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見“色”起“意”(2)(36)

第十五章 見“色”起“意”(2) (36)

斯德的懷抱,直沖教堂而去,曼菲斯德連忙跟了過去。

歡馨在教堂的一側雙雙停下,忽然捂着嘴嗚嗚哭了起來。只見渾身血污的費利克斯跪在瓦礫間,懷裏抱着毫無生機的郁臻雪,臉上無喜也無悲,仿佛早已成為一尊雕塑。

費利克斯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過頭,透過震碎的鏡片看向歡馨,空洞的眼裏沒有焦距,像是看着來人,又像什麽也沒看。

忽然他虛弱地笑了笑,輕輕拍着懷裏不再有任何知覺的人兒自言自語道:“臻雪太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兒吧!別吵醒她!”

淚從眼眶裏不斷湧出,歡馨茫然地站在原地,痛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剛還調侃自己的好友轉瞬間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她無論如何無法接受。

曼菲斯德踏着沉重的步伐在費利克斯身邊停下,默默地拍了拍男子的微微顫動的肩膀,說道:“這裏風大,臻雪會着涼,我們帶她回家吧!”

費利克斯猛地擡起頭,眼裏忽然燃燒起絕望的光芒,他有些歇斯底裏地吼道:“她死了!臻雪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對不對啊……”

男人在一聲凄厲的叫聲中嚎啕大哭起來,悲痛的哭聲在一片焦黑的殘骸中久久回蕩……

191離歌

冬日的陽光就如同此時柏林頹廢、絕望的氣氛一樣,無力地灑在潔白的墓碑上。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映襯着墓碑上笑意盈盈的女孩。

歡馨靜靜矗立在這荒涼的郊區墓園裏,四周林立的墓碑散發着沉沉的死氣,讓她感到身上一陣陣發涼,但卻怎麽也比不上心裏的寒冷。

郁臻雪落葬已經有半年之久,但是悲傷仍然萦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間。費利克斯自從愛人去世後幾乎變成了工作狂,也許只有繁重的工作才能讓他暫時忘卻心中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吧!

“臻雪,柏林就要淪陷了!到時,也許我們就可以見面了!”歡馨彎下腰,仔細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塵,喃喃自語,“如今,你不用親眼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去,這到也是一種幸運呢!”

進入1945年以來,德軍在戰場上的局勢越來越糟,雖然以希特勒為首的法西斯政府竭力掩蓋,但依舊不能阻止恐慌和反戰情緒在民衆們之間蔓延,而不時傳出的某某官員出逃的小道消息也加劇了這種恐慌的傳播速度。

作為一個來自後世的人,歡馨洞悉一切歷史的走向,因此表現得十分平靜,但這“反常”的表現到讓曼菲斯德惴惴不安起來,已經好幾次提出要送歡馨離開,都被她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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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菲斯德自從回到柏林後,和維京師的一部分成員擔負起了守衛柏林的重責,因此也時常不在家。

而麗塔沒有再來找麻煩,這到出乎歡馨的意料。有一次馬提娜無意間說漏了嘴,她才知道自從的軍潰敗後,麗塔的父親就一直籌劃着把自己的女兒和妻子送出國。最終,麗塔在自己的生命和信仰間,選擇了前者,而她苦心策劃得來的婚姻也就此無疾而終。

在這最後的時光裏,歡馨終于正式成為曼菲斯德的妻子,這是這段時間裏她感覺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掐指算來,曼菲斯德離開家已經第十天了,歡馨也在別墅待了十天。而絕大部分的晚上,她和馬提娜都只能在地窖裏度過,因為美英的空襲已經頻繁到讓德國空軍疲于應付的地步。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炸彈就會在自己的床頭爆炸的百姓們,只能整夜躲在地窖裏保命。

今天,面對空寂的屋子,歡馨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強烈的思念無處發洩,于是她不顧馬提娜的反對獨自一人來到了墓園,哀悼自己的早逝的朋友。

灰蒙蒙的天空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歡馨的身上,但她卻毫無知覺,仍舊癡癡地看着墓碑上的女子,心裏想着不知道自己死後,是否也會有這麽一塊寧靜的栖身之地。

忽然,頭頂上的雪花停止了飄動,然後她感覺有什麽東西遮在了自己的頭上。當歡馨擡眼去瞧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黑色的雨傘,然後是傘下那張英俊而透出疲憊的臉——曼菲斯德正用焦急而關切的眼神望着她。

男人身上還穿着黑色的軍裝,大衣上落滿了雪花,應該是還沒來得及換就趕到了墓地。

歡馨靜靜地凝望着他蔚藍的眼眸,忽然彎起嘴角,将兩只胳膊調皮地伸進他敞開的大衣裏,緊緊樓住男人精壯的腰身,然後輕輕問道:“這次能留幾天?”

