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見“色”起“意”(2)(35)

第十五章 見“色”起“意”(2) (35)

瓜一般掉落在地,哀嚎聲瞬間被淹沒在震耳的炮火中……

看着自己的戰友就這樣死去,弗朗克眼裏幾乎要冒出火來,但此刻的他卻無能為力。他咬了咬牙,奮力趕上曼菲斯德,和他們一起朝岸邊游去。

上了岸,曼菲斯德顧不得自己渾身濕透,連忙将歡馨抱到僻靜之處。歡馨如石雕一般躺在地上,幾乎連呼吸也沒有了。他急忙用刀将她緊緊裹着胸口的內衣、胸衣挑開,以使歡馨的呼吸不受外力束縛。

一旁的弗朗克見到這個情形臉上有些發燒,急忙調開視線,為曼菲斯德擔任起了警戒。

這邊曼菲斯德已經開始為歡馨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髒按摩。一下、兩下……時間在逐步流失,歡馨的臉色也越來越灰敗,但是卻絲毫沒有恢複知覺的樣子。

在零下五度的天氣裏,曼菲斯德臉上卻沁出了豆大的汗水。他不斷按壓着歡馨毫無起伏的胸膛,嘴裏呼喚着:“歡馨!醒過來!歡馨,你一直很勇敢,所以你不可以就這麽放棄!歡馨,我要你醒過來!”

男人的語氣漸漸變得有些歇斯底裏起來,泛着血絲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慌。弗朗克也不由得轉過頭,緊緊盯着一動不動的女子,心裏一陣陣揪痛,卻只能停在原地。

幾乎窒息的歡馨,忽然恢複了意識,肺部又是一陣火燒火燎的痛,然後猛烈地咳了幾聲,幾縷帶着泥土氣息的水從喉嚨口被嗆了出來。

她睜開無神的雙眼,還沒等看清眼前模糊的身影,就被一把帶進了一個濕漉漉的懷抱,然後是曼菲斯德如釋重負的聲音:“歡馨,你吓死我了!”

歡馨微微咳嗽着,心情卻是這些日子以來最為舒暢的。她輕輕摟着男人的後背,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曼斯,活着真好!”然後,她頭一垂,暈了過去……

一會兒熱得如同炙烤,一會兒又如墜冰窟,歡馨在冰與火的折磨中煎熬着,然後她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醒來。

渾身的骨頭像被拆過,然後又拙劣地組裝在一起,仿佛動一動就要折斷。歡馨微微轉動着僵直的脖子,發現自己未着寸縷,汗濕的肌膚和背後一具同樣赤果的身軀緊緊貼合在一起。而後者的熱量正源源不斷地通過身體的接觸輸送過來,驅趕着她體內的寒氣。

歡馨腦子有一秒鐘的的空白,但随即閃現出了無數慘烈的畫面:被壓扁的戰士、被砍斷的雙臂,還有那染滿紅色的河水……

“歡馨,你終于醒了!”背後的人發出了低低的耳語,熟悉的聲音裏有着疲憊的沙啞。

不用回頭,歡馨就知道那是誰!她轉過身,怔怔地盯着曼菲斯德胡子拉碴、但仍舊不失英氣的臉看了幾秒鐘,然後猛地将他圈進懷裏,像個孩子般低低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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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菲斯德柔柔地拍着歡馨光裸的脊背,不斷安慰着:“沒事了!沒事了!”

這次突圍,德軍可謂損失慘重。被圍的近6萬德國官兵中,最後有4萬人脫險,但包括第11軍軍長施特莫爾曼少将在內的剩下人員都長眠在異國的雪原之上。 “維京”裝甲師和“瓦隆人”旅總共14000人中,生還者僅8000人。

那些歡馨熟悉的戰友,一半以上沒能順利脫險。過了河,殘餘的部隊得以與軍彙合,這才擺脫了蘇軍的圍追堵截,并且原地休整,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歡馨自從被救回來以後,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并且腳上的傷口感染發炎,高燒不退。曼菲斯德不眠不休地照顧她,今天見自己的愛人終于醒來,心情不由為之一振。

淚水将這段日子以來的不安和恐懼一并發洩出來,歡馨感覺心裏暢快不少,擡起頭剛在開口,男人灼熱的吻已經落在了她的唇上。

歡馨熱烈地回應着,激蕩的情愫盤踞在彼此心頭。曼菲斯德加重了這個吻的力道,然後原始的欲//望被從身體的深處挑起,男人的眼神裏,有了赤/裸/裸的火苗。

歡馨嘤咛了聲,睜開了水霧彌漫的大眼睛,呢喃着:“曼斯!曼斯!”

