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見“色”起“意”(2)(34)
第十五章 見“色”起“意”(2) (34)
域,穿過那裏也就意味着生的希望,自然也是蘇軍部署兵力最密集的地方。
頃刻間,耀眼的炮火如螞蟥般在頭頂上飛過,阻斷了所有人的視線。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什麽時候會飛來鋒利的彈片,歡馨甚至可以聽見它們刺入皮肉的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身邊是倉促躲避的士兵,他們甚至連還擊的方向都找不到。
炮彈從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在爆炸的一剎那,騰起的火光讓歡馨清晰地看到大地在搖晃,下沉,融解,無限廣大的空間仿如大海一樣抖動着。這邊是猛烈的爆炸,那邊是子彈橫飛,兒頭頂上則是一排排密集的炮彈……到處是火,到處是血腥味兒,歡馨仿佛瞬間落入了十八層煉獄,無處可逃。
她縮在救護卡車的車輪邊,手裏攥着曼菲斯德給她的手槍,手心裏全是冷汗,一動也不敢動。
“快上車!”沃納不知什麽時候跳上了駕駛室,沖着底下的歡馨聲嘶力竭地喊道。
歡馨一下子這清醒過來,顧不得身後密集的子彈,動作敏捷地爬上了副駕駛座。幾乎是在她關門的同時,沃納發動了汽車。
車外的德軍已經亂作一團,在黑暗中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長官,于是原先不同部隊的德軍逐漸地混雜在一起,三五成群地朝着前面猛沖。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蘇軍的猛烈炮火下,暈頭轉向的德軍的突圍路線已經逐漸開始向南方偏離了。
外面的風雪愈加猛烈,德軍官兵在幾乎沒膝的積雪道路上掙紮前進。蘇軍炮彈緊追不舍,不斷在他們的行列中爆炸,越來越多的人倒了下去,但其他人仍然堅定地向前走着。經過一夜在天寒地凍的野外的行軍,士兵們的體力消耗之大可想而知,現在支撐着他們的唯一信念就是——爬也要爬回去!
“維京師”作為包圍圈裏唯一擁有坦克的裝甲師一直沖在最前面,它以卓越的作戰能力撕開了蘇軍的前三道防線,為後面的突圍部隊贏得了一線生機,但此刻卻也沒有能力再回過頭來解救被蘇軍圍追堵截的後軍。
此刻,撤退的隊伍裏幾乎已經沒有了可以行使的車輛,歡馨和沃納的這輛救護卡車就顯得尤為珍貴。一路上,他們不斷将重傷員擡上卡車救治,不一會兒,歡馨藥箱裏的藥品已經告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傷員在極度痛苦中死去,然後親手将屍體推下卡車,再換上一批新的傷員。
周而複始的動作讓歡馨渾身顫抖,她想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屍體掉落在雪地上發出的啪啪聲,那簡直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忽然,車窗外閃過一輛冒着黑煙的虎式坦克,上面的編號歡馨一眼就認出那是屬于曼菲斯德指揮的部隊的坦克。她一下子撲到車門口,擡眼細看。那輛坦克已經被炸得攤在了路邊,黑洞洞的炮口猶如惡魔的嘴,随時會吞噬人們的靈魂。
曼菲斯德怎麽樣了?會不會……歡馨不敢想下去,她捂着嘴跌坐在車廂裏,盯着敞開的車門一動不動。此刻的她害怕到了極點,比剛才處在敵人的炮火中更為恐懼,她害怕下一刻看到的會是曼菲斯德的屍體,她不知道那時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像自己保證的那樣——活下去!
