要命。

後來金璃來給她送厚衣裳和被子,她便想出了過繼個孩子的法子,想叫沙夫人救她。

盈兒看到這裏,輕輕蹙眉:“那過繼孩子的法子,真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楊陌往她身邊傾了上身,挨得更近,近到在濃烈的炭火氣裏,她都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蘇合香。

她不動聲色地往凳子邊上挪了一點點。

“查過,她并未見過旁人。”楊陌道,目光留在她臉上片刻,又一笑:“不過,既然你懷疑,不妨再查一次。”

盈兒直覺他又有些不懷好意。

不過她雖沒見過正經供詞的模樣,可見那疊紙上,每一頁都按着一個血紅的指印,最後還簽了押,便猜這是原稿,并非抄本。

他從三司拿了這樣重要的證物出來,若是出了差錯,他也逃不了幹系。

只為了讨好她?這真不像他。

上一世,他可是端方正直,一心想做個聖主明君,一言一行,都克己守禮。

便連生孩子這樣的事,他都當成國事在辦。

有一回,記得好像是因為馮氏懷孕,她心頭郁悶,好幾日不肯理他。

後來,他喝得薄醉微醺,半夜跑到她住的绫绮殿跟她解釋,說普通人家,尚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身為帝王,生子一事,關乎社稷國本,更是馬虎不得。

普通人家,多子多福。帝王之家,更是如此。

只有在衆多皇子中最後勝出的那個,才能順承天命,擔當大任。

不然,若只得一個兩個,最後不得不矮子裏選将軍,江山落入愚笨無能的帝王手中,才叫塗炭天下生靈。

他還又舉了好些史上的例子。最有名的自然是那不食肉糜蠢笨如豬的晉惠帝。只因他兄長司馬軌病死,他再不合适,也只能被扶着坐天下。

又說,一個帝王若不能将江山交付到最合适的子孫手中,自己再如何英明神武也算不得是個好皇上。比如始皇帝與隋文帝,兩人都是蓋世英雄,結果轟轟烈烈的皇朝卻都二世而亡。

她那時雖然心裏不滿,可也覺得無不道理。又被他千哄萬哄,便也就與他和好如初。

只不過到了紫宸殿那天,她才發現,這通通都是鬼話。

既然他想人人多生,好讓他擇優選擇,可為什麽偏偏不讓她也有一個孩子?!

前世種種痛處,遠不是這一疊供詞就能安撫的。

把那疊供詞遞還他,她道,“殿下剛才說還有話要單獨與我說,我瞧天色已晚,倒是不必了。”

綠波既然招了,便肯定會判,自然不會再回喬家。她也沒什麽好問的。

卻見楊陌臉色淡淡,并不答話,反而一雙眼瞟向常夏。

常夏在一旁,心道,怎麽這喬姑娘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翻臉就跟翻書一樣狠。明明知道殿下只是想單獨跟她相處片刻,卻說這樣撒話。殿下這樣瞧他,他豈不明白?

可是殿下這般委曲求全是何苦呢?多少女子不能愛,再沒見過喬姑娘這般沒心沒肺的。

別人不說,便是林姑娘若能得殿下半點兒青眼,還不定高興成什麽樣兒呢。

元宵案裏,林姑娘确實有些小錯,可也是叫人利用了,并沒有存心要害柯氏。

這麽冷的天,她哭哭啼啼來求見殿下,想當面解釋當日情由。

門上往裏傳了消息,他怕傳出去不好,便讓她進了東宮。

也沒敢像上次對喬姑娘那般直接往殿下的殿裏引,而是叫她在明德門外左小殿內等候傳召。

結果殿下既不見,更不聽,還怪他多事。

林姑娘自來多爽利漂亮的一個人,聽到他這般冷淡絕情,當時紅着眼,白着臉,連滴淚都流不出,叫人看了真真覺得可憐可嘆。

心裏這樣想着,他便有些不情願地上前道:“殿下恕罪。奴才有些內急,容奴才出去片刻。”

說完,還沒忘了拉住筐兒:“還煩請姐姐帶個路。”

筐兒看看自家姑娘,見她沒擡頭阻止,想來是默許了,便只好随着常夏往外走。

筥兒小圓眼像兩粒滾珠轉來轉去,也跳起來道:“哎喲,茶都涼了,我去泡壺新的。”

葉菡見狀,揪住還在悶頭吃紅薯的喬檄衣領:“可不是天不早了。孩子們見不着爹娘該着急了。我們先回去一趟,回頭再來!”

