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柳淼淼換好睡裙, 在進行慣例的睡前護膚。謝灼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路過她卧室門口的時候,柳淼淼順帶瞄了他一眼。
謝灼是臨時被她挾持到香港的, 身邊沒有帶換洗的衣物,現在又夜深了, 也不好讓唐玥專門去買一套換洗的衣服送來。慶幸柳景誠平時偶爾會過來這邊陪她住上一兩天,所以家裏也留了幾套男士的睡服。
不過人到中年, 身材肯定要比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孩子要稍微更寬壯一些, 所以衣服穿在身材精瘦的男人身上, 多了幾分居家閑适的寬松。
淺灰色的睡服柔柔軟軟地勾出男人修長的身軀, 腿依然是逆天的長,袖口半挽至小臂,露出一小截骨節分明的腕骨,寬松的弧形圓領挂懶散地挂在鎖骨處, 頸脖白淨線條流暢。
柳淼淼眼睜睜地看着他懷裏抱着一床被子和枕頭, 非常有自覺性地走進她卧室, 往她床上一放。
她床頭原是只有一個枕頭的, 男人還特別自覺地,把她的枕頭往邊上挪了挪,然後把自己的放在她枕頭的旁邊。
兩只枕頭暧昧地挨在一起。
柳淼淼正噼裏啪啦地往臉上拍護膚品的手一頓,警惕地看他:“你幹嗎?”
謝灼挑眉:“十二點了, 當然是進來睡覺。”
柳淼淼:“這屋子又不是只有一個房間, 你幹嗎跑我這兒來?”
謝灼氣定神閑道:“你今天才說要跟我結婚,對我不離不棄, 風雨同舟,哪有當天晚上就要把我趕去隔壁分房睡的道理?”
柳淼淼:“……”
柳淼淼一時竟挑不出話反駁。
也是,是她自己說要對人家負責,要跟人家結婚,還說絕不嫌棄人家,要與他風雨同舟,做個敢作敢當,勇于負責的好女人。
她堂堂一個上市集團公司總經理,一人之下,數千人之上,說話必然要一言九鼎,驷馬難追,遵守自己的諾言的。
話已出口,雖然還沒和這男人扯證把關系落實到同一戶口本上,但也算是實打實的未婚夫妻的關系,哪有未婚夫妻分房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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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他們高中時候不都滾過了?
柳淼淼在心裏糾結萬分,理性告訴她應該和這男人睡在同一張床鋪蓋同一個被窩,可感性上……他對她來說還是一個幾乎陌生空白的男人啊。
柳淼淼抹完了眼部精華,放下手裏的護膚品,極其不情願地,慢吞吞地走到床邊,猶豫問:“……真的要一起睡?”
思忖良久,她深吸一口氣,兩眼一閉,用壯士赴死般慘烈的心情作出決定道:“算了,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她擡手關掉燈,怕自己反悔般,一骨碌鑽進被窩裏,身子一卷,掠走了大半張棉被,像條肯德基老北京雞肉卷一樣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警惕地睜着,心髒怦怦地狂砸震響。
柳淼淼覺得這房間真是太安靜了,安靜得她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背對男人睡着,黑暗中男人的一舉一動變得格外清晰敏感起來,感覺他走到床邊,坐下,雙腿從地上挪上床,然後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她上床的時候忘了開暖氣,可屋裏的溫度卻在異常地升高。
她感覺身旁的男人一點一點地,挪到她身邊,掀開落在外邊的那小半張棉被,蓋到自己身上。
柳淼淼緊張得呼吸都停止了。
然後男人的手鑽進被窩裏,摟住她的腰,臉埋在她溫軟的頸後,低聲喚她:“淼淼……”
柳淼淼腦子一炸,整個人就像氣壓過強的壓力鍋,砰的一下,蓋子被炸飛,她這塊滿臉燒紅的香悶紅燒肉被彈出來,渾身都因為過熱而滋滋冒着白煙。
然後柳淼淼條件反射地,使出了她封印二十三年的武林絕學佛山無影腳,一腳把男人蹬下了床。
“不行——!!!”