他在她的呼喚中,猛然占有了那幽秘的地帶,并不兇猛的沖刺着,哪怕體內的熱火幾乎要将他焚燒殆盡,他也盡量控制着自己,溫柔地呵護他心中最聖潔的百合花……

三天後,曼菲斯德所在的“維京”裝甲師接到命令,他們将被轉到波蘭進行休整和重組。

開拔的前一天,全體官兵站在格尼洛伊季基奇河的岸邊,默默向着北岸莊嚴地鳴槍致哀。那裏有他們的兄弟、摯友,而活着的人卻無法将他們帶回祖國。

曼菲斯德和歡馨并肩而立,他的手裏緊緊攥着幾塊軍牌,歡馨知道那裏面有:康拉德——一個暴躁而優秀的炮手、科爾——那個會被自己唬得一愣愣的淳樸青年、戈培爾——年輕而萬人迷的軍醫官……太多太多熟悉的面孔從歡馨的眼前閃過,可是他們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上,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近乎于荒唐的夢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胸口堵得發慌,眼前的景物逐漸朦胧起來,歡馨低下頭,看着攤開的手心,那裏同樣躺着一塊亮閃閃的軍牌。軍牌很新,一看就知道被主人經常擦拭,可見對它的珍視,上面刻着——黨衛軍第五“維京師”下士——沃納.海森堡——1927年5月9日。這是沃納在撤離時交給自己的,他說他如果回不去,希望歡馨能将這個交給自己的母親。

此刻,歡馨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坦克壓過沃納年輕的軀體時,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聲,那聲音輕得幾乎被淹沒在激烈的炮火聲中,卻比炮火更讓人恐懼千萬倍。她忽的雙腳一陣發顫,身體不由晃了晃,險些跌倒,幸虧一旁的曼菲斯德及時扶住了她。

“不舒服嗎?”男人關切地詢問。

歡馨沉默地搖搖頭,良久才緩緩說道:“曼斯,我想回家了!”

曼菲斯德扶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沉吟片刻說道:“歡馨,你是該離開德國,去一個中立的國家!那裏會有平靜的生活!”

歡馨聽到這話,身體猛地一震,她回過頭,深深地盯着男人深邃的眼眸,眼神忽然變得堅定,仿佛能刺破迷霧直射到人的心底。

“曼斯,如果沒有你,我到哪裏都不會獲得平靜的!所以即使上天注定我們最終不能在一起,那麽也請你允許我陪你到最後!”

歡馨話讓曼菲斯德深深震撼,他凝視着她,眼神逐漸變得灼熱而晶亮,然後露出久違的爽朗笑容說道:“好!”

隊伍裏忽然傳出低低的歌聲,一個、兩個……然後悲壯的曲調在河岸久久回蕩:“如果我們為命運女神所抛棄,如果我們從此不能回到故鄉,如果子彈結束了我們的生命,如果我們在劫難逃,那至少我們忠實的坦克,會給我們一個金屬的墳墓。”

淚水終于再次滑落,歡馨和曼菲斯德穩定溫暖的手掌緊緊相扣,喃喃低語着:“曼斯,我們一起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回到德國的歡馨和曼菲斯德将面臨更為殘酷的考驗,戰争讓所有人遍體鱗傷!實在是太壓抑了!親們,給點鼓勵吧!

188柏林!柏林!

半個月後!

“嗚——”一聲火車汽笛的長鳴劃破靜谧的空氣,遠遠地傳來,車輪軋着鐵軌,緩緩駛入柏林車站。

透過玻璃窗,歡馨看見站臺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地站着不少士兵,他們全副武裝,個個神情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曼菲斯德在一個月前和他的部隊一起被調往波蘭重新整編,然後會調回柏林擔負起駐守的任務。而歡馨則拒絕了男人送自己去瑞士的提議,堅持要回柏林等候。曼菲斯德拗不過她,只得妥協,同時也感動于心上人生死相随的決心。他通知了好友費利克斯,并懇請他一定要保證歡馨在柏林的安全。

于是,歡馨在離別的愁緒和對未來的不安中又一次回到了柏林。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她第一時間就從那些行色匆匆的旅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悲哀,還有可以稱之為恐慌的神情。

歡馨對于這裏壓抑的氣氛并沒有太過驚訝,她清楚地記得蘇聯人攻克柏林是1945年4月30日,現在大概還有七八個月的時間吧!