忽然車子一陣猛烈地颠簸,歡馨一個沒注意,頭撞在了車壁上,痛得眼冒金星,然後就聽到駕駛室裏沃納急促的大喊:“快看!蘇聯人的坦克來了!”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歡馨循聲望去,只見他們已經來到了一片一片開闊地,這裏視野極寬,幾乎沒有可以隐蔽的地方,而四面八方不知什麽時候突然湧出了許多蘇聯騎兵和坦克,正朝中間疲憊的德軍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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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累又餓的德軍為了加快速度,沿途已經丢棄了大部分重型武器,現在剩下的只有手中的步槍,這在龐大的蘇制T34坦克面前無疑是螳臂當車。
可現在,他們除了往前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這裏即将上演一場豪賭,而賭注則是他們的生命。
駕駛室裏的沃納大喝一聲:“坐好了!”話音未落,他就猛踩油門,車子忽然咆哮一聲向前沖去,他要搶在蘇聯人的包圍圈封閉以前沖出去。
強大的慣性讓歡馨猛地撲倒在傷員堆裏,而傷員們卻沒人吭聲,他們齊刷刷地握緊了手中的槍。
埋伏多時的蘇軍坦克和騎兵開始進攻了。蘇軍的T34坦克排成密集的扇形,轟隆隆地向中間擠壓。為了怕誤傷自己人,他們盡量不開火,直接向德軍隊伍碾壓過來,其實也用不着開火,德軍手中的步槍在它的面前就如同兒童玩具般毫無用處。而騎兵則跟在後面,追逐消滅逃散的德國士兵。
沃爾開着卡車在屍橫遍野的地面上橫沖直撞,試圖撕開一道缺口。但卡車畢竟比不了坦克,在這樣的開闊地上無法高速前進,沒一會兒就被一輛坦克盯上,緊咬着不放,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快跳車!”沃納将車開成了S形,大聲喊着。
歡馨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一股強大的推力推出了車外,然後是其中一名傷員的喊聲:“醫生,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歡馨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慣性讓她順勢滾進了邊上結滿冰的水溝裏。她撫着撞得生疼的肩膀爬起來,昏暗的光線中感覺眼前有什麽龐然大物從眼前開過,她甚至可以聞到硝煙的味道。
然後,歡馨看見救護卡車像玩具一般被頂翻,裏面的傷員和沃納被甩了出來,他們來不及逃跑,只能看着坦克的履帶像壓路機一般朝自己碾壓過來。
“沃納,快跑!”歡馨看着眼前慘烈的一幕,幾乎癱軟在地上。她發瘋一般抓起身邊一切可以抓到的東西向坦克扔去,但這顯然無濟于事。
蘇聯坦克像海浪一樣向着毫無反抗能力的人群壓去,瞬間将她熟悉的人碾為肉泥,她甚至聽到了沃納頭顱被壓爆的聲音。那聲音并不響,就像酒瓶爆裂時發出的,但聽在歡馨耳朵裏卻如魔鬼之音,無比恐怖、無比絕望。
“不!不!”歡馨趴在水溝裏,只感覺身上一陣陣發冷,甚至連腿也失去了活動能力。淚水從眼眶裏湧出,她現在除了哭,已經不知道還能幹什麽了。
空氣裏飄散着令人作嘔的腥甜味兒,極目望去,到處是火光,到處是殘肢斷臂,暗黑色液體染紅了大片大片的雪地,看上去如此猙獰。
現在的場面已經不能稱之為戰鬥了,這已經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德軍早已潰不成軍,軍官們只能依靠自己,随手召集起周圍不管是國防軍還是黨衛軍的士兵,來抵擋敵人的屠殺。
哭泣似乎讓歡馨發洩了心中大部分的恐懼,她抹了把臉,握了握胸前的項墜,哆嗦着嘴唇喃喃說道:“曼斯,我會堅持下去!你也要活着!”
歡馨定了定神,一摸腰間才發現,曼菲斯德給她的搶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要沖出去,總的得先找一樣武器。
歡馨記得剛才慌亂間似乎在身邊摸到過一個冰涼的金屬物體,應該是槍。她側頭去看,好懸沒尖叫起來。
她身邊确實有一把槍,正被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緊緊抱在懷裏,怪不得剛才拿不動。而如今,那士兵的胳膊、腦袋都沒了,也許是被自己剛才當武器丢了出去。歡馨又低頭看看自己占滿鮮血的右手,便更加肯定了這個猜測。
她蹭幹淨手上的血跡,然後雙手合十,嘴裏一邊說着“對不起!對不起!”,一邊使勁将步槍拔了出來。曼菲斯德走的前一天教過歡馨怎樣用手槍和步槍,現在她雖然仍舊不怎麽熟練,但至少可以壯膽。
拿着槍,歡馨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激烈的形勢,她知道憑自己一個人是絕對走不出去的。于是,歡馨決定先找一個實力比較強的臨時團隊加入。
說幹就幹,歡馨貓着腰爬出水溝,可剛一露頭就聽見頭頂一陣呼嘯,然後是爆炸的聲音,吓得她向後一仰,眼看着要再次跌回水溝裏。
就在這時,斜刺裏忽然伸出一只沾滿血污的大手一把拉住了她,向外一滾,然後她聽到一個久違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歡馨,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的很痛苦,但又不得不痛苦,戰争确實殘酷,對于戰争的雙方都是。最後問一下,大家希望是誰來了?
