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翟衣 頸側肌膚微痛,想來已經……
頸側肌膚微痛, 想來已經留下了不該有的印記,胸腔裏氣息好像要全都被擠光了一般,叫她不由得連邊抽氣。
可腦子卻依然清醒着, 略喘過氣來, 她發狠地重重咬了下唇一下,頓時舌尖嘗到一絲鹹腥。
“我好睏!”
她大聲叫出來。
楊陌沒有反應。
“我好睏,不要鬧了!”
她索性又高喊了一聲。
楊陌的動作終于稍稍停頓, 唇停在她頸側血管砰砰跳動的地方, 那裏她的氣息最濃郁,再往下, 是纖細的脆弱的鎖骨, 還有雪白如玉的頸窩。
他遲疑着将唇伏上,低低地壓抑地喘着氣, 留戀難舍。
她忍不住輕輕扭動想要逃避,低聲哀求:“求你。”
他的頭伏在她的頸旁,不再動,半天他身體的灼熱漸漸褪去, 才聽他道:“睡吧。”
*****
輾轉一夜,将近五更才總算睡去。竟是一夜無夢。
及至清晨才被外頭司閨刻板的聲音叫醒。
“殿下娘娘,請梳洗準備, 辰時當至清晖殿向皇上皇後娘娘拜谒敬茶。”
聽到清晖殿的名字,她怔了片刻。前世楊陌登基後, 她常得到清晖殿去向蔣寄蘭請安。蔣寄蘭起得早,她卯時就得起身,然後梳洗打扮。這一世,不知道她有沒有福分住進那清晖殿。也叫別人來請安。
默默想了片刻,又覺得沒意思, 便揉揉眼翻身爬起,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
元帕。
若無落紅,視為不貞。就算解釋原因,她新婚之夜不與太子行周公之禮,也于禮不合,難免觸怒皇上。
見楊陌正側躺在一邊,睜着眼慵懶地望着自己,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畢竟昨晚是自己理虧。
她忙慌慌地翻開被子,心想也不知道現在補救還能不能蒙混過關。
可一床被子都翻遍了,那元帕還是無影無蹤。
她站在床上,手裏舉着□□鳳錦緞被子,別扭地盯着楊陌,心裏萬分糾結,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這一咬,一陣刺痛傳來,她輕輕“啊”了一聲,這才想起昨晚自己咬了自己一口。
“痛?”
楊陌問,随即連同被子伸手将她一摟。
她猝不及防,直直撲倒,正正跌在楊陌身上。
他眼神嚴肅地盯着她的唇瓣片刻,輕輕嘆了一口氣,伸出姆指用指腹輕柔地摩挲:“何苦?孤……總會等到你的心甘情願。”
“殿下娘娘,奴婢們拂塵漱盂巾帕俱已齊備。”外頭又傳來司閨一板一眼的催促聲。
實在是躲不過去了,忍着耳根處滾滾燒熱,鴉羽般的眼睫輕輕顫動,她輕聲道:“那……元……”
只見眼前忽地一亮,不知楊陌從何處抽出一條白得發亮卻又皺皺巴巴的絲絹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心裏發急,伸手奪過,坐起身,扭頭背對着楊陌,展開一看,臉頓時紅得像門口的紅燈籠。
上面竟然有點點腥紅。
“這……這哪裏來的?”
身後一股溫熱靠近,一條堅實的胳膊從後頭纏上了她的細腰,肩窩一沉,眼前多了一根白皙的手指,是左手無名指。
潔白的指腹上一道傷痕,細紅線一般,微微鼓起。
他總是這般策無遺算。她還以為昨夜自己睡得不踏實死,卻原來連他後來做了什麽都渾然不知。臉紅得更厲害。
“謝我。”耳廓處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不,我謝它。”
她一笑,舌尖便在那道傷痕上輕輕滑過。
感覺到身後男人渾身一震,瞬間連耳畔的呼吸都溫度陡升。她太熟悉他的反應,慌忙叫道:“進來!”
卻不想楊陌雙手一伸,扭過她的頭,灼熱狠狠地在她唇上壓下。
盈兒大驚,只能嗚嗚地,掙紮得像只沒吃飽的貓咪。
“吱”地一聲,殿門敞開,四月清晨,帶着露水的陽光照了進來。
楊陌這才松開她,輕笑出聲:“有帳子。”
不錯,這龍鳳紅绡紗帳雖不厚重,可在殿內暗處,人從外頭進來,必是瞧不見的。
可是……想想剛才那一瞬,仿佛當衆親熱,到底還是連耳帶腮全紅上來。
*****
朝見帝後,自然要着翟衣,素紗為裏,錦羅為面,飾以翟翚雉紋。頭上戴的鳳冠花九樹,兩博鬓。只是這冠卻與她前世見蔣寄蘭戴過的十分不同。
倒非規制,而是美感。
這樣的東西自然都是宮裏匠作司承制,設計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多是将金鳳翠雲牡丹珠花等等五顏六色一一堆砌,閃得人眼發暈,倒叫人看不出多美。
這頂鳳冠卻大不同。
以金色為主,一朵朵金花細細做成各種形狀,金鳳栖于其間,仿佛在花雲中飛翔。
卻又不會過于單調,珍珠攢成白牡丹,翠色點綴,美不勝收。
配上深藍色的翟衣,高貴典雅,不可方物。
她不禁贊嘆:“哪個巧匠,竟是這般好心思?可曾重賞?”
常夏之前随着司閨宮女們一齊進的門,聽到這話,見太子勾着嘴角,并不言語,心想,殿下在娘娘身上用了這許多的心思,娘娘對殿下卻不過一碗小米粥,真真叫人心酸。
便道:“這冠是殿下的手筆。可從畫到做得可費了一兩年的工夫。”
盈兒聽了一怔,眼睛盯着那鳳冠,心中又升起疑惑。
一兩年,一兩年前他設計這個是為了誰?
