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色”起“意”(2)(3)
第十五章 見“色”起“意”(2) (3)
我們的淑女?”
話音未落,她手裏的鞭子就抽在了歡馨身上,歡馨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随即雨點一樣密集的啪啪聲響起。
肆虐的皮鞭打在身上,每一下都會帶出一串血珠。歡馨趴在地上,将拳頭塞進嘴裏狠狠咬住,倔強地一聲不吭,任由那撕心裂肺的痛排山倒海般湧來,慢慢侵襲着已經變得模糊的意識……
“嘩!”冰冷的水當頭潑下,歡馨的神志逐漸清醒,微弱的呼吸竟讓渾身撕裂一般的疼痛,內心卻如墜冰窟。
約翰娜大概也累了,扔了帶着血跡的皮鞭,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見女孩醒來,便踱到近前蹲下,揪住歡馨剛長出來的、還是參差不齊的黑發,強迫她擡起頭。
橫豎今天逃不過一死,歡馨索性豁出去了,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臉上泛起憐憫的笑意。
約翰娜一怔,按照她的想法現在這個女孩不是應該哭爹喊娘地求饒麽,怎麽還笑得出來?她臉部一陣扭曲,厲聲問:“很好笑嗎?”
“我是笑你——”因為被女人拽得使勁向後仰,因此歡馨的呼吸很是困難,她深吸了口氣嘲諷地說,“被男人抛棄的可憐蟲!”
女孩犀利的話語一下戳到了約翰娜的痛處,她氣得臉色刷白,目露兇光,仿佛要将歡馨生吞活剝了似的。
“很好!賤種!”約翰娜掄起手就是一巴掌,那力道讓女孩右邊的臉立時紅腫一片。
強大的沖擊力讓歡馨頭一歪,耳膜被打得嗡嗡作響,臉頰更是火辣辣的疼。但她并不示弱,用發抖的雙臂慢慢撐起虛弱的身子,一轉頭“呸”的一聲,一口血沫啐得約翰娜滿頭滿臉。
這下無疑更是火上澆油,約翰娜歇斯底裏地大叫一聲,瘋狂地撲過去,三兩下就将歡馨身上已經破得一條條的衣褲扒了個精光。
此時的歡馨自知今天必死無疑,心中的悲憤早超出了對赤身luoti的羞恥感。她杏眼圓睜,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子!德國母狗!該下地獄的魔鬼!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還沒等她說完,約翰娜穿着皮靴的腳已經踩上了歡馨支撐身體的纖纖素手,又死命地碾着,殘忍地笑着說:“德國母狗?那你有沒有嘗過德國公狗的滋味?哈哈……”瘋狂的笑聲充斥着整個刑訊室,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頭一顫。
手上的劇痛那麽真實,歡馨眼前一陣發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恍惚中,她感覺自己被擡上了身後冷冰冰的金屬桌子,手腳分開,呈“大”字形綁住。随即聽見那女人打了個響指,不多時門外似乎有東西被牽了進來。
四肢不能動,歡馨只能将頭困難地轉向門邊,努力睜開眼睛,可不看不要緊一看吓得她瞳孔驟然收縮,原來被牽進來的是一只足有桌子那麽高的德國狼狗。
那血紅的舌頭伸出唇外,露出裏面尖尖的獠牙,不知他們給公狗喂了什麽,那身下的龐然大物讓人觸目驚心。因為被皮帶牽着,狼狗無法沖向桌上的女人,它煩躁地用前爪刨着地,呼吸越來越急促。
歡馨突然明白了剛才約翰娜話裏的意思,她簡直無法想象這樣殘酷的事情會發在自己身上。不!她不要受這樣的侮辱!歡馨一狠心,就要咬舌自盡。
“想死?沒那麽容易!”約翰娜立即發現了女孩的意圖,一個箭步沖上去捏住她的下颌,用力迫使她張開嘴巴,一塊帶着腥臭的破布被塞了進去。
歡馨拼命搖着頭,嘴裏發出絕望的“嗚嗚”聲!
“好好享受吧!”約翰娜見狀陰險地拍拍歡馨的臉頰,退後一步,朝邊上點示意頭。
皮帶一松開,那狗就迫不及待地撲上金屬桌子,将有力的爪子搭了上去……
27別問是劫是緣(1)
毛茸茸的觸感,讓歡馨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開始拼命扭動四肢。劇烈的掙紮,讓捆綁手腳的鐵鏈敲擊着桌子,發出哐哐的響聲。但一切都是徒勞的,現在對歡馨來說,死也變得那麽奢侈!