應該是這個樣子了!她拎着簡單的行李穿梭在人群裏,輕輕地嘆息。

此時此刻,到達柏林的人明顯沒有離開的多,下來的人面色沉重,而離開的也不見得有多輕松。

“歡馨!歡馨!”

正當歡馨目不斜視地來到出口時,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尋聲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白底碎花連衣裙,帶着貝雷帽的女子正朝自己猛揮着手。

明亮的眼睛,潔白的牙齒,微笑時微微上翹的嘴角,不是郁臻雪,又能是誰

而此刻。檢票員正用一種懷疑的目光仔細打量着面前的東方女子,又反複查看了歡馨的證件和車票,卻遲遲不肯放行。

歡馨見狀,心裏不由一沉,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她傲慢地一仰頭,淡淡地問道:“怎麽路德維希将軍的親筆簽名難道還有假”

那人聽到這話,臉上一凜,急忙恭敬地将證件遞還給她,側側身,讓開了道路。

歡馨依舊高昂着頭,邁着優雅的步伐,不緊不慢地朝門口走去,留下背後一片狐疑的目光。

“歡馨,見到你真的太好了!我還以為……還以為……”等候多時的郁臻雪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上來一把抱住了她,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臻雪,我不是回來了麽”歡馨輕拍着郁臻雪顫抖的肩膀安慰道。

郁臻雪這才擡起頭,擦擦眼角的淚光,笑道:“是呀!回來就好!”

說着,她伸手要幫歡馨提行李,歡馨正待拒絕,突然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大廳裏頓時陷入混亂。人們四散奔逃,嘈雜的喧嚣聲夾雜着士兵們尖利的哨笛聲,四周亂得就像一鍋燒糊了的粥。

那聲音越來越響,聲聲刺耳入心,震得人耳膜生疼。歡馨愣在原地,一時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快走,是空襲!” 一旁的郁臻雪似乎對這樣的場面早已習以為常,語氣雖然焦急但并不慌張。

只見她一把拉住有些發懵的歡馨,朝大廳的深處走去。随着人流,她們在一間比較低矮的房子裏躲避。

四周都是抱頭縮腦蹲着的人,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更是吓得臉色發白,連哭的勇氣也沒有了。

“怎麽會有空襲是那個國家的戰機”歡馨靠着牆角坐下,小聲問一旁已經神色自如的好友。

郁臻雪聳聳肩,苦笑了一下說道:“你要知道,如今的德國已經不再是戰無不勝的神話了!這樣的戲碼,現在幾乎天天要上演,我都快麻木了!”

自從1942年底,納粹德國在東西兩條戰線均遭到重大挫折以後,整個戰局對盟軍出現了轉機。

1943年初,美、英首腦在卡薩布蘭卡舉行高峰會議。會議确定了戰勝德國的作戰方針,決定在歐洲大陸開辟第二戰場。兩國首腦首先對空軍提出了要求,命令兩國空軍首先把戰火引向德國本土。而後,根據首腦會議決議,英、美空軍開始了對德國占領區及其本土的大規模空襲。

入夏以來,盟軍更是不斷地對柏林的城市及重要目标進行着狂轟濫炸,那灼熱的硝煙摧毀了這座城市的美麗和寧靜,同時也炙烤着每一個人的心。

良久,屋外并沒有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而後警報解除,看來只是虛驚一場。

維持秩序的士兵吆喝着将人群驅散,不一會兒候車廳裏已經變得空空蕩蕩,誰也不想在這生死莫測的環境中再多呆一秒鐘。

出了大廳,郁臻雪提議歡馨和她一起住,但歡馨卻堅持要回曼菲斯德的別墅。那裏承載了他們太多的歡樂和愛,現在,她要靜靜地享受最後的寧靜時光。

一路上,呈現在歡馨眼前的是截然不同于她離開時的頹敗景象!大街上行人稀少,更多的是一對對巡邏的哨兵,偶爾還可以看見被炸毀的建築的殘骸矗立在街邊,焦黑的軀體猙獰恐怖,就像這座城市一樣,散發着絕望的氣息。

車子一路飛馳,車上的兩人都顯得心事重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車內的氣氛陡然凝結。

