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開張

“唉,客官您有所不知啊。”客棧老板小心翼翼地合上門,然後往門上又貼了兩三張黃紙,壓着聲音好像生怕驚擾了什麽,看得白弈塵的衣着配飾不凡,眼中一亮,“這方圓百裏,您一定就只找得見我們這偏僻的小店敢讓您進來了。”

“這符紙...白鶴...”白弈塵頭疼欲裂,眼前忽明忽暗,好像有鋼筋攪着腦漿,“歸元宗!”又是記憶?他眉頭輕皺。

“何出此言?”葉羨寒見他不适,下意識地上前半步,護在他身前問。

“您來此地可有聽聞‘逢一三五若開張,冤鬼惡靈把魂捎。’?”

“說來奇也怪哉。這每逢單數日子,出門到附近街巷的人,或是開門迎客的,就會離奇地感染上某種‘疫病’。感染疫病的人外在一時間不會有什麽變化,但随着時日會越來越虛弱,嚴重的終日昏迷不得言語,無聲無息就沒了命。傳言都說,‘是被抽去了魂魄。’”最後幾個字,客棧老板帶着氣音一字一字念出,若是常人怕是就要被吓得跳起來了。

原來是這個一三五,那就是歌謠化簡過,準确來說是一三五七,陽數、天數。白弈塵在心裏琢磨。但竟然已經有歌謠流傳,這事在此地已經持續多久了?

“老板,您說的這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葉羨寒若有所思,繼續問道。

“我也說不清啊,若真要說開始,大概是一個月前,那時雖然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景氣,但不至如此慘淡。可我一天突然聽見駐店兩位佩着仙鶴紋寶劍的俠士的對談,說接下來這朝平城怕是有大禍發生。其中一位有勸我,早些搬離此地,這黃符便是他所贈。這位仙君,敢問是不是魔族要作孽了,我這店還能繼續開嗎?”

白弈塵留意到他話中說的仙鶴,再和剛剛的記憶一比對,遲疑了一下道:“不好說。但既然歸元宗的修士勸你走,應該不假,還是離開此地比較安全。”

老板一聽他也勸自己離開,登時露出一個肉疼的表情。

“您能否記起來究竟是什麽日子,就是那兩位來此的日子?”白弈塵将靈石按到老板手心,老板方才黯淡無神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為難地撓撓頭,然後一拍腦殼,颠着步子到櫃臺前,肥胖的身子壓在櫃臺上,伸長手摸索撈出一本賬簿,手指在那油黃老舊的紙頁上快速翻着, “有了!”

“是下元節的事!”

白弈塵瞳孔微縮。

那不就是...“他”死的日子?

“兩間上房。”白弈塵拿出靈石,正要給老板,手突然被葉羨寒按住。

“一間吧,前輩,”他擔心地道,然後傳聲入密對白弈塵說,“此地危險,您身體不适,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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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啧啧。”系統又發出一串故障似的怪聲,鬧得白弈塵腦袋嗡響。

進了房間沒多久,小二便把兩人叫的幾盤小菜端了上來。

“多謝,辛苦了。”葉羨寒疑惑道,“逢一三五莫開張,這老板賺錢不要命,你怎麽也跟着拼命?”

小二被說中了心事,知此時客人寥寥,四下看看嘆了口氣道:“世道不好,又能如何?能賺一點是一點,至少在這能吃飽肚子。這劉愛財老板愛財不假,人卻是我見過最好的。”

“穆兒!兒啊,有誰看見我的兒子!”此時樓下傳來響聲,但家家門戶緊閉,那聲音着急得快要落淚一般,“大概四五歲,穿着紅棉襖。”

三人循聲望窗外往,瞧得在樓下那老板拉開門急急要把人拉進來:“诶!你又在外邊做什麽,上次和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不是說了單日在外危險麽!”

“看,”小二說,似乎習以為常,“這個找了有一周了,每回路過他每回勸。不過應當是找不着了。這樣的世道,拐賣孩子都不少見!”

“可這是都城...”白弈塵難以置信。

“是啊,這是都城。”小二語帶自嘲,“可神仙的戰火都燒到這兒了。每遭戰争席卷過一遍就有死傷,一有死傷就有人想買他人家的孩子婦女來彌補自己家死去的,何況戰争裏傾家蕩産走上邪路的人多啊...幾國交戰,哪有安寧的地方?”

白弈塵沉默地看着桌面,半晌沒說出話來,他突然起身,走下樓。

葉羨寒一呆,嘴裏的肉剛咬到一半,急急喝茶咽進喉嚨裏追了上去。

“您能細細和我說一下經過嗎?或許我們能有線索,就算沒有,路上也能幫忙留意一下。”白弈塵拍拍女人的肩,柔聲說,然後又給了老板些靈石,“麻煩上份清淡好消化的粥。”

身着粗布衣的幹瘦女人披頭散發,應該是幾天沒打理了,幹瘦得皮包骨頭。她轉頭望向白弈塵又望向老板,突然沒了話音,一直都沒落下來的眼淚決堤似地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她又怕吓走了來之不易的幫助,哽着喉嚨斷斷續續地就着急要開口。

“您先緩緩,慢慢說。”白弈塵安慰她道,“吃些東西暖暖胃,還沒找到孩子先把自己累垮了也不是辦法。慢慢吃,餓久了身子受不住。”

內心的痛苦和焦急有了宣洩,女人餓了幾天的身體一時間穩不住,她也自知這樣下去不行,喝了一些粥。

“幾日前,”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開口又抽泣了幾聲,“我丈夫帶着孩子出去看病,他說一個不留神,孩子就不見了蹤影,我四處找,沒有人看見!”

