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景國于家
“好你個叛徒!聽文老弟說,你們到了澤水城,你畏懼那魔族守備,就将同行人暗害了自己逃跑!”那大嗓門的人顯出身影,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快把他拿下了押進地牢!”
“我沒有!”葉羨寒的語氣激動,但激動得多少有些刻意。
侍衛一擁而上就要将他按住。
“你沒有?”壯漢敲着手裏的棍子,居高臨下地看着葉羨寒,“那你可是帶回了靈草?還是...”
他的眼珠子滴流轉了一圈,停在白弈塵身上。
“尋得了靠山想要做什麽?”
有侍衛警惕地盯着白弈塵,場面劍拔弩張。
靈草肯定不能落在他們手上,但若是不拿出來,又做實了畏懼魔族守備暗害同行之人的誣陷,他們的下一步估計就是将他押進地牢處死。
葉羨寒也轉頭看向白弈塵,作出慘兮兮的表情。
原來在這等着呢。白弈塵失笑。
“且慢。”他上前一步,一震袖袍将打作一團的人皆是震退開去,那些侍從看向壯漢,後者眼中也有些許驚疑。
“他雖沒有帶回靈草,但我是他帶回的醫修。”白弈塵對視那大漢,“這就是于家的待客之道?”
“醫修?”大漢狐疑地看着他。
“你們這裏說得上話的主人呢?”白弈塵冷聲道,袖中偷偷喚出一個鈴铛,強悍的氣勢頓時壓得在場人倒地一片。
“诶诶诶,這位貴客莫急、莫急。休要怪罪我們這些下人招待不周。他們可能是聽錯消息,糊塗了。”人未至,聲先聞,有個精瘦的老頭拍着掌從院內走出,“這不是于大将軍南下斬除那魔頭,至今未歸、下落不明麽。”說到下落不明,老頭打量着兩人的神色。
等等,“那魔頭”,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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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頭?”白弈塵未開口,葉羨寒倒是先問了。
“就是那仙盟叛徒,說什麽...姓、對,姓白那個,就和那前魔尊白媚生一個姓那個。唉,大人物的事我也不好多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吶。”
白弈塵心想不至于吧,這冤家路窄的。
卻沒留神葉羨寒的神色在聽得此人的話後一瞬變得複雜。
“于将軍在與不在,你家小姐的病總是要治的吧。”白弈塵取出一塊靈玉,上面刻着一個“昆”字,“如你所見,昆山醫修。與你家将軍有故,特來報恩。”
管事老頭摩挲過那玉上的“昆”字,昏黃渾濁的眼珠咕溜一轉,陪笑道:“自然,自然。二位随我來。”
吱呀推開木門,室內光線昏暗。
女孩面色慘白,雙目緊閉,瘦削得吓人,氣息虛浮得像是深秋凋殘的落葉。
白弈塵眼神示意葉羨寒将老頭支開,那老頭站在門邊沒踏進門檻,但也沒走,白弈塵目光微寒,撇了他一眼,他縮着身子就出去了。
白弈塵暗自思量,此人擅長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是一個小心謹慎、懂得明哲保身的主,這樣的牆頭草多半不會敢有對自家主人下手的野心,也不會給自己沒事找事。
然而方才他雖然用言語模糊本意,調解了沖突,但從侍衛對他的順從程度上足以看出,先前對葉羨寒的誣陷恐怕也出自此人之手。
不敢對身為小姐的于錦汐動手,就在某方勢力對于錦汐下手之後,對親近于錦汐的侍從葉羨寒下了死手...投名狀麽?
而且此人似乎對“診斷結果”很是好奇...這倒是有趣。
葉羨寒關上門,背手壓在門闩上。白弈塵挽開女孩的袖子,握住她的手腕,指肚輕壓在她的脈搏處。明明年紀尚小,那雙手卻皮包着骨枯槁得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水藍色的柔和靈氣從他指尖緩緩流淌而過,女孩眼睫掙動了兩下,嘴裏無意識地呢喃:“羨寒...哥哥...別聽...他們......不要去...不要去......”
葉羨寒攥緊拳頭,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壓痕。
白弈塵越是感應,臉色越凝重,他一揮手,隔音屏障将室內外阻隔開。
“千年黃丹參救不了她。”白弈塵對葉羨寒搖搖頭,“這也不是病,更像是被某種來自外部的幹涉力所侵蝕或者抽取生機,已經動搖了身體的根本。你帶回來的藥材能暫時地讓她恢複一點生機,但她的身體猶如開閘的蓄水池,留存不住。”
“沒有別的辦法嗎?”