眼見楊陌只不過看了一眼常夏,一屋子人便全退了個精光,盈兒也只能暗暗嘆一口氣。

他能有什麽話要單獨跟自己說呢?

她其實并不想聽。

*****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

炭火氣猛地就很熏人,盈兒頓覺心浮氣躁,她就手拿起茶水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不想那茶只得半盅,竟帶了好幾片茶葉進去,一時卡在嗓子裏,吞也吞不下,咳也咳不出,她頓時嗆得面色赤紅,雙眼含淚。

正捶胸亂咳,背上被輕輕拍了兩下,她一頓驚住,擡眼看去,就見楊陌一臉擔憂看着她。見她看過來,他有些無奈地端起杯子,遞到她嘴邊。

她慌不及想,就嘴就喝了一口。

入口清甜綿香繞齒,她連喝兩口,突然醒悟過來,噗地一聲,滿臉羞紅,噴吐出來。

她又沒倒米酒喝,這分明是楊陌自己的杯子直接喂了她。

噴完一看,她又滞住……眼前玉白的面孔上點點斑斑,星羅棋布,表情震驚。

咳就這樣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笑聲,不受控制地逸出嗓子。

她捂着臉,笑得恣意放肆。

他先是愣怔,旋即慢慢勾起嘴角,突然手臂一擡。

她直覺不妙,想躲,卻叫一把摟住了脖子,火熱的唇壓下來,堵住了一切聲音,只有喘息夾雜着讓人心緒難寧的甜。

唇齒根本不及抵抗,就被長驅直入。

簾外,雪花還在不停地飛旋,天地間寂無一人,好似籠着紗簾的大床。

而他們此刻就像是床上人。

又羞,又急,又怒,又窘,說不上哪種情緒多些。

眩暈片刻後,她雙手使力抵住他的胸膛,想要掙脫。

可她再了解不過,他看上去頗颀長瘦削,其實身上肌肉勻稱密實。

再使力,也不過是螞蟻撼樹,哪裏動得了他分毫。

實在無法,她也顧不得會不會弄翻火盆子,一腳蹬去。

萬想不到,他些時卻突然一松手,她身體後傾,頓時摔下凳子來。

屁股酸酸地發痛,她尴尬得好想就地挖坑把楊陌給埋了。

楊陌抿着嘴,一臉忍笑,居高臨下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你屬馬的麽,那麽喜歡亂踢!”

盈兒才不想碰他的手,撐着地狼狽地爬起,也不坐,遠遠站開,哀怨地拿眼瞅着他:“你就會欺負我。”

楊陌抖抖衣襟,也站起身,向她走了兩步,見她後退,便不再繼續向前,只手尖意猶未盡地蹭了一下唇瓣:“一時情不自禁。”

盈兒脹紅了臉:“你有什麽話說?不過是想……是想……哼!”

楊陌臉上亦是微紅:“确實想,日思夜想。”

見真是口頭上半點說不過他,她氣得索性幾步走到桌邊,端正坐下,擺出一副我很凜然,我很正經,你不要再想欺負我的樣子來。

“你還不走?!”

楊陌眼神亮如星辰,仿佛看着她,無論嬉笑嗔怒都極可愛,卻突然說出一句話來:“綠波已死。”

盈兒本正尴尬羞怒,聽到這話,一時沒回過神來,半天驚得一拍桌子:“你……你說什麽?”

她雖對刑律所知有限,可也知道案子審過,人犯就算要判斬,也絕不會這麽快就執行。

除非是被人直接暗殺在牢中,或者人犯自知無望自殺。

“怕你誤會,所以想單獨跟你解釋一下。”

誤會,誤會什麽?

她一時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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