“兩天!”

“好!帶我回家吧!我想你了!”

聽到這話,笑意從曼菲斯德的唇邊浮起,瞬間散開,仿佛春陽和煦,讓整張臉龐都變得柔和起來……

細膩如雪的肌膚,幹淨的臉龐,微醺的雙眸,低吟的喘息……在這樣魅惑的氣息裏,曼菲斯德幾乎就要瘋狂。

在沉淪的糾纏中,曼菲斯德忽然停了下來,他用柔得可以醉死人的眼神望着她,然後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唇輕喃,火熱的吻變得缱绻而溫柔,似有若無的撩撥着她。歡馨幾乎忍受不了他的挑逗,柔柔地纏住他的脖頸,密密實實地火熱交纏。

他們像這些日子以來的每一次重逢一樣,彼此瘋狂地索取着,糾纏着,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們彼此的愛意,才能将心中的悲傷驅趕……

良久,激烈喘息聲逐漸停歇,歡馨依偎在男人強壯的胸膛上,如水的眸子雖然還殘留着欲/望的火焰,但仍然掩飾不住眼底的愁緒。

曼菲斯德靠在床頭,一只手輕撫着女子的脊背,一只手點燃了香煙。

兩人靜靜依偎在一起,眼前是慢慢旋轉、消散的煙霧,誰也沒有開口。男人忽然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了出去,這才想下定決心般說道:“歡馨,蘇聯人就快打到柏林了!這次我和我的部隊也許會負責守衛國會大廈,短期內是回不來了!今天也許是大戰前,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在戰鬥打響時……我恐怕保護不了你,所以……”

歡馨聽到這裏,倏地擡起頭,死死盯着曼菲斯德臉,嘴裏喃喃地重複着:“國會大廈?4月30日!你說什麽?國會大廈?”歡馨清楚地知道,國會大廈将是柏林保衛戰的最後一道關口,最後守衛那裏的德軍幾乎無人生還。

曼菲斯德也被歡馨的表現吓了一跳,忙問道:“是國會大廈,怎麽啦?”

“不,你守哪裏都好,就是不要國會大廈,好不好?算我求你,我求你!”歡馨有些瘋狂地搖着曼菲斯德胳膊哭喊着。

歡馨一向是通情達理的,現在的表現雖然有些怪異,但曼菲斯德也只當她是過于擔心的表現,于是像哄孩子一樣哄到:“我也只是說也許,我答應你,能不守那裏就不守,好嗎?”

歡馨卻沒有就此罷休,她認真地看着曼菲斯德,沉着臉說道:“曼斯,什麽原因你不能守那裏我說不出來,但是你一定要答應我!”

曼菲斯德看着歡馨凝重的臉色也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正色道:“歡馨,守哪裏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但是我答應你一定活着回來!”

“你……保證!你……保證活着!”歡馨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立刻緊緊抓着曼菲斯德的胳膊,像是尋求證明般急急追問,雖然她心裏很清楚戰場上的生死誰也無法保證。

曼菲斯德重重地點了點頭,将自己的手交到歡馨手裏握緊,堅定地重複道:“我保證!”

歡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牽着嘴角笑了起來。她撲進男人的懷裏,說道:“好的,我信你!”可是冰涼的身軀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而曼菲斯德嘴角的微笑也在這一刻凝結……

良久,曼菲斯德又緩緩開了口,因為有些話今天不說,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所以為了我,現在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聽清楚,別讓我擔心好嗎?”

