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色”起“意”(2)(13)

第十五章 見“色”起“意”(2) (13)

女士們,先生們,帝國的勇士們,很高興能和大家渡過這個愉快的夜晚!首先,讓我們為帝國的戰無不勝幹杯!”說罷,主持人高高舉起手中的酒杯,衆人也情緒激昂地高呼着萬歲,癡迷地向他們心中那個帝國的夢想致敬。

曼菲斯德冷眼看着周圍激動的人群,剛毅的側臉在不甚明亮的燈光裏顯出凝重的色彩。他象征性地擡了擡手,仿若置身事外的智者,憐憫地俯視着瘋狂的人間。

在一片酒杯叮當中,主持人擺了擺手臂示意人群安靜下來:“女士們,先生們,剛才大家對帝國所表現出來的空前熱情讓我們的舞會達到了一個高/潮。現在,請允許我很榮幸地為大家介紹我們尊敬的阿格裏特·赫伊姆博士,今天他将為我們展示一件可以說是精美絕倫的藝術珍品!”

在人們禮貌的掌聲中,一直保持着軍人站姿的阿格裏特·赫伊姆向大家微微欠了欠身,然後用那雙灰色的眼睛環顧了一下周圍,用緩慢但毫無起伏的語調說到:“接下來我要為大家展示的,可以說是自然與繪畫的完美結合,它讓我們體會到藝術的樂趣!”

雖然介紹者平平的語調缺乏應有的感染力,但是好奇心還是促使人們竊竊私語起來。

歡馨也頗感興趣地睜大了雙眼,盯着大廳中央。而身邊的曼菲斯德卻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怎麽?你好像很看不慣這個赫伊姆博士!”這回歡馨明顯感覺到了男人的不屑一顧,便忍不住發問。

曼菲斯德沒有正面回答歡馨的問題,轉動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說:“等一下你別吐就可以了!”

92天使的憤怒(5)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大家都霸王呢?米有留言!嗚嗚~~

曼菲斯德之所以如此厭惡這個阿格裏特·赫伊姆是有道理的。赫伊姆出生醫學世家,在醫學上不得不說頗有建樹,參與過包括研制破傷風疫苗在內的各種醫學實驗,為此還得到過元首的嘉獎。可是他卻有着一個十分特殊的癖好,他喜歡從集中營裏挑選膚質上等的犯人,将他們喂養得白白胖胖,然後用這些人的皮做椅套、燈罩,甚至還将犯人的頭顱當展品供那些同樣心理變态的高官們取樂,以此來炫耀他的藝術才華和不同尋常的審美觀。

今天,曼菲斯德一見赫伊姆出現在舞會上第一個反應就是——惡心,所以才會出言提醒一臉期待狀的歡馨。

男人的話讓歡馨瞬時想到了前世裏看過的那些描寫納粹集中營裏發生的、令人發指的人體實驗。她眉頭一蹙,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曼菲斯德見女孩沉默下來,以為是自己的話吓到了她,忙輕輕晃了晃搭在歡馨腰間的手臂,輕笑道:“沒那麽恐怖,雖然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但這裏畢竟有那麽多女士在場,赫伊姆總不能太出格!”

話音未落,大廳東面的一扇側門就被打開了,随之走進4個神情肅穆、步伐整齊的德國士兵。人們安靜下來,睜着好奇的雙眼,眼神跟着士兵前進的速度緩緩移動。只見他們肩上扛着張長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擺放着一個用白布罩着的、有一人多高的物體。

在一衆男女的交頭接耳聲中,那張白色的桌子被放在了大廳中央。

赫伊姆望着桌子的方向,蒼白的臉上變得異常嚴肅,眼裏卻流露出狂熱的神情,那是一種對自己喜愛的東西近乎瘋狂的偏執。他宛如一個高貴的藝術家般向衆人鞠躬致意,然後右手一揮,那塊白色的布悄然飄落。

當看清桌上的物體後,人群陡然爆發出一陣騷動,并夾雜着女士們誇張的驚叫聲,男士們啧啧的贊嘆聲。

原來那個一人多高的物體是一個金屬的籠子,此時裏面站着一個雙手被反剪在身後的女孩——一個黑發黑眸的中國女孩。烏黑的發被高高盤起,露出修長的脖頸,白得如同死人一般的臉龐依稀還殘留着往日的清秀動人,只是那雙空洞的大眼睛裏除了死一般的寂靜,再也找不到一絲活着的氣息。