185千鈞一發
“弗朗克!”歡馨定睛瞧去,那個滿臉血污的人不是弗朗克還能是誰?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高興見到這個老朋友。
“歡馨,你沒事吧!”如今顯然不是敘舊的好時機,弗朗克沖歡馨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他一甩頭,指指前方的樹林,對着後面說道:“庫爾特,我們得想辦法從哪裏出去!”
歡馨這才發現弗朗克的身邊還跟着幾個穿國防軍制服的男人,他們的臉被硝煙熏得發黑,但神情卻十分彪悍。
只見那個叫庫爾特的士兵皺着眉說道:“蘇聯人的坦克排得那麽密集,恐怕我們還沒跑過去就被壓成肉泥了!何況還帶了個女人!”其餘人默不作聲,只是狠狠地瞪着不遠處緩緩移動的龐然大物,臉上都寫滿了贊同的神情。
一旁的歡馨咬着唇,攥緊手中的沖鋒槍,眼神在幾個男人之間徘徊。弗朗克似乎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便悄悄握了握歡馨的手,并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然後弗朗克再次将眼光調轉向戰場,銳利的視線四處搜尋,就像一只覓食的獵豹。
這時,中間的幾輛坦克忽然停在原地不動了,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弗朗克忽的眼睛一亮,拉起歡馨大喝一聲:“跟緊我!跑!”
幾個人心領神會,弓腰沉背,敏捷地在坦克與坦克之間的縫隙裏穿行。
子彈從身邊掠過,發出啾啾的嘯叫,混亂的場面讓歡馨有種雲裏霧裏的不真實感。
密集的槍聲中身邊有誰悄然倒下。歡馨剛要回頭去看,就被男人一把拽住,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喝道:“別回頭,快跑!”
歡馨猛地一激靈,腦子清醒了不少,跟着男人高大的背影飛快地向前沖。
忽然,她的腳下一個踏空,身體不由重重向前撲到在地,然後腳踝處湧起一陣鑽心的痛。
前面已經跑到開闊地邊緣的弗朗克聽到身後的動靜,急忙回頭去看。只見歡馨的一只腳卡在了一輛被炸毀的汽車的輪毂中間,鋒利的金屬邊緣正卡住了她左腳的腳踝,鮮血瞬間染紅了雪白的棉襪。
弗朗克不假思索地轉身往回跑,他身後卻響起同伴驚恐的喊聲:“上尉,快回來!蘇聯人的坦克在她後面!”
“掩護我!我一定要去救她!”弗朗克頭也不回地說着,義無反顧地繼續跑着。
歡馨正用力想将自己的腳從輪毂間□,聽到喊聲回頭一看,不由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一輛T34坦克正在不遠處緩緩移動,它就像一只碩大無比的怪獸,帶着死神的氣息朝着自己的方向壓來。
歡馨的心沉到了湖底,她焦急地想将自己的腿解放出來,可怎麽也辦不到,反而讓腳踝上鑽心的痛一波波地加劇。
背後轟轟的發動機聲已經近在咫尺,歡馨心裏一片絕望,擡頭卻看到朝她跑來的弗朗克。
自己要死了,但她卻不想連累眼前這個總是在危機時刻給予她溫暖和幫助的朋友。
于是歡馨用力揮動着手臂,厲聲喝道:“別過來,弗朗克回去!回去!”
弗朗克哪裏肯聽,飛也似的跑到近前,一把握住歡馨的腳踝往外拉。
歡馨忍着劇痛大罵道:“你這人怎麽那麽多事?!我不要你來救!”
“閉嘴!不想你和我死在這裏,就用力!”弗朗克第一次對歡馨疾言厲色地回吼道。
歡馨立刻收了聲,專心和男人一點點将自己的腳拔出。可是敵人的坦克卻并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時間,背後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但鮮血淋漓的腳卻還有四分之一卡在裏面。
歡馨腦海裏不由閃過沃納被碾壓時的情景,她忽然像發瘋一般推搡着男人的肩膀,含淚喊道:“走呀!你快走呀!”