曼菲斯德的表情嚴肅而認真,語氣裏是滿滿的懇求,歡馨不由鼻尖一酸,咬着唇點了點頭。

“我會給你留下槍和子彈,我走後你和馬提娜盡量躲在地下室!如果……如果柏林淪陷,你一定要盡快離開這裏,不要對任何人說認識我,也不要來找我,你是中國人,蘇聯人不會懷疑你!我在瑞士銀行以你的名義存了一筆錢,鑰匙在抽屜裏,密碼就是你的生日,它足可以保證你今後的生活。”

“不……不……”曼菲斯德如同交代遺言般的話語讓歡馨瞬間流出了眼淚,她拼命搖着頭,除了“不”字,幾乎說不出其他話來。

“歡馨,我知道你很勇敢!”曼菲斯德輕輕擦去歡馨臉上的淚水,哆嗦着嘴唇笑道,“我保證會去找你!所以你一定要聽話……”

歡馨癡癡地看着對方,然後重重點了一下頭……

分別的日子終于到來,歡馨一早就為曼菲斯德整理行裝。她磨磨蹭蹭地将東西拿進又拿出,像個沒頭蒼蠅一般在屋子裏到處翻找。

“馬提娜,那件白色襯衣呢?”

“馬提娜,看見曼斯的刮胡刀嗎?”

……

忽然一雙穩定而有力的大手将歡馨忙碌的身影按住,然後是曼菲斯德平靜而溫柔的聲音:“歡馨,你知道這些我都用不上的!”

“可是……可是……”歡馨哆嗦着嘴唇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淚水卻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曼菲斯德心疼地将她摟進懷裏,無聲地安慰着。

忽然,樓下傳來響亮的汽車喇叭聲,如同催命符一般震得歡馨渾身一激靈。

“親愛的……我要走了……”曼菲斯德艱難地在歡馨耳邊吐出幾個字,然後灼熱的唇吻上了她。

歡馨急切地回應着,并伸出手緊緊摟着他,仿佛生怕一松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淚水劃過糾纏的唇,彌漫出苦澀和悲傷。

再一次擁住自己心愛的人,曼菲斯德也不禁虎目含淚,他呢喃着說道:“歡馨,我真的很想陪你慢慢變老!可是……再見了,我的愛人!”

然後,他決絕地拉開歡馨抱着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曼斯,我會一直等到你回來!”歡馨急忙朝前追了幾步,大聲沖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喊道。

曼菲斯德的身形頓了頓,然後回頭給了歡馨一個鼓勵的微笑。

歡馨沒有停留,她跑進書房,那裏正好對着曼菲斯德車子離去的方向。她緩緩在鋼琴前坐下,一連串流暢的音符在指尖滑過: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到以後坐着搖椅慢慢聊!……

熟悉的曲調飄出窗口,隐隐約約追随着曼菲斯德離去的身影。男人沒有回頭,他挺直的上身甚至沒有任何動搖,但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慢慢收緊。那枚黨衛軍的結婚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那麽耀眼,那麽溫暖……

192絕望之城

“1945年4月26日晴

今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本以為可安穩地睡上一夜(天知道,自從曼斯走後我已經有多少個夜晚沒有睡着了)。可是半夜裏,我們卻被震耳欲聾的空襲警報驚醒,我和馬提娜只能再次躲進了地窖。

外面不斷傳來隐約的爆炸聲,即使躲在地窖裏,我也能感覺到那些爆炸聲中所蘊含的憤怒!

如今的柏林已經不再是那個美麗寧靜的城市,盟軍的飛行員們似乎把滿腔怒火全部發洩到了這塊土地上。哪兒有村莊,哪兒有城鎮,他們就向哪裏俯沖轟炸,戰鬥機也以機炮火力加入到複仇的行列中,所有的建築物都成了盟軍攻擊的目标。

曼斯,你知不知道,當我每天看到大地在燃燒,失去家園的平民在哭泣,到處是廢墟,到處是屍體……那強烈的恐懼猶如幽靈般糾纏着我,我真的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親愛的,洗完給您能給我力量,讓我有勇氣活下去……”

寫到這裏,歡馨長長地出了口氣,放下筆疲憊地靠在牆角。不知道是否因為寒冷的關系,她裹緊了身上的毛毯,卻仍然感覺身體一陣陣地發冷胃部那不舒服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由于盟軍的轟炸機群對柏林大規模的轟炸,不僅大批的德國平民被炸死,房屋被毀壞,連水、電和煤氣供應也徹底斷絕,而此時,蘇聯軍隊與柏林城已僅相距30公裏。

身邊隐隐傳來馬提娜低聲的抽泣,歡馨睜開疲憊的眼循聲望去,只見那個慈祥的老婦人坐在另一邊偷偷地抹眼淚,搖曳的燭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歡馨向她的方向挪了挪,輕拍着馬提娜的肩膀,好半天才說:“馬提娜,一切都會好的!”

