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玄水訣

青年的神色并不像他腳底的步伐那樣輕松,劍身也是有靈氣浮動,他時刻觀察着周圍,随時準備拔劍而出。

魔窟兇險,雖然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但也不至于在這等地方放松警惕。

稍有差池,面對的可是萬劫不複。

“來這邊。”猛然聽得那柔和清雅的嗓音,葉羨寒的手已握住劍柄。

循聲一看,只見眼前人三分眼熟。

氣質是皎若輕雲蔽月、流風回雪,仿佛臨世的仙君,相貌卻缺乏震懾力,秀氣而不妖媚、溫和而不軟弱,竟有些像某些性情溫和、久病纏身的世家公子,而非高高在上的仙人。

他的眼神乍看是溫柔,細看方才知深不可測。

——這種認知上的反差極具視覺沖擊力,葉羨寒禁不住想。

他稍微放松手裏的劍柄,細細端詳。這人的出現太及時了,就好像溺水的人猛地看見岸上遞過來一根竹竿,突兀得讓他懷疑。

細看之下,此人似乎氣息有些不穩,顯得很是怪異。

“有魔族追來了,只怕你接着往那走,不出幾刻就會被發現。”見他還在原地,那人催促。

葉羨寒聞言一驚,集中心神感知身後那條路,果真如此,心念電轉間便跟随白弈塵往另一側躲去。

“閣下是?”葉羨寒看着白弈塵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接一個耀眼奪目的法寶将隐匿陣法布得嚴嚴實實。他第一次見到有人拿法寶這樣用,有種羨慕得目瞪口呆的感覺,微不可查地恍惚了一下,他問道,“為何在這魔宮內部?”

系統發出喟嘆:“...你竟然還來得及更衣易容。”

“可不嘛,見男主,形象還是要有的。這就是我為什麽不愛出門見外人。”白弈塵權當這是誇獎。

“你‘面具’一直這麽多麽?”不知為何,這系統的話聽上去有些夾槍帶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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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在身份裏嘛。”

“我只是一介散修,前來尋仇。來處不提也罷。”白弈塵行止未有半分停頓,似乎救下一個大活人也只是随手為之。

就在他不斷的動作裏,陣圖碎裂,無數陣法生成,葉羨寒的的神情也是越來越專注,直到他拿出一樣法寶,葉羨寒的眼中一亮。

千轉隐遁旗!連此等奇物都有。眼前人的身份看來并不簡單,難道是哪位常年隐居的前輩高人?

倘若是友非敵,必須設法結識,說不定能為自己和妹妹汐兒,還有...帶來一線轉機。

只是此前的幾個照面,這前輩似乎是看上去随和溫柔實則難以接近的一類,看他的大手筆更是不會為財所動。

“好了,這樣輕易不會被察覺。你可有辦法從此處出去?”似乎是遇上了難題,白弈塵眉頭緊鎖,深思了半晌,開口問。

機會來了。葉羨寒心想。

他故作為難地沉吟片刻,“有是有,只是...”

“只是?”

“只是此物乃我族秘傳,若是順利脫身,還請前輩代為保密。”葉羨寒語氣誠懇,奉上一個小玉瓶,“晚輩願以高階丹藥答謝前輩相救之恩。”

“你幫我脫身,我哪還能再收你的丹藥?”白弈塵推拒開去,心裏對葉羨寒話語中的細節暗自腹诽:我記得原著小說裏的男主沒有宗族。

但面上不顯,只是說:“事不宜遲,我為你護法。”

行事正派,不貪圖外物,且有傷在身,在可以應對的範疇內。

葉羨寒試探罷在心中評價,一邊不再猶豫地催動傳送法器。

光影交錯,轉念之間,兩人便來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山林。

這傳送距離。白弈塵在心中驚嘆,不愧是男主角,也不知道怎麽弄到的秘寶。

落地之後,葉羨寒手中也是暗暗發力,直到注意到白弈塵心思都在觀察四周,這才散去靈氣,相比方才神色更是輕松了幾分。

“好地方!山明水秀、清靜幽雅。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就在這隐居作曲,和山鳥為伴。”白弈塵聽到山間時不時傳來的鳥鳴和山澗輕靈的流水聲,眼前不禁一亮,對系統說。

“任務:教會男主功法《玄水訣》,必須是親自示範;獎勵:達成後解鎖仙尊原先的功法和其他技能。”系統不近人情,也無雅興。

“拒絕完成任務會如何?”

“死亡。”

“任務依據是什麽?假如一直有任務,我豈不是做事都要受它調遣?”

“原劇情男主得到了《玄水訣》和清門山的指點,如今你的行動幹涉了劇情走向,所以必須将這部分劇情補充完整。”

“......”有理有據,“可是系統,你說任務獎勵是仙尊的功法技能,任務本身卻是教會他功法。

“現在我什麽都不會,就只會基本的注入靈氣一類,又怎麽教給葉羨寒?”