柳淼淼啪地打開卧室燈光,受到驚吓般卷着棉被縮在床角,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緊地盯着被她踹到地上的男人。
謝灼捂着腰從從地上爬起來,坐在床邊嘆了口氣,看着她神情無奈地說:“你要我拿你怎麽辦。”
柳淼淼心裏愧疚,可是又抵不過那一份陌生怪異的害怕和緊張,她抿了抿唇,心虛地開口道:“我……我還沒準備好……”
“雖然我們以前是發生過關系……但我想不起來那些事了……”
她其實心裏也明白,按照一般情侶相處套路,小別勝新婚,重逢再相遇想讓感情升溫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先啪為敬,看看她那個浪蹄子老爹一貫的秉承的金石良言,愛都是靠行動做出來的。
何況一個男人和自己心愛的姑娘分別了五年,心裏有些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柳淼淼心裏就是覺得別扭。
就算全世界都告訴她,她曾經和這男人确實有過一段很親密的關系,可她記不起來,他于她而言,就還是一個空白陌生的男人。
柳淼淼懷裏抱着枕頭,垂眸低聲說:“對不起……”
卧室裏昏黃燈光柔暗,一淺層淡淡的暖黃色灑在女孩子的面容上,長睫微微垂低,帶着歉疚的細顫,濃密的,像停栖在眼睑上方的蝶翼。
她身上又穿着粉色的珊瑚絨睡裙,把自己一整團卷在棉被裏,看起來像一只縮在了一起的那種迷你小刺猬。
有種讓人心疼的柔軟。
其實她又有什麽錯。
她不應該說對不起的。
謝灼輕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
他自覺将被子和枕頭搬到床邊的地毯上,“我今晚在這裏打地鋪,可以吧?”
柳淼淼從被窩裏探出一點兒腦袋,看見男人異常可憐地一大只躺在地上,想開口讓他去隔壁睡,可她一時又不是很想他就這樣離開。
于是心情極其矛盾複雜地,點了下頭。
謝灼沒有關燈,只是調暗了照明,平時她習慣了一個人睡覺,這會兒房間突然多出來一個男人,她會有些不習慣。全黑的環境會讓她感覺不舒服。
柳淼淼蓋着被子,平躺睡着,剛剛這麽一鬧,一下子沒了睡意,眼睛直溜溜地望着天花板發呆。
忽地,床邊伸過來一只手。
“牽着手睡吧。”謝灼說。
牽個手手的程度柳淼淼還是能接受的。
柳淼淼小心翼翼地把手從被窩裏伸出來,緩慢地沿着床鋪挪過去,一根一根,手指勾上他的。
男人的手很大,骨節分明颀長,一節一節的,能摸出很硬朗的弧度。他的掌心溫熱,而她的微涼,觸在一起有很奇特的舒服感。
柳淼淼一時覺得心裏某處竟覺得很安定,不由與他牽得緊了些。
指腹無意掃過他的手背,上面的皮膚有些凸浮不平的紋路,像一塊疤痕。
柳淼淼突然假面舞會那夜,她看見他在彈琴,袖口與手套連接處的那塊皮膚,暴露在外的,暗紅扭曲的疤痕。
他的右手受過傷。
柳淼淼問:“可以告訴我,你手背上的疤是怎麽來的嗎?”
謝灼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因為公衆人物需要出鏡,他大多都是戴着手套遮住傷口,再加上公司早就和媒體打過招呼,凡是公開采訪,一律不允許問私人有關的問題,所以知道這個傷口的人并不多。
他猶豫一下,還是說了:“是燒傷。”
柳淼淼微怔:“……燒傷?”
謝灼記起今天早上柳景誠與他的談話,柳景誠說當年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對方不惜大費周章制造火場事故,就是為了要她把秘密永遠地咽死在肚子裏。
這足以證明,當年柳淼淼無意間發現的那個秘密,對對方來說一定是致命的。
五年前她僥幸從火場逃生,現在回國,對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所以他也可以理解,柳景誠一直不希望她再着手去查與過往有關的事情。
在他們沒有足夠的證據去抓住當年事情的幕後兇手前,她對過往的毫不知情,就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謝灼牽着女孩子軟若無骨的小手,從她的掌心到指尖,一寸一寸地揉捏着把玩,珍惜眷戀的,像是握在手裏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
柳淼淼也任他這麽捏玩着自己的手,一時有點出神,輕聲問:“那個傷……一定很疼吧。”
“嗯,很疼。”男人應着,嗓音帶着夜晚特有的微微沙啞,“不過不是因為手上的傷。”
柳淼淼不明白。
謝灼牽着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左邊的心口上,“是因為這裏。”
男人的胸腔溫熱,那裏面有什麽一下一下,沉穩有力地跳動,隔着他柔軟的衣衫,溫柔地傳遞進她的掌心。
“不過現在不疼了,因為你回到我身邊了。”他看着她,眸光深似海。
柳淼淼有幾秒怔然,心猛地跳空了一拍。
她被他深深地注視,不覺紅了臉,又如鴕鳥般匆忙縮回被窩裏,把自己的臉蓋住,聲音悶悶嬌嬌地傳出來:“哎呀很晚了不說啦,睡覺睡覺。”
謝灼不覺輕笑,牽着她的指尖放到唇邊吻了吻,“嗯,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卓一為和陳凡就帶着今天準備參加活動的禮服匆忙趕過來了。
謝灼在廚房弄早餐,去開門的是柳淼淼。
門外兩個男人手裏大包小包,原本還在交談,看見柳淼淼,不約而同地一愣。
柳淼淼沒認出面前的人,奇怪地歪了歪腦袋。
陳凡驚奇地開口:“诶,這不就是昨天在現場把灼哥劫走的那位仙女嘛!”