馬提娜擡起微腫的雙眼,目光裏充滿了擔憂:“诶……我只是擔心少爺!”

歡馨聽到這話,心裏忽地一沉,她又何嘗不擔心可是現在……她必須堅強。

“曼斯前幾天不是還打過電話回來麽他不會有事的!”說着,她抿緊唇用力點點頭,在告訴馬提娜的同時似乎也在說服自己。

馬提娜沒有再開口,只是拍了拍歡馨的手,黯然地調轉了視線。

胸口一陣陣地發悶,讓歡馨也沒有心思再繼續這個換題,她閉上眼,手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胸前的項墜。每當遇到危險,歡馨就會去握那個項墜,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因為每次這樣做的時候,歡馨就覺得心裏充滿了希望和勇氣……

一夜的轟炸,自家的倍數雖然沒有被炸塌,但屋子裏的物品也震得七零八落,損壞了大部分。

歡馨默默地、小心地收拾着,她甚至舍不得扔掉任何一件面目全非的物品,只是把它們分門別類裝好,堆在客廳的一角。

如今,這座裝潢考究的別墅已經千瘡百孔,完全沒有了昔日的神采,但歡馨卻越發留戀在這裏度過的每一段時光。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有一天必須離開的話,那會是怎樣的不舍和痛苦!

不久以後,街上的設起了崗哨和路障,士兵們全天候坐在吉普車中全城巡邏,宣傳車大喇叭裏不斷廣播要求市民待在家中不要外出的通告。而所有的男人、甚至是十幾歲的孩子都被配發了武器,要求他們在必要時與攻進城裏的敵人展開巷戰。而這些平民和孩子都是沒有進行過正規訓練的,叫他們打巷戰,無疑于送死!

希特勒的末日就要來了,但他還要拉上這麽多年輕的生命給他殉葬。歡馨握着曼菲斯德留給她槍站在窗前,看着屋外一張張列隊行進年輕而又嚴峻的面孔,心裏墜得發疼,對曼菲斯德思念和擔憂不由又加重了幾分。她瞥了一眼書桌上的日歷,一個觸目驚心的日子——4月27日,柏林淪陷的日子就要到了……

只有親眼見證到那一刻,歡馨才知道後世教科書上記載的柏林保衛戰是那麽蒼白無力,再生動的文字也無法描繪出那一刻給身處其中的人們帶來的絕望和恐懼。

此刻,歡馨縮在地窖的一角,握着槍把的手心裏是滑膩膩的一片,耳邊除了可以聽到密集的槍炮聲,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聲音。

馬提娜昨天說要去找些糧食,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歡馨痛苦地想着也許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慈祥的老人了。

外面已經是一片槍林彈雨,蘇聯人終于突破了德軍最後的防線,攻進了柏林。兩軍便在城市的街道上打起了游擊戰。所有的德國男人都拿起了武器,但是那些年少的孩子幾乎沒有任何還擊的能力,還沒開槍就倒在了對方的槍口下。

歡馨畢竟已經過戰場的洗禮,還顯得比較鎮定,她知道自己沒有可能出去找馬提娜,現在只能躲在地窖裏等待戰役的結束。

等待的時間變得無比的漫長和煎熬,油燈已經燃盡,黑暗籠罩了整個空間,一股惡寒順着腳底爬上頭頂。從小,歡馨就怕黑,此刻的黑暗更像一個吃人的怪獸,獰笑着啃噬她的心。

地窖裏儲存着一些罐頭食品,但歡馨卻全然沒有食欲,昏昏沉沉地眯了一會兒,但是夢裏閃現的全部是一張張血肉模糊的臉,有曼菲斯德、有馬提娜、還有郁臻雪。

“不!不!曼斯!”不知過了多久,歡馨猛然從睡夢總醒來,感覺背後已是潮濕一片,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冷得難受。

她挪了挪身體,看看眼前黑漆漆的地窖,撫着狂跳的心靠在牆壁上喘息。忽然,歡馨做直了身體,将耳朵貼在牆壁上仔細傾聽。外面似乎安靜了不少,槍聲也變得零零落落起來。

難道戰役結束了歡馨心口一陣狂跳,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等待了,雖然曼菲斯德三令五申不讓自己去找他,但是沒有親眼證實他是安全的,她又怎麽能安心

