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年後】
上行至25層。
“叮——”
電梯門打開。
系帶高跟踏出赭色大理石地面, 漂亮女人一襲黑色開叉長裙,走路帶風,藕帶般纖白的腿藏在雪紡裙料之間若隐若現。
腰肢細如楊柳, 頸脖修長,宛如翩翩欲飛的高貴天鵝。
唐玥将懷裏文件夾遞過去:“柳總, 這是設計部新交上來的設計圖。”
“嗯。”漂亮女人接過,淡淡地應着。
她進辦公室坐下, 随手翻開新季的珠寶設計圖紙, 女人膚白唇紅, 明眸大眼, 上挑的眼尾處綴着一滴淺色淚痣,僅是輕描淡寫的一瞥,便給人無限遐想的風情。
她生得太過漂亮,不, 漂亮二字似乎已經不足以形容, 她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 美得連她一個女孩子看了都忍不住會心動。
只可惜這位總身居高位, 性格冷淡,對趨之若鹜的追求者一概視若無睹,高傲得就像一捧清水洗過的白蓮。
唐玥今年剛大學畢業,才成為總經理助理一周, 此刻正抱在文件夾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女人發話, 順帶在心裏暗戳戳地想着到底什麽樣的男人才能配得起這樣的女人。
柳淼淼感覺到小助理的目光,見她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發呆, 問:“還有事?”
唐玥一怔,馬上臉紅道:“噢!有的有的,我來給您彙報這周的工作安排。”
“今天下午四點要和封先生一起前往冬季珠寶發布會,明天您需要去花城和夏華簽訂增資案的合約,周末晚上八點參加《風向》舉辦的雞尾酒宴……”
“嗯。”
Advertisement
柳淼淼淡淡應着,擡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她不過剛回國接手公司事務不久,工作強度突增,難免有些吃不消。
唐玥主動問:“需要給您拿頭痛藥嗎?現在時間還早,您可以休息一會兒。”
唐玥上任不久,對這位總的背景稍微做過一些功課。聽說她五年前出過一場很嚴重的意外,一直在國外養病,後來雖是治好了,但落下了後遺症,現在時不時就會頭疼。
“不用了,等下還有視頻會議。”柳淼淼合上文件遞過去,“圖紙我看了。可以,讓設計部定稿吧。”
“是。”唐玥翻開手裏的備忘本,想起什麽,道,“對了,昨天我幫您查郵件的時候收到您高中同學的群發消息,說是明晚在花城那邊舉辦同學聚會,您要參加嗎?”
“高中同學?”柳淼淼茫然地擡眸。
唐玥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她進公司前董事長就曾讓人叮囑過,說五年前這位總在意外中腦子受了傷,似乎是得了失憶症,把過往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而董事長并不想讓自己女兒記起當年的事,所以吩咐她日常要格外注意,避免談及她的過往。
唐玥心怦怦直跳,唯恐說錯話丢了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飯碗,害怕地低下頭,不時小心翼翼地打探自己老板的神情變化。
女人纖細的手落在辦公桌面上,似乎在努力回想什麽,但腦海裏有關的記憶一片空白,她十八歲以前的事,成了她生命中一個未知的斷層。
柳淼淼指尖随意輕點了兩下,若有所思地道:“高中聚會啊……”
辦公室門被推開,柳景誠笑着進來:“怎麽樣,還沒忙完?不要太辛苦,要勞逸結合才是。”
唐玥恭敬道:“董事長。”
柳淼淼下巴擡了擡,說:“你先出去吧。”
唐玥:“是。”
柳景誠在她面前坐下,問:“剛回來習不習慣?”