不多時,那幢精巧的小樓就出現在歡馨眼前,闊別一年之久後,它讓歡馨感到格外親切。

剛下車,雕花的鐵門就一下子開了,馬提娜胖胖的身軀就“滾”了出來,因為她比歡馨走那會兒更見圓潤了。

“哦!我的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馬提娜将歡馨瘦小的身軀一下子摟進懷裏,碩大的胸脯壓住了她的頭臉,歡馨立刻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不過她沒有掙紮,因為這懷抱是如此溫暖,如此熟悉,就連馬提娜身上淡淡的油煙味都讓歡馨鼻尖發酸。

“快進去吧!這太陽曬得我都快暈了!”默立一旁的郁臻雪吸吸鼻子調侃道。

馬提娜這才松開手,偷偷擦試了一下眼角的淚光,提着行李把兩人讓進了屋子。

屋裏的一切都還是一年前的樣子,幹淨整潔,仿佛它的主人從未離開過。歡馨溫柔地撫摸着客廳裏的家具,溫馨、喜悅混合着憂愁,從心底湧起。

晚餐很豐盛,但歡馨原以為會出現的費利克斯卻始終沒有蹤跡。當她問起這件事時,郁臻雪臉上立刻浮現出憂心忡忡的神情。

“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自從前線的戰況每況愈下後,他就被調入總部軍事醫院!剛開始還能定期見個面,如今卻是連通話也不能了!” 郁臻雪停下手裏的刀叉,輕輕說道。

歡馨嘆息着握住了她的手,但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安慰這個堅強又脆弱的小女人。

“那……冬妮亞那”歡馨舔了舔舌頭,轉移的話題。她記得臨走前曾拜托費利克斯照顧那個可憐的蘇聯女子。

“前幾個月,費利克斯想辦法将她送回蘇聯了,留在這裏,始終不是辦法!”郁臻雪幽幽地說道。

歡馨還要開口,忽然廳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不一會兒傳來馬提娜興奮的聲音:“歡馨,是少爺的電話!”

189玫瑰花的葬禮(上)

聽到這個聲音,歡馨噌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直奔電話而去。這裏沒有手機,因此她和曼菲斯德也有十來天沒有聯系了。

“喂!曼斯,你在哪裏?”抓着話筒,歡馨急切地問道,對面那人清淺的呼吸聲,此刻聽起來也仿如天籁。

“親愛的,我很好!有沒有想我?”曼菲斯德的語調裏同樣充滿了濃濃的思念,“我後天回柏林!”

聽到這話,歡馨忽然沉默了,抓着話筒的手不由收緊。她清楚地知道歷史的走向,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不,別回來,那無疑于送死!但她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電話那頭的曼菲斯德卻忽然呵呵笑了起來,顯然誤會了歡馨的意思,語氣也不禁變得輕快起來:“親愛的,你不會是高興得傻了吧?怎麽不說話?歡馨!”

曼菲斯德在電話裏連問了好幾聲,歡馨這才回過神來,她喃喃地嗫嚅着說道:“哦,是呀……我太激動了!親愛的!路上小心!我去接你!”此刻,她覺得自己簡直有些語無倫次。

曼菲斯德似乎并沒有察覺歡馨的異樣,猶自沉浸在即将和愛人見面的喜悅中,立刻說道:“好呀!親愛的,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深情的話語讓歡馨心裏一痛,眼裏湧上熱意,他們還有多少相守的時光呢?

挂了電話,歡馨回到餐桌邊,卻沒了食欲。郁臻雪望着一臉惆悵的她,不由擔心起來,斟酌着問道:“是曼菲斯德出了什麽狀況嗎?”

歡馨扯了扯嘴角,搖搖頭說道:“不!他被調回來了,後天就到!”

郁臻雪奇怪地看了看毫無喜色的歡馨,小心翼翼地追問着:“他要回來了,你不高興嗎?還是你們吵架了?”

歡馨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态,忙清了情嗓子掩飾着笑道:“沒有,你別瞎猜!只是想到現在的局勢,他又是指揮官,有些擔心罷了!”