弗朗克似乎也放棄了努力,他停下手裏的動作,靜靜地凝望歡馨髒兮兮的臉,然後幽幽地笑了。還沒等歡馨明白過來,男人已經一把将她摟在懷裏,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歡馨,下輩子我一定要比曼菲斯德先認識你!”
歡馨心裏沉甸甸地痛着,她回抱住他,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滑落……
正當兩人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身後掩護的同伴突然興奮地喊了起來:“坦克不動了!坦克不動了!”
緊擁的兩人驀然分開,同時回頭望去,不由吓得睚眦欲裂。只見那輛坦克就在身後不到1米的地方,再往前他們就會被碾得粉身碎骨。
可上帝似乎特別眷顧他們,卡住歡馨的汽車殘骸如今卻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卡在了坦克的履帶中間,使它停在原地不斷咆哮,就是動彈不得。
兩人不由一陣欣喜,弗朗克和歡馨同時用力,也不知怎麽,腳就被拔了出來。歡馨也顧不得疼痛,扶着弗朗克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小心背後!它要開火了!”樹林邊的庫爾特一邊率領幾個幸存的同伴給他們打掩護,一邊高聲提醒道。
弗朗克回頭一瞧,見那坦克雖動不了,卻轉動着炮筒對準了他們。于是他一咬牙,在歡馨的驚呼聲中将她一把抗在肩上,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向樹林。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剛跑到樹林邊,背後就傳來炮彈的呼嘯聲。衆人見勢不妙,同時向兩旁撲倒,弗朗克也一個縱身,将自己和歡馨甩進了樹林。震耳欲聾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大地也跟着晃動起來,撲簌簌的塵土和碎冰濺了歡馨一頭一臉。
不等硝煙散去,歡馨就急忙爬起身,她不顧自己被嗆得直咳嗽,焦急地小聲喊道:“咳咳……弗朗克!咳咳……弗朗克!你沒事吧!”
四周沒有人回答,歡馨的心忽的一沉,叫聲裏不由帶了哭腔:“弗朗克!你說話呀!”
“歡馨,我還沒那麽容易死!我沒事!”忽然,歡馨的左邊傳來男人輕微的回答聲。
歡馨一聽,不由欣喜若狂,立刻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只見男人正從地上爬起來,将一身一臉的泥土抖落,肩膀上雖然血跡斑斑,但精神還不錯。
這下,歡馨總算松了口氣,腳下不由一軟,撲通坐倒在地。就在這時,斜刺裏忽的又伸出一只帶着血污的手,一把抓住弗朗克的腳踝。歡馨驚得大叫一聲,卻聽庫爾特氣哼哼的聲音響了起來:“弗朗克,你這個瘋子!下次你和你的女人要生死與共,可別拉我墊背!”
歡馨聽罷不由一陣尴尬,擡眼望去,正好對上弗朗克清澈的眼眸。劫後餘生,兩人不由相視而笑……
186激流中的永恒
進了樹林,蘇聯人的坦克和騎兵都失去了作用,因此歡馨他們可以說暫時脫離了險境,而此刻也陸續有狼狽不堪的德國士兵跌跌撞撞地逃進來,迅速沒入林中。
歡馨抓緊時間将自己受傷的腳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弗朗克也趁着這個空檔忙着清點了人數,随後一幹人等便迅速向樹林深處撤退。
因為怕增加弗朗克的負擔,歡馨隐瞞了自己傷勢的嚴重程度,她咬着牙、拄着木棍緊緊跟在幾個男人的後面。可她似乎低估了腳踝上傷的嚴重程度,此刻錐心的痛,讓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額頭不由沁出了豆大的冷汗,但歡馨始終咬着牙沒有啃聲。
可粗重的呼吸聲還是吸引了弗朗克的注意力。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來到歡馨身邊,關切地問道:“歡馨,你的傷不要緊吧!”
歡馨疲憊地勾了勾嘴角,故作輕松地說道:“我沒事!”
弗朗克看着她沒有說話,但後者蒼白灰暗的臉色早已出賣了她。
“上來!”男人忽然幾步跑到她的身前蹲下,柔和的語氣中帶着堅決我背你!”