柳淼淼翻着手裏新一季的珠寶樣品圖冊,聳聳肩說:“還好吧,在國外發了五年的黴,總算在患上老人癡呆前找到點事做了。”
“阿爸這是關心你,怕你身體吃不消。”
“能有什麽事嘛。”
柳景誠抽掉她手裏的文件,故作嚴肅道:“和阿爸說話的時候就不要顧着工作了,阿爸年紀大了,需要多一點你的關愛。”
柳淼淼:“……”
柳淼淼心說您還年紀大了呢,心可比我們這些年輕人浪的多了,女伴換得比衣服還勤,燈紅酒綠,夜夜笙歌,一夜七次郎都不帶折腰的。
柳淼淼換了話題道:“我聽說您最近在競投C市海灣沿岸土地開發和使用權,外面炒得很兇,房地産這塊兒我們沒接觸過,會不會——”
她話沒說完。
柳景誠笑着打斷道:“小丫頭長大了,還操心你阿爸的事,阿爸能從一個種番薯的把你這個小麻煩精養那麽大,阿爸肯定不是普通人了。”
柳淼淼也就随口一提,聳聳肩道:“好吧,當我沒說。”
柳景誠道:“不談公事了。你老這麽憋在公司裏不行,應該出去多走走,談談朋友——對了,你覺得封家那個小兒子怎麽樣?你不是和他走得近?”
“封彥?”
“阿爸看他長得還行,這幾年兩家商業合作也多,要是合适先談着也無妨。”
“您是不是最近聽了媒體什麽風言風語,誤會了我和他的關系。”柳淼淼道,“當初還不是你說他從路邊把我撿回來的,我感激涕零,就認他做幹哥哥了。”
柳景誠說:“那我讓你那些叔叔們給你介紹其他男孩兒?”
“不要,不感興趣。”柳淼淼想也不想地拒絕。
柳景誠說:“你以前小的時候換男朋友的速度還挺勤快,怎麽長大了就對男人沒興趣了?”阿 甘
柳淼淼頓了頓,忽然問:“我以前……很喜歡換男朋友嗎?”她覺得有點不可置信,“您別污蔑我。”
柳景誠說:“還行。比阿爸換女朋友的速度稍微差了一丁點兒。”
柳淼淼還在出神思索,柳景誠道:“好了,阿爸早就跟你說過,過去的事不重要,別多想。”
秘書過來提醒柳景誠晚上飯局,柳景誠起身道:“注意休息,別太累。”
柳淼淼點了下頭。
下午封彥來接她去King的冬季珠寶發布會現場。陸沉幫她拉開車門,柳淼淼出來的時候感覺眼前被閃光燈晃了一下,幾家媒體早就匍匐在公司門口,拿着長.槍短炮對着她。
柳淼淼坐進車內,不耐煩地擰眉:“現在的媒體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一點點小事就捕風捉影,我昨天看到個報導,我不過就是被風吹鼓了裙子,媒體就寫我懷孕三個月了。”頓了頓,柳淼淼又補道,“還說我懷的是雙胞胎。”
前面開車的陸沉極力忍笑。
“待會發布會順帶澄清。”封彥說。
“我覺得很有必要。”柳淼淼說,“連我爸都開始懷疑我們的關系了。”
“叔叔也是關心你。”封彥在看《風向》二月號的樣本,随手翻了一頁,懶懶地道,“前幾天他私底下托我給你物色合适對象。他說你五年沒談戀愛了,連在國外養只狗都是挑母的養,這不正常。”
柳淼淼:“……”
柳淼淼簡直能想象到柳景誠到處跟別人賣力推銷自己的樣子,哭唧唧地說他有個對男人沒有興趣也根本不想談戀愛的女兒,誰家漢子大發慈悲做做好心來領她回家吧。
神情悲怆,态度懇切,就跟街邊叫賣十塊錢一堆買一送一的過期蘋果似的,唯恐她嫁不出去。
柳淼淼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那也不合适吧,再說你身邊也不缺女人,我爸想象力近年真是越來越豐富了。”
封彥聳了聳肩,不可置否。
前面大概出了交通事故,路況很糟,他們的車子被卡在了正對廣場的十字路口。
柳淼淼覺得車裏有點悶,便降下車窗透透風。
商業廣場上的大屏幕正播着某明星出道五周年的特別專訪。
美女主持人一襲純白長裙,笑容淡雅:“今天距離你發布第一張專輯已經過去整整五年了,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有什麽特別的話想對粉絲們說嗎?”