只要看一眼,只要遠遠地看一眼就可以了!歡馨在心裏暗暗地說着,然後扶着牆站了起來。也許是坐的時間長了,她只感覺腦袋一陣陣發暈,腿也木木地沒有感覺。

歡馨想了想,打開一個牛肉罐頭。雖然毫無食欲,但是她命令自己必須吃下去。可剛将牛肉放進嘴裏,肉的腥味就讓她胃裏一陣翻騰,然後哇的一聲全部吐了出來。

也許這段日子沒有好好吃飯,胃病又犯了!歡馨只能咬着牙喝了點水,暫時壓住了胃部的不時,然後将手槍藏在外套裏,步出了門。

客廳裏狼藉一片,到處是子彈空,還有被洗劫的痕跡。不過此刻,歡馨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她貓着腰出了門,還好路上除了橫七豎八的屍體,并沒有蘇聯人的蹤影。

穿梭在被戰火蹂躏過的斷牆殘垣間,是不是會被對面忽然飛來的子彈打中。歡馨只能貼着牆角,在小巷裏東躲西藏,每當遇到穿着黨衛軍制服的屍體,她都會害怕得手腳冰涼。幸虧他們都不是歡馨心心念念的人。

漫無目的地走着,街上不時出現蘇軍和德軍交火的場面,殊死的搏鬥中,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嬌小的中國女人。

歡馨不知要到哪裏去尋找曼菲斯德,但潛意識裏卻往國會大廈的方向奔去。忽然她停下了腳步,在灰蒙蒙的晨曦中她看到前面的路上橫着一個黨衛軍士兵,熟悉的背影讓她頓時想到了一個人。

歡馨幾步跑上前将那人翻過來,果然是曼菲斯德副官——威爾。他的腹部被炸開了一個洞,血淋淋的場子露了出來,胸部似乎還有起伏,但也只是垂死掙紮罷了!

“威爾,威爾,曼菲斯德呢”歡馨急切地呼喊着,心裏湧上不祥的預感。

威爾艱難地睜開眼睛,裏面是一片死寂,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麽,但喉頭只能發出“咔咔”的聲音,然後噴湧出來的是大口大口的鮮血。

歡馨咬着唇,淚水滴落在那張充滿血污的年輕臉龐上,哽咽着又問:“威爾,曼菲斯德呢”

威爾将眼珠轉向國會大廈的方向,伸出手蠕動着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忽然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圓睜着眼不動了。

歡馨心裏撕裂般地痛起來,她将威爾的眼睛阖上,抹了抹眼淚,朝着國會大廈的方向跑去。

遠遠的,歡馨就聽見了槍聲,但是明顯稀疏了不少,似乎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國會大廈附近的街道早就被鮮血染紅,四處橫七豎八地布滿了蘇聯士兵和德國士兵的屍體,他們互相交疊着、糾纏着,腥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踩在僵硬的屍體上,仿佛走在通向地獄的道路上,歡馨強忍着嘔吐的欲望,努力控制着顫抖的腳步。

忽然,國會大廈那标志性的圓頂上出現了一面紅色的旗幟,然後就是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呼喊聲:“烏拉!烏拉!”

躲在一個隐蔽的街角,歡馨看見數不清的蘇聯士兵湧向國會大廈,他們歡呼着、喊叫着,将手中的槍扔向空中,疲憊不堪的臉上是勝利的狂喜。他們相互擁抱着,興奮地叫嚷着:

“勝利了!”

“德國人被我們全部消滅了!”……

此刻,這座象征着希特勒□統治的建築已經破敗不堪,它默默地矗立着,為這最終的失敗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不!”歡馨腦中一片空白,她幾乎站立不穩,腦子裏唯一的認知是:曼菲斯德死了!曼菲斯德死了!

這個想法讓歡馨幾乎瘋狂,她混亂地喃喃自語:“不會的!我要去找他,他一定在等我!”

朦胧中,歡馨仿佛看見曼菲斯德出現在國會大廈的門口,正微笑着招呼他過去。

歡馨心裏一陣狂喜,大叫着就要沖出去,卻忽然被一只手拉了一下,差點摔了個跟頭。

她站直身體又要往前去,被後的人又急忙拉住她,焦急地喊道:“程,你要幹什麽去?”

