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見“色”起“意”(2)(4)
第十五章 見“色”起“意”(2) (4)
嘴角向上彎起,蕩漾出令人目眩的笑容,由衷地說:“你總算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麽美!”
這麽不加掩飾的贊美,讓歡馨的臉一下燙了起來。她雙頰酡紅,微微低下頭,不知該怎麽搭話,那模樣說不出的嬌俏動人。
曼菲斯德深深凝望着對面的女孩,感覺有種名叫快樂的東西在心口慢慢融化,逐漸滲透至全身每一個細胞中……
四周很安靜,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突然,曼菲斯德變戲法似的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個深色的小瓶,遞到歡馨面前。
歡馨不解地接過,仔細端詳。這是個小巧精致的藍色玻璃瓶,銀色的皇冠形蓋子讓它顯得越發可愛。好奇地擰開蓋子,一股淡雅的薰衣草香氣飄散出來。
歡馨不由眼前一亮,興奮地問道:“是薰衣草精油?”這純天然無污染的精油,可是去疤的良藥。
“是的!店裏的營業員說這個去疤很靈的!”曼菲斯德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忙住了口,臉上顯出忸怩的神情。
這個竟然是他特意去買的?歡馨握着精油的手不由一顫,欣喜而又矛盾的情緒席卷了全身。她将睫毛垂下,企圖掩藏自己悸動的情緒。
半晌,曼菲斯德話鋒一轉,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外面天氣不錯,我陪你去花園走走吧!”歡馨輕輕嗯了一聲,和他一起起身向外走去。
剛要出門,身邊的曼菲斯德卻突然頓住了身形,歡馨剛要發問,一條白色的羊毛披肩就披上了肩頭。
“雖然外面太陽不錯,但你病剛好,還是多注意點!”曼菲斯德邊将歡馨裹個嚴實,邊叮咛道。
歡馨裝作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但內心卻已遷回百轉,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是德國軍官,注定要承受失敗的命運;她是異世孤魂,只想安安穩穩地平凡度日。那無法扭轉的結局,讓她膽怯得不敢放開心胸,所以只能逃避、只能冷漠,只能将一切拒之門外……
走在燦爛的陽光裏,四周簇擁着各色的綠樹鮮花,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戰争帶來的陰影,可是歡馨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曼菲斯德也感覺出了身邊人兒的情緒變化,時不時打量着歡馨,眼裏充滿了問號。
歡馨似乎也覺得自己的不妥,捋了捋已經被修剪得很整齊的短發,指着那一大片薰衣草問:“你很喜歡薰衣草嗎?竟種了這麽大一片!”
“哦!我母親很喜歡這花,所以我也被傳染了!”提起母親,曼菲斯德眼裏不禁湧現出孺慕之情,“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嗎”
歡馨從不種花,當然對此沒什麽研究,她微微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曼菲斯德在那片藍紫色的花海前停下,蹲下身輕輕觸摸着嬌嫩的花朵,娓娓敘述起來:“傳說古時的普羅旺斯有個美麗的女孩,一天,她獨自在寒冷的山谷中采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就在回家的途中,遇見一位來自遠方受傷的旅人向她問路。少女捧着滿懷的花束,眼睛深情的望着這位俊俏的青年,就在那一剎間,她的心已經被青年熱情奔放的笑容所占據。不顧家人的反對,少女堅持讓青年留在家中的客房療傷直到痊愈。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青年的腿傷已好,兩人的感情也急速加溫。就在一個微涼的清晨,青年要告別離去,少女卻不願家人的反對也要随着青年遠去,到遠方青年開滿玫瑰花的故鄉……村中的老奶奶在少女臨走前,握着一把初開的薰衣草花束,讓癡情的少女用這初開的薰衣草花束試探青年的真心。據說,薰衣草花束的香氣會讓不潔之物現形。就是那個山谷中開滿薰衣草的清晨,正當青年牽起少女的手準備遠行時,少女将藏在大衣內的一把薰衣草花束,丢擲在青年的身上,就這樣,一陣紫色的輕煙忽聚忽散。山谷中隐隐約約的可聽到冷風飕飕,像是青年在低吟着:我就是你想遠行的心啊!只留下少女孤獨的身影獨自惆悵。沒多久,少女也不見蹤影,有人說,她是循着花香找尋青年去了,有人說,她也被青年幻化成一縷輕煙消失在山谷中……
這種花一出現就代表了愛與承諾,就如它的花語一樣——等待愛情。”
33別問是劫是緣(7)
故事講完了,曼菲斯德直起腰,轉過身靜靜注視着歡馨,柔順的金發在陽光下閃着柔和的光芒,碧藍的眼眸如同大海一樣深邃,裏面流露出太多的欲訴還休。
深情的注視,讓歡馨的心像小鹿般亂撞,那閃亮的光芒,使得她竟沒有勇氣再凝視他的瞳仁,緩緩低下頭,雙手無意識地絞動着披肩的一角,将它卷起又放下。
幾縷調皮的發絲因着女孩的動作垂落到頰邊,曼菲斯德不由擡起手将它們輕捋到耳後,眼神迷離地看着歡馨,聲音輕得恍若夢呓:“歡馨……你在害怕我嗎?”