她渾身赤/裸,細膩的肌膚在追光燈的照射下山發出骨瓷般柔和的光芒,可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卻是那幾乎覆蓋了她整個身軀的紋身圖案。

大面積的藍綠色塊,從右腿一直蜿蜒、曲折至左胸,在乳/房上彙集成一個巨大的蛇頭,細膩的紋理、巧妙的構圖,讓人不得不承認設計的人有極高的藝術天份。微吐的蛇信、妖異的血紅雙眼,仿佛多看幾眼就能把它從地獄喚醒,席卷人間。

如此栩栩如生的大塊紋身出現在一個活人的身上,帶給在場的人以強大的視覺沖擊。不少人已經情不自禁地緩緩走近,仿佛想伸手去觸摸這個在他們眼裏只是物品的女孩。

可是,當這一切落入歡馨眼中後,她似乎感覺心口被重重地砸了一下,一種作為中國人的羞恥感讓她的身體裏仿佛着了一把火,壓抑得難受,可是偏偏又無處發洩。她用力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作出莽撞的舉動。

曼菲斯德仿佛感覺到了歡馨的憤怒,無聲地将她拉進懷裏,低低地說:“歡馨,我們走吧!”

歡馨依然死死盯着大廳中央發出刺眼光芒的金色籠子,強忍着殺人的沖動,堅決地搖了搖頭。她無法救她,但至少讓她親眼看到那女孩平安離開。

赫伊姆看着對自己的傑作如癡如狂的人們,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冷酷的笑意,眼裏灼熱的光芒更甚。他按動籠子上的機關,“啪啪”幾聲,四面的栅欄應聲而落,那女孩就如動物園裏的野獸般暴露在衆人的視線裏。

赫伊姆并沒有就此罷休,又将女孩猛地一拽,那女孩一個趔趄倒在了桌子上。沉悶的撞擊聲讓歡馨的心也跟着一顫,可是那女孩仿佛已經失去了靈魂,就連疼痛也不能讓她麻木的臉上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被強扭着轉過身,更為震撼人心的圖案出現在人們視野裏。本來應該雪白無痕的背部已被一只巨大的展翅雄鷹所代替,依然是藍和綠的組合,依然是分毫畢現的雕琢,但是卻讓歡馨渾身顫抖,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那麽現在站在自己所謂的藝術品邊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不下一百次了。

雄鷹腳下碩大無比的納粹标志——卐,那個讓在場的人瘋狂崇拜的精神支柱,在歡馨看來卻不過是一個黑色的漩渦,晦澀陰暗,如巨獸一般吞噬着女孩的全部尊嚴。那是作為人,無論生死都無法擺脫的恥辱和痛苦折磨。

人們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不少人眼裏逐漸升起和赫伊姆同樣癡迷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具柔軟、年輕的胴體。雖然動作依輕柔優雅,但是卻讓歡馨幾欲嘔吐。

當那些帶着或驚嘆、或暧昧的手觸摸上那女孩的身體,她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無法忍受的肮髒感覺讓她整個人簌簌發抖,嘴裏卻不知被塞了什麽東西只能徒勞地發出低低的嗚咽。

此時,歡馨第一次從那空洞的眼睛裏看到了生命的跡象,但那卻是對人生絕望的吶喊。

胸中的火焰越升越高,逐漸蔓延成熊熊大火,沖擊着歡馨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她猛然踏出一步,但是沒等踏出第二步,就被曼菲斯德一把拽住手臂拉了回來。

93天使的憤怒(6)

歡馨轉過頭,微微發紅的眼睛倔強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高高擡起的下巴顯示了主人的堅持。

曼菲斯德毫不退讓,只是眼裏閃過一絲無奈的痛楚。他咬了咬牙,沖着歡馨搖搖頭,手裏的力道卻沒有絲毫減輕的跡象。

兩人對峙着,歡馨腦海裏紛亂不堪。就在此時,背後突然傳來響亮的撞擊聲,随後就是女士的尖叫和嘈雜的奔跑聲。

歡馨被驚得一個激靈,猛然一個轉身朝事發處望去。

那女孩不知什麽時候掙脫了束縛,發瘋一般地跳下長桌向歡馨的方向奔來。大概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是能爆發出無窮的潛能,因此那瘦小的身軀在人群中快速的穿越顯得靈活無比,并把擋在她身前毫無防備的幾個貴婦推得東倒西歪,驚叫連連。

