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認錯 這時盧雙燕早不想再呆下……
這時盧雙燕早不想再呆下去, 便道:“都這個時辰了,我那成哥兒怕醒來了又要到處找娘。太太,你好她歇着, 我先回去了。”
沙夫人滿臉塗着消腫藥, 轉過半邊臉,歪着嘴道:“不成。你,留下, 侍疾!”
喬簡有些歉意, 看了一眼盧雙燕。
盧雙燕卻溫柔地點點頭:“你們都忙去吧。我在這裏伺候娘。”
一時衆人都退去,沙夫人就一會要水, 一會要冰, 折騰了半天,自己都累了, 可臉上腫消了不少,才道:“那大小崔氏一夥兒的。大崔氏留下肯定給小崔氏撐腰,你能好到哪裏去……你不想想法子?”
盧雙燕雙眸冰冷。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婆婆又心窄又自私, 難怪放着自家姑娘不疼,疼外人,只為了外人成天捧着她說好聽話。
之前她來跟沙夫人訴苦, 其實也存了跟沙夫人一起,想辦法将小崔氏趕走的心。
可是沒想到沙夫人根本不關心她的痛苦。
相比之下, 盈兒一個小姑子,倒說幫就幫,真真是一心為了他們夫妻好。真是不枉喬簡最疼愛這個妹妹。
她輕輕一笑:“之前娘不還勸我,說小崔氏對大郎有救命之恩,叫我敬着她謝着她麽。如今好容易托着盈兒的福, 大郎回轉了些。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何苦又鬧得家裏不得安生。”
沙夫人支支吾吾道:“你們還年輕呀。哪像你爹,這麽大年紀了,再娶妾,豈不叫人笑話老不修。盈兒對我有誤會,她既肯幫你,說明跟你是要好的,你替我跟她說說去,叫她勸勸她爹,先叫那大崔氏搬出鐵衣堂。”
盧雙燕心裏冷笑不止,便也懶得跟她再說:“我哪有這個臉面。因為我們年輕,她才幫我。看的不過是大郎罷了。”
兩人僵持住,秋環尋了來,說是成哥兒哭着要娘。
盧雙燕便起身要走,沙夫人見拉着她也不過是話不投機,便放了她。
便又叫金璃進來。
金璃便哭道:“夫人,您能不能安生些。若只管這樣,回頭,不等我家去,我這條腿也叫老爺打斷了。”
沙夫人進退不能,便只能悶頭生氣。
*****
盈兒這邊,第二天,宮裏來了個女官。
她便把東廂房收拾出來,雖然上一世她是良娣,學的東西遠不如太子妃多。不過畢竟在宮中生活多年,經驗豐富,很多禮儀并沒忘記,學記起來倒也快。
兩個女官十分意外驚詫,不住口地誇她聰明,都說本來還擔心婚禮太趕,時間不夠,太子妃這般聰慧,她們也好交差。
雖然不比之前成日輕松自在,可兩邊相處也算是愉快。
這日正說到稱謂。宮中稱謂也是件十分複雜的事情。
如何稱呼皇上,皇後,後宮妃嫔,又及諸王諸公主。宗室裏又有多少人,誰跟誰又是什麽關系,誰又娶了誰的女兒。這裏頭光是講建王,就講得兩位女官唇幹舌燥一下午,還沒講到誰生了幾個孩子,是男是女,都叫什麽名字。
盈兒一個頭兩個大,便稱頭疼。
其實何止她頭疼,兩個女官也頭疼,大家便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正好楊陌又派了常夏送東西來。這回送的是一壇子桂花釀。
盈兒有些不解。
那兩女官卻是又笑了起來:“瞧瞧,這便是殿下了。真是便是我們這樣的人兒,他也瞧在眼裏。”
盈兒一聽,便知道這酒大概是兩位女官都喜歡的東西。
就聽常夏笑道:“兩位姑姑都是宮裏有名的和善講規矩的人。給喬姑娘講解必會疲憊,也好喝兩杯解解乏。”
這話說得委婉,其實是讓她們不必過于嚴格,半醉着過去就行了。
兩位都是宮中混出來的聰明人,哪裏不明白這個。兩人對視一眼,心裏都暗暗發笑,殿下這疼媳婦都疼不到點子上。日後太子妃進了宮,鬧出錯把郡主當公主的笑話來,太子妃豈不丢臉?