殘酷而淫靡的場面卻讓在場的每一個變得興奮異常,現在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只能說是一群瘋狂的野獸。
“砰!”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射來一顆子彈,精準的槍法讓那狼狗應聲倒地,抽搐了幾下,當場斃命。
“誰?”見這麽精彩的場面被破壞,約翰娜立時怒發沖冠,挑起腳邊的鞭子,頭也不回地甩了出去。
誰知來人手疾眼快,抓住鞭梢用力一扯,鞭子便脫手飛出,落在了門邊。
“媽的!找死嗎?”約翰娜大罵着轉身,可當看到門邊如天神般矗立的男人時,當場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曼菲斯德正緩緩收起拿着槍的手,走了進來。沒過膝蓋的黑色風衣貼合着男人修長的身軀,無風自動,左臂上的鷹徽标志和襯衣領子間的鐵十字勳章交相輝映,把他的高貴和陽剛表現得無以複加。
背着光,歡馨看不清來人的面孔,但是那熟悉的氣息卻讓她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在如此不堪的境地中,她竟見到了這輩子都以為不會再相見的男人!
緩緩走近的曼菲斯德渾身仿佛披上了一層霜氣,那雙能攫人魂魄的藍眼睛裏此時結滿了寒冰。
他一眨不眨地緊盯着桌上赤/裸的女孩,雪白肌膚上縱橫交錯的血痕,臉上晶瑩的淚珠,都好像鞭子抽打着他的心。
“這是怎麽回事!施特凡少校?”曼菲斯德強壓怒火,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感覺全身的血液正一齊湧上頭頂,把太陽穴裏血管沖擊得突突直跳。
立刻,施特凡谄媚的臉從曼菲斯德身後露了出來。今天他去黨衛軍總部時還被約納斯接見并誇獎了幾句。春風得意的他回到集中營,正碰上來找人的曼菲斯德。先是在老的面前露了面,又碰上小的有求于他,施特凡似乎已經看到中校領章上的四顆星在向自己招手了!一個女囚換來這麽大的好處,他很是慶幸當初沒有碰歡馨行為是多麽明智!
可是一進門,他就得知歡馨被約翰娜帶到了刑訊室,再看到曼菲斯德鐵青的臉色,立時感到情況不妙。
施特凡咳嗽了一聲,努力裝出一副惱火的樣子問:“是呀!約翰娜少尉!為什麽要對這個女犯用刑?希望你給路德維希上校一個合理的解釋!”
說完,他朝約翰娜猛使眼色,讓她不要愚蠢地激怒眼前這個不能得罪的男人。
約翰娜這才清醒過來,她揚起美麗的面孔,盡力向前挺着豐滿的胸,讓它們暴露在亮光裏,理直氣壯地說:“上校先生,這個女囚犯了錯,所以應該得到懲罰!”
曼菲斯德顯然沒有認出這個幾年前的大學學妹,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對于女人的美貌毫無興趣,沉聲問:“她犯了什麽錯?需要如此不同尋常的懲罰?”他特意加重了“不同尋常”四個字,毫無起伏的語調聽上去只是一個長官在對下屬提問,但是握緊的雙手卻洩露了內心的憤怒。
約翰娜哀怨而又憤恨地看着男人那張對女人來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臉,蠕動着血紅的雙唇說:“她偷了東西!一條項鏈!”
“哦?”曼菲斯德眯起了湖藍色的眼睛,掏出項鏈問,“是這條嗎?”
約翰娜一見,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曼菲斯德收起項鏈走到桌邊,伸手擦去歡馨臉上不斷湧出的淚珠,輕柔得好像那是一個玻璃娃娃,緩緩說:“如果我說——這是我送給她的呢?”
“什麽?”在場的人都是一驚,沒想到帝國出身高貴,最優秀、最年輕的黨衛軍将官竟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承認自己認識一個下等的黃種人!約翰娜第一個跳了起來,“這絕對不可能!這也是不被允許的!”
“是嗎?”曼菲斯德挑挑眉,臉上是不羁的嘲諷,“那我是不是也要被關進集中營?”
一邊的施特凡馬上嗅到了男人語氣中的火藥味兒,他趕緊出來打圓場:“路德維希上校,看來是一場誤會,您看……”
“好了!我不想再追究!”曼菲斯德雖然恨不得一槍崩了眼前的女人,但是這兒畢竟不是他的地盤,只能揮揮手道,“少校,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帶她走!”