由于大廳的其他地方燈都已經滅了,再加上一屋子的達官顯貴,因此一時間到成了那些看守的士兵抓捕的障礙。

人們顯然沒有料到一個在他們眼裏只是玩物的中國女孩會作出如此大膽地反抗行為,不禁一陣嘩然。此刻他們似乎忘了對面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女,下意識裏男人們紛紛護住自己的舞伴退向兩旁,曼菲斯德也摟着歡馨向後移到通往花園的側門邊,似乎想将她帶離是非的漩渦。大廳的裏瞬間便被空出了一條走道。

“把燈打開!抓住她!”赫伊姆陰冷但是有些急促的聲音在紛亂的環境中突兀地響起,刺得歡馨的耳膜都有些生疼。

話音未落,大廳立刻恢複了光明,在一片光明中那個女孩和她身後黑色的影子孤立無助地被留在中央,此刻驚慌的臉上早已布滿絕望和悲憤。

她将雙手緊緊抱在胸前,仿佛這樣就能抱住僅有的尊嚴,瞪着那些緩緩靠近的黑色身影,一步步緩緩後退,嬌小的身軀随着腳步的移動不由自主地發出輕微地顫抖。

歡馨緊張地望着那個女孩,幾乎忘記了呼吸,心裏隐約地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升起,但是被男人緊緊箍住的身體卻無法動彈。

說時此那時快,那女孩飛快地沖歡馨的方向瞥了一眼,突然抄起身邊長桌上的銀質餐盤,猛力扔了出去。

那些逼近的士兵忙狼狽地躲閃,趁着這個間隙那女孩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着歡馨奔來,雖然無法發出聲音,但是嘴唇仍然急促地一張一合。

歡馨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下子從曼菲斯德的懷裏掙了出來,拔腿迎了上去。

“歡馨!”曼菲斯德顯然也被眼前那中國女孩的頑強抗争驚呆了,閃神間卻猛然感覺懷裏一空,等他回過神來歡馨已經沖了出去。

此刻,歡馨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眼裏只有那個朝她跑來的女孩,雖然對方發不出聲音,但是歡馨卻看懂了——她在說:“救我!救我!”

無聲的語言讓歡馨想到了自己在集中營裏的那些日子,那些生不如死的記憶沖擊得腦袋嗡嗡作響,她忘卻了恐懼,忘卻了時空,現在歡馨唯一知道的就要抓住那只伸向她的、纖細而無助的手。

“砰——”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伴随着無數的尖叫,女孩的胸前綻放出如玫瑰花般刺目的紅色,她大張着驚恐的雙眼,仍然執拗地将手直直地伸向歡馨的方向,終于爆發出微弱但是絕望的呼喊:“救我!”

歡馨腦子裏一片空白,看着女孩如電影裏慢鏡頭般慢慢倒下,伸出的手擦過對方的指尖,從那上面傳來的寒意帶着地獄最深處的冰冷直達她的心底。

大廳裏有三四秒鐘的靜寂,随即人們帶着冷漠退到更遠的地方,有的女士甚至厭惡地用手帕捂住了口鼻,而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一個死人将打擾到自己狂歡的興致。

更大的空地上,只留下木然站立的歡馨和那個帶着不幹、憤恨離去的女孩。歡馨如木偶般機械地移動着步子,也不管地上的鮮血是否會弄髒自己昂貴的皮鞋。她在女孩近前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阖上那雙已經失去光彩的雙眼,一滴冰涼的淚珠無聲地落在女孩蒼白的面頰上。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一個東方女孩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槍殺,而那些儈子手們卻不用負任何的責任,因為在這裏,除了高貴的日耳曼民族,其他的都被歸結為劣等生物,是需要和畜生一樣被淨化的物品。

此時此刻,歡馨突然發覺自己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這個國家,痛恨這些道貌岸然的所謂紳士們。

“噠噠噠!”皮靴急促地撞擊着地面,赫伊姆氣急敗壞地分開人群沖了進來,冷漠的臉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意。

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在冰冷的眼光掠過女孩胸口的血洞後,臉色變得更為蒼白,簡直同褪了色的鍍金器皿相差無幾。

“啪!”随即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了那名開槍的士兵臉上,赫伊姆扭曲着臉,厲聲呵斥道,“誰叫你開槍打這個地方的?你毀壞了一件藝術珍品,你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真是太好笑了!唯一為女孩的死感到憤怒的德國人,竟然不是為了打死人本身,而是因為開槍擊中的部位破壞了他精心繪制的作品!