卓一為和柳淼淼也許久沒見了,雖說信息裏謝灼簡單和他說了一下情況,但昨天只在活動現場匆匆一見,招呼也沒來得及打,這還算是相別五年後第一次的正式會面。
見柳淼淼滿臉迷茫猶豫,卓一為也略有些尴尬地沖她揮揮手:“嗨,我叫卓一為,還記得我嗎?”
明顯是不記得了。
柳淼淼冥思苦想好一會兒,覺得這名字聽起來熟悉,開口道:“我們好像在同學聚會上一起打過撲克。”
她這麽一說,卓一為就想起來了。
“我說呢,那天阿灼怎麽會幫一姑娘擋酒,原來你那時候就回來了。”
柳淼淼點點頭。
謝灼從裏面走出來,柳淼淼身上還穿着珊瑚絨的睡裙,他拿了自己外套給她披上,讓她進去換衣服。
陳凡看謝灼身前圍着個圍裙,手裏還提着個鍋鏟,心想這還是平時媒體眼中那個清冷孤高沉默寡言的荒原風中一匹狼嗎,這他媽明明是個溫情小廚娘啊!
陳凡下巴都驚掉了:“我靠……灼哥居然打扮得這麽居家賢淑,敢情是一個晚上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啊!”
卓一為啧啧道:“你看看他那個緊張勁兒,冬天睡裙那麽厚,能看到什麽啊,這還是對着我們倆,換了其他外人,他指不定會直接把他媳婦兒藏進屋裏誰也不給看。”
兩人一唱一和地進了屋,陳凡聞到早餐香味,饑腸辘辘道:“灼哥,請問我們有份吃嗎?”
卓一為道:“你懂個屁,人家這是煮給媳婦兒的愛心早餐,你是媳婦兒嗎,你不是。”
謝灼打開冰箱,拿出一袋吐司扔過去,“廢話那麽多,自己烤來吃吧。”
卓一為:“……”
陳凡:“……”
兩人看着餐桌那頭這人準備給媳婦的雞蛋吐司三文治營養豐富的愛心早餐,再對比自己懷裏這袋幹巴巴的白吐司,不由感嘆世界的不公。
柳淼淼吃着手裏的三文治,旁邊卓一為和陳凡正在跟謝灼說今天的工作安排,順帶提了一嘴昨天品牌方提出解約的事。
柳淼淼自覺認為造成違約是她的責任,便主動插話道:“他沒有錢的,回頭把對方的對公賬戶發給我,我晚點讓人把違約金劃過去。”
卓一為:“……”
陳凡:“……”
陳凡默默看了眼公文包裏躺着的三份電影企劃,全是現在國內一線導演投來的劇本邀約,好幾個兩年前已經在洽談,指定要謝灼擔綱男一號,片酬過億,制作班底雄厚,人物角色都是為他量身打造的,放眼望去,整個圈子裏也只有最頂尖的那一小撥人才有的待遇。
這人從出道第二年開始,就穩坐國內收入最高的男藝人榜首,收入讓排名第二的小鮮肉望塵莫及只有幹瞪眼的份。
就這樣一個男人,在他媳婦兒口中,不知為何就輕描淡寫地變成了一句,他沒有錢的。
至于沒有錢的本人,正氣定神閑地吃着早餐,一臉完全沒有打算解釋的态度。
陳凡和卓一為相視一眼,不知所措。
謝灼吃完早餐,換好衣服出來,對柳淼淼說:“你在家乖乖等我,今晚我工作結束了回來找你。”
柳淼淼奇怪地看他:“你今晚還回我這裏睡?你自己沒有房子住嗎?就算沒有,公司也應該會給藝人安排住宿吧?”