“我用……”歡馨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弗朗克就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往肩上一帶,背起那嬌小的身軀大步流星地朝前趕路。
歡馨知道自己再逞強下去的結果只會拖累了弗朗克,便不再争辯,老老實實趴在男人寬闊的後背上,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腿像散了架一樣,而傷處的疼痛也愈加明顯。
出了林子,外面是看不見頭的蜿蜒小路。此時天上的雪已經停了,但是天氣卻越發陰冷,地面上雖沒有積雪,可路上的薄冰似化非化,與泥土混合成濕滑的泥漿,翻濺起來,因此每踩下一步都得格外小心。
歡馨趴在弗朗克的背上,疼痛和寒冷讓她的腦袋有些眩暈。随着男人前進的動作,她的身體也随之上下颠簸,隔着不算厚實的冬裝,她仿佛還能感覺出男人隐藏在軍裝下的、無比堅實的男性力量。這讓歡馨不由想到了另一個有着同樣堅強意志的男人。
不知道曼菲斯德有沒有脫險?她迷迷蒙蒙地想着,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弗朗克似乎在前面說了句什麽,但歡馨只是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了。
弗朗克立刻警覺起來,他回頭一看,發現歡馨似乎睡着了,噴出的熱氣在她的鼻子邊結了一層白霜。他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大聲喝道:“歡馨,快醒醒!別睡過去!”
寒冷的風侵襲着歡馨麻木的臉頰,男人猛烈的搖晃使她模糊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是的,自己不能睡着,否則就有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歡馨強撐起像灌了鉛一樣的眼皮,豎起耳朵聽了聽,感覺身後密集的槍聲仍然緊緊咬着他們不放,心裏不由又擔心起曼菲斯德來。
身邊不時有其他德國士兵相互扶持着跑過,也不斷有人掉隊、倒下,而周圍的人卻連停下看一看的勇氣也沒有了。因為此刻所有人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經徘徊在了崩潰的邊緣,如果停下,恐怕他就再也沒有力氣向前了。
本來和弗朗克一組的幾個人如今只剩庫爾特一個,其餘人要麽走散了,要麽永遠長眠于此。而長時間的奔跑也讓弗朗克的體力在急劇下降,背上的歡馨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他放慢的速度和庫爾特看着自己擔憂而不滿的眼神。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歡馨不能再保持沉默,她知道少了自己這個包袱,弗朗克脫險的幾率會大大增加。
弗朗克似乎并沒有聽到歡馨的話,咬着牙将她往上擡了擡,繼續前進。
歡馨又大聲而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而弗朗克只是緊了緊箍着她的手臂不吭聲,以此來表明自己的态度。
歡馨掙紮着要從他的背上爬下來,一旁的庫爾特也不解地說道:“弗朗克,她……”
話還沒說完,弗朗克忽然生氣地擰起了眉頭,陰沉着臉沖自己的戰友說道:“庫爾特,你一定逃的出去的,不用管我!但是這個女人——只要我活着就不會抛下她不管!”
背後的歡馨聽到這話,身體猛地一震,她一直是知道弗朗克對自己有感情,但并不知道已經到了如此深刻的地步,自己卻無法給予回應。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奔跑的人群忽然停了下來,隊伍裏一片嘩然。
庫爾特和弗朗克疑惑地對望一眼,後者沖他會意地點點頭。長期的戰場生涯,讓他們之間培養出了無比的默契,弗朗克的一個動作就讓戰友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見庫爾特敏捷地穿過人叢擠到了隊伍的最前面,不一會兒他魁梧的身軀又鑽了出來。
“怎麽了?”弗朗克放下歡馨,甩了甩有些麻木的胳膊問道。
“前面是條河,渡過河就可以到達我們的防區了!可是……” 說道這裏,庫爾特頓了頓,臉上完全沒有即将脫險的喜悅,反而顯得憂心忡忡,“可是河面很寬,水流湍急,沒有橋,也沒有渡河工具,這麽多人貿然往裏跳,這和自殺沒什麽兩樣!”
弗朗克聽罷也蹙起了眉頭,扶着歡馨說道:“現在也沒有別的路了,我們去前面看看再說!”
