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雨欲來
景國都城較以往人煙寥落,然而唯獨一條街道上,新奇的龐然大物引得行人紛紛駐足,連高樓上的人也探出窗來圍觀。
此物似車非車、似船非船,四足而行、鋼鐵為衣,最前端頂着一個噴吐白氣的圓頭,像一只金屬爬蟲。
大爬蟲的行進速度自然是無法和法器比拟的,但法器何其珍貴,又必須靈氣驅使,尋常人無從擁有,而這爬蟲卻比馬車快上許多。
在金屬包裹的車廂內,随行的年輕護衛拉上簾子,抱着自制的得意之作——墨盟新造暗器榜上有名的腕帶連發三刃鐮,一邊擦拭一邊問:“為何要按葉羨寒所言去和歸元宗談結盟之事?我覺得他葉羨寒終歸是個修真者,以修真者居高臨下的角度看待問題,哪怕他是一個願意為流民出頭的修真者,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與修真宗門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
荊明火身着緊身的烈火色穿花蝶紋直襟長袍,收邊幹淨而無贅餘,明處似乎沒有攜帶任何對人能産生威懾的武器。她美目流盼間盡顯娴雅傲然、妩媚而不流俗:“有些人是合作對象,是擁有共同利益的同伴,唯獨不是不可或缺的支點、救主,不是神明在地獄裏懸下的蜘蛛之絲。祁天命曾與我相談,他說服我時,點破的就是這件事。”
“我不正是這個意思嗎?葉羨寒當然不是救主,那為何還要奢求于一個修真者能幫到我們什麽?”護衛将武器佩戴好,反駁道。
“所以這麽做并不是按他所言,僅僅是因為他到目前為止的行動都符合我們的利益。錯綜複雜的局勢裏誰是盟友、誰是敵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合作能為我們争取最好的發展空間和環境。葉羨寒也好,仙盟前盟主也罷,只要實實在在證明了所行同道,利益一致,就足夠了。
“天下靈氣衰弱,時間站在我們這裏。反抗這一條長路是需要所有人自己站起來,擁有實質性的力量,方才能走遠。所有的外力都只是合作對象。沒有實力,也不用指望施舍,有實力,才談得上合作。
“去歸元宗談結盟最重要的就是趁勢在景國排布下勢力,讓對方不得不忌憚于我們。僅僅如此而已。”荊明火話語間優雅而淩厲,三兩語間志厲青雲,叫年輕護衛忍不住心頭一陣暢快,豪情上湧。
但他依然有顧慮:“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哪怕如此,我們在實際勢力上依然處于劣勢,這樣的情況下要談合作...”
“所以才有了前幾步棋。和一個鼎盛時期的歸元宗談合作是不可能的,但和一個時刻憂慮着被最大的敵人趁機吞并的歸元宗談合作卻正是時候。更何況,據探子回報的消息,歸元宗之內有着我們‘最大’的盟友。”
歸元宗主事大堂內,文書散落一桌,橫一層豎一疊,仿佛剛被風席卷過一般亂糟。筆墨也是濺得随處皆是,在紙上灑落了星星點點的斑痕。屋內原先莊重肅穆的格局竟是被破壞得一幹二淨。
于錦煜批示兩卷,就又把毛筆一甩,刷地起身,在堂中兜兜轉轉沒個定處。
“真不該聽那姓鳴的忽悠,說他們出外,我留在宗內才更鎮得住場。讓我鎮空氣麽?不能上邊關施展身手也就罷了,還得在這坐牢!消息還沒傳回來,也不知現在前線情況如何了,唉,就怕那邊硬着頭皮要開戰...”想到此,他的腳步更是急躁了起來。
“嗯?”突然,他似有所感地從儲物袋裏翻出一張傳訊符,符紙在靈氣作用下燃燒,自遠方傳來了一句話...
“難怪要我留下。不過事成後‘他’真該請我好好喝上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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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只聽門外吵吵嚷嚷,議論紛紛。
“山下那是什麽?我還從沒有見過...”
“是那個‘墨盟’的人帶來的,确實神奇。不過我探查過他們,都沒有靈氣波動,要麽就是能夠隐匿靈氣到讓人無法覺察的高手,要麽還可能是凡人。”
“嘿,別說笑了。怎麽可能是凡人!哪個凡人有底氣上修真宗派談合作?”說着此人不由更覺得這種猜想十分荒謬,忍不住哈哈大笑。
青年正笑着,突然感覺頸側一涼,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冒着冷汗緩緩地将眼珠向左轉去,只見鋒銳的三刃鐮釘在了近在咫尺的樹幹上,錯開的細碎鋸狀利齒死死咬住樹皮,嵌進三分,絞得表皮崩裂。
三刃鐮落處與他的脖子齊平,若是再偏一點...
