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真心 賈後因嫌那東西不幹淨,……

賈後因嫌那東西不幹淨, 之前并未細看,如今叫她這一指,倒凝視着瞧了片刻, 見雪白的巾帕皺巴巴地, 上面除了些黃色印記,還有斑斑血點,一切正常, 并未瞧出什麽端倪。

便用眼神再問。

彭宮令便禀手道:“別的倒也罷了, 這血點子,卻是奇怪, 怕不是那處的血。”

賈後:……。

不過這彭宮令是宮中積年的女官, 見多識廣,她若說這血跡可疑, 便必是真可疑。

彭宮令接着道:“初夜血多色淺而模糊,只因有別的液體混雜。可此血卻是色深而清晰,倒像是指尖割破後蹭上的。”

賈後呆了片刻,心裏噗噗跳個不住, 道:“你是說……你可問了蔡司閨?”

彭宮令滿是自信地點頭。

這些訓練有素的女官不必聽牆角,光看床上被褥的痕跡,便能明察秋毫, 推斷出前日床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賈後臉色發白,怔了半晌, 才站起來,在室內走了幾步,複又坐下,問:“可太子待喬氏那上心的勁頭,瞧着不像是假的呀?你等等……你等等……”

彭宮令便默立一旁。

半天, 賈後拍了拍幾案:“你收好罷。這事莫叫別人知曉了。送個信兒出去,看看外邊怎麽說。”

待彭宮令走了,賈後一個人正凝神思忖,門吧嗒一聲開了,安平探頭探腦地跑了進來。

“母後,難道太子哥哥跟喬氏恩愛全是做給咱們瞧的?”

賈後無語,一把将安平扯到身邊,道:“你适才沒走開?!你可真是……”

安平不以為意地嘟嘟嘴巴,顯出一種怪怪的可愛。

她的相貌上半張臉像賈後,下半張臉像皇上,美麗是美麗的,可是下颌線條頗為剛硬,便略帶男相。

她蹭着賈後坐下,道:“我算是明白了。太子哥哥那般狡猾,若是找個聰明的,必能識破他只是在利用她,必不肯陪着他演戲,便是喬氏這樣,傻傻的一哄便上當的才好!這才定那般作腔作勢,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極愛重這喬氏。蔣側妃就上了當,偏一口咬定太子哥哥之前定要退婚,是為了喬氏色令智昏,真真可笑。咱們莫叫再聽她胡扯才好。”

賈後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呀!對男人簡直是一竅不通。男人呢,若真遇到了心愛的女人,便是不顧規矩忘了父母的。照母後推斷,先你太子哥哥必原是要娶蔣側妃的,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瞧見了喬氏,便是一見傾心,眼裏心裏再容不下別人。這才一門心思鬧着退了婚,又想方設法娶了喬氏。你想想,演戲哄着咱們上當也就罷了,哄得你父皇也信了,朝中衆臣也信了,還不怕他日後當個昏君,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安平眉開眼笑,道:“父皇對母後便是如此罷!不過,那喬氏可比不上母後的指甲蓋。我就不信,太子哥哥那般地上無天上有的人會對她一見傾心!”

賈後笑起來,拍了拍她的屁股:“你父皇待母後确算是不錯。不過,不說先皇後,母後一輩子邁不過去,就後宮,什麽時候不是滿滿當當的?現如今又寵着順妃。若是你太子哥哥待喬氏如你父皇待母後,最多不過是叫她做個良娣罷了。哪裏需要費那般大的力氣,非退了跟蔣側妃的婚事,要給喬氏一個元配正宮的名分?這份情誼,天下少有,我瞧着必是真心的。”說到這裏,她慈愛地摸了摸安平的鬓發,“母後只盼着,日後你也能碰到一個如此待你的。”

說得安平小臉通紅起來,跳下地,轉過頭道:“我才不信。我要去找蔡司閨問個清楚!”

