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黃雀在後

“清門山亡,昆山寒。三大派去其一,剩下兩派勉強維持着平衡,你這個昆山掌門又身殒...若得知歸元宗向其他宗門動手的動向,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昆山。他們不可能坐觀清門山坐大。

“但是消息的時間差,還要把握。什麽時候讓他們知道多少消息,能引導有所求的他們做到哪一步,就講究了。

“說起來,來這裏還得是你的身份好用。借我一用如何?”白弈塵悠悠哉哉地在心裏道。

雁圖南沒好氣地回答:“我死後你是一點也不裝了。早說你是個黑心的,于錦煜偏偏不信。可以,随你用,不過我得告訴你,昆山裏面的人可不全都是我的勢力,我雖然掌握了一部分,但剩下也不乏盼着我死的。我一不在,他們定然動作不小。”

“這正好啊。”白弈塵輕笑了一聲。

另一處,白弈塵離開的歸元宗地牢中,看守先前已被設法支開,辰言落下了地牢的鎖,将鑰匙收起。一切仿佛又恢複了原狀。

鳴長肅已經醒來,死死抓着黑鐵欄杆,面露痛苦,欄杆在他的用力之下哐當作響:“為何攔我!我想替将軍報仇,也想替你報仇。你不明白嗎?我反正已經爛命一條,活着也沒什麽指望...能用來換點什麽都是最好的結果!”

“你的目的真的是報仇嗎?”辰言背着他,仍然沒有回身,只是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你還問我這個!”

辰言緩緩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去了,然後呢?你的仇人就連看都不用看你一眼,就連一根頭發也不會傷到,依舊悠然自在。你會死,牽挂你的人傷心,恨你的人沾沾自喜,你的仇人還少了一件憂心之事。你的目的不是報仇,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寧靜。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勸你。但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報仇,就更應該藏匿行蹤,養精蓄銳,等待你的敵人露出破綻的那一天。這才是報仇。”

鳴長肅大笑,笑中洇着極度的悲痛,他罵道:“像你這樣忍耐嗎?你可以,我不能!你忍了多久?自從誕生就是一個道具,承受實驗,體質特殊就被塑造成了沒有攻擊手段只能為人所利用的靈氣源泉。被人控制、軟禁,作為汲取靈氣的工具,從未真正活過。哪怕這樣,你連同歸于盡的勇氣都沒有,現在還想打消他人的勇氣不成?”

辰言總算轉過身面對他,鳴長肅看到的卻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纏着他問東問西的單純友人。也許是因為人終會變,或是因為他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之人。

“同歸于盡,說來暢快。但那是絕路。”辰言眸中宛若深潭,晦暗不清,“我年少時...偷偷問過來宗門拜訪的揚國大祭司。他告訴我,我雖前半生受盡苦難,但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能看到希望。為了這一個希望,我什麽都可以忍,我要等下去,我不能萬念俱灰,不能死。我的仇人必須死,但代價絕不能是我生命的結束,也不能是你生命的結束。你明白嗎?”

“你沒想過萬一他只是信口開河呢?大祭司雖聞名于世,難道就能憑此說明他所言全都是實話?”鳴長肅覺得他空有年歲,卻實際上單純得過頭。他原以為辰言能夠順利奪得長老這個位子,哪怕是虛名,哪怕是利用了其他勢力的野心,應當也不算天真之人,沒想到他竟然也會信他人一句随口之言到這個地步。

“重要嗎?”

“不重要嗎?要是最後還是沒有等來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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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言想起白弈塵讓自己散播的消息,以及他詢問自己的一些事,還有留待屆時才能打開的一張白紙:“也許很快就有機會,也許永遠也沒有。但我願意熬下去,他們要麽讓我死,要麽祈禱自己永遠不會有破綻。

“幾十年如一日相信希望,不是因為有多自信終有一天它會到來。哪怕我只是白白苦忍數十年,依然一事無成,一生願意為之堅信,也足夠了。”

鳴長肅無言,握在欄杆上的手松了松,垂落在橫架上:“你怎麽不讓醫修救你自己?”

若不是辰言在被長期的控制和汲取利用下已然壽元将盡,門派中的其他勢力是不會放任他一個工具尋找醫修的,然而他卻将這個救命的機會讓給了鳴長肅。

鳴長肅心裏清楚得很,他明明是比自己還想要活着的人,他還沒見過太多風景,還沒經歷過太多人間冷暖。他有太多的渴望,才有太多的希望。而自己不過是萬念俱灰、一心求死的人,除了報仇,一無所求。活着,只是為了報将軍之恩,報盛國之仇...也許後來還多了為眼前的人報仇這件事。

“...長肅,是你讓我覺得自己還像一個人。我不會放任你死,更不會讓你送死。”

昆山之上,院落內清素非常,一塵不染,無任何多餘的附庸風雅之物點綴,院前石刻卻盡顯其主桀骜孤高之意。“無咎居”三字,落處凜然、骨力遒勁,收處輕狂潑灑、無有贅餘。

“師父。”身着昆山藏藍銀蛇袍的青年遙遙望着院中對月獨賞的背影,喚道。

賞月之人沒有轉身,只是問:“尋我何事?”