“可否想起來具體是哪一日?”

“是五天前...”

等等,讓人失去生機的病、‘抽去魂魄’、孩子頻繁走丢...該不會是......

白弈塵覺得隐約有種靈感将之前發生的一切串聯在一起,卻又模糊不清。

系統突然開口:“任務:找到丢失的孩子。獎勵:10積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白弈塵問系統,“你發布任務,好像并不是無憑無據的,而是在引導我做一些事。按說現在于錦汐的處境很危險,即使要幫忙找孩子,也只能是在路途中留意或是治好于錦汐之後幫忙,可任務卻在這時指向丢失的孩子。

“是我想的那樣嗎?”

系統并沒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說:“找到了你便知道了。”

但這也算側面應證了他的猜想。孩子的失蹤和于錦汐的病,還有這街上的病,背後一定有關聯。

“我們能否同您回去,向您丈夫問一些細節?您畢竟是轉述,他記得更清晰些。”白弈塵問她。

女人沒想到他竟然願意幫到這個地步,連聲答應。

“前輩,您懷疑孩子的失蹤和她丈夫有關?”葉羨寒傳音給白弈塵,後者點了點頭。

随女人到了那偏僻的破落棚子,遠遠就聽到叮铛一陣陣脆響,然後半晌停頓,又是一陣脆響。

并不壯實的男人揮動着對比起來顯得有些駭人的錘子,正在臺前用力敲打,汗水讓他赤着的上半身像是剛澆了一桶水。

“阿元、阿元!這兩位道長,說是有穆兒的消息了!”女人隔老遠就喊他。

阿元一擡頭,看見兩位修士,一個一身白衣飄逸、無風自動,另一個身着黑色勁裝、腰佩長劍。

他連忙笑臉相迎,就把白弈塵半拉着拽着往裏間走:“道長您請、您請。”

關上門,阿元看着那搖搖欲墜的破木門,又有些尴尬地看看兩人。白弈塵擡手隔絕聲音,他才拉着兩人坐下,裏屋只有炕和上面擺着的一張矮木桌子,再沒其他家具。

“可是小兒在您那,犯了什麽事?”他關上門,黝黑又覆上了塵灰的臉唯有眼睛和牙齒看得清晰,半躬着身子有些局促不安。

“他沒犯什麽事。”

阿元松一口氣。

“只是...”

一口氣又提了上來。

“他的病不見好轉。”白弈塵的指節敲着桌子,葉羨寒的目光随着那修長白淨的手指一起一落。

“道長,求求您可千萬別趕我兒走啊!”

白弈塵雙眼微眯,敲着桌子的動作越來越快。噠噠聲仿佛催在人的心裏,男人冷汗直冒。

“他,他雖然身體不好,但人很機靈、也很聽話,幹活很利索...”

白弈塵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才停下來。傳音對葉羨寒道:“走吧。”

站起身來,也不多說什麽,拂袖而去。

方才的女人還在門邊,沒把耳朵貼門上偷聽但也離得不遠,側身傾向那門縫的位置,原地踱步,是不想偷聽又想湊巧聽到的聽法。

見兩人出來,她忙問:“兩位道長...仙君,怎麽樣了,可有想起來些什麽?”

葉羨寒偏過頭避開她的對視,遮掩神情。白弈塵的神情尋常,沒笑也沒低落,只是柔聲說:“有一點頭緒,但暫時還沒辦法确定。不過您放心,一定盡力幫您找。”

女人從原本的期待到了失落,但眼底隐隐還有期望,她拿出一個針線縫的并不好看的小貓挂飾,塞到白弈塵手中說:“如果找到穆兒,把這個給他,他膽子小,不信外人。但看到了一定知道跟您回來。謝謝仙君,謝謝仙君!”

離開後,葉羨寒欲言又止地道:“那麽瘦的鐵匠,他的錘子...”

“看出來了吧?”

“他原先不那麽瘦,否則除非是傻了才用那麽不稱手的工具做最主要的生計。”葉羨寒道,“是得了那叫做‘一三五’的病?所以漸漸失去了幹活的能力,最後既無力給孩子治病,又養不起家人,就背着妻子親手賣了自己的孩子?”

白弈塵回頭看向那單間破落卧房外的,暴露在寒風之下的棚子,長嘆一口氣:“眼下還都不好說。”

“景國境內為歸元宗所轄...如今線索都指向同一個地方。明早去一趟歸元宗。”希望不要遇到什麽“老朋友”,他在心裏接上後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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