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其實柳淼淼對于自己突然冒出來一個親生父親這件事, 除了剛開始知道的震驚和條件反射的抵觸外,沒有任何其他感覺。
她本身就是個情感比較淡薄的人,用句柳景誠和謝灼時常評價她的話, 就是沒有良心。她不可能像那些矯情的電視劇電影裏演的橋段那樣,柳景誠含辛茹苦地養了她這個小沒良心的二十多年, 只是因為臨門一腳冒出來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得到了親緣血統的召喚, 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撲進對方懷裏, 哭天搶地地上演晚間黃金八點檔, 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認的苦情大戲。
柳淼淼壓根就不是這樣的人。
只是那個所謂是自己親生父親的人, 現在時日無多了,身患絕症躺在病榻上,用顫抖枯瘦的手握着她,懇求她原諒的時候, 要說她內心沒有絲毫波動, 也是不可能的。
曾經的恨也好, 愛也好, 上一輩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也是時候該到此為止了。
失憶那段時間,她像個傻白甜一樣活了五年,現在回憶與現實相撞, 柳淼淼一下子還沒緩過勁來。
柳淼淼起身走到門口, 與進來的秘書小姐擦肩而過。
秘書遞過去份文件:“董事長,這是黎氏紫藤灣招标的最新情況。”
柳淼淼頓住腳步。
黎氏?
她受傷後便被柳景誠送到國外休養, 五年後回國,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柳景誠打算進軍內地地産行業,而黎氏涉及這塊也不過是近年的事。早有內部消息傳出,紫藤灣即将劃入C市重點開發區地帶,未來能夠帶來的經濟利潤不可計數,必然是各大商家相互争搶的一塊肥肉。
黎氏的出價高達235個億,這樣天文數字,已經讓絕大部分競标的商家望而卻步。
但內部消息總歸是內部消息,如果政策最終無法落實到臺面上,這235個億,無異于等同打了水漂。
黎婉珍本人倒是始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女人強勢,接管黎氏那麽多年,商業決策從未出現過什麽重大失誤,向來對自己眼光很有自信。
紫藤灣的競标,黎婉珍估計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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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柳淼淼想不明白,柳景誠為什麽偏要在這件事上插上一腳,King多年來專注珠寶行業,柳景誠毫無預警地進軍內地,為了一塊政策還沒落實下來的地皮,拿真金白銀和黎婉珍硬碰硬,并不算是個明智的選擇。
柳淼淼遲疑開口:“您——”
她話未說完,柳景誠已知道她要說什麽,只道:“阿爸的事,阿爸自有分寸。”
柳淼淼頓了頓,擰眉說:“媽媽的事不是意外,當年黎婉珍讓王佳給馬匹注射了興奮藥物,才導致馬匹失控的。”
當時柳淼淼發來的信息并沒有來得及明确說明,柳景誠也早在心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有片刻沉默,開口道:“你出事那天,阿爸收到了你的短信,說實話,這是我們上一輩人的事,阿爸一直以來最不希望的就是把你也牽扯進去。薇薇去世很多年了,阿爸也沒什麽看不開的。人活到這歲數,別無所求,阿爸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柳淼淼看着他說:“阿爸,您其實一直沒有放下。”
“這些年您身邊女人很多。媽媽死後,您一直沒有去探望過她,不是因為您放下了不在意了,而是您始終覺得自己沒辦法面對她。”
到底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哪怕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系,彼此的感情也早在朝夕相處中融入骨血,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外界只知道那個赫赫有名的珠寶巨子,在妻子死後便風流成性,換女人換得比衣服還勤快,又哪裏有人知道,其實他心裏一直還住着當初那個貧窮的少年,他一無所有,只有滿腔的熱誠,和一顆始終如一的心。
哪怕後來他在物質上再多的富足,也無法彌補當年心中的缺陷,以及愛人早逝的遺憾。
柳景誠忽而失笑道:“你這小丫頭片子,平日讓你多關愛點阿爸,沒見你上心,這些事你倒是看得仔細。”
柳淼淼說:“我不小了,今年二十三了,您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馬上都準備喜當爹了。”
柳景誠啧道:“怎麽跟你阿爸說話的,沒大沒小。”
柳淼淼唇角扯出一抹很淡的笑,轉身往外走:“我失憶了五年,讓黎婉珍逍遙快活了五年,現在我想起來了,我不會就這樣放過她。”
“囡囡。”柳景誠喊她。
柳淼淼頓住腳。
柳景誠道:“阿爸不想讓你記起當年的事,就是怕你再受到傷害。阿爸虧欠你的很多,不想讓你再卷進這些事裏。小謝對你是真心的,你多放點心思在人家身上。”
柳淼淼輕挑了下眉,覺得柳景誠這話題跳轉得真是毫無邏輯。她好笑道:“我怎麽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謝灼給您交廣告費了,您這麽幫着他說話?”
柳景誠嘆了口氣說:“當年阿爸有私心,一心想讓你和以前的事情做個了斷,所以幹了棒打鴛鴦的缺德事兒,現在想起還總是覺得虧欠了人家小謝。”
柳淼淼:“……”
柳淼淼說:“沒事兒,他是我的人了,您打不走的。”
柳景誠看了眼柳淼淼手中屏幕一直閃爍的手機,她權當沒看見,壓根就沒打算接,把人活生生晾在那兒。
柳景誠說:“你別老對人家男孩子愛理不理的,阿爸也年輕過,男孩子是臉皮厚,但有時候也得哄哄,你老這麽仗着人家喜歡你,就把人往死裏欺負,回頭人家哪天不要你了,你都沒地方哭。”
“要學會珍惜眼前人——”
“知道了。”柳景誠大道理還未講完,柳淼淼匆忙打斷。她向來是不喜歡聽人念叨的性格,往外走道,“欠他的,我會補償給他。別人欠我的,我也一樣會讨回來。”
柳淼淼是真沒想過謝灼有天會離開她,不要她這種可能性。
在她的認知裏,這個男人就是她的,無論她幹什麽說什麽,他都是寵着讓着她的,她在他心裏必須是最好的,半句不好的也不能說。
所以理所當然的,對于謝灼打來的電話,她也并不着急去接。反正第一通她沒接到,謝灼還會打第二通,第三通,第四通。
這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他會一直在那裏等着她。
五年了,哪怕她把他忘了,他也依然在原地等她不是嗎?