聽聽後面阻截的槍聲似乎又近了一些,弗朗克立刻帶着歡馨和庫爾特擠進了人叢。
來到河邊,歡馨只感覺陣陣寒意從河面上襲來,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弗朗克立刻體貼地将她摟在懷裏。
此刻,歡馨也沒有空去想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事,只是定睛仔細觀察河面。
這條河叫格尼洛伊季基奇河,他們現在站的地方是和的北岸,只要過了河,就是德軍的防區了。極目望去,這條河起碼有二三十米寬,也許是剛進入解凍期的緣故,河面上還漂浮着無數大大小小的碎冰。從表面看,河水的流速似乎并不快,但是湊近了細看,卻可以發現河下暗藏着無數暗流,在河面上不時形成一個個湍急的漩渦,讓人一眼望不到底。
歡馨蹲□,用手撩了撩水,只是指尖的觸碰就讓她感覺凍得發疼,更別說下水了。
“我們得想想辦法!”弗朗克看看四周光禿禿的山地,不由一臉無奈。
忽然,不遠處的隊伍後面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巨響,然後大地也跟着搖晃起來,接着就聽有人叫起來:“蘇聯人進攻了!”
弗朗克用身體護住歡馨的頭蹲在地上,炮彈的爆炸聲接二連三地想起,然後是士兵們的嚎叫和人們争先恐後跳入河中的撲通聲。
前有大河阻攔,後有追兵堵截,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一支軍隊都會土崩瓦解,甚至自相殘殺。
弗朗克一邊護着歡馨一邊沖着混亂的人群喊道:“大家別亂!大家別亂!”
可是他的喊聲被迅速淹沒在震耳的爆炸聲裏,士兵們就像沒頭的蒼蠅般橫沖直撞。傷員被推倒在地,弱小的被擠進河裏,零下五度的水溫讓他們凍得幾乎無法呼吸。
“砰!砰!”突然,隊伍的前面傳來幾聲槍響,然後是一個男人威嚴的喝聲:“軍官都給我站出來,維持秩序!威爾,你帶一連負責掩護!其餘人互相結成對,會游泳的幫助不會游的,強壯的幫助體弱的,大家一定能過去!”
那人的話像一劑鎮定劑,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慌亂的士兵似乎一下找到了方向,迅速找尋同伴,有的抱着樹幹,有的擡着傷員,陸續下水。而清一色的中尉以上軍官都站在河邊維持起了秩序。
站在隊伍裏的歡馨聽到那個聲音早就欣喜若狂,她激動得拉着弗朗克結結巴巴地說:“是曼斯,那是曼斯!”說着,她便撐着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朝那個方向拼命擠。
終于,她看到了他,曼菲斯德偉岸的身影站在河邊。他幫助傷員們下水,然後大聲鼓勵道:“堅持住!堅持住!過了河,我們就到家了!”
雖然有掩護的後軍盡力抵抗,但蘇聯人的子彈還是不斷落在河面上,發出啾啾的響聲。河面上不時泛起血花,但沒有人退縮,在岸邊戰友的鼓勵下,越來越多的人過了河。
一旁的歡馨看着曼菲斯德堅毅的側臉,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哆嗦着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曼菲斯德和她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忽然調過頭來望向這邊,正巧看到歡馨迷蒙的雙眼。
“歡馨!”曼菲斯德看到安然無恙的愛人,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他飛奔過來一把将她抱在懷裏。
男人的懷抱帶着濃濃的硝煙和血腥味,如此真實、如此溫暖,讓歡馨的鼻尖酸酸的,心裏卻無比喜悅。
“嗯哼!”弗朗克不自在地在他們身後咳嗽一聲,兩人才驀然分開。
曼菲斯德一愣,但立即露出感激的笑容,他們對望一眼,其中的含義此刻已經不能用語言來描述了。
“請幫我把歡馨帶過河!”曼菲斯德伸出手和弗朗克相握,語氣裏是絕對的信任和懇求。
“我會的!”弗朗克也回望着他,堅定地說。
歡馨的心裏一沉,但她知道自己心愛的男人有他的責任。
“曼斯,我等你!”歡馨重重握了一下曼菲斯德長着薄繭的手,輕輕說道,望向他的眼神清澈而充滿笑意。
“我會去找你!”曼菲斯德揚起他暖暖的笑意,保證着。
不需要再多的話語,所有的深情和信任都在這相視一笑間。
歡馨被弗朗克拉着,一步一回頭地下了水,直到完全浸入寒冷徹骨的河水中,她才收斂了思緒,專心跟着弗朗克往對岸游動,可是過低的水溫不一會兒就将她凍得手腳僵硬。