“只能續命,續上一時半會兒。根治之法要從她變成這樣的原因找起。”白弈塵沉吟道,“可是...”
“若是我們離開片刻尋找根治之法,聽到的恐怕就是她‘病重而亡’的消息了,”葉羨寒明白過來,管事也好、侍衛也罷,明顯有異心,随時可能下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甚至還會連累您被當作是害人的奸佞。”背上莫須有的罪名,給藏在幕後的敵人遞上了除掉他們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哥...我害怕...羨寒哥哥、錦煜哥哥...你們在哪......不要丢下汐兒,為什麽你們都要走...”就在這時,于錦汐又在半夢半醒間喃喃。
聽到那名字,白弈塵恍惚了一下。
……
“要我頂天立地、繼承他那王爺的位子,兩個字——”少年豎起兩根手指擺了擺,“甭!想!”
“嘿,這閑散公子多好當呀,白兄你看是不是。我除非是哪天腦袋磕破了——腦子混了,才會去管他們那些腌漬事。名裏來哎,利裏去,我倒看他大半輩子沒開心幾回。”少年嘴裏絮絮叨叨,與其說是在談心,更像在說服自己,“泥潭裏曳尾的龜也比被殺死供奉宗廟好啊。”
“錦煜,你大哥也不管管你?”
“管我作甚,他樂得我...”
......
“都說我糊塗愚鈍,可這天底下,我敢說出真心話的,唯你一人了。你說好不好笑?”
“白兄啊,你是太好,這樣不好。”
……
“這是什麽東西?”白弈塵痛苦地撐着額頭問系統。
系統說:“絕塵仙尊的記憶,和他的一些本能反應。”
“我知道是,我是在問,為什麽會有這些記憶?”白弈塵問,“原作裏有可能會提到這些情節嗎?”
“所以說是人物補全,人物會随着您的探索逐漸人設完整。”
“姑且信你。”
那就是不信的意思了,系統卡出了兩個花屏。
白弈塵的手緊緊扣在床沿,低下頭沉思了許久,問:“她的氣息微弱且極少言語行動,我如果以傀儡假扮代替,能撐多久不被認出來?”哪怕能忽悠一下敵人,讓他們覺得于錦汐已經被貍貓換太子掉包帶走也好,扛下一波暗害拖延時間,估計他們就趕得及回來了。
聽得這話葉羨寒一愣,接着看向他的眼神又柔和了幾分:“難說,如果他們細心檢查,說不定立刻就會看破;但如果只是粗略一看...小姐的房間,平時并沒有人送藥進來,至少一兩天不被發現是沒問題的。”
“平時有人靠近這屋子嗎?”白弈塵又想起管事老頭對于錦汐病情的好奇,似乎抓住了什麽線索。
“很少,幾乎沒有。小姐得病以後被喂過辟谷丹,長時間不必飲食,幾乎沒人靠近她的房間。”
好奇一個病人的病情,卻對病人本人漠不關心,甚至唯恐避之不及。這自相矛盾的态度在放在面對疾病上,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恐懼。
管事應當只知道有人對于錦汐動了手,并出于自保協助對方污蔑并試圖除掉和于錦汐關系密切,最有可能破壞計劃的葉羨寒。但他卻并不知道于錦汐中的具體是何種手段,若是傳染病,他害怕波及自己。
管事老頭,與他們真正的敵人之間,存在着信息隔閡與猜忌。也對...下手之人對于錦煜的動向極為熟悉,很大可能是與他同一層面的人,這樣的人做事,層層傳下來,未必清晰。
這可太适合煽風點火了。
“怎麽一口一個‘小姐’,”白弈塵心中構思完計策,擡頭看葉羨寒神情嚴肅壓抑,故意岔開話題,調笑他,“這不是你的小青梅麽?羨寒哥哥?”
葉羨寒看着他揶揄的眼神,竟莫名地解釋出一串:“我從小在于家長大,家主對我恩重如山,待我如親弟。我從汐兒小姐的陪讀後來當到侍衛,她人好、心地善良,就像我的親生妹妹一樣。”
像親生妹妹啊...