系統照舊冷酷無情:“你想辦法解決。”

“這仙尊是以笛為武器的音修對吧?”白弈塵嘆了口氣,開始琢磨,“如果我用他的靈氣吹我自己寫的曲子,理論上我寫的曲子就是原著相應部分的插曲,應該效果是差不多的?到時候再偷看幾眼男主翻功法,編上幾句,能不能蒙混過關...”死馬當活馬醫。

不過出于他本人根本連《玄水訣》的封皮都沒看過,口授解讀是做不到了,功法肯定得讓男主自己去看。

白弈塵催動着為數不多剛凝聚起的靈氣把傷口重新撕裂,血滲了出來。

“你做什麽!”系統聲調突然高起來。

“若我一上來就掏出個絕世功法,說少年我看你根骨奇佳,有沒有興趣随我修仙,你猜你家謹慎過人的男主信不信?”白弈塵在心裏悠悠然道,但他的身體就不那麽好受了,這個身子重傷未愈,甚至比他前世的還虛弱,這麽一下全身都止不住顫抖。

“前輩!”葉羨寒見狀焦急了起來,努力扶着腳步虛浮的他來到旁邊的一處山洞口,從儲物袋裏直接拿出了一顆丹藥不由分說地塞進他嘴中。

白弈塵這才有些緩了過來。

不過疼痛過度和精神消耗過度交加,讓他連自己都始料未及地陷入了昏迷,身體一歪,靠在了葉羨寒身上。

葉羨寒一時間竟然失去了反應,全身繃緊,目光停留在那比畫中仙君還要精致的面龐上。

脫離了險境又放松了警惕,他第一回 仔細端詳面前的人。

輕顫的眼睫,散亂的發絲,淩亂的白色衣袍上的那一點血痕...他目光躲閃,輕輕将手覆上了那輕薄白衣覆蓋的肩膀,生怕碰觸到傷口,這才開始運功為白弈塵療傷。

“啧啧啧。”系統啧了三聲。

過了好一陣子,白弈塵才從昏沉中醒來,他迷蒙睜眼,見眼前是葉羨寒,勉力直起身子,緩了口氣。

“抱歉,先前與那魔族仇人相戰,傷勢未愈,加上隐匿陣法和傳送途中的消耗,方才...”

“緩過來了就好。”葉羨寒柔聲說。

他見眼前人與方才的柔弱截然不同,雖然力竭,但身姿氣質,傲如霜雪。

“你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謝。先前你運功助我療傷...可是有水靈根?”看到他點頭,白弈塵從儲物袋裏拿出幾本功法和法寶:“這些都是合适水靈根的好物,我不願欠人因果,你選一樣合心意的帶走吧。”

“這是...”葉羨寒看到面前齊齊擺放的各式各樣功法和法寶,不禁咂舌,這一件件,絲毫不輸他剛剛拿出的高階丹藥,甚至真論起泛用價值,還有過于療傷作用的高級丹藥。他的目光在所有功法上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其中一本看似樸實無華的功法上。

“玄水訣?”本能告訴他,這功法不簡單。他翻開功法,只見序注上寫着: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大道若水。虛而不滿,流而不絕,下同塵泥,上逸長空。柔時溪水潺潺,烈時江海滔滔,流行天地,锉銳解紛,澤布萬物。湛呵似或存。“前輩,就它吧。”

“好眼光。”白弈塵忍不住在內心贊道,“你家男主真替我省心,一下就挑中最好的功法。”

他看了一眼四周,見此處還算僻靜,便運功調動水靈氣。雖然重傷在身,靈氣稀薄,但一動一念間風雅卓然、白衣勝雪、飄飄若仙。

“上善若水,水的運行與道相通。這水靈氣也如是,修水靈氣者,必感受萬物流行天地運轉,應曉不止、不盈、載物、解紛、厚澤、化生、剛柔并濟、湛似或存等意。了解水之為水,方能如臂指使。湛,是水清澈透明的樣子,似存,似無存。”他的衣袂輕揮,水行流轉間與周圍融合得渾然天成。

一聲玉笛破雲霄,初如天光乍明,又如流水潺潺。還沒等葉羨寒反應過來,只見眼前的方寸天地間,萬物皆動,百花齊放、百草繁盛。“此為生境。”他回首望向葉羨寒,淩然于落葉飛花之間。

“無為始,有為母,滅則是萬物流行的必經道路。”

葉羨寒目光随着眼前人的動作,竟是連後半段話都聽得模糊,全然忘記了其他。

笛聲驟然一轉,凄凄笛音裂寒雲,聲逐逝波流不斷,風急雨驟,教天地一黯。那落葉、飛花,還未飄落地面,轉瞬衰敗、枯謝,化為塵埃。“此為滅境。緣起性空,緣散則離。”白弈塵揮開手,白玉笛上的小蛇挂墜流蘇搖搖晃晃,笛音幽幽散入雲中。

“這玄水訣,也是我的功法。有傷在身,靈氣尚不能多調用,只是大略展示。如何,可有感悟?”白弈塵問。

葉羨寒目光回避了一瞬,一時間沒答上。白弈塵趁這時候憋不住輕笑了一下,好在葉羨寒沒注意,他又趕忙斂了神色。

“有所感悟,但還未來得及深省,理解尚不深。”葉羨寒慌忙答道。

他心中萬千震撼,這玄水訣比他原想的還要高深,而此人卻一點也沒有藏私,态度雲淡風輕不矜不伐,行止更是有恩必報。這究竟是何人?他究竟為了什麽?