謝灼眸子一垂,低聲道:“原本是有的,但是為了還違約金,我今早已經托中介把房子賣掉了,為了做一個自力更生不依賴他人的人,所以我讓公司也不要給我安排住宿了。”
柳淼淼:“……”
柳淼淼皺眉:“我不是說由我來付違約金嗎?”
謝灼道:“不行的,我們現在還沒有結婚,你是女孩子,要給自己多留點錢防身。”
柳淼淼說:“你操心我這個幹什麽,我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只要我開心,我把巴黎鐵塔買下來給你都可以。”
卓一為:“……”
陳凡:“……”
卓一為和陳凡被柳淼淼這一副豪氣幹雲的霸總氣派直接吓萎,再看看那個平日媒體面前清冷孤傲從不屑與異性多說半句話的荒原風中一匹狼,此刻正低眉垂目,委屈巴巴得像個小媳婦兒一樣。
你看看你看看,不虧是蟬聯三屆的金影獎影帝,演技如此動人,情感如此真摯,只是用一排眼睫毛輕輕一垂,就将一個貧窮的飽受資本主義欺壓的,面對命運不公卻依然頑強不屈的十八線小明星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
完美!
實在是太完美了啊!
兩人不由在心中由衷地鼓掌。
卓一為福至心靈,心領神會地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柳妹子,你看看他這個樣,為了賠這7000萬,房子盤了,車也賣了,褲兜裏窮得連個硬幣都沒有,你要是把他趕出去,他就真的要流落街頭了啊!”
陳凡也馬上配合道:“是啊,你看看灼哥這個樣,他平時窮得連喝口水都不舍得,一塊泡面掰成三份當三餐吃,最後一口湯汁留着做宵夜,馬上大過年的,本來街上乞丐就競争激烈,就不要讓他出去跟別人搶飯吃了!”
謝灼:“……”
你們是不是有點誇張。
柳淼淼深深地沉浸在這樣一個出身大山,貧窮勵志,堅忍不拔,感人肺腑,寧可把一塊泡面掰成三份當三餐吃,也倔強得不願意伸手問她要錢的中國好男兒的故事裏不可自拔。
她眉頭一擰,大手一揮,做了決定道:“行了,那就暫時讓他住在這邊,你們找個時間把他東西都搬過來吧。”
謝灼感動地喚:“淼淼……”
柳淼淼認真嚴肅地揮了揮手:“趕緊出門,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從十八線變成十七線,我也準備回公司開會了,你們退下吧。”
陳凡和卓一為就差沒俯首躬身,配合地吼出一聲“喳!”,然後夾着尾巴溜出了門。
下午柳淼淼沒有其他安排,便帶着唐玥到線下幾個大型賣場的門店考察。
從賣場出來,兩人經過一處辦公樓下,唐玥順口提醒道:“柳總,謝男神的唱片約簽的就是這家公司。”
柳淼淼擡頭看了眼,又聽唐玥說:“他現在在籌備新專階段,所以下午會在公司錄制新歌,您要上去看看嗎?”
柳淼淼想着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而且自己好像确實沒見過他工作的模樣,一時起了老板突擊檢查的心思,但又不想在下屬面前表現出好像很關心他的樣子,于是幹咳了聲,佯作漫不經心地道:“嗯,那就順便去看看他吧。”
其實唐玥是有私心的,雖說謝灼是她男神,可明擺男神心裏已經有人了,而且這個人還是她的老板兼新上任女神,唐玥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的男神和女神十分般配,心裏固然也是很開心的。
最主要的是她另外喜歡的歌手也簽了這家唱片公司,柳淼淼同意進來看看,她便順理成章地利用老板的特權溜進人家公司問偶像要簽名。
一進去,唐玥便追着自家偶像跑沒了影,柳淼淼向工作人員打聽了謝灼所在的錄音間,摁了電梯樓層上去。
陳凡坐在錄音室外面,看見柳淼淼,微微一愣,主動問:“灼哥還在裏面錄音,要我進去跟他說一聲嗎?”
