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街月圓
幾日後,來財客棧中。
并不寬敞的屋子裏熱鬧起來,木桌堆滿了各色美食,于錦煜把清淡的素菜推到白弈塵面前,又把糖□□人的紅燒三層肉換回來擺到流着口水眼巴巴看着但又舍不得夾的于錦汐面前。
“少油少鹽少糖。”他反手按住白弈塵蠢蠢欲動的手,“這誰點的,那麽不仔細。你別趁着都不注意就偷夾。”
“一兩口,沒事的吧。”于錦汐小聲替白弈塵辯駁,語氣裏是同情也是感同身受。
“他不能,”于錦煜又轉頭瞪她,“你也別在那幫腔,你也不能多吃,最多三口。身體還虛,剛養好沒多久。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
引火上身的于錦汐在于錦煜背後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又指着于錦煜,雙手在頭上比劃一個惡魔角,對白弈塵攤攤手搖搖頭作出一個愛莫能助的動作。
白弈塵悶笑出聲。
“開~門~”門外傳來如是音調但無聲韻的妖嬈弦音,竟然是二胡奏出的兩個音。然後不等人回答,毛絨蓬松的狐貍尾巴就鈎上門把一拉,把門拉了開。
胡遙後面,葉羨寒端着一碗熱湯,嘴角細微地抽動,肩膀聳動,手上一直在抖。白弈塵覺得不妙,他要是真笑出來,湯估計得撒,一看就燙着呢。他趕緊過去接過湯。
落座,葉羨寒用勺子舀湯吹了吹,然後就向白弈塵遞過去。
于錦煜正色道:“大陣已破,人都安置好了。我想處理此事,但他們不過推出了棋子做犧牲品和替罪羊。前因你們都清楚,歸元宗內有人以邪法和邪陣取人生機奪人精力、更是誘拐和買來孩童做獻祭。
“我就說結果,從得來的邪法書描述上看,這一邪陣目的是竊命、汲取壽元。但邪法從何處來、邪法獻祭所供給的又是何人,這些都是疑問。
“而且我深挖此事的線索發現,宗內靈脈出了大事,真是不探則已,一探許多問題浮出水面,弊病越挖越深。”
說到這,他的目光低垂:“可我在歸元宗勢力并不算深,更多只是仗着大哥的幾分薄面,”提到大哥,他的呼吸粗重起來,握緊拳頭要砸向桌面,最後卻輕輕懸在了半空放下,“若是我當年...就好了。”
“人無完人,難免有一失。”白弈塵搖搖頭,“你做到很多了,真要論起來,我比你還不如。我現在是要打沒靈力,要查沒人脈,要思考問題沒有過去的記憶。”
“我當然知道人無完人。這回也不算白來,至少有些暗地裏作祟的蟲豸,如此一來就不得不收斂不少了。我還活着一天,他們就一天不敢輕舉妄動。壞處是,你、我,”于錦煜又說,他指指白弈塵和自己,“現在估計是不少人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你又不費吹灰之力地把自己逼上了同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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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現在該說說別的了...”于錦煜換了個态度,質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白弈塵“嘶”了一聲,然後半晌沒嘶出個所以然來:“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真被打傻失憶了啊?”于錦煜竟然笑出聲來,“不過說實話你這樣,比起仙盟成立後,倒更像當年相遇時,看着沒那麽糟心了。看來很多事情不記得比記得好。也罷,就說你知道多少吧。”
“真要說?”白弈塵有點為難。
“說。”
“說了你保證不動手?”
“那得看你說什麽。”
“那我不說。”
“不說也得說。”于錦煜逐漸眯起眼,有些陰測測的,看得白弈塵脊背發麻。
“唉,其實我只知道我應該差不多是死了,然後被魔尊擄去,遇上羨寒一起逃了出來。呃還有就是...好像...挺遭人恨的?據說但凡知道這名字的都罵我,但凡仙盟的都想我死。”說到仙盟,白弈塵微妙地看了在場兩位和仙盟有千絲萬縷關系的“人”一眼。
這一眼看得于錦煜摸着茶杯不做聲了,狐貍則是眯着眼睛,尾巴照樣左搖右晃,但白弈塵留意到,慢了一些。
他視線的死角是身旁低着頭的葉羨寒。
又一陣開門聲,本以為是來送菜的小二,沒想到竟是前幾日街上遇到的女人,小道童瑾穆的母親,瑾穆還在她身後探頭探腦的。
小瑾穆提着一些水果就噔噔跑來往白弈塵腿上放,他的母親則是有點尴尬地要拉他:“穆兒,回來,要禮貌。”
“沒事。”白弈塵把水果放上桌,捏捏小孩的小臉蛋。瑾穆笑得傻兮兮地看着他。
“仙君見笑了。這是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請仙君收下。”
白弈塵見那水果應當對她們來說花費不算小,正要想辦法回絕,于錦煜已經啃了一口蘋果,一邊大贊:“甜!好吃!”又見女人聽到這句話面上笑得更真切了,于是放下剛擡起的手。
他失笑,回頭對女人說:“多謝。确實有一陣子沒吃上水果了,早就聽聞此地的果子最甜,剛想買了嘗一嘗呢。”
“哥哥,快要花街節了!你們要去玩嗎!我可以帶路。”小瑾穆賴在白弈塵腿邊蹦跳。
“花街節?”