但他已經失無可失,想不到還有什麽值得被圖謀。

“先試試吧。”白弈塵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葉羨寒聞言點點頭,打坐運功。白弈塵在洞口用陣圖部下了防禦和隔絕的陣法。

白弈塵回想着方才的感受,在他吹出第一個音的那一瞬,身體仿佛受某種趨勢指引,自然而然地引動了靈氣。

一段吹罷,無數關于靈氣運用的術法,原主所習的功法,一時間浮現在心裏,仿佛某種塵封已久的回憶。

晝夜更疊,葉羨寒從閉關打坐狀态中退出來時,白弈塵身上明顯的傷痕也已經養好七八成了,還得虧他本身就是水系單靈根,加上先前葉羨寒給的是高階療傷丹藥,否則那一戰,他就算有命活下來也撐不過幾年。

“前輩您的傷還沒好,此地靈獸衆多,我怕有兇險。不如在此等您療傷。”葉羨寒站起身來,輕聲道。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白弈塵的外傷算是徹底穩定下來,一時半會兒至少不至于沒命,但靈氣和內傷卻要日後想辦法恢複了。而且盡管已經治好了大部分的傷,心髒還是一直悶得很,總覺得喘不上氣。

自己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大概堪比過街老鼠,不對,這麽形容也太污蔑老鼠了。

白弈塵想着,不如在此地閉關修行個一朝半載,至少想辦法把靈氣給恢複了。一但靈氣恢複,以他的功法奧秘之處,這內傷雖重但要治好也只是舉手之勞。

“系統任務:随男主一同前往于家。獎勵積分10,積分可以換丹藥法寶和這個世界的音訣。”

竟然能了解異世界的音律,還真是意外之喜。

他問葉羨寒道:“你接下來可有想去的地方?”

“要将藥材送回族中給小姐治病,我來此處便是為了這件事。”是女主之一,男主的小青梅,于家小姐。

千裏尋藥,孤身潛入魔族只為女主,還真是點家男主的風範。

白弈塵顧着八卦,卻沒注意到葉羨寒神色複雜。

“我可否與你一程?大仇已報,我如今無處可去,想随處走走。”白弈塵沒把握地問道,他斟酌着自己的話語,盡量不顯得太過冒昧。

“前輩這樣的高手願意同行我自然是高興的。”不過葉羨寒答應得很痛快,想都沒想就一口應下,甚至怕他反悔似的。

景國,都城朝平。

白弈塵看着這能并駕三輛馬車的街道,恍惚間似乎看見車如流水馬如龍,人聲鼎沸。來往行人絡繹不絕,華冠麗服、布衣韋帶或是衣衫褴褛,各色服飾錯落交織。

回神卻見人煙稀落,大街小巷上商鋪閉門不出、小攤不見蹤影。

路盡頭俨然坐落着一處氣派莊重的莊園,那院門上雕飾繁重,門前鎮着兩只石獅子。而水潭邊仰頭接水的石龜栩栩如生,好像要把懸到嘴邊的葉子銜下來一般。這偌大莊園卻是門可羅雀。

“你這叛徒,還有臉回來!”剛踏進門半步,那大嗓門好像把唾沫星子濺了出來。

沒料到會面對如此情形,白弈塵眼中掠過一絲詫異。

葉羨寒聽得聲音下意識停頓了一下腳步,又不動聲色地站直。他沒理會那嘲弄,倒是小心翼翼地瞄了白弈塵一眼,輕聲開口道:“要不您在外面等我?這裏...烏煙瘴氣,不适合。”

換做是他自己一人前來,本不會在意這些。

原來已經想好的計劃,利用利用這前輩,到門口聽到這聲又被打亂了,突然覺得不想讓他見這些,又或是私心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

內心突如其來的矛盾感讓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弈塵只看到葉羨寒在那猶猶豫豫,等了半天系統也沒吱聲,兩個一個比一個安靜。

“走吧,我既然陪你來了,有何去不得?”白弈塵根本不在意那聲音一般,只拂一拂袖,徑自向前。其實這個态度,便是要為葉羨寒撐腰了。

葉羨寒看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底有一處地方輕微地被掃過,這一酥麻,好像拂過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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