歡馨不耐煩地轉過身,厲聲說道:“放開我,我要去找曼斯,他在那裏等我!”

背後站着一個穿着少尉軍服的蘇聯女兵,臉龐雖然被硝煙熏黑了但仍不失俏麗,正是被費利克斯送回蘇聯的冬妮娅。

可歡馨像是不認識她一般,一邊掙紮一邊哭喊道:“放開我,曼斯在那裏等我!”

冬妮娅也急紅了眼,索性用兩只手抓住歡馨的肩膀。大聲呵斥道:“程,你清醒點!路德維希上校的部隊鎮守國會大廈,全軍覆沒!你現在過去,是要送死嗎?”

冬妮娅如同一個悶雷在歡馨耳邊炸開,她忽地停下掙紮的身體,呆呆地看着眼前歡慶的場面,仿若木雕泥塑。

“歡馨!歡馨!” 冬妮娅歡馨駭人的神情被吓住了,焦急地輕聲呼喚着。

忽然歡馨爆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吼聲,然後兩眼一翻暈倒在冬妮娅的懷裏。

193活下去

“少尉,發生什麽事了?”聽到歡馨的喊叫,一個女衛生兵跑了過來,向冬妮娅懷裏的人看了一眼,問道。

“沒事,我的一個朋友病了,我現在要送她去醫院,麻煩你把擔架擡過來!”冬妮娅搖了搖頭吩咐道。

那女兵不疑有它,轉身跑了出去,不多時一副擔架被兩個醫務兵擡了過來。冬妮娅将歡馨扶上擔架,看着清瘦了許多的好友,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冬妮娅自從離開德國後,一路輾轉回到了蘇聯,還找到了自己當兵的丈夫,并加入了救護隊,因為表現出色,不久便被提拔為少尉。

此次,她跟着大部隊進攻柏林,最希望的是能在見到和自己患難與共的好友歡馨,卻沒想到兩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對于曼菲斯德,冬妮娅始終抱着複雜的情感。她既痛恨德國人的暴行,又不得不感激曼菲斯德對自己施以的援手,現在真的聽說他戰死也不由得為之惋惜。

思忖間,她們已經來到了醫院,這裏原來是柏林最大的一家醫院,現在已經成為蘇軍的救護中心。

因為傷員多,人手不夠,所以醫院中的大部分德國醫生和護士都被留下來參與傷員的搶救。此刻,所有人都把戰争、立場、國籍抛到了一邊,他們唯一想做的就是要和死神争奪時間。

冬妮娅将歡馨安排在二樓一間相對安靜的單人病房中,稍作檢查後,她蹙起了眉,又低聲關照了護士幾句,這才在同伴的催促下匆匆離去……

直到下午,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歡馨緩緩地睜開雙眼,目光所到之處是一片白色,她有些遲鈍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很不明白自己是要去找曼菲斯德的,怎麽現在又躺在了醫院裏?

忽然,歡馨腦海中閃現出國會大廈前慘烈的一幕,然後似乎有人告訴她曼菲斯德陣亡的消息。

不!不可能!除非讓她見到曼菲斯德的屍體,否則她是怎麽也不會相信這個消息。

歡馨騰地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拔掉手臂上的輸液管,掀開被子就要往門外跑,但是虛弱得身體讓她有些力不從心,腳下一軟險些栽倒。

門恰在此時開了,冬妮娅出現在門口,手上還拿着一盒午餐。

她見到站在床邊喘氣的歡馨臉色變了變,立刻跑過來問道:“程,你怎麽下床了?快躺下,你現在需要卧床休息!”

歡馨乍見到一身戎裝的冬妮娅,心頭不由一喜,但這小小的喜悅立刻被心中的惶恐代替。她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瞪着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道;“冬妮娅!你告訴我,曼菲斯德怎麽樣了?他是不是被俘虜了?”

冬妮娅望着歡馨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嗫嚅着嘴唇說不出話來。歡馨的心沉了下去,眼前逐漸模糊起來,心卻已經被撕裂成了兩半。好半天她才哆嗦着嘴唇,結結巴巴地繼續問道:“他……是在國會大廈嗎?他……是不是……”歡馨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冬妮娅将搖搖晃晃的歡馨扶着坐下,一邊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辭,一邊說:“歡馨,你答應我,無論我說什麽,你都要挺住!”