歡馨的話也正好戳到了郁臻雪的痛處,她長長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話。

飯桌上頓時安靜下來,兩人各懷心事,食不知味,只有馬提娜一臉興奮地張羅着迎接一年多未見的少爺。

盡管對未來有着太多的彷徨和恐懼,但即将與曼菲斯德重聚的喜悅還是沖淡了歡馨心底的憂傷。

這天,歡馨早早地将自己打扮一新,在馬提娜期盼的眼神中乘上了去火車站的出租車。

随着德國在戰場上敗勢的日益凸顯,柏林這座德國的政治文化中心也開始動蕩不安起來。

街上蕭條異常,大多數店鋪都高挂着歇業的招牌,盡管廣播裏激昂的女播音員仍舊在竭力粉飾太平,但所有人都已經嗅到了窮途末路的氣息。

火車站的戒備比以往更加森嚴,歡馨不敢亂逛,拿着通行證過了關卡,然後在站臺上找了個不惹人注目的角落站定。

等待的時光總是那麽漫長而令人焦心,她不時掂起腳向遠方張望,生怕錯過列車進站的時間。

半個小時後,一輛黑紅相間的火車冒着白煙緩緩駛進車站。馬上就要見面了,雖然他們已不是初涉愛河的青年,但歡馨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裏的喜悅悄然爬上了眉梢。

因為這輛車上搭載了不少從前線回來的德國官兵,車一停穩就被站臺上等候多時的家屬擠得滿滿的。

歡馨身材嬌小,一個不留神就被排擠在了人群之外。她只能踮着腳,努力伸長脖子朝裏張望,但是攢動的人頭還是部分遮擋了她的視線。

不一會兒,車門開了,魚貫下來的人被紛紛圍住,頓時車站充滿了激動的哭聲、興奮的笑聲……亂哄哄的,嘈雜一片。此刻,沒有人會去在意什麽教養、形象問題,他們只知道需要大聲地哭、暢快地笑,才能宣洩心中積澱已久的恐懼和憂傷。

忽然,歡馨定住不動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無論在何時何地,無論是否身處人群,那個人總是耀眼而奪目,黑色的制服、貼合的腰線、挺直的背脊、以及深邃而敏銳的眼神,都是那麽熟悉,那麽親切。

“曼……”歡馨揮着手叫道,可是呼喊聲完全被淹在了嘈雜的人聲中。

于是,她急切地撥開人群朝着同樣在四處張望的曼菲斯德走去。

“雷奧!”好沒等歡馨走近,一個火紅的身影伴随着嬌滴滴的呼喚聲朝着曼菲斯德的方向直撲過去。

然後是一個男人蒼老但是洪亮的聲音:“好小子,總算回來了!”

歡馨定睛一瞧,只見那個紅影正是麗塔,而她身後還跟着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和一個神情威嚴的中年軍官。

曼菲斯德眼裏閃過一絲訝異,今天他并沒有通知家裏,但是神通廣大的父親還是知道了消息。男人不由一陣懊惱,但能見到自己的祖父,他還是很高興,不由上前摟住了老人寬闊的肩膀,笑着說:“爺爺,您真是越來越年輕了!”

老路德維希見到孫子安全回來欣喜之情不以言表,拍着曼菲斯德呵呵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歡馨混在人群裏,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孤寂的中國女子。她緩緩退到牆角,默默凝望着眼前的四個人,心裏的喜悅一下子飛得無影無蹤。

麗塔膩在曼菲斯德身邊,撒嬌地說着什麽,曼菲斯德不動神色地微微遠離了她,但不一會兒又被麗塔挽着胳膊拉到了身邊。

老路德維希瞥了瞥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孫子,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先回家吧!”

曼菲斯德還要說什麽,卻被老人一個眼神制止了。

約納斯那輛黑色的黨衛軍專車已經停在站臺邊,曼菲斯德臨上車前,忽然像感應到什麽一般停在車門口,回頭朝歡馨站立的角落望去。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立刻驚喜從曼菲斯德眼底升起。歡馨笑着沖他做了個鬼臉,曼菲斯德不由露出了輕松的微笑,用口型說道:“等我!”