當然不是!歡馨在心裏吶喊,她只是怕會不由自主地愛上眼前這個不該愛,也不能愛的男人。她清醒地知道他們相愛的結果,到時又叫她如何割舍得下?
歡馨深吸一口氣,驀然擡起頭,可對上的卻是那情意綿綿的雙眼,心中頓時劃過一陣刺痛。
曼菲斯德并沒有覺察出女孩內心的掙紮,他帶着暖意的指尖柔柔地劃過歡馨已經紅潤許多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尖尖的下巴上,随即順勢俯下頭,吻上了那帶着誘惑的櫻唇。歡馨發出嘤咛一聲,剛要掙紮,男人有力的臂膀卻已經将她牢牢禁锢在懷裏。混亂間,歡馨感覺牙關被他的舌頭溫柔地撬開,深入的糾纏,讓她的腦子幾乎變成了漿糊。
男人的唇柔軟而熾熱,帶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氣。歡馨半眯着眼,只能朦胧地看到他挺直的鼻梁,濃密的睫毛,她用握拳的手緊緊抵在自己與曼菲斯德之間,盡量保持最後的理智。可是,她的意識随着那個吻的慢慢加深,越來越薄弱,直到完全沉醉在那迷人的氣息中。
一切發生的是如此突然又是那麽自然,那忘情的吻讓歡馨幾乎窒息。當她終于從火熱中清醒過來,惶恐、不舍、抗拒、想愛卻不能愛的悲哀……五味雜陳,一起湧上心頭。
歡馨猛然推開曼菲斯德,“啪!”,随即一記清脆的耳光掃在他帥氣的臉上。看着那深情款款的笑容凍結在男人好看的唇角邊,看着他滿眼的錯愕和受傷的眼神,歡馨也被自己的舉動吓呆了。
她愣愣後退了幾步,轉身逃也似的向來路奔去,淚眼朦胧中,腦海裏晃動的全是曼菲斯德哀傷的身影,心仿佛裂開一樣劇烈疼痛起來。
一口氣奔進三樓卧室,歡馨閉着眼無力地靠在合攏的門上,心裏好像堵着什麽東西似的,悶悶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半晌,她才在梳妝臺前坐下,鏡子裏映出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可是眉宇間卻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憂傷。
她微微擡手,輕輕拂過那短短的發梢。記得當初自己連說帶畫地和這裏的理發師解釋了半天,才勉強剪出這個适合目前頭發長度的清爽短碎發發型。當時,曼菲斯德就誇張地瞪大了眼睛,還戲稱歡馨把自己從淑女變成了假小子!
想到那個男人,歡馨的心簡直跌到了谷底。她承認自己膽小、懦弱,甚至不敢正視自己的心,但此刻的她真的沒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在這個陌生而污濁的時空裏,一無所有的歡馨縱有驚世才情,也只能依附于這個男人而生存。今天她拒絕了曼菲斯德的示愛,傷害了那男人驕傲的自尊,接下來會怎樣?他會像電影裏描繪的那些變态的納粹魔鬼一般用殘酷的手段逼迫自己屈服,還是在強硬的占有之後棄若敝屣?