畫面中的男人安靜坐在沙發中,身姿挺拔修長,藏青色的禮服勾出他長得逆天的腿,眼眉漆黑清隽,宛如一幅會流動的山水畫。
落在交疊膝頭的指尖微不可覺地輕點着,仿佛在思索,氣質遠淡又疏離。
鏡頭掃過觀衆席的粉絲,一個個都雙手托臉愛心眼,身體呈羅曼蒂克式扭動,瘋狂喊着好帥好帥,謝男神就連沉思的樣子都帥得讓人昏厥,他一定是在認真思考怎麽反饋粉絲的表白。
只有柳淼淼覺得他其實是在發呆。
這人居然在專訪直播的時候發呆。
時間大概就這麽安靜如雞地過去了整整一分鐘,尴尬的氣氛在主持人頭頂無聲盤旋,主持人臉上的笑容逐漸從婉約變成僵硬,瘋狂抽搐的唇角抖出了MMP的弧度。
主持人心想這他媽可是現場直播啊,又不能直接喊CUT。
美女主持輕咳了下,低聲提醒道:“阿灼,阿灼?”
男人這才慢悠悠地把思緒從九霄雲外收回,淺淡擡眉,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嗯?”
美女主持:“……”
主持人決定直接把這個問題跳過去,改口問:“記得你第一張專輯的發布時間是在五年前的1月1號,而今年出道五周年的特輯也是選在這個時間。這對你來說有什麽特殊意義嗎?能不能跟大家分享一下?”
前面十字路口出了連環車禍。三輛車追尾相撞,寶馬車頭被撞得變形,保時捷車主被一前一後卡成了夾心餅,奔馳車主屁股尾巴被撞凹,三位車主勢力不分伯仲,對誰是罪魁禍首這件事争得面紅耳赤,報了警,一時還沒拿出合适的處理方案。
于是馬路後面被堵了一大排長龍。
暴躁的汽笛聲此起彼伏。
柳淼淼單手托臉,百無聊賴地看着屏幕裏的專訪。
那個男人聽完主持人的問題之後似乎又開始發呆了。
就在柳淼淼下意識地低頭瞄了眼手機時間,準備數秒計時一下這男人短短十五分鐘專訪到底能發多少次呆的時候,她聽見男人聲音很淡地開口道:
“不能。”
主持人:“……”
主持人壓根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這他媽跟臺本上說好的不一樣啊,誰跟她說謝男神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脾氣溫和好相處的,今天開場就一個勁地走神,還一問三不答,不能不想不知道,這不是存心要害她這個小新人丢飯碗嗎。
美女主持都快哭了,那個瑩瑩淚花溢于言表的,挂在眼眶裏直打轉。
柳淼淼不由在內心深刻地同情起這位主持人。
美女主持深吸一口氣,幾乎用哭腔哀求着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最後的環節,男神今天是準備給我們帶來新歌演唱嗎?”
這回男人沒拒絕。
柳淼淼看見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手無名指的地方,鏡頭一帶而過,似乎有枚銀色的,小小的東西套在上面。
不知道為什麽,柳淼淼和這個男人動作同步地,也摸了摸自己鎖骨的位置。
圓潤微涼的,被一根銀鏈子串着,墜在她心口處。
她在那次意外事故中醒來後便一直戴着,戴了足足五年,她不知道這枚戒指的來歷,也沒人願意告訴她。
她在出神,聽見畫面中的男人很安靜地說:“今天是1月1號,那就唱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吧。”
伴奏流出,男人的歌聲異常動聽,深情的,帶着一點沙啞。
柳淼淼心底某處莫名一顫。
前面路口的連環撞車事故終于得到解決,排長龍的車隊開始慢吞吞地朝前使動,封彥想起什麽,從後座提給她一個禮品袋。
“生日快樂。”
柳淼淼這才回神,接過低聲道:“謝謝。”
封彥順着她剛才的目光方向看了眼,問:“怎麽了,認識?”