“當然!當然!”施特凡擦了擦額上的汗,哈着腰答應。現在他巴不得把這個燙手的山芋趕快送出去。
“但是……”約翰娜見狀還要出聲阻止。
“少尉!這裏沒有你的事了!”施特凡立刻大聲喝止了她。
曼菲斯德當然沒心情聽他們蘑菇,也不去理睬身後那道妒忌得發狂眼神,自顧自開始打開铐着歡馨手腳的鐵鏈,又脫下軍裝風衣密密抱住她傷痕累累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托起。女孩的身子那樣的輕,仿若一片羽毛,抱在懷裏似乎随時都會煙消雲散。
即使男人已經盡量的小心,但還是牽動了歡馨身上的傷口。她疼得驚呼出聲,同時感覺身體下那強壯的臂膀微微一顫。
歡馨努力擡起頭,就看見曼菲斯德湖藍色的眼眸裏全是關切和痛惜。她牽動着嘴唇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怎麽也做不到。眼前的人影逐漸變得模糊,歡馨努力地睜着眸子,想要證實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幻覺。
曼菲斯德感覺懷裏人兒虛弱的身體雖然簌簌發抖,卻全憑主人的意志堅持着不讓自己昏過去。他心疼地将女孩輕輕向懷裏靠了靠,俯下頭,将溫潤的嘴唇貼在她的耳邊柔聲說:“沒事了!一切有我!”
歡馨無力地将頭靠在男人懷裏,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氣,驚恐的心驀然安定下來,随即她放任自己遁入那深深的黑暗之中……
28別問是劫是緣(2)
綠色的軍用吉普在筆直的馬路上飛奔,揚起一路塵土。突然,車子駛過一個低窪地,猛然一個彈跳,晃得男人懷裏昏迷的女孩下意識地一皺眉,發出痛苦的shenyin。
“怎麽開車的?”曼菲斯德急忙将歡馨抱緊,厲聲呵斥道。
“對不起!長官!”駕駛室裏的副官吐了吐舌頭子,透過後視鏡偷瞥了一眼仿佛吃了火藥的上司,只見他正蹙着眉一臉焦急。
由于集中營的醫療條件較差,曼菲斯德只讓軍醫做了簡單的處理,就馬不停蹄地趕回柏林市區。
但是兩個小時的路程,一路的颠簸,讓渾身是傷、驚吓過度的歡馨還沒到醫院就發起了高燒。
紅腫的臉蛋兒因為高燒而泛起了不正常的豔色,眉心因為痛苦而緊皺,那帶着哭腔的輕微shenyin聲從嘴裏陸續溢出。雖然隔着風衣,但曼菲斯德仍感覺到懷裏不斷升高的體溫。
曼菲斯德只能手忙腳亂地安撫着昏迷中的女孩,一邊要給她喂水,一邊還要注意不能碰到傷口,加上不斷晃悠的車身,使他不由冒了一身汗!除了母親,他這個貴公子還真是沒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
打仗也沒這麽累!曼菲斯德自嘲地想着。
好不容易等歡馨安靜下來,他才長長籲了口氣,手輕輕劃過女孩那長短不一的黑發,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柔和的氣息瞬時将男人身上的冷傲不馴驅趕得無影無蹤……
這裏是位于菩提樹下大街的一個私人診所,哥特式的建築,輕盈剔透的飛扶壁以及彩色玻璃鑲嵌的修長花窗,顯得嚴肅而古樸。這裏的霍夫曼醫生是曼菲斯德母親身前的好友,一個幽默風趣的意大利老頭。
此時,滿頭白發的霍夫曼為歡馨治療完畢正走出病房,迎面碰上了等候多時的曼菲斯德。
“霍夫曼叔叔,她怎麽樣?”曼菲斯德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沉聲問。
“只是皮外傷,因為受了風寒和驚吓,所以才會發高燒,等燒退了就沒事了!”霍夫曼拍拍這個優秀的年輕人,側身示意他可以進去。
推開門,歡馨正安靜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臉上紅腫的指印格外醒目。這段日子的牢獄生活,使她的臉頰明顯的凹下去許多,原本紅潤的膚色也籠罩上一層灰暗的蠟黃,秀眉間缭繞着一股解不開的憂愁,雖然仍是那麽淡雅、清新,卻多了份脆弱得想讓人呵護的氣質……
曼菲斯德來到床邊,給歡馨調整了一下睡姿,讓她更舒服些,又輕輕擦去女孩額間滲出的細密的汗珠。然後他很自然地靠坐在床邊,打算陪着昏睡中的她度過這個漫長的黑夜……