歡馨蹲在地上,尖細的指甲因為用力深深陷進肉裏,掌心傳來的刺痛讓她才忍住沒有笑出聲來。

94天使的憤怒(7)

歡馨驀然擡起頭,如刀鋒般冷冽的目光狠狠盯着一臉陰戾的赫伊姆。此刻的她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總是淡漠、從容的身上散發着來自地獄的陰寒氣息,讓人心驚,也讓人無法近身。

赫伊姆被這女子銳利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跳,沒想到一個卑微的東方人竟如此的大膽地挑釁自己,他心中的不快更為強烈了。

他的臉色不由變得更為陰郁,正要斥問,但無意間劃過歡馨曲線優美的鎖骨的眼睛卻像發現新大陸般瞬間爆發出驚嘆和占有的欲望。因為女孩的那個位置正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靜靜地綻放。

自從附身後歡馨就發現這個身體在鎖骨下有一塊狀似梅花的胎記,長的位置雖不好,但形狀卻及其漂亮。它也一度讓曼菲斯德驚嘆不已。

今天參加舞會穿的是露肩的晚禮服,歡馨便将這胎記稍稍修飾了一下,讓它顯得妖嬈而不失妩媚,成為身上別具一格的風景線。但誰都沒料到的是,這個胎記卻為歡馨埋下了禍根。

這時,背後傳來沉沉的腳步聲,随後一只強壯的胳膊将憤怒的女孩輕輕拉起圈進懷裏。

曼菲斯德抿着嘴,冷傲地看着前面一剎不剎地盯着歡馨某個部位的男人,臉上沉靜得讓人發慌,仿佛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歡馨,我們走了!”他對着猶自一動不動地看着地上死去女孩的歡馨溫和地說着,帶着她就要離去。

可剛轉身,他們就被赫伊姆攔住了去路。那人蒼白的臉抽搐了幾下,應該算是一個笑容吧!

“上校,真是幸會!您今天的舞伴真是特別!” 赫伊姆欠了欠身,用誠懇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語調問候道。

歡馨微微閉了閉眼,厭惡地将頭扭過去藏在曼菲斯德的懷裏。曼菲斯德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眸子陡然變成寒冰般,語氣亦如他那雕塑般完美的側臉一樣沒有溫度:“對不起,您擋了我們的路!”

赫伊姆沒想到對方這樣直接,愣了愣,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但是眼睛始終沒有放過他懷裏的歡馨。

曼菲斯德眼眉一挑,正要發話,主持人的話音就在此時又一次響起!

“各位先生女士們,今天晚上,我們親愛的迪姆.艾爾斯特納中校也來參加舞會,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請他為我們大家演奏一曲!”也許是為了安慰受驚過度的人們,主持人的聲音聽起來輕松得有些做作。

歡馨擡起頭從曼菲斯德的肩上望過去,只見大廳的地面已經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看不出一絲血痕,依舊光鑒照人。人們的臉上平和而喜悅,仿佛剛才那殘酷的一幕根本未曾發生,而那個女孩也如塵埃般消失無蹤。

歡馨心裏憋悶得難受,無聲地擡頭看了曼菲斯德一眼。無助的眼神讓男人心裏一揪,他會意地擁住了歡馨纖細的腰身,繞過赫伊姆朝門口走去。

“艾爾斯特納中校參軍以前是鋼琴家,他的藝術造詣非常高,上校不聽的話太可惜了!” 赫伊姆竭力想挽留住兩人,試圖進一步試探歡馨同曼菲斯德的關系。

曼菲斯德毫不理會,眼角卻突然瞥見門口正要離開的一男一女,那男的應該是外交部副部長的二公子馬庫斯.基弗,而那個女的正是麗塔。他似乎記得前幾天麗塔邀請過自己參加什麽舞會,被他用借口推辭了,沒想到她說的就是今天的舞會。

曼菲斯德蹙着眉停下了腳步,看來還得呆一會兒,現在出去肯定撞個正着。

歡馨發覺男人停下了前進的步伐不覺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焦躁,現在她簡直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裏了!