“不認識。不過歌唱的不錯。”柳淼淼說。
封彥說:“近幾年竄起的新秀,影視歌都拿了幾個大獎,周末風向晚宴也給他遞了邀請函,你要感興趣,到時候介紹你們認識。”
“沒興趣。”柳淼淼這麽說,卻不由自主地回頭朝廣場方向望去。
剛才專訪畫面被中途切斷,換成了一個不相幹的飲料廣告。
柳淼淼低頭在包裏翻找煙盒,敲出一根,夾在指間點燃,狹長地汲了一口。
又長長地将煙霧籲出。
她忽然扭頭問他:“哥,你當初是在哪撿到我的?為什麽我會……我會傷得那麽重?”
封彥說:“你爸怎麽跟你說的?”
“他說我出了車禍,司機跑路了,被丢在路邊沒人管。”
“那就聽你爸的。”封彥說得雲淡風輕。
柳淼淼盯着他看了半會兒,這男人天生冷淡,厭惡麻煩更不愛管閑事,做事滴水不漏又讓人察覺不出端倪。
她越看越覺得他是跟自己老爹一個鼻孔通氣的。
估計是從他嘴裏撬不出什麽話了。柳淼淼沒意思地往椅背一靠,擰眉道:“我總覺得你們有事情瞞着我。”
車停在發布會現場的紅毯前,封彥下了車,繞到她的方向拉開車門,紳士地扶她出來,問她:“聽過《命運之門》裏面說過的一句話沒?”
柳淼淼把手遞過去,看見外面鋪天蓋地的閃光燈迎面而來。
她被強光刺得眯起了眼,“什麽話?”
“好奇心害死貓。”封彥說。
謝灼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
他的嗓子出了問題。
直播被強行終止,一大群人圍上去斟茶遞水,卓一為在善後,吩咐現場工作人員不要将今天的事情對外洩露。
上了保姆車,謝灼開始抽煙。
卓一為把煙搶過來,摁進煙灰缸裏。
“再抽你嗓子就真廢了。”他警告道。
謝灼沒說話,兀自摘了手套扔到一旁。那次火場意外後,右手能力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手背到小臂的皮膚被燒傷,難免留下了很難看的疤痕。
他也從此不再彈鋼琴了。
曾經那個幹淨清秀的少年,仿佛就死在了五年前火場的那一天。
他對卓一為和助理的勸阻充耳不聞,唇間咬着另一根煙,點燃深吸了一口,靠在椅背一語不發地望着窗外。
卓一為無聲嘆了口氣。
陳凡把卓一為拉到旁邊,小小聲問:“灼哥這是什麽情況?”
“你新來的,你不懂。”卓一為滿面憂愁道,“他這是為情所傷。”
“我靠,我們灼哥那麽帥,還能被人甩啊?”陳凡也是個反射弧超長的,“不對啊,入行五年,我從來沒見過灼哥和哪個女明星傳過緋聞,清心寡欲得跟個神仙似的,就因為這樣,媒體每隔一陣都要造謠他性取向的問題。”
陳凡抄出手機滑到昨天的娛樂版頭條:“你看看這個女明星X某,就是因為上次拍電影灼哥拒絕和她拍吻戲,硬生生讓編劇改成了清水劇,結果這女的追求不成惱羞成怒,找媒體爆料污蔑我們灼哥不舉!”