盈兒心裏自然也是明白的。
見這酒,倒想起因為沙夫人一直不服軟,還在飛雪院住着,所以喬家大團圓的接風宴到現在也沒開。
自己那壇酒還埋在地下,也是時候挖出來了。
一時又想起那金乳酥,成哥兒他們必是喜歡的。可她又從來沒主動跟楊陌要過什麽東西,倒有些張不開嘴,便叫筥兒:“殿下賞賜美酒,可總不能叫姑姑空着肚子喝,你去瞧瞧有沒有什麽點心。”
筥兒笑道:“宮裏送來的呢,早叫幾個孩子吃完了。只得咱們自己的點心,若是成,我便去取去。”
常夏多聰明一人,立刻問:“不知孩子們都愛吃什麽呢?趕明兒我多送些過來。”
“不拘什麽。只是那金乳酥,他們沒吃過,若有,給他們嘗嘗倒也新鮮。”盈兒努力裝作随嘴一提的樣子,可心裏實在有點兒不自在。
常夏大喜。
自從這位送了那碗小米粥,殿下就跟喝了什麽神仙藥似的,整個人精神氣都大不相同。
每日裏越發挖空心思,叫他們也幫着出主意。可又怕送得不妥,反惹了她誤會生氣。今日送來這壇酒,還是查過兩位女官的喜好才下了決心。
如今這位居然主動張口,要金乳酥。那可是省了他們多少力氣。
回到宮裏,他忙不疊地跟楊陌彙報了此事。
就見楊陌放下手裏的折子,呆呆怔怔了半天,似乎才明白過來,接着便嘴角上揚,聲音激蕩:“去,立刻到禦廚房,叫他們趕緊做了。除了金乳酥多做,其餘的再做細環餅,膠餅,琥珀饧,白繭糖,藕粉桂花糖糕,新栗粉糕,菱粉紅棗糕各二十四枚,明兒一早就送了去。”
常夏:……人家只提了一句而已,殿下這是要給人家開餅鋪子麽!
第二天,盈兒聽說常夏送了點心來,便叫拿進來看看。
結果就見一隊小太監擡着二三十個食盒進來。她也吓了一跳。
再打開一一細看,各色糕餅無不精致新鮮,一時倒說不出話來。
兩位女官也湊過來看熱鬧,便都笑道:“這可真是把整個典膳局的餅糕都搬來了。”
常夏忙道:“哪裏的話?這些個東西,每一樣,都是殿下親點的。昨兒典膳局特特忙了一宿,全是新鮮現做得的。”
盈兒聽了,有些尴尬。她自來不是個作威作福的性子,不過是随口一提,并沒有要這樣大動幹戈的意思。
果然,那兩位女官的臉色便都不太好看。待常夏走了,便道:“于上位者更當謹慎行事。想來今日之事,非姑娘本意,可……殿下寵愛姑娘之心,還當節制,以免叫有心人無端做出文章來。”
盈兒知道這是好話,只得虛心接受。只是有些不解。楊陌自來小心謹慎,上一世做太子時就十分嚴于律已,當上皇帝,更是天天說要給天下人表率,雖然寵她,也不會做這種容易叫人诟病奢靡的事情。怎麽這一世,性情倒變了這許多?頗有幾分要做昏君的樣子。倒叫她好端端地有些擔心起來。
等一節課了,她便告了會兒假,跟筐兒筥兒兩個分配送來的東西。
一時人人都有了,包括大小崔氏,筐兒便道:“上次姑娘答應夫人說要給她金乳酥的,這回給得多,要不要就把這事兒了了?”