“無事,就不能尋你了嗎?”青年竟然笑吟吟道,語調極盡缱绻。

“無事不登三寶殿。”被他稱作師父的人依舊淡然,甚至沒有看向他一眼。

青年側了一下腦袋,眸中笑意更甚:“其實是聽到了一個師父會感興趣的消息。”口吻中蓄意挑逗之意很濃,是想引起心中無波無瀾之人一絲變化的玩味。

賞月之人無半分觸動的模樣,靜靜地等待下文。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了然于胸,任何變故都無法挑動他的情緒。

“歸元宗有意對霞陽宗出手,這個消息夠師父回頭了嗎。”青年就連說着正事,也不忘語帶輕佻。

“消息從何而來?”賞月之人果然轉身,那張臉竟和青年的一模一樣。

他本以為僅僅有被自己以收徒之名帶入宗門的影衛在此,轉身卻見不止是青年一個人在長階之上,還有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大陣已然被調動,數道鋒銳的靈氣向那人襲去。也是同時,影衛以匕首向那人要害攻去。

那陌生的人後退了兩步,身上多出一道傷痕,動手抵擋之間并不強勢,顯得有些狼狽。

匕首停在陌生人要害處之前半寸。

青年影衛笑吟吟地收起匕首。

“我來說吧。”陌生人不急不惱,正是以易容後的模樣前往昆山的白弈塵,他開口道,“歸元宗忌憚于昆山,定然是奇襲,講求速戰速決,精銳盡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料想到您能在此時得知消息。此時不出手,恐怕再難有如此好的時機削弱歸元宗的勢力。”

“你是何人?如何證明自己的話可信?”賞月之人語氣平淡地開口問。

“我是于将軍身邊之人。”白弈塵似有所指,所言皆是實話,卻不點破,任由他聯想,“于錦峋将軍。”

聽到于錦峋之名,賞月之人了然。前不久就傳出于家與歸元宗矛盾加深的消息,據回報的消息,歸元宗總算是對于錦煜也出手了。

而于錦峋的那些實力和勢力都不及于錦煜、又無正副兩位盟主庇護的的殘部、親信,在歸元宗多年的暗殺謀害、扣上罪名和地牢關押之下,恐怕都對歸元宗有着不小的仇恨。

不顧一切借助外力想要報仇,也在情理之中。

“敵人的敵人,似乎确實能讓你的立場站得住腳。你要如何證明?”賞月之人自上而下凝視着白弈塵,話語之間無壓迫之意,卻時時刻刻有壓迫之感。

白弈塵道:“您應當調查過當年将軍犧牲一事,對于歸元宗來說,于将軍有關的事已然作為被封存的秘辛,常人無從得知。但我自然知道始末。”他說着,有細數了些後來可能被查到的細節。

事實如此。從此人口中說出來的細節與調查所得一一對應,若不是歸元宗的頂層高手,就只能是于錦峋身邊的人了。但是,其一,歸元宗的頂層高手他定然認得;其二,方才驟然的試探中,幾乎是奪命的死手,一個人在這種情況的本能最容易暴露底細。此人不擅近戰,歸元宗習劍術,兩者相悖;其三,真若是歸元宗的頂層高手冒這樣大的風險只身入敵營,甚至賭他方才不會一擊奪其性命,撤下所有防備,只為傳一條消息,未免也太過不值當。

而此人帶來的消息...時機稍縱即逝,若消息是真,當然要盡快把握。若是假,也要先做好對策。

不過...“霞陽宗和它治下的盛國于你應當也有仇,助我對付歸元宗,豈不是救了霞陽宗。”

“歸元宗不會放棄盛國這塊到嘴邊的肉,難道您就會嗎?”白弈塵溫和地說,“要是實在放心不下,不如将我關入昆山的地牢中,等待得勝歸來,印證了我的話,再放我出來。”

賞月之人與他對視良久,下令讓影衛換上他的身份遣人埋伏。

命令為,在歸元宗和霞陽宗打得兩敗俱傷時包圍剿滅歸元宗精銳,然後再順勢謀奪霞陽宗治下的盛國。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将兩方一網打盡。

地牢裏,雁圖南道:“你既然尋的是與我立場相反之人,從頭到尾也沒用過我的身份,又為何找我借身份呢?”

“只是還沒用到。現在不是暴露這部分信息的時候。”白弈塵笑着對他說,“好了,現在該看戲等消息了。閑着也是閑着,你陪我打發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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