待安平走後,賈後又默默坐了片刻,才叫了人進來,道:“叫廚房今晚做一碗海參麻丸湯,一碗桂圓紅棗粥送到東宮去。”

*****

于是盈兒跟楊陌的晚餐中,就多了這兩樣。

這還是盈兒進宮後,正正經經的第一頓飯。

飯桌擺在正殿東暖閣。

一張丈闊的大圓紫檀雕花桌上面輔了紅色桌單,手捧紅色漆盒的太監們在常夏的帶領下,排成兩排,将各色冷菜熱菜,主食點心,湯水羹粥一一放上,一共二十四品,最後才是賈後特別賞賜的那兩樣菜。

等常夏試吃的工夫,盈兒盯着那兩道菜,心裏直打鼓。

賈後送這兩道菜來是什麽意思?

海參麻丸湯補腎氣,壯腰膝。桂圓紅棗豐胸補血。明顯一道給楊陌,一道給她自己。

昨晚房中事,傳出去的可能性雖然不大,可也保不齊那蔡司閨有什麽法子聽牆角。

難道賈後知道了,所以送這兩道菜讓他們好好努力?

還是只是賈後單純想表示自己這個繼母對兒子兒媳婦的關心?

按規矩她坐在方桌下首,楊陌坐在她的正對面。

桌子太大了,她把目光投向楊陌,嘴唇動了動,眼角餘光掃了掃滿殿肅立的宮人,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小聲了,楊陌聽不見。大聲喊,也未免太可笑。

不免懷念起自己在白草院那些毫無規矩的日子。想起白草院,自然又想起一大家子人,從喬執到葉菡再到成哥兒,一個個想了一遍。一時又神思亂飛,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突然眼前盤中多了一筷子燕窩雞絲炒香蕈,血紅的燕窩絲伴着雪白的雞絲,還有嫩嫩的香蕈,一股濃香直入鼻端。她愣愣地擡眼一看,正看見楊陌俊秀的眉眼。

這下可真是猛吃一驚,身體往旁邊猛地一讓,卻側仰懸空。

她腦子嗡地一聲,暈了。

好好的,東宮正經的第一頓飯,她就能吃摔到地上,真傳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

這想法,不過轉息之間,她還來不及伸手去抓椅背,已經不可避免地側摔出去。

但她卻沒摔到地上。

并不是有人從後頭接住了她,而是她叫人當胸揪住了衣裳。

而那只大手救命的大手正正揪在她的兩峰之間,令她羞憤欲絕。

一時不知道是摔下去更丢人,還是這樣叫他救了更丢人。

她臉紅出血,雙眼含嗔,與楊陌大眼瞪小眼。

“你……你……”舌頭不利索,可手還算靈光,她已經抓住椅背坐直身體。

楊陌眸色如海,有些不舍地慢慢松開手:“你剛才……在想什麽?”

盈兒愣了愣,總覺得他神色間似乎若有所指。

可她顧不得細想,反而飛快地轉頭看了看四周,這下臉更紅了,只覺得再沒臉見人。

四周宮人一個不少,竟是連那個會告密的蔡司閨都站在香爐旁邊,鬼鬼祟祟。

再看一眼盤子裏的菜,和鄰座放着的餐具,她才明白過來。

新婚燕爾,跟楊陌隔着丈寬的桌子吃飯,她一點也沒覺得有問題,反而覺得這樣更好。不用她裝腔作勢伺候楊陌,替他夾菜。

誰能想到,他竟是不顧規矩,直接坐到她身邊來了?

若是他提前遣退左右,只留筐兒筥兒常夏這幾個,也就罷了,偏偏還有這一屋子的人。

傳出去都是她的不是。

“你……這樣不合規矩!”說着,她忙紅着臉低頭起身。

楊陌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全都下去吧。”

一時,便都是窸窸窣窣的衣衫走動聲,片刻安靜下來。

屋子裏便只剩下兩人。

盈兒這才背過身去,臉紅如桃理好胸前的衣裳,轉過身來,擰起細眉,薄怒道:“你……好好坐在上頭吃飯不好麽?!”

