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柳淼淼已經明顯表現出不耐煩了。
她牽着缰繩轉了方向,聲音冷淡,“不知道這個馬場是你開的,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裴正楠臉色有幾秒非常難看。
馬場助理走過來,附在裴正楠耳邊說:“太太過來了。”
柳淼淼沒走出多遠,和一個身着旗袍的中年女人擦肩而過。兩人目光極短地接觸,女人妝容精致,長發一絲不茍地挽成一個髻,年近半百,面容卻沒有絲毫老态。
許是妝容過于精致的關系,女人的眉眼間透着一股遮不住的精明和刻薄。
裴正楠神情紋絲不露:“怎麽突然來了?”
女孩子騎馬離開,黎婉珍還一直在打量她的背影。她的長相生理性地引起黎婉珍的不适,尤其她騎在馬背上的樣子,驕傲淡漠,目中無人,和以前那個女人實在太像。
黎婉珍收回目光,笑說:“今晚我妹妹和小欣她們過來吃飯,剛才打你電話沒接,司機正好順道經過這裏,就過來看看。”
話音落下,她仍然不忘瞟了遠處那個女孩子一眼,臉上的笑容緩緩回落下來,語氣不明:“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是一個長得比一個好看了啊。”
裴正楠皺眉,卻不再多說什麽:“走吧。”
天色漸漸暗下,馬場裏的工作人員基本已經下班了。
圍欄外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昏黃光線下,四周空曠蕭索。
柳淼淼聯系了其他馬場,一時半會那邊負責運馬的車還沒到,她便坐在圍欄外的椅子等。
柳公公在旁邊哼哼唧唧,偶爾鬧脾氣了,柳淼淼就投給它一根蘿蔔,順便給它撸撸毛。
柳淼淼刷着手機,剛離開學校不久的時候,蕭晗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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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同學,你的書包落在圍牆那裏了。】
大概是見她沒回,十分鐘後又補了一條:【我先幫你帶回家。】
柳淼淼一手撫着馬脖子上的鬃毛,單手敲鍵盤回了句:【回學校的時候我去拿。】
剛點完發送,幾道陰影由遠至近而來,緊接着各色球鞋在她眼皮子底下停住。
柳淼淼擡頭,黎欣帶着四五個身材很高大的男生堵在前面。
黎欣站在最前頭,抱手冷笑:“給你個機會,今天讓我打痛快了,我就放你一馬。”
天色漸暗,三五成群的學生說說笑笑地離開校園。
謝灼看了眼柳淼淼空蕩蕩的座位,低聲:“居然逃了一下午的課。”
他收拾好東西離開教學樓,碰上驚慌失措往回折返的周晴。
周晴膽子小,被面前突然出現的人吓得差點跳起來,三魂都掉了六魄。
“謝、謝、謝同學??”
因為緊張和害怕,她說話更磕巴了。
周晴顫抖着唇問:“你、你有柳、柳同學的、的聯系電話嗎?”
謝灼看着臉色鐵青的周晴,下意識皺眉:“怎麽了?”
周晴緊緊攥着書包帶子,整個人因為害怕而在發抖。她離開校門口沒多遠,碰見黎欣在巷子裏,和好幾個很高大的男生聚在一起。
那些男生應該是隔壁職校的,頭發染得五顏六色,耳洞成排的打,長得痞裏痞氣,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周晴把自己看到的和謝灼複述了一遍,因為緊張,她聲音又抖,所以說得非常艱難,要人費好大功夫才能把邏輯捋清楚。
謝灼眉頭越擰越深,條件反射去摸褲袋裏的手機,可手指剛碰到手機外殼,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存柳淼淼的電話。
謝灼低罵了句,大步走到外面街道攔下的士:
“去馬場。”
柳淼淼熄掉手機屏幕,放回褲袋裏,站起身和黎欣對視,冷笑:“怎麽你表妹沒把我的話轉告給你?”
黎欣沒忘腦袋被她塞進欄杆的奇恥大辱,恨得咬牙,顫抖地指着她說:“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敢這麽跟我說話?”
柳淼淼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黎欣憋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冷冷地呵了聲,“轉學生,我怕你剛來我們學校不是很清楚情況,我才給你個機會向我認錯。”
“聽說你在轉學之前的學校,是犯了點事的。”黎欣笑得發狠,“你好像把人打成腦震蕩才休學的,你家裏花了很大的價錢,才把事情壓下來。”
柳淼淼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仿佛已經失去了一切和她交流的興趣。
她的眼神很冷,上翹的眼角笑時勾人似的妩媚,不笑時卻是冰冷的模樣,像一把銳利的刀。
瞳仁漆黑,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漩渦,能把人直直地卷吸進去。
黎欣被她盯得有點毛骨悚然,潛意識竟然想後退,腳下剛挪出一小格距離,又猛地站定。她這邊有那麽多人,即使對方再厲害,一個女生的力量也不可能跟四五個男生抗衡。
于是黎欣氣焰更加嚣張:“怎麽辦呀,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這個馬場剛好又是我姨丈開的,要是我讓人在這裏把你修理了,也沒人會說出去的。”
柳淼淼笑得體貼,仿佛在和她商量意見一樣:“你打算,怎麽修理我?”