朦胧間,歡馨仿佛感覺自己處身在一種炙熱而又粘稠的液體中,那種無法擺脫的纏繞,讓她的四肢仿佛灌了鉛,沉重得怎麽也動不了,又壓得人無法喘氣。她拼命掙紮,卻突然發現約翰娜張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獠牙,迎面撲來,強大的吸力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将她拽向無底的深淵……
周圍是一片死寂,歡馨拼命想要抓住身邊的東西,可是軟軟的身體沒有一絲力氣;她又想努力大喊,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一種無所依托的恐懼彌漫在心底。
就在她恐懼得快要窒息的時候,急速下墜的勢頭卻突然一滞,她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那輕柔的動作仿佛蝴蝶翅膀微微撫過的感覺。恍惚間,是誰在耳畔低聲細語,就像一首動聽的催眠曲直達內心深處,撫平狂躁的心緒……
歡馨慢慢睜開沉甸甸的眼皮,眼前的景物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沒有陰森恐怖的牢房,更沒有囚犯慘烈的喊叫,只是一室的安寧和祥和。
這是一間原木風格的卧室,櫻桃木的家具,米色的牆壁,空間雖不大,但是體現了主人典雅端莊,簡約精致的風格。
轉動着仿佛生鏽的脖子,歡馨打量着四周,這裏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溫暖,讓人仿佛置身于古老的歐洲。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人在。這是哪裏?莫非自己又穿越了?歡馨一邊努力搜索着記憶中的片段,一邊環顧四周。突然,牆上的一幅油畫吸引了她的視線。那畫上描繪了清晨日出的景象,如墨緞一般的湖面上,一輪旭日冉冉升起,在特定的光線和角度中,湖天混為一色。看得出,畫家用筆十分奔放,靈氣十足,頗有印象派代表人物克勞德·莫奈的風格。
那些暗沉的色調中,唯有初升的紅日周圍籠罩着一圈光暈,融化在晨曦和朝霧中的光和色将黑暗甩在背後。雖然近處的黑暗像魔鬼吞噬着萬物,蹂躏着蒼生,并把罪惡的手伸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但那噴薄而出的光與熱卻毫不畏懼,努力向上!再向上!它似乎在向人們宣告——從黑暗走到黎明或長或短,但堅定的信念終究會等到黎明的日出!
這樣一幅油畫出現在這個古樸傳統的房間裏,不免顯得突兀,但是歡馨恰恰被它所表現的頑強的生命力所震撼了!
29別問是劫是緣(3)
此時,剛下班的曼菲斯德匆匆走進底樓的客廳,一邊将公文包遞給馬提娜,一邊問:“馬提娜,她醒了嗎?”
因為不能守在身邊,又不放心将歡馨一個人留在診所,所以在征得霍夫曼的同意後,一早他就将還昏睡着的歡馨接了回來。
“先生,還沒醒!不過燒退了!”馬提娜幫曼菲斯德脫下外套,恭敬地回答。
“是嗎?不是說中午會醒嗎?”曼菲斯德劍眉微蹙,一邊解着身上的武裝帶,一邊蹬蹬蹬上了樓。
聽到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歡馨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般将視線從油畫上移開,警惕地盯着門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逐漸走近的锃亮馬靴以及黑色的黨衛軍制服,左臂上鮮紅的“卐”袖标以及手上的武裝皮帶讓歡馨還不是很清醒的腦袋一下子混亂起來,眼前不斷交織的是猙獰的臉和血腥的拷打場面。
“啊!”歡馨驚叫一聲,将自己蜷縮成一團,抱着頭,神經質地低語,“不要過來!不要打我!不要……”
本來曼菲斯德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就是怕驚動了床上的人兒,可是還沒等他靠近,歡馨就吓得瑟瑟發抖,那低低的自語更揪得他的心一陣生疼。
曼菲斯德急忙将手上的武裝帶随意扔在桌上,幾步來到床邊,将縮在被子裏的歡馨輕柔地摟進懷裏,大手溫柔地觸碰着她短短的黑發,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安撫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在這裏沒人能傷害你!”