卓一為:“……”
謝灼:“……”
卓一為拍掉陳凡手機,坐到謝灼旁邊說:“阿灼,五年了,她要是惦記着你,她早回來了。”
謝灼抽着煙,明亮煙頭在他指間閃動。車窗外倒退的風景在他眼底流水般劃過。
他不帶情緒地說:“她回來了。”
“是啊她回來了。”卓一為重重揉了把臉,扔了份雜志到他腿上,絕望地說,“她不僅回來了,她身邊還有別的男人了。你看看這份報導,都說她懷孕了,懷的還是雙胞胎。”
謝灼只看了一眼,封面女人穿着黑色長裙,她還像當初那樣好看,只是更加成熟妩媚了,精致的妝容将她包裹得更加冷淡高傲,美則美矣,卻顯得涼薄而無情。長發披散腰際,風拂過,裙擺像花瓣一樣飄了起來。
旁邊還站着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應該是兩人在某次公開場合無意被拍下的照片。
報導标題鮮明刺眼,一個是風向時尚集團總裁兼主編,一個是背景雄厚的珠寶巨子的女兒,男的英俊,女的貌美,簡直是神仙眷侶,天作之合,業內足以被奉為傳奇的佳話。
媒體一頓瞎幾把亂吹亂傳之後,事情最近還演變成了他們即将奉子成婚。
謝灼面無表情地将那本雜志撕成兩半,說:“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好吧,你不信。”卓一為用手心撐着額頭絕望地問,“那你想怎麽樣?去找她?把她從別的男人手裏搶回來?”
謝灼沒說話。
他神情默然平靜,像一潭沒有生命的死水,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他很深地汲了一口煙,煙霧彌漫在他疲倦的面容上。
煙卷燃成灰燼,一小段墜落在車內的黑絨地毯上。
卓一為知道他不會去。
自己用盡全力愛過的人一聲不響地消失了五年,他骨子裏是有傲氣的,他可以為了愛情無所保留的付出,但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卑微地去乞求對方的施舍憐憫。
謝灼沉默地抽完手裏的煙,将煙屁股摁滅在煙灰缸裏。他閉上眼睛揉了揉額角兩側,沙啞地問:“接下來有什麽行程安排?”
卓一為看謝灼哪裏是能正常工作的樣子,其實這幾年他都是在死撐罷了,為了不讓自己瘋狂地尋找思念一個人,所以把自己的工作排得密不透風,人又不是鋼鐵之軀,再這麽下去,他遲早要廢。
何況嗓子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卓一為嘆了口氣,道:“除了幾個去年就談好的商業活動外,工作先放一放吧。”他說,“最近有時間就出去散散心。”
謝灼這次沒反駁,也許是太累了,他很淡地應了聲:“嗯。”
卓一為說:“對了,上周我收到了高中聚會的邀請函,時間就在明天,你要去麽?波波他們都在。”
“去吧。”謝灼望着窗外,沒什麽情緒地說。
媒體發布會結束,司機将柳淼淼送回了公司。
剛回國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柳淼淼這一周幾乎都是睡在公司裏的。
她進了辦公室,在壁上某處開關摸了一下,內裏打開一扇門。是她平常在公司臨時休息的地方,大床,浴室,衣帽間,裏面挂着幾大排用于出席各種場合的禮服,各種款式各種季節的高跟鞋和配飾。
她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揉了揉久站酸疼的小腿,然後盤腿坐在床上開始檢查郵件。
電腦屏幕反射的白光落在女人的烏黑的眼瞳裏,泛着一點微微的亮澤,平淡無波的,像是一枚精致的琥珀。
鼠标滾軸向上滑動,停在早前唐玥跟她彙報的,那封高中群發的郵件消息上。
“花城附中,高三一班……”柳淼淼點開郵件,低聲喃着正文裏的內容。
郵件內容套路普通,估計就是宣傳委員和語文課代的聯合之筆,前半段煽情肉麻地闡述了多年未見的同窗之情,邀請你我共同相約,後半段附上了聚會時間和地點。
柳淼淼飛快将內容浏覽了一遍,準備關掉郵件時,留意到郵件末端最不起眼處,随着邀請函一齊發來的附件照片。
是高三一班的畢業大合照。
校園背景郁郁蔥蔥,頭頂上是藍天白雲,五十多個青澀稚嫩的大孩子身上穿着整齊劃一的校服,沖鏡頭龇牙咧嘴地一笑。