瑾穆的母親拎起瑾穆的後領:“啊,那是本地年末特有的年節盛會,意在祈福團圓。每年這時候,幾條街上就會點亮各式的漂亮燈火,擺出各種各樣的假花枝,還會有很多攤位,吃的玩的都有,最是熱鬧。本以為今年不會有,真得多謝各位仙君。不過就是不知道今年...”說到此,她不知想起什麽,有些難過地低下頭。
“都會好的。”白弈塵知道她想到了什麽。今年生意都是慘淡,初初恢複幾分生機,這樣一年一度的節日,可能比之往年就要慘淡不少了。
“仙君若要去,我們可以帶路,也幫忙介紹介紹。”
“就不麻煩了,我雖是外地人,但我們這好幾個本地人,讓他們帶路就成。”白弈塵一想不能耽誤人家,何況這裏除了他和胡遙,肯定都知道路。
燈火闌珊映月輪,人影錯落,燈影搖曳,賣貨郎的吆喝、行人的腳步,小兒玩具的手鼓、鈴铛聲,談笑聲,酒杯砸落桌面的撞擊聲交相作響。
“哇,好熱鬧啊!”于錦汐背着手,袖子裏藏着白弈塵偷偷塞給她的糖葫蘆,面向四人蹦蹦跳跳退着走路,“比以前還熱鬧!”
大概出于某種反彈,這裏竟是萬人空巷、燈火輝煌,熱鬧非常。
胡遙已經變了個模樣,如今變成青年樣貌,并無太多特點,是混在人堆裏完全認不出來的模樣,穿着有些類似于改制清門山道袍的白衣,沒有原來的柳葉紋,款式也簡單很多。
“想要些什麽?”白弈塵帶着葉羨寒落後半步,在前面兩人身後交談。可能受于錦煜影響,他越發若有若無地把葉羨寒當自家晚輩,而不是小說男主看待了。雖然如果論沒穿越前的年紀,葉羨寒也沒比他小多少。
葉羨寒只是與他對視,靜靜望着他,不說話。
“這幾天怎麽了呀?”兩人走到一個小攤前,都是凡人間流轉的手工小玩意兒,一些飾品和新奇的擺件,還有題了字的扇子,不一而足。白弈塵左挑挑又看看,怎麽也挑不出個滿意的。
葉羨寒拿了一個小石頭說:“前輩,我想要這個。”
那是民間仿制的玉石,上面可以自行選字,店家再将樹脂倒入模子中做出來。
“就刻‘塵’。”葉羨寒低着頭說出這句話,掩蓋了神情,“我小時候看到這種的攤子,就夢想有一天能像現在這樣。”
白弈塵的心中不知為何微微觸動。
他問:“你知道我是誰?”
“很早就知道了。”
“什麽時候啊?”白弈塵說實話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不太明白自己怎麽地就掉了馬,“之前是你告訴于錦煜的嗎?可是我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不是原本的模樣。”
葉羨寒沒有回答他,只是搖了搖頭。
“前幾天,你救那個小孩,送他回家。”葉羨寒看着那青綠色混着純白緩緩流淌交纏,融成純粹清透的顏色,交彙成那個字。他繼續說,語調溫柔:“前輩也許不記得,你也那樣救過我。”
葉羨寒拿出一個小竹笛放在白弈塵手中,很顯然那是靈氣現削的,半點不算精巧,說能吹已經算是恭維了。不知為何,白弈塵本能地感到這好像是他“自己”的手筆,或者說黑歷史。
“是你帶我到于家。”
我該怎麽看你,是當年朝思暮想的仙人哥哥,還是涼薄無情的仙尊,抑或是溫柔的散修前輩。
“啊。”白弈塵輕“啊”了一聲沒了下文,他想起,其實葉羨寒口中提到的那個人...
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