曼菲斯德似乎感應到了歡馨的不安,他俯下頭輕輕在她額頭一吻,說道:“你不是會彈鋼琴嗎?聽聽他彈得怎麽樣?”

歡馨雖然不知道曼菲斯德為什麽要留下聽那人彈奏,但曼斯既然已經說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因此不再反對,只是下意識地朝一邊縮了縮,試圖離那個魔鬼遠一點,因為那人肆無忌憚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曼菲斯德心領神會地帶着她朝鋼琴的方向靠近,狀似想看得清楚些,實際同樣是不想讓歡馨處在那人的注視中。

95天使的憤怒(8)

赫伊姆見他們停下了身形以為是自己的話打動了曼菲斯德,心裏一陣竊喜,眼睛又開始有意無意地掃視着歡馨鎖骨處的胎記,眼神變得炙熱而莫測……

說話間,艾爾斯特納中校已經走上了位于大廳一側的舞臺,在樂隊的前面正擺放着一架黑色的斯坦威鋼琴。

中校四十上下的年紀,同樣穿着黑色的軍禮服,但是肅整的軍容中卻透出文質彬彬的藝術氣息。

只見他在琴凳上坐定,頭微一後仰,輕擡手臂,流暢的樂聲從他的指尖流瀉而出——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和緩的琴聲仿佛将人們帶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邊,月光正從水天相接的地方冉冉升起。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時間灑遍了銀光。月亮越升越高,穿過一縷一縷輕紗似的微雲,仿佛在和地面上的精靈捉迷藏。忽然,海上刮起了大風,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個連一個朝着岸邊湧過來,在礁石上被擊得粉碎……

人們陶醉在樂聲中,看着他們如癡如狂的表情,歡馨嘴邊泛起嘲弄的笑意。都說藝術是人類文明的重要标志,也是表達人們美好感情的橋梁。可是今天,就在這個富麗堂皇的地方,藝術将人性的泯滅和至高的純潔表現得淋漓盡致!原來,無論是醜陋還是美好,都可以披着藝術的外衣,被人們如此肆無忌憚地炫耀。

樂聲漸止,當演奏者還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中,在場的人們已經爆發出如潮水般的掌聲,為那精湛的技藝,除了曼菲斯德和歡馨。

歡馨冷漠地看着周圍一張張彬彬有禮的臉,唇邊的諷刺意味更深了。正巧一個端着紅酒的侍者從她身邊經過,歡馨拿起一杯倒進嘴裏,似乎這樣才能壓制住心頭燃燒的火苗。

“小姐對于艾爾斯特納中校的演奏似乎很不屑一顧?”陰恻恻地聲突然在歡馨耳邊響起,讓毫無防備的她吓了一跳。

轉頭一看,那個陰魂不散的赫伊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她身邊,正眼神灼灼地盯着歡馨。

曼菲斯德立即上前一步保護性地站在歡馨身邊,警惕地看着對方。

歡馨緊緊握住手中的酒杯,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相信這個酒杯已經在赫伊姆的臉上開花了。

她厭惡地将頭轉開,和這樣的人說話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可是赫伊姆卻全然不當一回事,突然提高了嗓門,沖着走下舞臺的艾爾斯特納中校說:“中校,您的演奏一向讓我們如癡如狂,可今天偏偏有人不太滿意,這可真叫人驚訝啊!”

聽到這話,向來自負的艾爾斯特納果然停下可腳步,眉頭一皺問道:“是嗎?博士!不知是哪一位?”

赫伊姆并不搭話,只是用眼角勾着一臉冷漠的歡馨,笑得有些陰險。

周圍的人也對赫伊姆口中那個敢于雞蛋裏挑骨頭的人産生了好奇,特別是在場女士的臉上隐隐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憤憤不平。

歡馨沒想到赫伊姆會如此狡詐地将火引燃。看衆人對艾爾斯特納的态度就知道這是一個極受歡迎的公衆人物,而赫伊姆就是想利用這點,希望能挑起他們對歡馨——一個中國女孩的不滿,那麽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艾爾斯特納腳下一頓,然後直接朝着歡馨的方向走來。

在她面前站定,艾爾斯特納擡起富有個性的下巴,眼裏是被侮辱的憤懑。他用高高在上的眼神斜睨着歡馨問道:“這位女士,您在音樂上的造詣想必一定不同凡響,不知我們能否有幸聆聽一曲?但是如果您不會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說着,他狀似大度地聳了聳肩,周圍的人也默契地沖歡馨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96天使的憤怒(9)(捉蟲)