楊陌手肘撐着桌子,拳頭抵着下颌,偏側着頭,一臉理所當然:“不好。”

“怎麽就不好了?!”盈兒氣得想拿筷子敲他的頭。

“太遠。”楊陌說,深深的眸色裏露出一種莫名的哀傷。

倒叫盈兒一時愣住了。

心裏也是一陣酸澀。

若他亦是重生,他們跨越兩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同處一室,還要隔着丈遠。确實太遠了。

卻沒有勇氣去問個清楚明白。

心裏倒寧可他不是重生。這一世的他,待她是真心,也就夠了。

默默坐下,眼角瞥了瞥楊陌,目光在桌上的菜色中尋找,卻意外見到銅琺琅碗裏盛着的燒狍肉鍋塌。

俗話說食狍肉能成仙,這道菜前世時就是楊陌的心頭好。可她卻賺肉質太柴不香,向來不吃。

她沉默片刻,伸手夾了一塊,放到楊陌碗中。

楊陌微微一怔,眼神更深地盯着她,片刻後,湊過來,在她側臉頰上印下一吻,這才坐直了,淡淡問:“你怎知道我喜愛吃這個?”

盈兒一愣,垂着頭,道:“之前無意中聽教我規矩的姑姑提過。”

楊陌嘴角微彎,點點頭,又問:“你适才在想什麽?那般出神?我叫你幾聲,你都沒聽見?”

盈兒:……。

她這個自打摔傷就有的呆病,便是如此。

經常走神,一走神便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

不然也不會叫人說她呆傻。

“不過是在想,皇後娘娘送咱們這兩道菜,究竟何意?”

楊陌慢慢咽了嘴裏的菜,這才道:“你心虛了?”

一時想起那塊元帕,臉上剛剛下去的紅雲又像火山一樣噴了出來。

“我……我……我為什麽要心虛?!”

話音剛落,嘴還未閉,就被塞了一只糖醋魚翅球。

盈兒:……。

“不用擔心。賈後……是個聰明人。”

嘴裏說不了話,只能慢慢把那魚球嚼了。賈後……确實是個聰明人。上一世也是,并沒一味慫恿着建王跟楊陌鬥,所以才會母子倆全得了善終。

就不知道這一次,建王有了蔣寄蘭,會不會不甘心,反而生出些事端來。

他說不用擔心,那她也就不擔心了

*****

轉眼新婚到了第三日。皇上在太吉殿大宴群臣。

宴會由光祿寺主辦,禮部協辦。一如元旦大朝會般熱鬧非凡。

盈兒再度穿上了翟衣,戴上了鳳冠,坐在僅次于帝後的高臺之上,接受滿朝文武,宗親勳貴們的朝賀。

看着一路跪到虔禮門外的人群,她心生感慨。

果然,這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真正的寵愛。

叫她與他一起,名正言順,富貴同肩。

喬家一門自然也來了。

喬執喬簡喬檄沙夫人葉菡盧雙燕,滿門全正品大妝,極盡榮耀。

雖然只隔了兩天,一家子再見到盈兒,一個個都未語眼先紅,就連沙夫人也不知道為什麽兩眼含淚。她腿腳還不太便給,就由葉菡跟盧雙燕兩人左右攙扶着。

楊陌叫免了禮。

再見親人,盈兒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發熱。

等宴散了,問過楊陌,便請了他們到東宮再敘。

可等真在東宮見了,盈兒又覺得滿腹千言萬語,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

就連喬執也低着頭,舉着全是傷繭的大手,悄悄擦了擦眼角。

見自己在場,所有人都拘謹得不行,全不似以前在喬家那般自在,楊陌便只好先起了身,道還有別事,讓他們吃過晚飯再走。

楊陌前腳一走,盈兒便讓宮人全數退出,身邊便只留筐兒筥兒伺候,關了殿門。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喬執身前彎腰就是一拜。

喬執忙伸手:“哎喲,娘娘……唉……”大概是叫她娘娘實在別扭,話都說不下去了。

盈兒又好笑又傷感,拉着他的胳膊搖了搖:“又沒別人,你叫我閨女好了,誰還能把你拖出去打一頓?!”

一句話,倒說得一家人都笑起來。沙夫人縮在一邊,怯怯地也跟着幹笑了幾聲,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到底沒說出口。

盈兒眼尾餘光瞧見,也懶得理她,只粘在喬執身邊,與哥哥嫂嫂們說了些東宮的事,還告訴他們皇上叫她種菜。

不想她剛擔到種菜,喬檄突然一拍腦袋,道:“之前一直想提醒你來着,結果忙來忙去的,倒是忘記了。殿下除了從來不碰豬雜碎,也不喜歡吃狍子肉!”

盈兒聞言,頓時愣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