看口型,估計喊的是茄子。
柳淼淼在照片中找到了自己。
她微微一怔。
女孩子穿着白襯衫和百褶裙,梳着長馬尾,幾绺發絲調皮稍卷地垂在臉側,唇邊笑意很淡,眼尾眉梢有着少女時期獨有的青澀,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眼裏還泛着點困倦的淚光。
她對這樣的自己毫無印象。
在她生命空白斷層的那段時間,好像有什麽,被她從記憶裏不着痕跡地抹去了。
想不起來。
柳淼淼眯起眼仔細打量那張合照,試圖通過這張照片在腦海裏搜索回憶出一些與過去有關的信息。
她眸光一轉,落在隔壁與自己并肩而站的男生身上。
男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被老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标準好學生長相,明眸皓齒,笑起來如沐春風,漂亮的丹鳳眼狹長而微微上揚,隐隐約約勾出一點長大後斯文敗類的潛質。
最重要是這人的手。
居然悄咪咪地勾在她的手上!
幹什麽呢,幹幹淨淨清清白白懵懵懂懂的十七八歲少男少女的青春情懷時期,他居然趁着拍大合照的時候偷偷牽她的手!
還他媽笑,外表斯斯文文的一個男生,內裏竟然如此的渾濁不堪!
柳淼淼頓時明了當時自己眼裏的淚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絕壁就是因為這個小兔崽子大庭廣衆之下偷偷牽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家少女的手,仗着自己是三好學生的頭銜便耀武揚威,欺壓弱勢女同學。
她就說她當時怎麽兩眼泛着淚光,現在越看越覺得那淚花裏頭盈滿了自己當初飽受惡勢力壓迫的屈辱和反抗!
她從小到大這麽個清白幹淨的小姑娘,從來不談男朋友以至于老爹一天到晚地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居然就在高三畢業的時候被這個不知道叫什麽名兒的小兔崽子玷污了她的手!
柳淼淼覺得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唐玥在門口敲了敲門:“柳總,您的咖啡。”
柳淼淼目光死死黏在電腦屏幕上,頭也不擡地道:“嗯,放在那吧。”
唐玥見自己老板臉色鐵青,目露兇光,憤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登時被吓了一跳,以為自己又做錯什麽事了,忙問:“柳、柳總,怎麽了?”
柳淼淼将電腦轉了個方向,屏幕對着唐玥那邊,指尖繞到合照某處點了點,問她:“你認識照片裏的這個女孩子麽?”
唐玥忐忑不安地把腦袋湊過去一看,微微驚訝道:“柳總,這是您高中時候的照片?”
柳淼淼眉心深擰:“沒錯。我連我自己都不認識,很奇怪對吧。”
唐玥:“……”
唐玥突然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悄然無聲地把這封郵件毀屍滅跡的,不然她怎麽對得起進公司前董事長對她的千叮萬囑。
她內心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柳淼淼思忖片刻,道:“你去查一下我高中時候的資料。”頓了頓,她說,“這件事要瞞着我爸,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他肯定不會同意。”
果然。
唐玥絕望地閉上眼:“可、可是柳總,董事長吩咐了,不讓您去查以前的事情……要是他知道我幫你,他一定會炒我鱿魚的。”
柳淼淼道:“如果你不幫我,我現在就炒你鱿魚。”
唐玥:“……”
唐玥一秒反叛,站直身體道:“是的柳總,我馬上去辦。”
唐玥轉身往外走,柳淼淼喊住她:“等一下。”
柳淼淼指尖往屏幕旁側移動,指着照片中那個悄咪咪地牽自己手的男生說:
“順便,也把這個吃我豆腐的小兔崽子也給我找出來。”
未婚妻你是魔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