腦袋像亂麻一樣無法思考,太陽穴也湊熱鬧般隐隐作痛,歡馨用手捏着眉心,但這并沒有讓她感到舒服多少。混亂中,一雙清澈、溫潤的眼眸在腦海中逐漸放大,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擁有這樣雙眼的人內心也應該同樣充滿陽光和朝氣吧!此刻,矛盾的歡馨雖有着不确定的惶然,但下意識裏卻執拗地堅信着一些東西,堅信着人性中最美好的存在……
34相思無用(1)
晚飯時,曼菲斯德并沒有出現在餐桌上,聽馬提娜說他去執行緊急任務了。這到讓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歡馨松了口氣,但心中又隐隐感到些許失落。
一夜輾轉反側,直到淩晨時分歡馨才迷迷糊糊地入睡,朦胧間仿佛有人推門而入,靜靜矗立良久,才悄悄退出。
她感覺那身影熟悉得呼之欲出,但眼皮上仿佛有千斤的重量,怎麽也睜不開,只能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一晃三天過去了,曼菲斯德就像突然人間蒸發般杳無音信,問馬提娜,她也是一臉茫然,于是她只能将不安和歉疚埋在心裏,默默等待……
由于希特勒對猶太人的痛恨,連帶黃種人也被視為他們的分支。因此如今在柏林,像歡馨這樣沒有正大光明身份的“黑戶口”,白天是不敢随意上街。她只能整天不是在花園裏游蕩,就是和馬提娜泡在廚房消磨時間。
這天晚飯後,百無聊賴的她推開了曼菲斯德的書房,想找幾本書打發時間。
打開燈,只見書房面積很大,暗沉的紅木家具在柔和的燈光下透露出寧靜、沉穩的氣息,那流線線條讓整個空間都順暢了起來。
不過讓歡馨驚訝的是,書桌正面的牆被一大片書海所覆蓋,高及天花板的書櫃上擺滿了書。《莎士比亞戲劇集》、《變形記》,甚至還有中文版的《三國圖志》、《孫子兵法》等,從古至今,從國內到國外各種各樣的書都容納在這個小田天地裏。但這麽多書卻不顯雜亂,分門別類地擺放在一起,顯得井然有序。
歡馨随意地抽出一本英文版的《莎士比亞全集》。信手翻來,見裏面每隔幾頁便會有一些精辟的,甚至是一針見血的批注,有時是一句話,比如在《一報還一報》這個劇本的其中一頁上就寫着:“貞潔”與“罪”同時徘徊在人性與法律之間,既不應要求人人皆聖,亦不應一味地原諒罪人,一報自會還一報。有時只有幾個字:“假道學”、“這家夥,可氣又好玩”……
那飛揚的字跡顯示了主之人桀骜不馴的性格和獨特的見解,讓歡馨似乎看到了一個氣質高雅的男人慵懶地坐在午後的陽光裏,嘴邊噙着一絲嘲諷的笑意,邊看書邊随手寫下自己的感觸……
又換了幾本書,上面無一例外都有同樣的字跡,甚至某些批注讓歡馨有種捧腹大笑的沖動。如《茶花女》——開創了法國“落難女郎”系列的先河;《欽差大臣》——最完備的俄國官吏病理解剖學教程。
終于在看到一本中文版的《三國》上的批注後,歡馨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在書中當司馬懿問道:“我有頭嗎?”竟被男人用德語促狹地點評為:不管有沒有,掉下來都是你的!
突然,笑聲戛然而止,歡馨腦中靈光一閃——原來曼菲斯德懂中文的!那麽那天他讓自己教他中文,是否也表現了男人的另一種溫柔呢?
歡馨合上書本,将它輕輕貼在胸口,強烈的思念就如狂潮般突兀地洶湧而來,又仿佛一張網,緊緊網住了她那顆彷徨的心。
不知怎麽,現在的歡馨完全沒有了看書的興致。她依窗而立,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紗灑在地面上,将一室的沉悶和陰暗統統隔絕在外。
秋天的夜空估計高遠,令人神往,月光非常明亮,足以讓人不再懼怕黑夜。這樣深沉的夜,這樣純粹的深藍色,讓歡馨突然極度渴望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只屬于她的港灣……
可惜世界仿佛在這個秋夜永遠地沉睡過去,不再醒來,她則成為了這寂靜世界最後的一個人,彷徨而孤單。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優美的詞藻,淡淡的憂傷,低低的吟誦訴說着內心深處的真實.