咄咄逼人的姿态,傲慢的語氣徹底激怒了歡馨。她怒極反笑,高傲地昂着頭正視對面那張刻板的臉,感覺胸腔裏翻滾的氣流仿佛随時可以破空而出。

一旁的曼菲斯德當然不會置身事外,他踏前一步正要開口,身邊的歡馨卻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衣袖,平靜但同樣傲氣的女聲随即響起:“上校先生,您的技藝已爐火純青,這是毋庸置疑的!”

聽到歡馨這麽說,艾爾斯特納臉色緩和了不少,他挑了挑眉,修長的身姿越發顯得高不可攀。

歡馨眼神閃了閃,唇邊依然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但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閃過剛才那個中國女孩灰白的面容:“月光曲最震撼人心之處并不是它的作者如何偉大,而是因為它表達了人類靈魂深處的美好和純潔。可惜,這樣的美好和純潔終究會被陰影所遮蔽!”

擲地有聲的話語表達得十分隐晦,但當大部分德國人還處在懵懂中時,赫伊姆已經帶着冷笑開了口:“那這位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最優秀的騎士讓這首流芳百世的樂曲蒙羞?”

歡馨微微垂下眼睑,好讓人看不清她眼眸中暗含的憤怒,但是呼吸卻變得不穩起來:“那是博士您的臆測,我并有這樣說!”

赫伊姆被搶白的一愣,然後蒼白的臉色開始變得鐵青。

“好了,我想我們應該告辭了!親愛的!”曼菲斯德适時地打斷了兩人對話,俊美的面容間透露着幾分冷峻,雖是在征求女孩的意見,但是獨立而決絕的眼神卻一剎不剎地望向赫伊姆。

淩厲的目光讓赫伊姆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讓出了門口的通道。曼菲斯德見狀若無旁人地攬過歡馨的纖腰準備離開。

誰知身旁一直沒有開口的艾爾斯特納卻一個錯身又将他們攔了下來,高大的身軀帶着強勢與固執:“對不起,您還不能走!”

曼菲斯德雖然停下了身形,但是渾身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空着的左手也握上了腰間的佩劍。

“既然這位女士對樂曲有如此精準的見解,我希望能與您切磋一下琴技!”也許是剛才歡馨的話震動了他,此刻艾爾斯特納的語氣裏少了些輕蔑,卻多了幾分期待,但仍舊不失高傲。

歡馨看着固執的艾爾斯特納,又感覺周身被數道很不友善眼神包圍,她性格中的倔強勁兒被完全激發出來。

自從穿越以來歡馨一直保持着低調,她只想明哲保身,但是世事無常,有時候人們并不會因為你的與世無争而對你友善。就像今天,在這些人眼裏,她程歡馨充其量也不過就是一個德國軍官高興時豢養的寵物而已,如果失去了供他們取樂的價值那就真的可以消失了!

曼菲斯德緊了緊搭在歡馨腰間的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冷冷地說道:“今天可能不合适,下次吧!”

“好!”誰知他的話音未落,歡馨已經果斷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曼菲斯德詫異地轉過頭,眼裏是滿滿的不贊同。歡馨沖他一笑,又輕輕拍拍男人的手背,轉身朝鋼琴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人們自覺地讓出一條通道,歡馨邁着穩穩的步伐一步步走上臺階。巨大的吊燈發出眩目的光芒,照在她身上,雪白的肌膚仿佛變得如水晶般透明。此刻,歡馨的身上好像被鍍上了一層銀白的光暈,神聖不可侵犯。

她在鋼琴前坐下,微笑着掃視臺下表情各異的人們,那燦若秋水的明眸不含一絲雜質,澄淨清靈得好似能奪人心魂。在人群裏,她看見了那個熟悉而溫暖的身影,含笑的藍色眼眸裏充滿愛戀,但更多的是贊賞和鼓勵

