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眸中凝寒,勿天坐在殘月樓大堂上,忿怒地瞪着冷清寒。

沒有婚禮,白虎堡終究沒有和殘月樓聯姻。她,也終究沒有成為他的妻。

成親當日,殘月樓右護法來報,楚落塵失蹤。她當即色變,拂袖離開喜堂,半句解釋也沒有給他。

三天了,她依然沒有向他解釋,沒有向白虎堡解釋,沒有向江湖武林解釋。殘月樓精銳盡出,偵騎四伏,冷清寒自己,連續數日不眠不休,只為了尋找她那傳說中山盟海誓的情人。她,究竟把他當什麽,把白虎堡當什麽?她知不知道,江湖上已将他們的婚事傳為笑談,沖作茶前飯後的談資?

一陣紛沓的腳步聲傳來,進來的是殘月樓飛鷹堂堂主上官浪。

“如何?”緊緊地握着杯盞,冷清寒疾聲問道。

猶豫了一下,上官浪道,“禀樓主,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三天了,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殘月樓這些年,究竟是如何在江湖上立足的?”冷清寒聲音一沉,“啪”的一聲,手中的杯盞已被握碎,棱角銳利的碎瓷嵌入掌中,隐隐滲出一縷縷血絲。

自從楚落塵失蹤,殘月樓全力搜尋,各堂首要,每兩個時辰回報一次。不想,到而今卻依然全無展獲。

“不過,雖然沒有公子的消息,但據探子回報,那日随公子回到樓子的,那個名喚簫雪的孩子,似乎在百裏之外的海雲鎮出現過。”上官浪額際滲汗,頓了頓,道,“這個簫雪,在公子失蹤的同一天,也不見了蹤影,屬下以為,恐怕這事與他脫不了幹系。”

“盯牢他。記得,暗中行事,切不可驚動了他。”冷清寒沉思片刻,道。簫雪,是而今唯一的線索,切不可斷了。

“是,屬下立刻交代下去。”上官浪恭敬地拱手,在冷清寒的示意中,退了下去。

望着冷清寒滲血的手掌,勿天擡眸,對上她血絲隐隐的眸子,冷冷地道,“夠了。你究竟知不知道,這三天來,你捏碎了多少只杯子,又睡了幾個時辰的覺?”

冷清寒并不理他,站起身子就待離去。

“等等。”勿天踏上幾步,一把拉住她,怒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麽?成親時,你摔下鳳冠霞帔,不顧一切的離開,我沒有說你什麽。江湖上,将白虎堡傳為笑柄,我也忍下來了。甚至,我還派了座下高手,為你尋人。我哪裏對不住你,讓你不滿意了?”

“你沒有對不住我。”冷清寒擡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只是,她不想見到他。每見他一次,她就禁不住後悔一次。為什麽當初她會答應他的求親,如果,她不是那麽沖動地答應下來,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還是,你在怪我,怪我當日逼你答應這門親事?”

“逼我?”冷清寒面上掠過一絲異色,道,“當日,是我願意嫁你,因為你提出的條件,于你于我,都有好處。你以為,我當真是被你逼得答應這門婚事?”

勿天不由一窒,道,“既然不是,那你為何——”

他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素來,他都是天之驕子,一生順風順水,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像如今這般,為了一個女子忍氣吞聲,卻還是頭一遭。好歹他也是白虎堡堡主,即使再是喜歡冷清寒,他還是有他的驕傲。

“江湖盛傳,冰魄寒心性子孤傲,這不是假的。何況——”冷清寒微微擡眸,接道,“何況我在後悔。我後悔答應你的求親。”

“你後悔?因為楚落塵忽然失蹤了,所以你後悔了?”勿天只覺一陣羞怒沖上心頭,他那麽喜歡她,她心裏,卻終究想着別人。

冷清寒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是不知道會傷到他,卻僥幸地希望可以避免,希望,他留在聆雨軒裏,什麽都不知道,希望,可以——有個圓滿的結局。然而,事實卻終究是事實,因為她的任性,他畢竟還是受了傷。

就這樣消失了,生死不明。她尋遍樓裏樓外,尋到的,是半掩在雪地裏的,刻了字的紅梅,以及,融入雪水中的淡淡的血色。在那一瞬,她只覺得天崩了地裂了,眼前除了那片觸目驚心的血紅,再也沒有其它。如何也料想不到,身平第一次的隐瞞竟會是如許結果。

眼看她怔忡地站在那裏,眸中忽現痛楚之色,勿天手中一緊,扣住她的手腕,怒道,“冷清寒,你當我是什麽?莫要忘了,雖然你沒有成為我的妻子,但你我婚約仍在,白虎堡丢不起這個人,殘月樓一樣丢不起。”

一把摔開他的鉗制,冷清寒漠然看了他一眼,道,“沒有婚約。殘月樓與白虎堡的聯姻到此為止。”

驀然一怔,勿天退後一步,寒意凝眸,道,“為了他?因為他失蹤了?”

