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課室的時候,謝灼喊住了柳淼淼。

“剛剛那樣是什麽意思?”他問。

女孩子站在樓梯更高幾階的地方,手裏拿着一盒檸檬茶,紅唇叼着吸管,淡茶色的飲料順着透明管子蜿蜒沒入她唇中。

柳淼淼回頭,謝灼在樓道拐角,微微蹙眉,心情不是太美妙。

她歪了歪腦袋,裝傻:“什麽什麽意思?”

這邊是教學樓靠近教師辦公室的另一端,周圍很安靜,對面樓梯隐約傳來學生上下樓嬉鬧的聲音,偶爾零星幾個送作業的學生經過,鞋子踢踢踏踏踩在大理石地板,襯得這邊環境異常空落。

謝灼上了樓,來到她那層的階梯處,原先她站在高處的優勢一下子失去,視線齊平之處是他熨帖平整沒有絲毫褶皺的衣領,以及線條流暢的頸脖。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少年的骨架子已有初成人的寬闊和硬朗,靠近時男性生來更加強勢的壓迫感被無限放大,光線被他身軀遮擋,她便落在他身前那一小圈陰影裏。

柳淼淼靠在樓梯邊上,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合着陽光的味道,不覺往後退了一步,脊背貼上冰涼的圍欄。

要稍微仰頭才能和他對視。

謝灼伸手,指尖撥開她臉側一绺調皮垂卷的發,繞到她耳後。

她的耳垂軟軟涼涼,像夏天甜品店裏嫩滑可口的冰皮涼粉。被他指腹觸上的一瞬,柳淼淼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扭頭避開他的手。

謝灼極輕地挑了下眉。

他似乎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打算,俯身靠近她,将兩人的距離更加惡劣地拉近了一步,在她耳邊輕聲問:“像現在這樣。你覺得,我是什麽意思?”

她身後已無退路可避。眼底仿佛有一絲真實的慌亂閃過,再次擡眸和他對視時,她臉上又恢複成了平時狡黠的笑容,眸子彎彎的,裏頭光芒很亮,叫人沉迷,卻捉摸不透。

“我不知道啊。”柳淼淼聳聳肩,純真地笑着反問,“你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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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惡劣肆意,像剛鑽進雞窩裏叼了只雞在你面前耀武揚威搖尾巴的狡猾狐貍。

謝灼不覺磨了磨後牙,“你和裴子妤說什麽了?”

“不告訴你呀。”柳淼淼輕快地說。

謝灼緘默半刻,說:“我和她私下沒有往來,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可以不見她。”

柳淼淼笑起來:“都是學校同學,低頭不見擡頭見,她要來找你,你怎麽避開?”

謝灼盯着她,似是在判斷她臉上神情:“你是在意中午飯堂的事?”

她的手繞到身後的欄杆,指尖一下一下,飛快地在上面彈着,神色輕松:“嗯?我沒有在意啊。”

他微眯起眼:“你沒有在意?”

柳淼淼向前朝他走了一步,踮起腳尖,身子前傾靠近他,“所以你是在特地向我解釋嗎?”她眨眨眼,“怕我誤會你和她???”

她苦惱地想了想,像是百思不得其解:“你為什麽會怕我誤會呢?”

她眼裏的嬉色顯而易見。

謝灼皺眉:“柳淼淼,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她想也不想:“我很認真啊。”

認真個屁。

謝灼很明顯在沉氣,用力咬了咬下颌。

“你們兩個杵在這裏幹什麽!下節化學課,還不快點回課室?”熊化肥從辦公室出來,碰上樓道拐角的謝灼和柳淼淼。

兩人還挨得特別近。

熊化肥視線在笑得嬌媚狡黠入學成績不過200分的墊底差生柳淼淼,以及常年穩坐年級第一寶座的優秀清.純三好學生選手謝灼身上轉來轉去,最後突然油然而生出一股自己家種了多年的白菜即将要被豬拱了的憤怒。

熊化肥眼睛瞪圓:“柳淼淼,我們謝灼同學明年可是要考清華北大的,你可以好好跟人家學習,但是我警告你不要玷污人家啊!”

謝灼:“??”

柳淼淼:“??”

