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追殺
“斷了他的退路,別讓他逃了!”喊聲震透山林,連樹葉似乎也窸窸窣窣地顫動。
白弈塵回頭瞟了一眼,不禁感嘆追兵之衆,這一定是下了決心要他殒命于此的陣仗。
當兼并江山所涉的罪責全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并且附帶着各式各樣心懷鬼胎的宗派利益之時,方才站穩腳跟的仙盟竟然前所未有的團結。畢竟,原本受他號令攻占別派的宗派,如今已經可以說“全都怪那個魔頭指使”了。
“追兵太多,要是被圍攻就很難逃脫了。”白弈塵琢磨着,吹響玉笛,急促的幾聲斷音,随之而來的卻是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
能夠格追殺一個仙尊的人自然不可能被這樣的術法所殺,但借助地勢優勢,這一下沖亂了洶湧而來的追兵陣型。一時間,實力不足的人被裹挾翻卷,一個個狼狽不堪,沒能繼續向前。
但仍有不少人絲毫不受影響。
這次可能真的逃不過了。白弈塵看着依然能緊緊咬着他的行蹤不放的人,一邊向後撤。
可惜自己為仙盟争取的時間并不算多。
“現在束手就擒,死罪尚有機會免除!”一道帶着血腥氣和狠戾的刀光向他斬來,鳴笛阻隔後白弈塵後退幾步,身後卻是猛然爆炸的符咒。
現在束手就擒恐怕得就地殒命才是。
避無可避,他只好原地格擋,也就是這一瞬的停頓,追殺上來的人封住了各個去路。
這可真是...
在看得追兵裏竟然有孟知客時,他心下一沉。
小型的青銅鐘在孟知客手裏敲響,聲波所向,帶刺的藤蔓拔地而起。
從重圍中脫困的關鍵是找到薄弱點,但此時四面八方都有藤蔓纏繞而來,根本無處下手。
無數符咒緊随而上,圍住了他的四周。接着是結起的法陣、與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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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抗?他再自信也不至于覺得自己能扛住其他各門派頂尖高手的圍攻。
笛音促促,水波流轉,符咒爆起的靈氣被巧妙地牽引推轉,蕩開迎面而來的刀鋒。
未被卸去的靈氣則全數沖擊在白弈塵身上,留下或深或淺的傷痕。一路上數次的靈氣消耗已經讓他感到虛弱,這一次更是幾乎抽幹了剩下的靈氣。
他的體質本就不好,并不擅長近身戰,如此沖擊落在防護稀薄的身上,劇烈的痛苦一時間剝離了他的神智。
當他緩過來時,藤蔓已經近在咫尺。
就在藤蔓剛觸碰上他的一瞬間,突然有不起眼的火光燃起。
一側的藤蔓出現了一絲不起眼的破綻。
白弈塵心中微動,這是他很熟悉的氣息。
于錦煜?他混進圍殺的人中了?
不是讓他不要再摻合進這些事嗎?
但此時最重要的是先逃出包圍。于錦煜在出手的同時還要避免暴露,不能盡全力,因此制造出來的破綻不算明顯。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水線從藤蔓間穿過,穿針引線一般糾纏上了藤蔓的每一個縫隙,高溫的蒸汽讓那處藤蔓脆弱而萎靡,被細而鋒利的水線切割開來。
他自包圍的突破口逃出,身後追兵窮追不舍,當眼前視線再次開闊時,竟是一個斷崖。
話本中窮途末路總會出現斷崖,不過一般主人公墜入斷崖就是機遇的開始。但這不是話本,白弈塵也自認沒那麽好運。
他腳邊的碎石屑跌落下懸崖,無聲無響,萬丈的高崖就連飛鳥恐怕也會因膽寒而鮮少經過,哪怕是最擅長攀爬的岩羊至此應當也會腳底發軟。
剩下的最後一點靈氣,足夠護住自己嗎?他心裏沒數,但倘若再僵持下去,消耗掉所有靈氣,到時候就算想要跳崖也來不及了。
他看見人群間緩步走來的雁圖南,一瞬之間腦子一空。
雁圖南對他下了蠱,只要在這時...
“閉眼,保護自己。”雁圖南的聲音卻在他耳畔響起。
然後是劇烈的沖擊力将他推下懸崖。
“我需要一個能活得更久的敵人。”
失重感侵襲了他的腦海。
白弈塵似乎能感知到随後馬上有人上前想要抓住他,但為時已晚。
“可惡,讓他逃了!”有人恨恨地說,眼底掠過一絲貪欲,“得馬上派人下山去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雁圖南淡淡地道:“我已經引動了在他身上的蠱,昏迷中墜崖十死無生。”
鳥雀在耳畔或是遠處吵吵嚷嚷的叽喳聲。
眼前一片黑暗。
拍打翅膀聲,與樹葉的窸窸窣窣。
隐隐約約見到的朦胧皎潔月光。
臉旁邊有些冰涼潮濕的黏稠觸感。
什麽東西覆在了臉上,光被擋住了,是草木清透的氣味,混雜着泥土和血的腥氣。
白弈塵用手揮開遮蓋在臉上的落葉,撐着泥地勉強支起上半身。
模糊的一切逐漸清晰了,腦子裏的昏沉也慢慢被涼風吹散。
不論如何,要先離開這裏,趁着還未被搜查的人發現。他心想。
然而就在他拖着重傷的身子逃出去一段路時,暗箭破空射出,直奔他的心口而來。
是仙盟的人?不對。
沒有靈氣。
來不及細想,他向前撲倒躲開襲擊。但此時的他本就沒剩下什麽力氣,跌落在地時便再難撐着自己起身了。
又是幾道暗箭向他的要害襲去,白弈塵試圖翻身避開,仍然有幾箭命中。
似乎是知他再無回天之力,躲藏在暗處的人皆是緩緩行出,每個人都是黑衣蒙面,頭戴箬笠。
血液的流失遲滞了白弈塵的思考,當他看到眼前的人時,心中翻湧起驚濤駭浪。
都是...凡人?