耳邊是細語柔聲的安慰,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上,讓歡馨輕輕顫栗了一下,瞬間恢複了清明。
擡起頭,她卻驀然陷入了一汪碧藍的湖水之中。那是春天的湖,湖水反射出晴空的淨澈顏色,封住湖面的冰融化了,一絲寒意融進湖水中,但卻掩不住水底的溫暖,因為那裏面蘊藏着昂然的生機與活力……
見歡馨停止了發抖,曼菲斯德便略微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但見女孩那濕漉漉的眼眸黑得仿佛就是一對黑色的水晶棋子,只是裏面少了初見時的靈動,只餘下憔悴和驚恐。他側過頭,将憐惜的視線對上她的目光,然後嘴角彎起一抹勾人心魂的微笑。
是他!那個在危急中猶如天神般降落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歡馨緊繃的神經突然松弛下來,強忍的淚意卻瞬間湧上眼眶,她現在真的需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沒有多想,歡馨已經很自然地如乳燕投林般撲入男人的懷抱,失聲痛哭,仿佛要将心底的恐懼、不安、委屈、絕望一并發洩個徹底。
曼菲斯德見狀再一次用強壯的臂膀環繞住歡馨不盈一握的纖腰,心若刀割,喃喃道:“都哭出來吧!然後把它統統忘記!”
……
30別問是劫是緣(4)
此後的幾天,在曼菲斯德的悉心照料下,歡馨逐漸擺脫了集中營生活給她帶來的心理上的陰影,但是對于這個自己救過、又同樣救了自己的男人,她內心始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想要遠離,但是命運卻将他們聯系在了一起;想要靠近,可又沒有說服自己的理由。所以,兩人之間無形中便成了若即若離、客氣疏離的局面。
白天,曼菲斯德總是很忙的樣子,就是晚上能有些空閑的陪着她,兩人也只是說些客套的場面話,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及戰争,民族這些敏感的話題,似乎都在故意回避橫梗在兩人之間的問題。
又是一個安靜的白天,歡馨坐在二樓卧室的陽臺上,望着眼前的風景發呆。盡管燦爛的陽光灑滿全身,可是卻沒有讓歡馨的心溫暖多少。這樣寧靜的生活在戰争的陰影中又能維持多久?
曼菲斯德的住所是一幢三層的獨院式別墅,尖頂、紅磚,穩沉大方,但又不失迷人的優雅和濃郁的浪漫情懷。牆壁上一年四季都爬滿了不知名的常綠植物,現在正是花季,一朵朵紅色的小花像害羞的姑娘躲在綠葉間,好奇地向外張望。
歡馨卧室所在的位置視野極佳,在陽臺上便能将整個花園盡收眼底。聽馬提娜講,這幢小樓是曼菲斯德的母親留給他的,想來這裏的主人都是愛花之人,因此花園裏種滿了争奇鬥豔的鮮花。其中,最讓歡馨驚訝的還是這裏竟有一大片盛開的薰衣草。
薰衣草的花季一般在9月初,現在已是10月初,還能見到如此多的紫藍色的小花,真是讓歡馨雀躍不已。
當初她去普羅旺斯旅游,因為錯過了花季沒能一飽眼福,很是遺憾。誰知卻陰差陽錯地在這個戰火彌漫的土地上看到了這樣迷人的景致,不禁要感嘆世事弄人。
歡馨無奈地笑笑,深深吸了口氣,卻收獲了滿腔的馥郁。那是一種淡遠溫和的味道,不像其它的香花,急急地想要把人薰倒,悠遠得像初戀時的心情。它沒有玫瑰花那樣濃烈的情緒,也不像百合花那樣淡然,卻怎樣都抹不去——是風過後還流連在心中的香,是清朗夜中淡淡灑下的月光,是從小提琴中流淌出來的音樂,是那人信步走近時衣角帶起的餘韻……
這時,一陣輕風吹來,夾帶着秋天的氣息,送來滿室的清香,而葉片摩擦的聲音,似乎正在述說着一個古老的故事……
“不知道冬妮娅怎麽樣了!唉!”歡馨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想起那個實際上也沒比自己大多少的蘇聯朋友,愁雲籠上心頭,可是如今她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又有什麽辦法去解救別人呢?