若說是為了她,這一世,從第一次相見到如今不過半年餘。除非他早見過她?
不由疑惑地拿眼瞧他,就見他也正眸色深深地谛視着自己,仿佛藏着萬語千言,無從訴起。
她默默垂下眸子。
不管情願不情願,到底還是又嫁了他。
若說他也是重生而來,對前世種種沒個了結,她就重蹈覆轍,豈不是對不起上一世的自己?
若他不是重生而來,只是這一世格外不同,可日後兩人中間到底要隔着那麽些人,又怎麽能真的做到一往情深,以心相托?
左右都難,她心裏亂糟糟,索性不再多想,暗忖,且看看他如何處置林采之留下的空缺再作打算吧。現在她更該操心的是怎麽面對宮裏的這一堆人。
打定主意,她便沉着地由司閨幫着穿衣着冠。
*****
等上了金輿,去清晖殿途中,她便默默出神,把宮裏要緊的人都想了一遍,拟定相處之策。
皇上她上一世自然也是見過的。
皇上年輕時好戰勇武,明明是九五至尊卻還要率軍上戰場,結果陷入困境,這才叫喬執有了救駕立功的機會。
有了這一層因緣,皇上待她一直和善親切。
只是她是太子的良娣,尋常也沒什麽理由可往皇上那裏跑的。
各種宴席上見了,也不過是行禮如儀,并沒有機會跟皇上私下裏說什麽話。直到皇上舊病複發駕崩,她對皇上的了解都很有限。只是後來他病如沉疴之時,楊陌日夜侍疾,她去看望,無意間聽見父子對話,才知道皇上心裏最看重的兒子一直只有楊陌。他還批建王心胸狹窄,不堪托付江山。
她那時本還想繼續聽下去,卻被從裏頭出來的太監打斷了。
這一世,不用多想,光看建王在元宵案上的那些鬼祟,就上不了臺盤,想來楊陌的地位便是穩如磐石。
可是楊陌的地位越是穩固,怕是皇上對她的要求便會越高,少不得在他面前沉穩讷言,事事聽楊陽的意見,應該能讨得他的歡心。
至于賈皇後,這個人倒是十分特別。
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她入選寶林。憑着美貌與聰明,在東宮就是頭一個得寵的,所以才會搶在先皇後前頭生下了庶長子。待得皇上登基,她便直接封了妃,家裏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逐漸勢大。
後來建王十歲時,她封了貴妃。
再後來文穆皇後難産而死。她便順理成章地成了皇後。
可謂是順風順水。唯一不順的大概就是建王沒有楊陌争氣。
她上一世跟賈後也算相處了多年,卻是一直看不透她。
蔣寄蘭死後,她與林采之争後位時,賈後身為太後,本來一向不管她們之間的明争暗鬥,卻意外表明态度支持她。後來她失敗,賈後自請去了興慶宮頤養天年,不再管宮中之事。
她一直沒想明白賈後這樣做是為什麽。
不過,她倒是知道賈後十分識時務,當初建王奪嫡,賈後并沒不擇手段,不死不休,所以楊陌對母子兩個也都沒有斬盡殺絕。
賈後應該不會在面子上為難她,甚至可能會刻意讨好,只為了彰顯賢德,讨皇上的歡心。因為皇上極喜歡看到後宮兒女如民間一般相親相愛,而不是你死我活,争鬥不休。
她只要不拿賈後當繼母,好好孝順,應該也能過關。這倒也不難,畢竟賈後前世對她有襄助之誼。
其餘人等,倒也不需要多慮。她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保護,只要她不主動攻擊別人,想來別人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來招惹她。
唯一一個叫她拿不出對策的,便只有賈後所出幺女六公主安平。
皇上十分喜愛縱容,因而養得驕縱跋扈,十分難纏。
上一世,她們這些人就個個都怕這位公主。這一世,她怕是最好遠着她才妙。
一一思慮已定,便到了清晖殿前。
降輿,乘鳳轎再至內殿階前,由司閨引導,站在殿門之西候召。
就見楊陌先她一步,已經到了階前,卻是站在殿門之東,與她遙遙相對。
陽光正好,從東面照來,楊陌全身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輪廓分明的側顏好像在發光。
他冠帶齊全,着衮冕九章,前後各垂九旒,每旒貫赤、白、青、黃、黑五色玉珠九顆。
身上穿着與她同色的深藍蟠龍袍,纏玉帶,着皮靴。
她一時有些看呆。
上一世,當他着冕服時,身邊站的總是別的女人。而她只得望着他們的背影,暗自心酸。
這一世,難與他比肩,本是件開心的事,可她卻一時分不清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正心裏恍惚發呆,就聽見有少女的輕笑聲。
她擡眼看去,就見內殿不知何時開了一窗,窗口立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穿着明豔的公主服色,正彎着大眼,捂嘴輕笑,神色間頗不以為然。
盈兒:……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位安平公主是有名的跋扈難纏。
卻聽楊陌道:“六妹,今兒什麽日子?容得你這般放肆。”
安平被罵,放下小手,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什麽,收起笑容,卻仍站在窗口拿眼瞟着他們。
就聽殿內太監高聲通傳太子殿下及太子妃娘娘駕到。
盈兒扶着司閨的手,一顆心又莫名緊繃起來,忍不住看了一眼楊陌,便往臺階上邁,可那司閨不知為何此時突然往後退了半步。
她手下一空,重心頓失,一個蹒跚,就要往臺階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