冷清寒幽微道,“若是早知今天的結果,我決不會答應你聯姻的要求。”

“今天這個結果?”勿天豁然大笑,“什麽結果?你成親前夜,他就這樣消失了,你以為是怎麽回事?當真認為他被人劫走了,還是遭遇了仇家?且不說你殘月樓戒備森嚴,又有秋水無傷作為屏障,外人不得其門而入。即使真是摸了進來,憑他一身能耐,又有多少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你是什麽意思?”冷清寒垂眸,神色淡漠,看不出是什麽心思。

“我是意思?哼,只怕是他為了阻止這樁婚事,一手安排了這樣一出戲,虧得你還信以為真,直道……”

他話未說完,臉上已重重挨了一下,唇角綻裂,血緩緩地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冷清寒驟然睜眸,目光冷厲如出鞘利劍,寒聲道,“勿天,你若再有一句羞辱他的言語,從今往後,殘月樓與白虎堡再不相幹。”

“嘩”的一陣,衣袖重重帶起一陣飓風,桌椅茶幾分崩碎裂,大堂之上,頓時一地狼籍。擡手用力拭去嘴邊血漬,勿天雙目盡赤,咬牙道,“冷清寒,勿天一生,從未挨過誰的巴掌,你卻一次接一次地往我臉上招呼。你真以為,我不會與你動手?”

“你若要動手,殘月樓自然接着。”眸中帶着冷冷的寒意,冷清寒道,“你當真以為,白虎堡尊臨江湖了嗎?”

驀然拂袖,勿天剛想說些什麽,卻看見一名青衣男子走了進來。暗中吸了口氣,硬是将滿腔憤怒壓了下來。無論如何,白虎堡主人決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

他一邊打量着淩亂的大堂,一邊沖冷清寒擠了擠眼,道,“怎麽着?殘月樓今天可是遭了劫了?怎的亂成這樣?冷大樓主,你十萬火急,連發十二道金牌将小葉找來,就是這樣招待的嗎”

冷清寒卻是面色一喜,道,“葉觀舟,我為什麽找你,你該是已經知道了。我問你,你無雙會有沒有什麽消息?”

“消息?什麽消息?小葉我什麽都不知道。”葉觀舟撩起衣袖,輕輕甩了甩,拂去一身積雪,笑道。

“當真不知道?”冷清寒聲音冷了下來,“我尋你過來,為的是正事。你莫要和我嬉皮笑臉的。”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葉觀舟原本一臉輕浮之色,說到這裏,臉色卻驀然沉了下來,“我縱是知道,也不會将消息告訴你知道。”

雙手微微一緊,指尖掐入新裂的傷口,一陣刺痛,冷清寒道,“為何?”

“為何?”葉觀舟冷冷一笑,“公子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裏明白。且不說養育之恩,授業之情。就是他自己,有多少次為了你生死一線,幾死還生?他這一生,如果不是湊巧遇上了你,包管順順遂遂,無宰無難。可是因為遇見了你,他受了多少折騰,遭了多少罪?到最後,你回報他的是什麽?是披上鳳冠霞帔,給旁人做新娘子嗎?”

冷清寒身子微微一顫,冷澀地望了葉觀舟一眼,道,“你無雙會,賣的是消息,不是人情。你給了我消息,銀子我一兩也少不了你。”

“賣的是消息還是人情,冷大樓主,不是你說了算的。”葉觀舟昂首一笑,道,“我這消息,就是不賣給你,你待如何?”

“我問你,我要的消息,你無雙會有是沒有?”

“有。”葉觀舟肯定地點頭,“但是,公子受的傷挨的痛,你若是沒個說法,無雙會的消息,決不賣予你殘月樓。”

冷清寒雙目一凝,衣袖輕動,再擡手時,掌中已現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短匕方現,已是劃過一道寒芒,重重插入肩膀之中。轉眼之間,鮮血透衣,淋漓而下。

“他受的傷遭的痛,我用鮮血來償。”冷冷地望着葉觀舟,冷清寒漠然道。

望着沒柄的匕首,葉觀舟一怔,沉默片刻,垂眸道,“他要的,不是你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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