河水正像剛才她看到的那樣,暗流湧動,歡馨随時能感覺到腳下的水流在使勁兒把自己往另一邊扯。好幾次,要不是弗朗克拉住她,她也許就要被沖走了。
“別怕!拉住我!就快到了!”弗朗克拼命游着,還不忘記鼓勵歡馨。
歡馨心裏不由一陣發暖,可惜凍得已經開不了口,只能以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忽然,游在她身邊的一名士兵體力不支身體一歪,立刻被湍急的水流沖了出去。求生的本能讓他一把抓住了歡馨的衣服向下一拽,歡馨立刻被帶着沉了下去。
失去平衡的她手腳本已不靈活,此刻更是毫無掙紮的餘地,甚至來不及呼救,冰冷的河水就迅速淹沒了她的頭頂,身體已經無法控制,只能被拖着順水而下。
混亂中,她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岸邊跳了下來,飛快地朝自己而來……
187回家
“歡馨!歡馨!”弗朗克急忙想去拉歡馨,但麻木的手指只來得及觸碰到她的衣服,強勁的水流瞬間将那個身影推離了他的身邊。
曼菲斯德雖然站在岸邊指揮,但一直關注着歡馨的情況,此時弗朗克的喊聲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人急忙循聲望去,只見寬闊的河面上有一叢黑色的發在水裏上下起伏,然後歡馨的臉在水面上閃了閃就迅速被沖向下游。
“歡馨!”曼菲斯德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立刻一個縱身跳入了水中。
此刻,被被無數碎冰塊裹挾着的歡馨幾乎已經失去了掙紮的能力,她只能盡量放松自己的身體來節省體力,并試圖抓住什麽阻止自己下沖的勢頭。
身體裏的熱量在急劇流失,手腳也像生了鏽一般無法活動。周圍的聲音消失了,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侵襲着每一個毛孔。
好累呀!歡馨模糊的意識中唯一的認知就是無邊的疲倦,肺裏更像有一把火在燒灼着,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周圍是透明的、讓她窒息的帷幕,把自己緊緊包裹,然後沉重的身體一直下墜下墜……
忽然,四面八方竄出許多條黝黑而柔軟的物體,緊緊纏住了歡馨的雙腳,拼命像将她拉入無底的深淵。
歡馨害怕得想要呼救,可一張嘴,刺骨的的河水就湧了進來,瞬間讓她的五髒六腑脹得想要炸開一樣。
我要死了嗎?歡馨絕望地想着,眼角沁出的淚珠融進河水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在千鈞一發間,兩雙有力的手同時抓住了歡馨下沉的身體,卻怎麽也拉不動
曼菲斯德定睛一瞧,才發現她的腳被河底的水草纏住了,而同時到達的弗朗克也同樣發現了這個情況。他們對視一眼,弗朗克将歡馨推向曼菲斯德,然後做了個割草的動作。
曼菲斯德會意地接住歡馨輕飄飄的身體,沖他點點頭。只見弗朗克身體一沉,掏出腰間的小刀開始割斷纏住歡馨的水草。
雖然此刻歡馨的神志已經有些不甚清楚,但曼菲斯德的到來讓她本能地感覺到了安心。
曼菲斯德的心痛地看着歡馨因為缺氧而如大理石般蒼白、扭曲的臉。他一下子吻住那因為寒冷而失去血色的唇,将一口氣渡了過去。
一縷空氣讓歡馨恢複了些許意識,她立刻像發現救命稻草一般想牢牢抓觸手可及的任何東西。
曼菲斯德知道一旦被溺水的人抓住,自己和對方都會有危險。于是他在水裏一個敏捷的轉身,繞到了歡馨的背後。與此同時,縛住歡馨的水草也被弗朗克割斷。
曼菲斯德眼明手快,一手将歡馨的頭緊緊夾在自己的胸,另一只手奮力擺動,兩個人終于慢慢浮出了水面。
北岸,蘇德雙方激烈的交火還在持續,被打中的士兵像下餃子一般落入水中,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河面。
接近對岸的時候,弗朗克忍不住回頭張望。遠處的後衛部隊正在殊死抵抗,雙方的炮火膠着在一起。可是強大的蘇軍仍然切斷了缺口,還有一多半沒來得及渡河的德軍被阻斷在冰涼的荒野中,又累又餓,并且沒有任何重武器。在密集的炮火攻擊後,騎兵便沖上來一陣狂砍亂殺。于是不少士兵選擇了投降,他們高舉雙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但是懷着滿腔憤怒的蘇軍已經殺紅了眼,他們無視敵軍的示弱,手起刀落,無數雙手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