歡馨凝視着冬妮娅臉上凝重的表情,遲疑地點點頭,手又一次握緊了胸口的項墜。

“我聽說路德維希上校率領的維京師是負責守衛國會大廈的!”說到這裏,冬妮娅停了停,偷眼看了看神情呆滞的歡馨後才慢慢說道,“那裏是最後被攻占的!聽說無人投降,也沒有人……生還!”

嗡的一聲,歡馨只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坍塌了,卻不覺得痛,那是因為已經痛得沒有了知覺。

“歡馨!歡馨!”此時一旁的冬妮娅卻忽然慌張地叫了起來,她只看見嫣紅的鮮血從歡馨的嘴角溢出,然後噗的一聲噴了一地。

“我去叫醫生!”冬妮娅焦急地拉開了門,卻被歡馨一把拉住。

急痛攻心,現在吐出了一口血,歡馨到覺得舒服不少。她沖冬妮娅搖搖頭,平靜地說道:“他在哪裏?我想去看看他!”

“不知道!戰場的清理是由後勤部隊負責的,現在也許還沒來得及打掃和清點死亡人數!”冬妮娅舔了舔嘴唇回答道,對于歡馨過于平靜的表現卻擔憂不已。

歡馨沒有再說話,只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打開門向外走去。

“程,你要去哪裏?”冬妮娅當然不肯放她離開,急忙阻攔。

“我要去找曼斯,他一個躺在那裏一定很孤單,我想去陪陪他!”歡馨忽然對着冬妮娅笑了起來,可是那笑容卻空洞得讓人心底發寒。

“不,你不可以去!”

“為什麽?”歡馨似乎被惹火了,她推搡着擋在身前的好友,有些歇斯底裏地叫起來,“我為什麽不可以去?他已經死了,難道你們還要和一個死人計較嗎?那你把我也槍斃了吧!”

歡馨的叫喊引起了走廊盡頭幾個荷槍實彈的蘇聯士兵的注意,冬妮娅吓得連忙把她推進病房,關上門急急低吼道:“程,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吧!難道你要讓所有人知道,他的父親是一個德國軍官?”

冬妮娅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讓歡馨愣在當場。她任由冬妮娅将自己扶回床上,空洞的眼裏看不出一絲情緒上的波動。

冬妮娅擔心地看着她,不知道要怎麽安慰眼前這個和自己同樣不幸的女子。

良久,歡馨才動了動眼珠,将視線移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裏正孕育着一個生命。曾幾何時,她和曼斯是多麽盼望着這樣一個新生命的來臨。但如今,他的父親卻只能寂寞地睡在冰冷的地下,再也無法醒來,再也不能親眼看到他們愛的結晶的降臨!

“啊!為什麽!冬妮娅,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終于歡馨爆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湧出眼眶,卻怎麽也無法洗去心頭的絕望和悲傷……

1945年5月7日,德國按盟國的要求,宣布投降。除了捷克斯洛伐克戰場之外,所有戰場都安靜了下來。

歡馨躺在床上,靜靜地聽着外面潮水般的慶賀聲,臉上無喜也無悲,仿佛她身上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那個人的離去而消失殆盡。

如今在這個時空,肚子裏的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歡馨暗暗發誓,她一定會平安地生下孩子,因為這是曼斯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為此,她可以付出生命的代價。

所以這段時間,歡馨将自己的所有感官封閉起來,不去聽、不去想,她只有一個念頭——盡快養好身體,離開柏林。

這天,外面陰沉沉的天終于露出了太陽,因為趟得太久緣故,歡馨忽然強烈地思念起他她和曼菲斯德的小別墅來。另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她現在需要一筆錢,而曼菲斯德留給她的瑞士銀行的鑰匙還在別墅裏,所以她必須回去一趟,盡管這樣做十分危險。

歡馨沒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訴冬妮娅,而是偷偷溜進更衣室拿了件護士的制服套上,帶着曼菲斯德給她的槍匆匆走出了醫院。

街上戒備森樣,荷槍實彈的蘇聯士兵到處都是。因為歡馨不是德國人,又穿了護士服,到也一路暢通無阻。

走在蕭索的柏林街頭,滿目瘡痍,撲面而來的全是一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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