頓時,無力感蔓延至全身,歡馨再也沒有了賞花的興致。她情緒低落地回到室內,那背後的傷口仿佛也感染了主人的憂傷,一陣陣刺癢起來。歡馨這才猛然想起今天的藥還沒塗。
“馬提娜?馬提娜”歡馨想叫馬提娜上來給自己抹藥,可喊了幾聲都沒人應,猜想她大概是出去了。
見沒人幫自己,歡馨本想忍一會兒,但背上越癢越厲害,讓人恨不得用手去使勁兒撓撓。
看來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歡馨扭動了一下不适的背部,幹脆坐在床邊将上衣脫下,取了些藥膏,扭着手為自己上藥。
可她因為右手被那個魔鬼踏傷了,還纏着紗布,左手又礙着胸前的鞭傷不敢有太大的幅度,結果出了一身汗也沒解決問題。
背後癢得難受,偏又沒人幫她,歡馨心裏一陣煩躁,賭氣地撅着嘴,恨不得将那藥給扔了!
突然背後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一定是馬提娜!歡馨不由眼前一亮,因為平時這個時候馬蹄娜都會上來為自己送下午茶!
“馬提娜,快進來,我難受死了!”馬提娜是跟着曼菲斯德的母親一起從奧地利陪嫁到德國來的,是個和藹的婦人,平時對歡馨也很是同情和照顧,這讓歡馨不由想起了過世的母親,所以和她特別親近。因此現在她嬌嗔的語氣中不免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
門應聲開了,可是門外的人卻顯然很是遲疑,大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快幫我上藥,癢得難受!”正被背上的傷折磨得心裏窩火的歡馨當然沒有察覺到異樣,她索性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将整個後背留給了來人。
只聽來人遲疑地走到床前,拿起藥膏默默為她塗抹,那些刺癢瞬間被清涼代替,歡馨舒服地長籲一口氣,停滞的思維頓時活躍起來。
“馬提娜,花園裏的花是你在照管嗎?難得這時候還能看見薰衣草,你是怎麽種的?”
“你們家先生也喜歡花嗎?還真看不出來,他一個高頭大馬的大男人,也能喜歡這些女孩子家的花花草草?他那拿槍的手,如果拿把花鋤會是什麽樣兒?”
歡馨像只快樂的小鳥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又想到曼菲斯德穿着一身筆挺的黨衛軍制服扛着花鋤的滑稽模樣,自己先撐不住笑出聲來。但奇怪的是背後的人不但一聲不吭,而且手上的動作也似乎微微一頓。
不會是自己拿曼菲斯德開玩笑,馬提娜不高興了吧!
“我就随便說說,你可別告訴……”歡馨忙吐吐舌頭,轉頭要解釋,卻驚訝地發現背後為自己抹藥的就是她嘴裏的那個“大男人”。
這下,歡馨腦子立馬當機,擡眼對上曼菲斯德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一下子愣在當場。
兩人就這樣一躺一站,兩、三秒後,歡馨才想起自己此時的樣子,她發出一聲驚呼,手忙腳亂地拽過一邊的上衣遮在胸前,結結巴巴地問:“怎麽……怎麽是……是……你?”
“嘿嘿!”曼菲斯德到一點也沒不好意思,他好整以暇地将雙手插在胸前,戲谑地說,“是呀!否則我怎麽知道自己在漂亮女士的心目中竟是一個拿槍的花匠?”
歡馨一聽,臉刷的紅到了耳根,看來媽媽說的話真的沒錯——永遠不要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
“我……要穿衣服!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歡馨心虛地低下頭,用堪比蚊子叫的聲音說道。
曼菲斯德也不再繼續戲弄歡馨,很紳士地欠欠身,走到門口又停了一下,背對着她說:“我在客廳等你!”
31別問是劫是緣(5)
歡馨垂着頭應了一下,直到眼角偷偷瞥見黑色的制服消失在門縫裏,才松了口氣,想到剛才的窘樣,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她磨磨蹭蹭地穿上衣服,又慢吞吞地梳洗一遍,其實她自己也知道沒什麽好打扮的,可就是鴕鳥地希望多拖些時間,似乎那樣就能将剛才的尴尬一筆勾銷。
下了樓,只見曼菲斯的正坐在沙發上,正邊喝下午茶邊看報紙。微微擰緊的眉頭,說明了主人的心事重重。
歡馨來到近前,輕咳一聲,算是打招呼。
“坐!今天的松子餅幹不錯,是馬蹄娜的拿手點心!嘗嘗!”曼菲斯德微笑着擡起頭,示意歡馨在對面坐下。
歡馨拿起餅幹咬了一口,的确松脆香酥,不亞于21世紀那些有名的西餅店做出來的。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她埋頭喝着咖啡,眼睛左顧右盼地不敢與對面的人對視。曼菲斯德似乎也覺察出了女孩的不自在,淡然一笑,繼續看着手中的報紙。
直到喝完一杯咖啡,歡馨才将自己的心态調整好,她舔了舔嘴唇沒話找話地問:“你,今天怎麽那麽早回來?”