沒有哪怕一個有靈氣的人,而正是這樣一群人,将要使他殒命于此。
“仙盟盟主,我們也曾經打過照面。怪只怪你身在那個位置上,便是錯了。”
利刃離弦,從一個個架構奇特的□□發射而出,向他刺去。
他的衣帶浸泡在鮮紅的血液中,被整個染成血色。
“看來我站得還是不夠高,望得還是不夠遠...”白弈塵苦笑道。
“不,您只是站得太高,反而雲遮霧障,看不見地上的芸芸衆生了。”
就在白弈塵的意識逐漸彌散時,突然一身影鬼魅般出現在衆人眼前,鎖鏈掃過不斷射出的利箭,利箭四散零落。
此人出現得太突然,在場竟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前察覺。而他身邊環繞着的灰霧,其中蘊含的靈氣威懾力足以讓任何人知曉他的強大。
“閣下是誰?為何插手此事?”低沉的聲音從黑衣中傳出,面對眼前有這等恐怖實力的人,竟是不慌不忙。
“我做事從不講緣由,一定要說一個的話,大概是這樣很有趣。”灰霧中的人卻哈哈大笑,“有道是‘今生紅塵席上客,悲歡作宴山河酒。’,人生在世本不就是個樂子?”
魔尊?白弈塵逐漸沉入黑暗的模糊視線努力捕捉着那人的模樣。
“醒醒!”腦海炸響的聲音将白弈塵從睡夢中驚醒,夜色昏沉,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他抽了抽被某個人攬在懷裏的手臂,無果,卻被攬得更緊了。
前幾日的記憶并沒有因為原先記憶的複蘇就被遺忘,相反一幕幕愈發清晰。太多的雜念湧上心頭,紛紛擾擾,一時間讓他無法自處。
被環抱住的手臂酥酥麻麻的,千萬種不自在。
他撇過腦袋不去看。
對了,還有重要的事要問...
“你讓我重生的目的是什麽?系統,或者說...雁圖南。”白弈塵在腦海裏對着剛剛喚醒他的系統,平靜地發問。
“你認出來了。”雁圖南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只有你有動機。‘原著小說’就是‘曾經’發生過一次的未來吧?未來和葉羨寒有關?”
“你還是像從前一樣敏銳。”雁圖南的語調百轉千回,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既然你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我如今說出口也不算幹涉因果,違逆天道。那就告訴你吧。
“葉羨寒會在未來毀滅整個修真界。不論是凡人還是修真者,都将淹沒于這場血流成河的鬥争。”
白弈塵那被葉羨寒抱住的手臂突然一顫,眼神一凝:“葉羨寒?可他不像是一個會做出極端行為的人。”
雁圖南笑了,仿佛在笑他竟然也會在這種事情上作出如此主觀的評價:“你走後,仙盟依舊在正軌上發展。各國也從一開始的饑荒到人人開始能有吃食,新政也正在頒行。我不會誇口說太好,但一定是一步步在變好。後十餘年,寧國一統仙盟。我本以為,到此就算成功了。
“我還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他是代表平民起義的,聯合了另外一個稱為‘墨盟’的勢力以及妖族,反抗的是整個修真界。從他的角度來講,起義很成功,但也只有起義成功了。實際上雙方兩敗俱傷...這場戰争裏有太多的仇恨,有太多人不是為了建設而是為了摧毀而來,他們的憤怒,表現為對所有修真者不吝施以最嚴酷的刑罰和徹底滅絕。
“而修真者所擁有的用于殺戮的能力如何,你也知道,戰敗的修真者遭此殘害,奮起反擊,又是一輪血雨腥風。雙方到後來都失去了理性,幾度生靈塗炭。
“仇恨本就是一把不受控制的刀,誰妄想用理性驅策它,都終将撞向無序的深淵。”
白弈塵沉默了片刻,問:“那你為何覺得我能夠阻止他。”
雁圖南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或許是因為我同他打過交道,覺得堂堂叛軍統領竟然藏着仙尊的畫像這件事過于荒謬,便記憶深刻吧。
“再說這邪法又不能複生我自己,我必須作為引導者記憶清晰地引複蘇之人走上該走的路。你呢,據我了解,就算不能影響葉羨寒,靠別的什麽阻止戰争也并非沒有可能。”
“還有一個問題,原著小說是...”
“我寫的。”
“關于我的部分,你是不是夾帶私人仇恨了?”
“倒也不算,我是真心覺得你自以為是、虛僞可憎、腦子昏沉,且最終一事無成。當然...那也是形容我自己。”
“前輩?”身旁的人迷糊間睜開了眼睛,白弈塵還沒來得及做好該有的反應,一時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