熊化肥說完就擡着他的熊胳膊熊屁股下樓去了。

柳淼淼面無表情地看着謝灼:“老熊讓我不要玷污你,我走了,再見。”

“要上課了,你去哪?”謝灼問。

柳淼淼頭也不回:“去馬場。剛馬場給我發消息,我的馬從香港運過來了。”

學校門口有保安守着,從正門出去不大可能。操場左側的圍牆與外面大馬路只有一牆之隔,柳淼淼打算翻牆出去。

但那圍牆有兩米高,不太好翻。

柳淼淼四周找了找,沒發現能墊腳的東西。

“柳淼淼同學?”有人喊她。

柳淼淼回頭,是體育課撞上的那個二班的男生。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她問。

“體育課跑步測試的時候老師點了你名字,我剛好聽到的。”男生友善地說,“我叫蕭晗。”

柳淼淼看了眼時間,“你不回去上課麽?”

“剛下課幫老師搬東西。”蕭晗看見柳淼淼在四處尋東西,又看了看旁邊的圍牆,反應過來,“你是準備逃課嗎?”

柳淼淼幹脆利落地回答:“是啊。”

蕭晗說:“你這樣出不去的,我幫你吧。”

柳淼淼:“??”

蕭同學也是個說幹就幹的行動派,立馬四肢伏地,變成了一張四腳板凳,很有犧牲精神地說:“你踩我背上吧,這樣就夠高了。”

柳淼淼:“??”

她看了看自己的鞋,有點猶豫,蕭晗對她善解人意地一笑:“沒事的,你踩吧。”

柳淼淼沉默了會,然後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他背上,翻上了圍牆。

蕭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柳同學,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柳淼淼頓了頓,接過他手機說:“可以。”

花城附中隔一條街有個正陽馬場,占地面積很大,設備裝修都還很新,應該是剛開業沒多久。

現在是工作日外加上班上學時間,馬場裏沒什麽人。

柳淼淼跟在馬場助理身後,見柳淼淼過來,柳公公從木質圍欄裏伸出一個腦袋,哼哼唧唧像是在表達對她遲來的不滿。

柳淼淼撫摸着它的脖子,溫聲說:“被吓壞了吧。”

馬場助理笑說:“這馬太認主了,剛到的時候誰牽都不肯,一直在鬧別扭,對着您倒是很聽話。”

這馬脾氣拗,又認人,倒是和她很像。

柳淼淼去更衣室換了騎裝,馬場助理将馬具拿來,俯身給馬匹綁護腿,柳淼淼接過說:“我來吧,不然怕這家夥不樂意。”

綁好護腿和馬鞍,柳淼淼翻身上馬。

馬場助理在跑道上設置好障礙物,柳淼淼騎馬在場內簡單跑了幾圈熱身,然後牽缰繩轉了方向,往障礙物那邊的跑道走。

馬蹄馳騁在沙地跑道上,沖至雙橫木前,連馬帶人淩空躍起,換腿,輕松落地。

沙地揚起一片塵土。

馬背上的女孩子身姿淡然,幹脆利落,游刃有餘地掌控馬匹每一次的起跳和落地。

賽道旁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男人,四五十歲的樣子,脊背筆挺,雖然初顯老态,但俊朗儒雅的五官依然有年輕時的風流模樣。

男人對她的馬術毫不吝啬地鼓掌贊美:“漂亮。”

柳淼淼下了馬,取掉臉上的擋風鏡。男人看清她容貌的一瞬有幾秒短暫的錯愕和怔愣。

她牽馬走到賽道旁,男人顯然是懂馬的,就算是柳公公這等脾氣暴躁的英國純血馬,竟也乖乖站定讓他撫摸得舒舒服服。

“這是匹好馬。”男人說。

“你是?”柳淼淼問。

“我是馬場的主人。”

柳淼淼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她沒有和陌生人瞎聊的習慣,不一會便上馬準備離開,轉身時聽見男人開口:“你姓柳?”

柳淼淼揚鞭的動作頓住,又聽見身後男人說:“或許你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姓裴,叫裴正楠。”

柳淼淼眉心極淡地蹙起,神情從剛才的沒有防備變得冰冷質疑。

“你是二十多年前馬術界的傳奇,我怎麽會沒有聽說過。”柳淼淼不帶情緒地說。

裴正楠看着面前女孩子,嗓音微黯幹澀:“你是景薇的孩子,對麽?”

柳淼淼諷刺地勾起唇,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面前男人,眼神如冰,“你是我母親曾經的馬術教練。”

裴正楠一直交握在身後的手緊了緊,“你母親她現在??”

“她死了。”

柳淼淼冷淡地看着他說:“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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