“乖乖站着讓我打到心情舒暢為止。”
黎欣揚起手,對着面前女孩子扇下去,剛舉到半空,手腕便被對方緊緊一握。
下一秒,柳淼淼握着馬鞭的手心一翻——
“啪!”
鞭子抽在肉體上清脆的響聲在耳邊回蕩。
黎欣被抽得歪過頭,半張臉頓時浮出一道又深又紅的馬鞭印子。
她捂着臉,不可置信地尖叫:“你打我,你居然拿鞭子打我?!”
柳淼淼覺得好笑:“打你就打你,我還得挑個良道吉日?”
黎欣怒不可遏,對身後那票男生說:“給我抓住她,把她衣服扒了!”
幾個男生同時沖上來,柳公公還站在柳淼淼身邊,馬匹天生性情敏感猛烈,覺察有人要對主人不利,便本能擋在了柳淼淼身前。
那馬從肩隆到馬蹄比成年男子還要高,體重将近1000磅,四肢和胸肌十分發達,往纖細的女孩子跟前一擋,像堵牢不可破的城牆。
幾個男生面面相觑,他們只收錢要來揍個人,哪知道半路還殺出一匹馬。為首的男生準備繞開柳公公過去,馬匹卻十分敏感,轉了方向一直擋住他的行動。
黎欣在旁怒叱:“你們幾個男的連匹馬都搞不定,等下就不要向我拿錢了!”
其中一個男生繞到馬後,見馬蹄走動,慌手慌腳地扯了一下馬尾。
柳淼淼低斥:“別扯馬尾!”
話音未落,馬匹一聲驚叫,擡起後腿一蹄子把男生踹了出去。
男生捂着肚子悶哼,被踢得滾出好遠。
馬受了驚,開始失控,在跑道四處亂竄,将男生踢飛的踢飛,頂起的頂起,場面混亂不堪。
黎欣對馬匹行為也是有一點了解的,深知馬在失控狀态下有多麽野蠻可怕,她害怕被波及進去,便躲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面。
搞事的男生被馬撞飛後癱坐在圍欄旁,他已來不及閃躲,驚恐地看着馬匹兩蹄騰空擡起,下一秒便要狠狠踩到他身上。
這一蹄子下來,不死也肯定被踩斷好幾根骨頭。
“不??不要??”男生面色慘白,渾身發抖。
柳淼淼看着馬匹失控撞人的一幕,突然感到頭皮發麻,一股惡寒順着脊柱在四肢蔓延。
尖銳的耳鳴聲猛烈炸開,如同百只蚊蠅同時震顫翅膀,奪走了她所有的思想。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雙腿仿佛被人用釘子牢牢釘在了地上,周遭的一切在經歷巨大的耳鳴聲後又迅速喪失了聲音,視野變成血一樣的顏色。
畫面閃退成十年前的記憶,黑暗寂靜的小屋子裏,瘦小的女孩蜷縮在床腳,一點點幽光從窗外透進來,她趴在窗戶邊上,看見女人從馬背摔下,馬蹄墜落,狠狠地踩在了女人的頭上!
頭痛得仿佛要裂掉,耳邊充斥着女人墜馬時驚恐的尖叫,別墅護工和傭人慌亂無措的大喊。男生恐懼的眼神,馬匹失控時的聲音。
現實和幻覺糾纏沖突,像兩只手在她腦袋裏瘋狂撕扯。
最後理智殘餘之時,她痛苦地捂住頭,兩指并在唇間,嘹亮的哨聲劃破天際,她天生便擁有和她母親同樣對馬匹優越的控制力,能夠用口令精準無比地控制馬匹行動。
哨聲三長兩短,最後是一聲悠長的哨令,尾調如同小尾巴一樣輕快地向上翹,然後不留痕跡地沒入空氣中。
口令傳達到馬耳的瞬間,馬匹忽然平靜下來,前蹄穩穩地避開了身下驚恐的男生。
黎欣被吓得連滾帶爬地逃跑了。
耳邊嗡鳴不止,柳淼淼潛意識擡起手,發現她已經無法看見,視野被一片鮮紅刺目的顏色占據。
“啊??”
她痛苦地撐住頭,她甚至無法聽清自己的聲音,只有一些破碎的,嘶啞的唢吶傳進耳朵。
身後有人悄然靠近,拽住她的衣領,用力一扯!
“撕拉——”
脆弱的校服衣料被扯爛,脊背大片的肌膚裸.露出來。
涼風灌入從破掉的衣衫鑽入,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去,卻沒有如意料之中栽倒在堅硬冰冷的地面,而是跌進了少年溫暖的懷抱裏。
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還有清淡好聞的薄荷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