也對,是他受原作影響了。現在葉羨寒才多大年紀,小丫頭片子也根本還沒長大,估計都還沒開竅。白弈塵好笑地搖搖頭。
“這裏有沒有什麽方便隐匿,輕易不會被找到的地方?”看到葉羨寒不再那樣精神緊繃,恢複了點思考能力以後,白弈塵正色道。
葉羨寒思索良久道:“有一處,小時候家主陪我們捉迷藏時,汐兒躲在那裏睡着了,找到黃昏後我們都沒找着。”
“陪我演一出戲。”
老頭趴在門邊聽了許久,只聽到窸窸窣窣一陣動靜,卻沒有人聲,突然門咔噠一下,他腦袋逐漸被撞了個悶響。
先前那白衣醫修急急忙忙走出來,一合上門就質問:“怎麽回事?這樣重的病怎麽一直沒有讓人醫治?”
“呃,”老頭搓搓手,“有是有啊,上一位說治這病必須要千年黃丹參,可您看,我們的人折了大半也沒取回來。”說完意有所指地看向葉羨寒。
“胡鬧!”白弈塵突然皺起眉頭,神色驚愕,沒等老頭反應過來,他又難以置信地破口大罵“千年黃丹參豈是治這病的?一派胡言!你們、你們...”他好像氣得不清,一口氣哽着脖子,臉色脹紅,連一旁的葉羨寒也吓得避開了一些。
“虧你們于家上上下下還沒被傳染,”白弈塵不給老頭任何反應的空隙,直接驚雷般地抛出消息,“你可知這病多駭人,一人得上、親近之人統統遭殃,更是難以根治,要人性命。”
“親近之人......”那老頭似乎想起了什麽,小聲咕囔一句,然後突然吓得手一抖。
他就說于錦汐一個小女孩能得罪到什麽人,為何那般人物竟然要對她下手。原來目的還是于錦煜,原來是借傳染病這把無形刀!
若不是于錦煜碰上突發情況臨時離開于家,最常接近妹妹的他恐怕第一個遭殃,接着他們這些于家裏走動的人一個也逃不掉,甚至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殺人于無形,還能順勢滅口...那個人,利用他、脅迫他鉗制住了葉羨寒的調查和救人以後,還想連他一起害死啊!
這樣下去不行,肯定不行,識時務者為俊傑。管事看着白弈塵,昆山向來較為無争,以醫聞名于世。這個人不僅是于錦煜故人,于錦煜對他有着恩情,且知恩圖報,是個有仁德重情義之人...眼下只有這一線生機了。
想通其中門道,管事老頭驚出一身冷汗:“道君!道爺!這病奪人生機,該不會和那一三五有關,卻是傳染的...這這這......有人要害于家,道爺看在将軍的面上可千萬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沒命啊!”說罷便磕頭,磕得砰砰響,好似要把魂磕出來。
白弈塵扶起他,嘆了口氣:“醫者仁心,你家将軍對我有恩,我不管還能如何?我随他出外探查一番這病。”他指了指葉羨寒,又遞出一張紙,“你們千萬莫要接近那房間,平日裏記得在外邊撒些這紙上的藥材除穢。耐心等我們回來。”
“前輩,怎麽他吓成這樣?”走出一段路,葉羨寒突然問。
“他啊,就是以為自己在幫人幹髒活後要被順道滅口了。”
白弈塵走在前,他沒留意葉羨寒聽着他說話,其實心不在焉,看着地面,然後莫名其妙地揚起嘴角。
他們離開後第二天,有人打聽來于家的人究竟是何人。
管事老頭只字不提葉羨寒,也不提白弈塵說的任何話,只是指着地上的藥渣裝傻,說是找不到藥總不能一直拖着小姐的病不做事,怕于錦煜回來怪罪,所以又找了個醫者,醫者說要想治病要這般做。
來的人在心底嗤笑了一句原來是庸醫,便以為無事發生,離開了。這都是後話。
“只是這‘一三五’...聽上去真奇怪,不像個名字,倒像個标記用的序號。”白弈塵拇指扣着下巴、食指指節蹭蹭唇邊,細細琢磨,“他提得慌張,像是這裏的一種流行傳染病,而且症狀應該于家小姐相似,我們打聽打聽吧。”
事與願違,兩人沿街走了半天都不見一家開着的店鋪,就在快要放棄這個途徑的時候,忽見街角的偏僻角落有一處燈光亮着。
是個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