柳淼淼說:“不用,我也就順路經過。”
陳凡點頭,以為是女朋友的臨時突查,主動替謝灼說話道:“你放心吧,灼哥平時走在路上都目不斜視的,他心裏除了你誰都沒有。”
柳淼淼微紅了臉:“誰在意這個。”
透過錄音室門口的玻璃窗往裏看,男人今天穿了件很閑适的黑色休閑裝,頭上戴着耳機,額前碎發軟軟地搭下來,膚色很白,還保留着男大學生那種幹淨和純粹的氣質。
應該是在錄一首情歌,為了更方便情緒帶入,裏面燈光調得低暗。
淡淡的光暈在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揉開,狹長而微微上揚的眼睛微垂,眼睫直而濃密,像一小排羽毛那樣沉下來,眸光半斂,顯得慵懶而清冷。
但他開口唱歌的樣子,卻是溫柔和深情的。
柳淼淼想起他唱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聲深情而沙啞,像戀人在耳邊低喃纏綿的情話,久久地蕩在心中。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很熟悉,仿佛似曾相識,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男生緊緊牽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窗外的夜幕煙花絢爛,人聲嘈雜,卻遮不住他動聽清澈的歌聲。
少年的眼睛清黑而深刻,倒映着她的模樣,仿佛将她深深地膠在了眼中。
柳淼淼一怔。
她不知道自己腦海裏怎麽會突然閃過這樣的畫面。
柳淼淼還在出神地想,錄音室的門打開了。
謝灼一愣,“你怎麽來了?”
柳淼淼怔然回過神,道:“我……我也是順路經過,唐玥跟我說你今天在這邊錄音。”
謝灼問:“等很久了?怎麽不讓陳凡跟我說一聲?”
柳淼淼搖頭:“沒有,就剛來一會兒。”
這邊工作已經差不多結束了,謝灼和錄音師打了聲招呼,便帶着柳淼淼離開。
出去時天色已黑,謝灼在開車,柳淼淼從坐進車裏就一直出神地望着窗外,他見她一路上都心神不寧的,便問:“今天怎麽了?不舒服?”
柳淼淼總覺得自己是想起什麽了,可又不确定。
腦海裏的畫面轉瞬即逝,少年的模樣像隔了霧般模糊,薄唇一翕一合,仿佛跟她說了什麽,可她聽不清楚。
半晌,柳淼淼還是搖頭說:“沒什麽。”
路過一家冰淇淋店,柳淼淼隔着車窗,一眼看見了店門外挂着的大幅海報,上面的巧克力甜筒勾起了她肚子裏的饞蟲,便扯了扯隔壁開車的人說:“我要吃那個。”
謝灼找地方停了車,“那我去買,順便在這邊吃完東西再回去。”
柳淼淼點點頭。
謝灼去拿後座的口罩和墨鏡,柳淼淼看見了,奇怪地睨他:“大晚上的,你又戴口罩又戴墨鏡幹嗎?演盲人72小時?”
謝灼動作一滞,差點忘了自己現在的角色是個窮困潦倒身無分文即将要流落街頭的十八線小明星,他該怎麽和人解釋自己要是就這樣大張旗鼓走在商業街上,很有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柳淼淼卻不等他解釋,兀自拉着他下了車。
“走啦,我餓了。”
幸好現在冬天,雪糕店內的人流量并不算多,謝灼被柳淼淼催促着去買甜筒,他只能把衣服後面的帽子兜上,盡可能地遮住自己的臉,讓自己在街上看起來不那麽明顯。
今天雪糕店在做生日活動,老板姓謝,所以活動說明,所有相同姓氏的顧客都可以享受買一送一的優惠。
特惠活動需要登記顧客姓名和生日,謝灼本來就怕引起旁人關注,想速戰速決地買完走人,忙說不用優惠,按原價給兩支甜筒的錢就好。
他剛從褲袋摸出錢包,便被柳淼淼一把奪過。
柳淼淼義正辭嚴,為他的生計操碎了心:“有優惠幹嗎不要?一為不都說你窮得連硬幣都沒有了嗎?你花錢這麽大手大腳是不行的,特殊時期,要懂得節儉。”
謝灼:“……”
柳淼淼不記得他生日,于是從他錢包翻出身份證遞過去:“喏,你們看着填吧。”
服務生是寒假兼職的大學生妹子,接過身份證一看,頓時舌頭打結:“謝、謝灼——!”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裏的身份證,又擡頭對比面前站着的男人,氣沉丹田,一聲驚嚎——
“啊——!!是謝灼——!!!”
謝灼:“……”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原本他一身黑褲黑衣極為低調地融化在黑夜裏,只要行為低調點還不至于顯得太過引人注目,這下倒好,經過雪糕店服務生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狼嚎,引得半徑數十米內的行人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謝灼?謝灼在哪裏?”