歡馨将視線收回,深吸一口氣,黯淡而華麗的曲調緩緩響起。今天她彈奏的是在這個時空絕不可能聽到的曲目——克羅地亞狂想曲。

明媚的憂傷、 深沉的微笑包含在急促的節奏中,但是卻透漏不了那深沉的哀傷,那無奈與希望。

歡馨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如行雲流水一般跳躍,指尖下湧動的是無盡的悲憤,眼前閃過無數令人窒息的畫面。集中營裏一張張絕望的臉、女孩身上觸目驚心的紋身、漆黑的眼裏熄滅的最後一絲光亮……一切的一切都讓歡馨仿若窒息般的痛苦,她不能哭、不能控訴、不能抗争……她如此渺小,但又如此憤怒,噴湧的怒火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沖擊着她的四肢百骸,生疼的感覺讓此刻的歡馨格外清醒。

于是,有力的音域變得格外激昂,奮進,它仿佛在向我們講述這樣的故事:被戰火硝煙掃蕩過的國度,嗅覺裏滿是毀滅和死亡的氣息,百姓懷着對戰争的強烈控訴奔走相告互相鼓勵。而在斷垣殘壁中,卻開着一朵小白花,說不出名字的小白花,在風裏微微的搖曳……

鋼琴明快的節奏奔騰如浪湧,你可以聽到憤怒和抗争,你可以聽到急切和追趕,你可以聽到信心和熱情,你可以聽到正義……

97天使的憤怒(10)(捉蟲)

艾爾斯特納靜靜地聽着,幽深的眼神逐漸從不屑變為驚訝再到欣賞。而身邊的曼菲斯德更是用交織着贊嘆和憂傷的眼神看着臺上那個自己深愛的女孩。他簡直不敢相信如此酣暢淋漓、充滿力度的曲調竟是從這樣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孩手中彈出。

樂曲收在一個有力的重音上,仿佛敲擊着每一個人的心坎兒。

歡馨坐在琴凳前保持着彈奏的姿态,試圖讓自己澎湃的心緒平靜下來,耳邊是一片寂靜,人們似乎被這首新奇而激昂的曲調震懾,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

突然,沉靜的人群中傳出清脆的掌聲,雖然只有兩個人的聲音但是卻格外清晰。歡馨循聲望去,曼菲斯德自是在她意料之中,而另外一個卻是弗朗克。暖暖的笑意挂在他的臉上,灰藍色的眼眸中有着深切的感動,此時弗朗克正以自己的方式向她表示敬意。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逐漸更多的人鼓起掌來,不多時大廳裏回響起潮水般的掌聲,那是帶着欣賞的掌聲、充滿感動的掌聲。

歡馨緩緩站起身,俯視着臺下的人們,微微起伏的胸膛洩露了她內心的激動與自豪。今天,她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讓每一個在場的人意識到中華民族的優秀與不屈。

轉過視線,歡馨毫不意外地在臺階的那頭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等待,湖藍的眼眸裏閃爍着星光,那樣沉靜、那樣執着。

歡馨突然很想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讓淡淡的薰伊草香氣萦繞周身,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漂浮的心不再彷徨和恐懼。

一步步走向自己心愛的王子,歡馨伸出手去觸碰那個令她安心的軀體,卻被一把拉進了對方的懷抱,然後低低的贊嘆聲在耳邊響起:“歡馨,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嗎?真是太棒了!”

擡起如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歡馨笑了,輕柔地回應道:“即使是天使,也是為你而來!”

“請問我可以打斷一下二位嗎?” 艾爾斯特納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已沒有了剛才的倨傲。

歡馨皺着眉轉過頭,曼菲斯德也警惕地打量着對方,猜測着這個男人的意圖。

艾爾斯特納見狀讪讪笑了一下,說道:“兩位不必如此緊張,我只是想問一下剛才那首曲子的名字。它實在太讓人震撼了,如此優秀的作品竟然被埋沒,這真是令人憤怒的一件事!”

《克羅地亞狂想曲》是出自克羅地亞天才音樂家托賽·赫吉克,并由當代着名鋼琴家,同為克羅地亞人的馬克西姆演奏,并被收錄進他的專輯《The piano player》2003 裏,二戰時期的人當然不會聽到過。

歡馨暗暗朝天翻了個白眼,對于對面那個一臉誠懇和期待的臉孔竟狠不下心來拒絕。于是,她便不假思索地報出了曲名:“這首曲子叫《克羅地亞狂想曲》!”

這時,曼菲斯德又瞥見幾個同僚似乎也有走過來聊天的意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摟住歡馨将她迅速帶向出口。

當杵在原地沉浸在自己音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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