歡馨驀然一驚,什麽時候起思念竟會像身體的一部分般,如此融入血液,滲入骨髓,再也無法剔除……
當等待變成一種期盼,是否說明愛情已經存在?
歡馨駐足在那片逐漸凋謝的薰衣草前,扪心自問。放棄不該放棄的是無奈!放棄應該放棄的是理智!不放棄該放棄的是執着!不放棄該放棄的是愚昧!那麽她一個擁有21世紀獨立靈魂的女性在這個20世紀的時空中,到底應該放棄還是執着?
幾天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但是此時的歡馨已經茫然無措了。
突然,出門買菜的馬提娜匆匆推門而入,圓潤的臉上顯出少有的倉皇和嚴肅,這讓歡馨頓感不妙。
“馬提娜,出什麽事了?”歡馨疾走兩步來到近前。
“歡馨,聽說……”馬提娜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警惕地朝門口張望了一下,處在白色恐怖下的柏林,那些像蟑螂一樣的蓋世太保可是無孔不入的!
見門口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她才壓低了聲音說,“元首在從拉斯登堡回柏林的路上遇刺,現在街上全是蓋世太保和憲兵,挨家挨戶不知在搜查什麽!”
35相思無用(2)
希特勒遇刺?歡馨心中一驚,心沒來由的猛烈跳動了幾下,不知怎麽的就聯想到了“失蹤”有些日子的曼菲斯德。
馬提娜見歡馨低首不語,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的身份,連忙安慰道:“沒事的!管他是誰,在這幢房子裏也得顧忌三分!”
聽罷,歡馨笑着輕輕拍拍她的手,又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她接過婦人手中的菜籃,剛要進屋,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嘈雜紛亂的腳步聲,聽聲音至少有三四個人,随即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
馬提娜和歡馨飛快地對視一眼,一邊暗示她進屋,一邊朝門口走去。
歡馨識趣地躲進廚房,但是忐忑不安的心又驅使着她回到客廳,悄悄向外觀察着動靜。
只見門廳外站着四個身穿原野灰制服的軍人,以歡馨有限的歷史知識判斷他們應該屬于國防軍編制。
為首的是一個上尉模樣的軍官,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立體的線條,高大的身影,在在顯示着日耳曼民族優良的遺傳基因。
為什麽那個戰争狂人能鼓動德國那麽多俊男靓女自願去給他當炮灰?真是太沒天理了!
她正暗自腹诽着,馬提娜已經側開身子讓那些人走進了客廳,她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将自己藏在窗簾的陰影裏,自欺欺人地希望不要被發現。
因元首在回柏林的路上遇刺,又接到線報說柏林市內隐藏的抵抗運動組織也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所以全國領袖希姆萊緊急調動了蓋世太保和憲兵進行搜捕,由于人手不夠,還借用了駐紮在市內的國防軍,弗朗克就是今天參與搜捕的國防軍成員之一。
走進別墅,弗朗克立刻感到有一道窺探的目光從客廳的一角射來,他立時停下了腳步,犀利的目光直視歡馨的位置,低聲喝道:“誰在那裏?”
歡馨見被抓了個正着,也不好再躲,又想到剛才聽馬提娜說話的語氣似乎胸有成竹,就幹脆走了出來,讓自己暴露在陽光裏。
弗朗克沒想到走出來的會是一個東方女孩,精致的五官,如扇的長睫毛下是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身上白色繡碎花的羊毛連衣裙勾勒出女性曼妙的曲線。短短的黑發雖然看上去有些男性化,但細看倒是別有一番風韻。此時,那女孩正用戒備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弗朗克将欣長的身軀緩緩轉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歡馨,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小姐,很抱歉我們的到來打擾到您的休息。我是赫奇特上尉,奉命到此搜查!請出示您的身份證!”
德國人竟在這裏向她一個集中營出來的“女囚”要身份證,這可真是個技術性問題!歡馨張口結舌地不知該怎麽回答,立刻将求助地看向馬提娜。
而馬提娜卻顯得很是鎮定,沖歡馨會意地眨眨眼,随即禮貌地說:“好的,上尉先生!請您稍等!”