曼菲斯德仍在繼續關注報紙上的實事新聞,聽見歡馨的問話,也沒擡頭随口說道:“今天沒什麽事,早些回來!”
歡馨點點頭,眼睛卻好奇地瞟了一眼對方裏的報紙,那上面全是德國在東線、南線等地的戰況,當然是報喜不報憂,似乎形式一片大好。但歡馨卻是清楚地知道,德軍在東線的勝利只是表面現象,寒冷的冬天一到,這場戰争就将轉入膠着狀态,士兵的處境會異常艱難。難道這個男人也意識到了這點?
“怎麽?德國會輸嗎?”腦子還在思考,嘴裏已經下意識地蹦出了這個問題,歡馨懊惱得差點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曼菲斯德沒有馬上搭話,他将身體略微後靠了一下,端起咖啡輕輕抿了口,顯得從容而閑适。那骨子裏散發出的高貴和優雅,讓在現代也算出身豪門的歡馨都自嘆不如。
“也不能說會輸,但是……”良久,他才将幽深的目光轉向窗外的那片明媚,緩緩說,“但蘇聯可不是那麽容易打垮的小國,他們的頑強反抗,使我軍每前進一步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基輔是激戰了2個多月才攻下的,如今在烏克蘭的敖德薩兩軍也處于僵持狀态!現在每過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優秀的熱血青年将永遠埋葬在那裏啊!”
從側面看去,男人棱角分明的俊顏上籠罩着淡淡的愁緒,那無聲的嘆息讓歡馨的心也跟着沉重起來。她若有所思地凝視着對方,不由自主地用中文慢慢吟誦道:“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
曼菲斯德被歡馨抑揚頓挫的音調吸引,轉過頭好奇地望着她,微挑的眉似乎在詢問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歡馨眨了眨眼,搜腸刮肚地将襲擊會的英語形容詞都翻出來,勉強将那詩的意思翻譯給曼菲斯德聽。雖然意思差不多,但是在歡馨看來卻是怎麽聽怎麽別扭,就像她在現代看到的英文版《紅樓夢》,無論用多少單詞堆砌,就是無法再現古文的意境。
聽罷歡馨不倫不類的翻譯,曼菲斯德似乎感覺心底的某些潛藏的東西被觸動了,心潮起伏,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湖藍色的眼眸也随之變得越發深沉,那晶亮的光芒讓人更是不敢逼視。
歡馨被他看得心髒突然漏跳了幾拍,一時竟局促起來,慌忙斂了唇邊的笑意,旋轉眼光,自去看別處。
曼菲斯德大概也覺得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虛心地說:“那……你可不可以教我用中文念這首詩?”
“當然可以!”歡馨一聽立馬來了精神,不假思索地答應道。
32別問是劫是緣(6)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評說文裏男主對女主的感情轉換得快了點,當初寫的時候只是想着:戰争時期一切皆有可能!大家認為呢?
今天找到了一張二戰德國“夜間空戰三號王牌”威庭根施坦因親王的照片(雖然他是國防軍),以及一個不知名的女孩的畫像,我覺得真是太符合我心目中的男女主人公的形象了!
于是曼菲斯德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般,跟着歡馨一字一句地念起來。盡管他的悟性很高,可是西方人說漢語總有些舌頭繞不過彎來,那怪腔怪調的發音,讓歡馨差點捧腹大笑。但見男人滿臉的認真,又不好意思不給面子,所以她憋得臉都要抽筋了。
曼菲斯德當然不傻,看着一臉古怪表情的歡馨,他輕哼了一聲,賭氣地說:“想笑就笑,偷偷摸摸也不怕憋出毛病來?”
男人不滿的表情中透露出孩子氣的純真,歡馨見狀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清脆得如黃莺打啼,回蕩在客廳,似乎将春天提早從沉睡中喚醒。
看着笑得花枝亂墜的歡馨,曼菲斯德也仿佛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