歡馨用力點點頭,又立刻縮了回去,直到那輛車絕塵而去這才離開。

晚上,歡馨和馬提娜守着一桌子的菜坐在餐桌邊。沒有接曼菲斯德回來,馬提娜明顯很失望,但還是做了曼菲斯德喜歡吃的菜,擺了滿滿一桌。。

“別等了,我們先吃吧!即使少爺不來,我們也權當為他洗塵!”馬提娜舉起酒杯向歡馨揚了揚說道。

“再等等,我知道他回來!”歡馨固執地搖搖頭說道。

“唉……”馬提娜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放下酒杯盯着歡馨深深看了了幾眼,那眼神裏混合着憐惜和慈愛。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汽車喇叭的鳴叫,馬提娜只覺得眼前一陣風刮過,再看,歡馨已經奔到了門外。

拉開門,只見曼菲斯德的欣長的身影斜斜地靠在車身上,揚起的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渾身都散發着那種潇灑散淡的輕松感。

歡馨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愣了幾秒種,然後歡呼一聲撲進了男人的懷裏,思念的淚水奔湧而出。

“歡馨!歡馨!”曼菲斯德眼裏閃着淚光,喃喃地叫着女孩的名字,緊緊地将她摟在懷裏。

歡馨擡起頭,長長的睫毛閃動着,紅腫的眼睛、紅通通的鼻尖讓她看起來像一只可憐的小兔子。曼菲斯德正要取笑兩句,歡馨卻忽地掂起腳,摟住他優雅的頸項,輕輕吻上他棱角分明的薄唇……

曼菲斯德不住呢喃着愛人的名字,灼熱的氣息在彼此間流轉,傳遞的是無盡的思念。

分開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曼菲斯德舉起微微顫抖的手拂過歡馨光潔的臉頰,目光灼熱得像是可以把她燒穿。

“歡馨,我們結婚吧!”……

190玫瑰花的葬禮(下)

歡馨猛然從男人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曼菲斯德,眼裏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曼菲斯德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将歡馨耳邊淩亂的發絲向後捋了捋,緩緩說道:“我知道這個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不管在法律上怎麽認為,我都希望能和你舉行一個真正的婚禮!因為……我的時間也許并不多了……”

歡馨怔怔地站在原地,此刻她完全沒有即将成為新娘的喜悅,只覺得腦中亂作一團,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血液也為之凝固,絕望、無助、悲傷一起湧上心頭。心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燒,她想吶喊,她想哭泣,但最終只能無聲地接受殘酷的現實。

歡馨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扯着嘴角露出一個艱難但由衷的微笑,堆積的憂傷湧上心口一時之間竟哽咽了喉嚨,只能喃喃地說着:“好!好!”

曼菲斯德用力閉了閉眼,将眼裏的淚光掩去。他輕輕将歡馨摟緊懷裏,諧谑着說道:“我的天使,是不是高興得傻掉了”

歡馨沒有開口,她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頭頂上昏暗的天空,但她什麽都看不見,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兩天後的一個早晨,曼菲斯德興沖沖地拉着歡馨出了門,他說約了自己的教父——瓦格納神父為他們主持婚禮儀式。

歡馨也被男人的好心情感染,略施脂粉後就跟着踏出了房門。

“上校先生!上校先生!”兩人剛要上車,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孩急促的叫喊聲。

他們同時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穿着格子連衣裙的少女逐漸跑近,栗色的發絲在陽光下閃着柔和的光芒。

歡馨盯着逐漸跑進的人影愣了兩秒鐘,才想起這個女孩是街角面包店老板娘的女兒——安佳。

安佳氣喘籲籲地兩人面前停下,用眼神和歡馨打了個招呼,随後就将愛慕的眼神轉向了曼菲斯德。

“上校先生,這個是我母親讓我給您的!祝賀您平安歸來!”安佳紅着臉将手裏一個精美的點心盒遞到曼菲斯德眼前。

歡馨戲谑地捅了捅男人的腰,笑着撇了撇嘴。男人故作兇惡地瞪了歡馨一眼,然後才轉頭沖着安佳一笑,接過盒子說道:“謝謝你,安佳!也替我謝謝你母親!”

兩人親昵的小動作沒有逃過女孩的眼睛,她眼神暗了暗,但還是說道:“上校先生,您好就沒來我們店裏了!我現在已經會做好幾道糕點了,特別是牛油曲奇,大家都說味道很好!不知道您有沒有空來嘗嘗”說着,她期盼的眼神便迫切地在曼菲斯德的臉上徘徊。

“哦!近來可能很忙,不過有空我會去的!”曼菲斯德盡量讓自己的回答聽上去禮貌又不顯得過分親近,安佳聽罷臉上立刻顯出失望的神情。

看着女孩落寞的背影,歡馨朝曼菲斯德俏皮地眨眨眼,促狹地說道:“你又傷了一顆純真的少女之心!”