柳淼淼讓唐玥去查了謝灼今天的行程,然後去車庫取了車,直奔目的地。
新專發布在即,原本錄歌和宣傳工作已經将檔期排得密不透風,前陣子受傷住院那一星期,為了避開媒體紛争,幾乎停掉了所有工作。
現在只能把一天拆成兩天用,用成倍的工作量把之前落下的功夫補回來。
錄完最後一首歌,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鐘了。
謝灼進電梯按了B2層,剛走到停車場,正對面不遠處停着的紅色法拉利車燈亮起,燈光筆直而嚣張地照射向這邊。
女孩子倚在車門邊上,指間夾着一支燃燒的煙。煙頭明明暗暗地在光線并不明朗的地下停車庫中閃動。兩片花瓣似的紅唇微啓,煙霧便從她唇間逸了出來。
白霧彌漫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她朝他這邊望來,微微眯起眼,眼尾被眼線勾得細細向上挑着,像只狡黠的小狐貍,尾端點綴着一滴淚痣,更顯得嬌媚,冷淡。
謝灼想起那時在香港,他們相遇在光影迷離的酒吧裏,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坐在高腳椅上,五官籠罩在輕煙白霧之中,看不太真切,卻更加勾人心魄。
柳淼淼将一根煙抽到盡頭,煙蒂扔在地上,銀色細高跟輕輕在上邊撚了一撚,将星火息滅。
現在還是初春,夜晚微涼,空氣中挾着春季特有的潮濕,女孩子一身長裙飄曳,藕帶白的長腿若隐若現在長裙之後,纖細的鎖骨上搭着薄薄的镂空披肩,皮膚白皙如牛奶。
她緩緩走到他跟前,見男人望着她不說話,眸子一彎,揚唇一笑,漫不經心地問:“見到我是不是特別開心?”
謝灼手裏還握着手機,屏幕上連接着通話界面,始終提示無人接聽。而柳淼淼手提包裏有什麽一直在震,顯然她是知道的,卻故意不接。
謝灼說:“從下午到現在我一共給你打了20多通電話,發了30多條短信,你也是一條都不回?”
柳淼淼問他:“你生氣了?”
謝灼哼笑:“我還以為某個膽小鬼又要食言逃跑了。”
柳淼淼仔細看着面前這個男人,這好像是五年之後,她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他。在她失憶那段時間,她對他始終是逃避的,外加柳景誠對她的催眠大法太好,她還真信了邪,以為自己真是個矜持羞澀,品德兼優的黃花大閨女呢。
五年了,他好像沒變,但好像也變了。記憶中那個總是如陽光般溫暖幹淨的少年,清高冷淡得仿佛不染塵埃。他看見她抽煙會皺眉不高興,為了保護嗓子,向來不沾煙酒。
那手颀長又漂亮,又彈得一手好鋼琴。
可在她把他遺忘掉的那五年裏,他學會了抽煙,酗酒,差點丢了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聲音,甚至手上留了很難看的疤,也不再喜歡彈鋼琴了。
柳淼淼說:“我以前答應過你,以後不會不回消息,不會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不會讓你擔心,我會做到的。”
謝灼微怔,眸光複雜而深地看着她:“你……”
“嗯,我都想起來了。”柳淼淼說,“你出身牛頭村,你們村裏三十年就出了你這麽一個大學生。你們家是果農,你爸是種葡萄的,你媽是賣葡萄的。”
謝灼:“……”
柳淼淼:“能耐啊謝灼,我怎麽不知道謝叔叔什麽時候棄商務農改行種葡萄了?白阿姨什麽時候從息影影後變成山野村姑了?”
“出身大山,貧窮勵志,堅忍不拔,砸鍋賣鐵賣房子還債以至于沒錢睡大街,要賴在我家地板上?”
柳淼淼還在掰着手指頭一遭遭地數着他的罪行,面前男人卻俯身,用力吻住了她。
柳淼淼微微一愣,随後也很深地回吻他。
唇舌之間抵死交錯纏綿,你進我退地掠奪彼此身體裏賴以生存的氧氣,他的手用力锢在她的腰上,仿佛要将她嵌進自己身體裏。
地下停車場到底不是個太好的選擇,四處都是監控攝像頭,一不小心還會有被潛伏記者拍到的可能。謝灼索性将柳淼淼打橫抱起,拉開車門将她放進去。
他剛要合上繞到駕駛座那邊,卻被柳淼淼勾住脖子不讓他走。
謝灼低頭吻了吻她的唇,唇息間還有剛才深吻留下的紊亂的呼吸。
“乖,先回家。”
“不回。”柳淼淼沒松手,稍一用力,把他扯進車內。
她調低了座椅,将他壓在身下,跨坐上去。
謝灼看着她的眸光都變深了。
手劃在他皮帶上,輕輕一扯。
啪嗒。
褲子被松開。
她褪掉上半身的衣裙,俯身靠近他耳畔,輕聲說:“阿灼,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