自己還真有“身份證”?歡馨驚異地看着走入內室的馬提娜,當場愣住。
呆立了一會兒,歡馨忽然感覺對方在打量自己,不由将視線調轉回來,正碰上那雙灰藍色的眼睛。
為了不讓對方起疑,歡馨索性大方地回視過去,表面上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其實內心卻直打鼓,她暗暗乞求馬提娜的身份證可別出什麽纰漏。
兩人大眼瞪小眼,這不禁讓弗朗克對這個大膽的東方女孩起了興趣。如今在柏林,猶太人自不用說,都進了集中營,而被視為和猶太人同一體系的亞洲人在德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們看到德國軍人,不管是黨衛軍還是國防軍,就如同老鼠見了貓,哪像眼前這個女孩還敢正面和他對視?
不過住在這裏的,有一部分是德國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知她和這看上去很有來頭的家庭是什麽關系!弗朗克正要發問,馬提娜已經拿着身份證走了出來,并遞給他。
36相思無用(3)
弗朗克沉默地接過,認真地看了起來,還不時擡眼掃視着歡馨。他每擡一下頭,站在一邊的歡馨就感覺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顫抖一下。還好這樣的注目禮并沒有持續多久,否則她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突發心肌梗塞。
在男人仔細核對了身份證上的照片後,他禮貌地将身份證還給了馬提娜,然後公式化地道:“這位女士的身份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但是按照慣例我們還要搜查一下房間,以免什麽不明身份的人闖進來威脅到兩位的安全!”不等她們回答,弗朗克已經揮手示意身後的手下進屋查看。
住在這裏也有些日子,在下意識裏歡馨已經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家。因此剛從緊張中恢複過來的她,見那些德國士兵在沒征得主人同意的情況下就要擅自行動,腦子裏21世紀依法辦事的觀念一下子冒了出來。
“等一下!”想着,歡馨已經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很自然地一伸手,沉聲說,“我可以看一下搜查令嗎?”
那些士兵被歡馨大膽的舉動弄得一愣,看着自己的上司,踟蹰不前。
“搜查令?”弗朗克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歡馨,揚了揚頭,冷漠地回答,“對不起,尊敬的小姐!今天的行動是特批的,不需要搜查令!所有被派出的人都可以便宜行事!”
歡馨不由挺了挺胸,冷冷地哼了一聲,譏諷地笑道:“上尉,您還真是執行命令的楷模啊!”
也不知對方有沒有聽出她語氣裏嘲諷的意味兒,弗朗克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指揮手下開始搜查。
而歡馨則被馬提娜拽着讓到了一邊,又附在她耳邊悄聲說:“別試圖和他們講道理,在這個時候沒人會去在意什麽是合法什麽是不合法的!”
馬提娜的話讓歡馨猶如醍醐灌頂,她暗笑自己真是傻得可以,這裏不是民主的和平年代,而是二戰時期的柏林,是個有理沒處講、端看誰的槍杆硬的所在。
不再試圖争辯,歡馨漠然地看着這群人在屋裏屋外搜了個遍,并一一向弗朗克彙報,顯然是一無所獲。
聽完下屬的彙報,弗朗克點點頭,很紳士地向歡馨她們欠欠身,一板一眼地說:“很感謝兩位的配合!告辭!”
“那就不遠送了!上尉先生!”歡馨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
誰知已經朝門口走去的弗朗克到是深谙順杆兒爬的道理,聽完這話立刻轉過身,朝着歡馨露出促狹的笑,那樣子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美麗的女士,你真是太客氣了!”說完,他還一本正經地并攏手指碰碰帽檐行了個禮。
歡馨不由為之氣結,暗暗翻了一個白眼,轉開頭不再理他。
直到他們走遠,歡馨才長長籲了口氣,邊上的馬提娜随即拍拍她的肩膀将那張身份證遞了過去。
歡馨接過一看,上面見的照片赫然就是自己,除了名字,其他都是僞造的。原來假冒僞劣也不是現代人才有的專利啊!
“馬提娜,你可真有本事,這是什麽時候弄的?怎麽早不告訴我?害我剛才白緊張了一場!”歡馨一邊饒有興趣地研究着自己留學生的新身份,一邊連珠炮似的發問。
“我哪有那個神通?”馬提娜笑着回答,“先生臨走那天晚上回來過一次,他要我将這個轉交給你!他說你沒個正式的身份,在柏林連上街也不方便的!你看我是老了沒記性,要不是今天來查,還真給忘了!”