曼菲斯德無奈地笑笑,用手給了歡馨一個爆栗,說道:“走吧!你再感嘆下去,我們就要遲到了!”

這是一個簡單而樸實的小教堂,随身處鬧市,但走進去就給人一種寧靜安谧的感覺。

瓦格納神父是一個六十開外的慈祥老者,滿頭銀發,清癯的臉上挂着和藹的笑容。他用一雙充滿睿智的眼打量着自己的教子,眼裏滿是驕傲的神情。

當那閃爍着深邃光芒的眼眸劃過歡馨清秀的臉龐時,同樣是贊許和認同的,這使得歡馨陡然輕松了不少。

這是一場清冷的婚禮,觀禮者只有弗裏克斯和郁臻雪,但歡馨卻覺得當他們彼此在神父的祝福下說出那句“我願意”的時候,是自己此生最為幸福的時刻。

沒有奢華的服飾,沒有盛大的典禮,有的只是那件潔白的婚紗和流淌在彼此心間的堅持與執着,這比任何的外在形式都讓歡馨感到喜悅。

當儀式結束後,曼菲斯德滿臉幸福地抱起歡馨時,弗裏克斯在他們身露出的後怪腔怪調地吹着口哨,歡馨紅着臉從男人寬闊的肩膀上看到了所有人臉上真摯的笑容和祝福。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自己經歷的那些磨難似乎都變得那麽微不足道、那麽遙遠了……

告別了時,瓦格納神父将兩人的手緊緊放在一起,慈愛地笑着說道:“我的孩子們,神賜給我們的乃是剛強、仁愛、謹守的心,讓我們不停地前行。不要瞻前顧後,不要舉棋不定,不要裹足不前,有時候義無反顧,你們往往會得到更多。願主保佑你們!阿門!”

歡馨和曼菲斯德相視而笑,交握的手不由同時收緊……

出了教堂,他們就和弗裏克斯道了別,郁臻雪還取消歡馨這麽迫不及待是要去過二人世界,而後者索性坦然地默認了。

歡馨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感受着車外微風輕拂着臉頰,又看着仍然站在教堂臺階上向他們揮手告別的好友們,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麽幸福而又不那麽的真實。

曼菲斯德發動了汽車,可剛開出十米左右,就聽頭頂上響起尖銳的鳴叫,打破了四周溫馨而甜蜜的氣氛。

還沒等歡馨反應過來,她就覺得後視鏡裏騰起一道白光,緊接着身後傳來幾聲巨響。爆炸的威力沖擊得轎車上下跳動,歪歪扭扭地朝路邊沖去。

眼看就要撞上路邊的牆壁,曼菲斯德急打方向盤,又猛踩剎車,轎車才怪哮一聲勉強停了下來。可是巨大的慣性仍讓歡馨猛地向前一沖,額頭重重撞在擋風玻璃上。

她只覺得額頭上一陣巨痛,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歡馨!歡馨!”朦胧中有什麽人在狠狠地掐着她的人中,刺痛讓她逐漸恢複了神志。

睜開雙眼,額上的疼痛那麽清晰和劇烈,讓她不由皺了皺,然後一雙強健的臂膀扶起了她,曼菲斯德焦急的臉放大在眼前。

“這是怎麽啦”歡馨擦擦眼睛上的血,又低頭看看被血漬染紅的婚紗,心裏忽然湧起不好的感覺。

曼菲斯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私下婚紗的襯裏将她額上的上裹好,沙啞着聲音說道:“我們碰到了空襲!”

空襲聽到這個詞,歡馨心裏一陣慌亂,她依稀記得爆炸的方向正是教堂的所在地。

“那費利克斯和臻雪不要緊吧!”歡馨連忙問道

“他們……”說到這裏,曼菲斯德忽然停了下來,臉上雖沒有表情,但是歡馨看到他的眼圈紅了。

“他們怎麽啦”歡馨急切地抓住曼菲斯德的衣袖,大聲問道。

曼菲斯德深深地看着歡馨,眼裏流露出無限的悲恸。他緩緩移開高大的身軀,而身後的情景讓歡馨驚得魂飛魄散。

原來古樸的教堂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斷牆殘垣,紅色的磚牆變成了恐怖的焦黑色,所有的寧靜和安詳在此刻全都化為烏有。

“不!”歡馨不顧腦袋因為疼痛而一波波的眩暈,掙脫了曼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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