“誰喊的謝灼啊?!”
“啊我看到了!在雪糕店那邊!”
“在那裏在那裏!”
“天哪好帥!!!”
“捕捉到一只活的謝灼!姐妹們沖鴨!!”
……
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突然從哪裏湧現的大波人群,以他們為中心迅速聚攏,像圍觀動物園裏的猴子一樣,尖叫着,舉着手機瘋狂按下閃光燈快門,把他們圍得水洩不通。
柳淼淼還在茫然:“奇怪,我已經那麽出名了嗎,我明明只是上過兩次娛樂新聞而已。”
謝灼眼看人越來越多,趕緊牽起她的手道:“快跑。”
夜幕深濃,繁星點綴,月光皎潔如水。
兩人手牽着手,身後浩浩蕩蕩地跟着一大群瘋狂尖叫的妖魔鬼怪大軍,絕命逃亡在這無情的城市裏。
謝灼拉着柳淼淼足足被人群追趕了三條街,場面之壯觀,聲勢之壯大,堪比每年6月坦桑尼亞的東非動物大遷移。
柳淼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行了,我跑不動了。”
謝灼四周看了眼,經過一個巷子口,趁身後的人不注意,謝灼拉着柳淼淼躲了進去。
外面黑壓壓的人群跑過,腳步震響,四處尋找他們的身影:
“奇怪,剛剛還看到人呢,去哪了?”
“我看到好像往右邊走了!”
“我感覺像是左邊!”
“這樣吧,大家分頭,你們去右邊,我們去左邊!”
妹子們分頭行事,僵屍大軍一擁而散。
柳淼淼見人都走光了,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累死我了。”柳淼淼撫着自己胸口,氣喘籲籲地說,“怎麽突然跑出來那麽多人。”
謝灼手裏還拿着剛剛買的甜筒,遞到她面前:“喏,你要吃的。”
柳淼淼看了眼,不滿道:“本來有三個雪糕球的,現在都只剩下一個了!”
謝灼說:“剛才跑那麽快,能保住一個就不錯了,還嫌棄?”
柳淼淼哼哼唧唧,勉為其難地接過開始吃。
巷子幽深,只有一點點月光從頭頂灑落,跑步過後女孩子臉頰稍紅,膚色是剔透的瑩白,皮薄得像是新鮮蒸出來的水晶蝦餃。
粉軟的小舌頭伸出來,心滿意足地繞着雪糕球舔了一圈。
只要是和巧克力有關的東西,她吃起來都是一本滿足的模樣。
謝灼不由微微揚了唇。
柳淼淼專心致志地吃着手裏甜筒,忽然聽見有一聲不太真切的,女孩子輕輕嬌嬌的聲音從巷子更深處飄出。
她正打算偏頭去看,被一只溫熱的掌心捂住了眼。
男人聲音很輕:“噓,別看,別人在幹壞事。”
柳淼淼臉一熱,忽然意識到剛才那聲嬌吟是怎麽回事了。
她咕哝道:“幹嗎要在這種地方。”
頭頂落下一聲輕笑,“現在夜黑風高,小巷幽靜無人,是要幹點壞事才應景。”
柳淼淼擡眸,男人此刻也正看着她,眼眸深黑,像月色下波瀾微起的湖面。
她心忽地被一撞,結巴道:“幹、幹嗎,不要告訴我你也想……”
“我是想。”謝灼眼裏帶笑,坦誠地說,“不過也就想想。”
他這話後面就說得有點委屈了。
柳淼淼想想其實這幾天這男人也挺乖的,沒什麽越矩行為,雖說昨晚他在床上想抱她,可被她踹下床之後也沒做什麽勉強她的事,就牽着手睡了一晚,早上還做早餐給她吃。
老人家說,打一巴掌都還要給顆棗安撫下呢。
她老這麽欺負人家,萬一把人欺負跑了,以後不就沒人給她買巧克力甜筒了嗎。
柳淼淼猶豫半會,問:“……你真的想?”
謝灼輕挑了下眉。
柳淼淼把最後一口巧克力脆皮吃掉,舔了舔嘴唇,咕哝道:“那好吧……那我們就從抱抱開始吧。”
謝灼一笑,張開懷抱說:“過來。”
女孩子臉頰微紅,一步步,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近他,然後伸出細細的胳膊,環上他的腰身。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腔處,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就抱一會兒噢。”她輕聲說。
未婚妻你是魔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