盈兒想了想,便點了頭。
*****
沙夫人這幾日自然是沒一天能睡得好的。臉上痛,心上更痛。
身邊除了金璃,也有幾個丫頭婆子,但也無人勸解。
她郁悶郁結于心,之前的病又沒好全,竟是真病了。
葉菡得了消息,替她請醫延自不在話下。
喬簡喬檄還有盧雙燕也都來看她。
盈兒沒來,葉菡說是宮裏來了人,忙着學規矩。
喬執也沒來,說是天天在外頭跟多年不見的朋友喝酒宴請。
她便知道,盈兒這死丫頭不原諒她,哪怕她是死了,那死老頭子也不會來看她一眼。又聽說,如今鐵衣堂的事,都是大崔氏作主。她心裏着急,有心想跟盈兒認個錯,可是又實在拉不下臉面。
這天剛吃完藥,就見金璃歡天喜地地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個小巧的攝絲盒子。
還未進近,她就聞到一股濃郁的奶香。這味道她以前聞過,不禁眼睛一亮:“可是金乳酥?”
金璃笑着坐到床邊,打開盒子給她看:“可不是,說是今兒一早,殿下把整個東宮的點心都搬了來。”
沙夫人吸着鼻子聞了聞,就要坐起來。
旁邊小丫頭忙給她身後塞了幾個引枕。
“那還送了些什麽別的?”
金璃嘆了一口氣:“夫人,您就想開些吧。自己的姑娘,有什麽拉不下臉來的,就叫了來,好好說說話兒。老爺瞧了也喜歡,大爺二爺還有奶奶們也樂意,以後,您想吃多少宮裏的點心吃不着。”
沙夫人一邊迫不及待地已經把金乳酥送到嘴裏,一邊含混道:“我是為了口點心麽?說來真正的心病,還是那大崔氏。你去跟她說,就說,以前都是我錯了。等我病好了,就來向她陪罪。”
金璃:……。
當晚待盈兒下了課,金璃便來了白草院。
因有宮裏的女官在,筐兒自然也不好将她攔在院外,便請了進來。
金璃上前就給盈兒磕了個頭,又送上一個匣子。
盈兒不解,打開一看,倒是愣了一愣,裏面是一朵珠花。珠子都發了黃,金子也都發了黑,式樣瞧着也有二三十年了。
“夫人說謝謝姑娘送的點心。若是她不病着,便親自來向姑娘陪罪,以前都是想得左了,還望姑娘瞧着她是親生母親的情分上,原諒她過去的種種不是。”
盈兒聽了心裏倒有些感嘆。能派個丫頭來認錯,看得出沙夫人是準備真低頭了。說來還是要感謝楊陌周全,搬回了她爹爹這尊大神,才有如今這光景。
再看那朵花兒,只覺得有些眼熟。
“這花兒是老爺當年給夫人的聘禮,夫人出嫁時便戴着它。夫人本想姑娘出嫁時再給姑娘,可如今姑娘嫁入了東宮,想來這花兒上不了頭,便只能先給了姑娘作個念想。”
盈兒心裏微微一動。她想起來自己為什麽瞧着這花兒眼熟了。
上一世,沙夫人最後把這花兒給了柯碧絲。柯碧絲戴着進過宮,說自己跟她姐妹一般,沙夫人才會把這般重要的東西給了她,望她看在這個情分上幫她一個忙,替她給沙家要個茶引子,還說願意把這珠花再轉贈給她。
她當時聽了生氣還來不及,哪裏還願意幫她。
為此還特意生氣地跟楊陌說,這茶引子,誰都可以給,偏不能給了沙家人。
她捏着那珠花,手不免微微有些顫抖。
若是柯碧絲不死,不知道這東西最後會落到誰手上。
原諒?這一生,她大概都不會真正的原諒她。
将那珠花收好,她笑了笑,:“回去跟太太說罷,不管她認不認錯,我也不會去管大崔氏的事,讓她趁早死了這條心。”
也不知道這話最後金璃有沒有如實轉達,過了七八日,沙夫人還是又親自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