聽完這話,歡馨燦爛的笑一下僵在臉上,原來是曼菲斯德!他走的那天不就是自己打了他一巴掌的那次嗎?事後,那個溫雅的男人竟還會細心地為自己安排好一切!
歡馨心潮起伏,拿着身份證的手緩緩收攏,這一刻她竟沒來由的特別渴望能馬上見到他……
日子悄無聲息地從指縫間溜走,曼菲斯德仍然沒有回來。
這天傍晚時分,歡馨照舊坐在卧室的陽臺上,看着天邊的雲霞被慢慢渲染成紅色,突然眼角的餘光瞟到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了門口。車門一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走了下來。
她定睛一看,下車的正是曼菲斯德,那個忽然“失蹤”又突然冒出來的男人!
歡馨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飛快地朝樓下奔去。
正從門口走進來的曼菲斯德迎面就碰上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的歡馨,那和淑女半點沾不上邊兒的樣子,不由讓男人為之一怔。
37滄海世界,一眼成灰(1)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立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那仿佛望了一個世紀的眼神,讓彼此融化在膠着的視線裏。滄海世界,一眼成灰……
突然,曼菲斯德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在眼睛裏彙聚成柔和的春風,驅散了漫天的愁雲。
“我……我……你……你……”一向自認為伶牙俐齒的歡馨的心頓時漏跳了幾拍,結結巴巴地不知要怎麽開口。
淡淡地微笑着,曼菲斯德眉宇間籠罩着他一貫的優雅溫和,眼神柔柔地望着那個手足無措的女孩,向她伸出了手。
張開的懷抱如此充滿誘惑,歡馨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思考,她像被攝去魂魄般緩緩走近,義無反顧地投入那片溫暖中。
這個下意識的擁抱,非關情與愛,就像劫後餘生的士兵會親吻第一個遇到的女人一樣,只是單純地想感受到親手觸摸對方的那種真實。
“歡馨!我回來了!”曼菲斯德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着沙啞的磁性。
歡馨深深呼吸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用力地點點頭,卻意外地換來對方一聲壓抑的低呼。
“怎麽啦?”歡馨一下子從他懷裏擡起頭來,拉開兩人的距離。
只見曼菲斯德蹙着眉,左手撫上右邊的肩頭。歡馨這才發現男人只是将軍大衣随意地披在肩膀上,而右手則縮在裏面,這在對軍容要求異常嚴格的德國軍人中到是不多見。
她像意識到什麽似的慌忙将大衣的前襟掀開,果然曼菲斯德的右手被白色的繃帶吊着,肩頭黑色的軍裝下似乎裹着厚厚的紗布,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凸起。
原來那天曼菲斯德在花園裏被歡馨打了一巴掌,他挫敗地回到客廳,為自己的一時沖動感到懊惱!可還沒等曼菲斯德想出補救的辦法,卻接到了護衛元首去慕尼黑的任務。由于元首的行蹤是絕密的,因此他只能不告而別,可臨走才想起自己托人辦的歡馨的身份證還沒給她。一向示軍令如山的曼菲斯德竟冒着違紀的風險半夜跑回來将之交給了馬提娜,又在匆匆一瞥之後才趕回總部。
本來這次的行程一直很順利,加上希特勒從來都相信,沒有規律是防止暗殺的法寶。為此,他的火車也被玩得像個幽靈一樣到處亂竄。他常常突然改變行程,令德國鐵路不得不到最後一刻才來适應元首的作息時間。德國鐵路本來是嚴謹守時的典範,但只要希特勒專列啓動,整個國家運輸線就進入大混亂狀态。正點的火車被推遲是常事,有時候還被迫改線路繞行。尤其是柏林到慕尼黑這條線路,緊急通知已經替代了火車時刻表。要預測希特勒專列的時刻表可不是容易的事,樞紐火車站的領導可在12小時前獲悉專列經過時間,小站一般就是半小時前才得知專列經過。有時候更為詭異,明明說是專列到達,但過來的卻是一列貨車,這就是希特勒式的迷魂陣。
盡管如此,希特勒對專列的鐘愛還是使得他的專列成為刺殺者最好的目标。同樣,這次在他們從拉斯登堡回柏林,曼菲斯德按慣例作為先遣隊坐鎮在前面的開道的一輛民用列車上進行指揮,卻中了波蘭間諜埋設的炸藥。車上有430名德國人喪生,包括先遣隊中的80名士兵。由于曼菲斯德當時正在車尾,僥幸躲過一劫,可也是休養了好幾天才從鬼門關轉回來的。
“怎麽受傷了!嚴重嗎?”歡馨見他沉吟不語馬上意識到那可能是機密,便不再追問,只能心疼地用手輕輕觸碰男人受傷的位置,小聲問道。
“沒事,就一點小傷!”曼菲斯德邊牽起歡馨柔若無骨的手朝樓上走去,邊龇牙咧嘴地笑道,“再說,我家不是還藏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嗎?”