想到此,哪怕身于宗門,哪怕在人群之中,他也不由立刻精神緊繃,四下搜尋着對手的蹤影。
可怎麽找,都是宗門內的人,更不曾見手持兵器之人。哪怕用神識感應,依然一無所得。
他想起方才說的話,突然心中翻上一個令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想法,于是轉過身去仔細瞧三刃鐮。果不其然,那精鐵鋒銳懾人,卻并非擁有金屬性靈氣之人所為,上面沒有半分靈氣,僅僅只是一塊凡鐵而已。
以什麽樣的形式驅使凡鐵才能讓它有這樣的沖擊力?
心裏這麽想着,他臉上卻是有些挂不住了,小聲為自己挽回顏面道:“什麽人藏頭露尾、遮遮掩掩,非要以這樣的形式,在別人毫不設防的情況下偷襲?”
“是啊是啊。師兄定是沒來得及防備,才讓人鑽了空子。這般陰險手段,實非君子所為。”
“哦?是嗎?”眨眼間,年輕護衛竟然已經現了身形。由于無法用神識探知靈氣波動,加上肉眼并不能鎖定奇詭飄渺的步伐行蹤,“那我現在勸你離那棵樹遠些好了。”
說着他右臂一震,不知是做了什麽樣的動作,嵌入樹幹的三刃鐮竟然轟然炸開,原如花瓣般絞開的鐮刃現在密密麻麻四射而出,帶着極高的溫度勢如破竹地刺向四周。
經過提醒,衆人雖然已經有所防備,但面對着稀奇古怪的招式仍是防不勝防。利齒極細碎,淬着火且速度極快,攻勢集中在一個個點上,若非擅長防禦的金土屬性,恐怕一時間難以招架。
青年徹底惱了,拔劍想要出手,火靈氣節節攀升,騰蛇般張牙舞爪地覆上劍身。這一劍揮出,便是烈火随心所指,攜着勁風卷向年輕護衛。
年輕護衛連退幾步避閃劍勢,近身直面肉搏并非他的強項。然而青年實非弱者,抓住機會步步緊逼,旋身一斬,劍路錯綜複雜,氣勢上壓人一等。
纏鬥之時,青年卻又突然感覺到了比方才初次面對暗器時還要強的壓迫感和威脅,近乎是接近死亡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
不等反應過來,他面前已然掠現一個身影,寥落劍勢碎風斷葉,灑脫飄逸。
于錦煜翻手收回往生劍,周身碎葉散落,看似都是綿軟而沒有威脅的東西,實則不然,只有真正拔劍面對的他才能覺察出其中巧勁和威脅。
穿花拂葉,細葉裁花。以巧破力,所見皆可為兵,所觀皆得破綻。這以葉做武器的正是悠悠然而來的荊明火,她戳了一下護衛的腦袋道:“怎麽越學越回去了,竟然被人激得打近身戰。以己之短搏人之長。”
于錦煜打圓場道:“唉。我才聽得墨盟帶來了許多大殺器,方才一觀果然百聞不如見。不過切磋還是點到為止,先來議事堂談些此行的正事吧。”
景國南界城門毗鄰魔域,向來戒備森嚴,如今危在旦夕之時,更是如此。來往商隊十不行一,不少車馬就停在了一旁,圍得熙熙攘攘,一個個本打算進城的人面露苦色。有的試圖與大商隊攀談尋求幫助,有的則驅馬繞道而行。
身披麻衣黑發高束,寬帽遮掩面容的行人在邊上觀察了一陣子。
他身形鬼魅,突然現于一輛大商隊華貴的馬車車廂中,竟然轉瞬間奪取原主人的生機。
他将屍體以灰黑的霧氣侵蝕而盡,又吞下一顆丹藥,頃刻化作那人的模樣。
這時城衛正掀開簾子探查,只見身着縷金黃色碎花襦裙,绫羅綢衣袋翩翩的少女一雙玉手置于膝前,正巧笑嫣然地回望自己。
“大小姐真當是越來越有玉闕樓下一代當家人風采了,不過近日城外實在危險,還是要多加小心為好。”城衛不自覺多說了幾句,被同伴嬉笑着拽開了去。
他卻沒看到簾子落下時那“少女”溫婉的神色乍然一變,瞳中妖異的紅光隐現,神色玩味又帶着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氣度。
馬車方進入景國中,遙遙傳來的微弱感應卻讓“少女”刷地擡起頭。他驚訝地挑挑眉,旋即發現那是歸元宗的方向。
原來想尋的是一個惦記了好些時日的樂子,不曾想竟然另有收獲。
這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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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魔·女裝大佬·尊:我只是想來找找我那有趣的歐豆豆,沒想到竟然還有別的樂子,這波血賺。天下速速給我大亂。