歡馨沒有搭話,低頭默默跟随,編貝似的皓齒咬住下唇,嘴角卻彎起了好看的弧度……
晚飯時分,歡馨奉馬提娜的命來到曼菲斯德的卧室門口,喊他下樓吃飯。可敲了幾遍門也沒人應。
不會是睡着了吧?歡馨想着已輕輕推開門,探頭探腦地向裏張望。
卧室幹淨整潔,黑白相間的色調,很符合男人剛毅冷峻的性格。但柔和的燈光映襯着白色的牆面,卻彌漫出朦朦胧胧的暖意,這不由讓歡馨想到四個字——鐵漢柔情!
“路德維希上校,您在嗎?馬提娜讓我叫您下去吃飯!”仍舊沒有人回答,歡馨索性不請自入,想看個究竟。
卧室就那麽點大的地方,讓人一目了然,歡馨四下打量,曼菲斯德果然不在。
“真是奇怪了!沒見他出去呀!怎麽老是玩失蹤!”歡馨失望地小聲嘀咕着,轉身準備推出,卻突然和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好痛!”歡馨捂着鼻子,輕呵道。
“誰讓你進……”來人不知低頭在幹什麽,氣沖沖地喊道。
兩人同時擡頭,當看清對方後都是一愣。原來是他(她)!
曼菲斯德大概是剛洗完澡,赤着上身,只在腰間随意地圍了塊白色的浴巾,頭發還未擦幹,濕漉漉地貼額頭上,間或還有水珠沿着發梢、臉頰緩緩滴落。雖然衣冠不整,但是卻撒發着致命的性感,讓人有種犯罪的沖動。歡馨就像石化般捂着鼻子呆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38滄海世界,一眼成灰(2)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是把這篇文寫成了四不像?既不像嚴肅的歷史故事(我的理解是像二月河的雍正王朝一類),也不像小言(當下流行的文風),似乎讀者覺得前面和後面的文風不統一,弄了個不上不下,那到底應該按什麽樣的文風寫下去呢?迷茫中~~不知該怎麽下筆了!還是我應該慶幸自己把二月河大叔和瓊瑤阿姨困一塊了?
小聲說一句:其實俺就是個寫小言的水平,但要把開頭修成小言風,還真有點不舍得!汗!!:)
男人顯然也沒料到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歡馨,一怔之後馬上露出禮貌的微笑。
他一邊用力扯着肩上被水打濕的紗布,一邊随口問道:“怎麽是你?有事嗎?”
歡馨這才如夢初醒,紅暈一下子從迷人的俏臉跑到細長的脖子上。她忙輕咳一聲,尴尬地轉開視線,說道:“馬提娜讓我來叫你下去吃飯!我看沒人應門,就進來看看!”
“恩!知道了!就去!~”曼菲斯德頭也不擡地答應着,同時繼續和肩膀上那似乎故意和他作對的紗布奮戰。
見男人那麽毫無顧忌地扯着繃帶,歡馨一皺眉,也顧不得害羞,快步走上前一下按住他的手,責怪道:“別用那麽大的力,小心撕裂了傷口!”
歡馨不由分說将他按在床邊坐下,又問:“有急救箱嗎?”
“在那裏!”曼菲斯德倒是毫不客氣,順手一指床頭櫃說。
歡馨按照男人的指點取出急救箱,回到床邊,輕手輕腳地為他解開肩上已經弄得亂七八糟的繃帶。
随着傷口的慢慢顯露,歡馨不覺倒吸一口涼氣。那傷口雖然已經縫合,正在恢複,但是按照她幾年的行醫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